社会保障预期、出生率与人口质量

2016-01-19 08:56李静
中国软科学 2015年2期
关键词:出生率人力资本社会保障

社会保障预期、出生率与人口质量

李静

(安徽大学经济学院,安徽合肥230601)

摘要:在中国信奉“多子多福”的传统文化背景下,生育政策的适度放松和社会保障制度的进一步完善,必然引致个人跨期选择行为的改变。文章将社会保障对个人所产生的心理预期纳入到Diamond模型中来考察家庭代际之间的优化选择行为。理论分析认为,家庭将在收入约束和生育政策下选择孩子数量的上限和孩子的教育投入水平。而社会保障对家庭优化选择行为的作用主要表现在社会保障会使个人对未来保障产生预期,从而影响个人当期的生育动机和孩子的教育投入水平。一方面,社会保障预期对出生率具有抑制作用,但由于受到政策性因素约束,这种抑制作用较小;另一方面,社会保障预期会使家庭增加对孩子的教育投入,提高人力资本水平。随后,我们用1998—2011年省际面板数据进行计量检验,实证结果印证了理论部分的结论。

关键词:社会保障;预期;出生率;人力资本

收稿日期:2014-08-30修回日期:2015-01-14

基金项目:中央高校基本科研业务费专项资金“教育部新人奖”资助项目(T201210501);国家社科基金项目(12BJY105)。

作者简介:李静(1980-),男,安徽六安人,安徽大学经济学院讲师,博士,研究方向:中国经济发展问题研究。

中图分类号:F812.2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2-9753(2015)02-0085-11

Abstract:Under the background of traditional culture in China,the relaxation of birth control policy and further improvement of the social security system would inevitably lead individuals to enhance their fertility desire.This article takes the social security expectation into Diamond model to examine the behavior of optimization selection for individuals.Theoretical results show that family will choose number of children and quality under the income and policy constraints.Social security will make personal more secure future,which affects the family current fertility decisions and education investment level of children.On the one hand,social security expectation has inhibitory effect on fertility,but due to the policy factor constraint,this inhibitory effect is small.On the other hand,social security expectation contributes to increase family education investment for children and then improves population quality.Finally,we use the provincial panel data from 1998 to 2011 to test the theoretical model,and empirical results confirm the theoretical part of the conclusion.

Social Security Expectation,Birth Rate and Population Quality

LI Jing

(SchoolofEconomics,AnhuiUniversity,Hefei230601,China)

Key words: social security;expectation;birth rate;human capital

一、引言

十八大报告关于计划生育基本国策的表述为“坚持计划生育的基本国策,提高出生人口素质,逐步完善政策,促进人口长期均衡发展”。这表明计划生育政策不再仅仅只控制人口数量,而是同时关注人口素质和人口的可持续发展。据2010年第六次全国人口普查数据显示,本次人口普查登记的全国总人口为13.4亿人,与2000年第五次全国人口普查相比,十年增加7390万人,年平均增长0.57%,但比1990年到2000年的年平均增长率1.07%下降0.5个百分点。与此同时,我国每10万人中具有大学文化程度的由3611人上升为8930人,上升幅度为147.75%。而具有小学文化程度的由35701人下降为26779人,下降幅度为24.99%。以上数据显示,十年来我国人口增长处于低生育水平阶段,但是人口质量得到显著地提高。

在过去30多年中,人口的转变为中国经济增长创造了丰富的人口红利。但是,随着人口老龄化进程的加速,人口抚养比下降趋势明显,这意味着中国人口红利的日趋消失。蔡昉(2011)[1]指出,中国的人口形势正处于“低出生率、低死亡率、低增长率”的新阶段。人口红利的结束将对中国未来经济社会发展产生深远影响,意味着今后的经济发展中不能再依靠劳动力数量的无限供给,而要转向全要素生产率的提高上来。从这个角度看,中国应通过完善人口政策延长第一次人口红利,同时采取措施提高人口素质开发第二次人口红利,从而促进人口长期均衡发展,实现从人口大国向人力资源强国的转变。

尽管出生率和人口质量是多种因素共同作用的结果,但是,社会保障充当了重要的角色。受儒家文化影响深远的中国,人们普遍存在“养儿防老”的信念。受传统文化主导,养儿犹如“预防之需”。父母既关注子女成长,又考虑年老时的养老保障。因此,父母会对子女数量和质量(人力资本水平)进行选择,即家庭的生育选择存在量和质的权衡。但杨继军和张二震(2013)[2]研究认为,养老保险制度改革需要识别少儿抚育负担和老年抚育负担对于家庭预算约束的不同涵意。家庭选择行为存在子女教育的利他主义动机和出于自身未来生儿养老需要的利己主义动机。但是,当家庭的选择空间发生变化时,比如受生育政策影响,则孩子的数量存在上限约束。因此,在收入既定的条件下,家庭的优化行为发生变化。此时家庭更多地考虑孩子的质量投入和“预防之需”的储蓄行为。储蓄行为常常来自于未来预防性的心理,而社会保障则有助于解除这种心理制约。这是因为社会保障对个人的优化选择行为主要表现在社会保障对个人所产生的安全预期。社会保障制度使人们对未来产生稳定、可靠的心理,相信未来会老有所依、病有所养。因此,社会保障部分地替代了家庭的养老,充当了“预防之需”。这样就使家庭把本来用于应对未来不确定的储蓄提前用于消费或孩子的教育投资上,通过提高孩子的质量获得最大效用以弥补孩子数量减少的效用缺失。因此,父母具有强烈的培养孩子动机。由此而言,社会保障对人力资本水平产生一定程度影响,从而形成一种人力资本内生积累机制。

国内外学者也考察社会保障对出生率和人力资本的作用。比如,Glomm和Kaganovich(2008)[3]考察社会保障公共政策对人口数量和人口质量的作用并分析了这种作用的内在机制,他们认为,社会保障可以降低不平等程度,进而影响孩子的数量和质量。Pries(2007)[4]专门探讨了养老保险制度对人力资本水平的作用,其发现社会保险制度通过影响社会福利分配,进而影响人力资本水平。Michele等(2005)[5]认为父母之所以生育孩子是因为孩子是父母生命的延续,但是社会保障在一定程度上影响父母生育孩子的意愿,并且通过对欧洲国家和美国数据实证分析发现,社会保障影响55%-65%家庭的生育行为。Isaac和Jinyoung(2007)[6]对OECD国家数据进行分析发现,社会保障税和社会保障收益率不仅影响出生率,而且对成年人结婚意愿产生显著的影响。Edgar等(2013)[7]则分析了退休年龄的延长和人力资本形成对养老保险制度改革的内在驱动机制。通过对发达国家和发展中国家考察表明,近年来,由于人口结构发生显著的变化,促使了内生人力资本的形成和退休年龄的延长,反过来则促使养老保险制度的改革。但是,当家庭收入约束和政策性约束发生变化的情况下,家庭将在生育子女的数量和抚育子女的质量上进行优化权衡。比如,Hanushek( 2002)[8]特别强调人力资本形成如何取决于指导者的人力资本水平投入。Bleakley和Lange(2009)[9]则专门研究了家庭在生育孩子数量和对孩子质量培养方面的权衡决策问题,他们的实证检验结果也支持了家庭选择数量-质量权衡的存在。

国内学者徐升艳和夏海勇(2011)[10]认为,保障制度的建立并由此形成一种“社会养老”和“家庭养子”社会体系,对生育率产生重要影响。郭庆旺等(2007)[11]指出,社会普遍存在着养儿防老的生育动机。他们指出家庭养老保障机制对于人力资本积累有着重要的影响,而社会保障能代替家庭养老的功能。李绍光(2004)[12]则考察社会保障制度优化对人力资本和收入分配的作用机制,社会保障制度优化可以提高受益人的受教育水平,但不能直接为其提供免费的社会福利。但是于凌云和蒋玉石(2008)[13]从公共支出角度进行分析,他们发现政府对养老保险的转移支付与人力资本和长期经济增长之间呈现出显著的负相关关系。郭凯明等(2011)[14]通过采用一般均衡动态模型考察了社会保障公共政策对经济增长和不平等的长期影响,进而引伸出社会保障对出生率和人力资本积累的作用。研究表明,不同收入的家庭存在不同生育和教育的相对价格(相对成本),因此,对于特定家庭选择的储蓄率、生育率和教育投入水平是不同的,而社会保障影响了家庭的行为决策。本文认为,社会保障对家庭行为的影响主要是社会保障对个人能产生心理预期。而社会保障本身的作用可能并没有其所产生心理预期大。因此,为分析在中国传统文化信念下社会保障制度对出生率和人力资本投资行为的影响,本文将社会保障对个人所产生的心理预期纳入到Diamond世代交替模型中来考察家庭代际之间的优化选择行为。一方面,我们在模型中讨论了在中国信奉“多子多福”的传统文化下,社会保障预期如何影响家庭的行为特征进而影响个人的生育动机;另一方面,当面临外在条件比如政策性约束,社会保障预期出于家庭的优化行为如何影响孩子的人力资本水平。随后,我们利用1998-2011年面板数据对理论结论进行计量检验。

二、基本理论模型

(一)模型构建

Diamond世代交替模型能够很好地将政府行为纳入到个人的代际行为中去,从而影响个人终身优化选择。因此,我们利用世代交叠模型,并参考杨龙见等(2013)[16]的建模方式来构建一个包含社会保障制度与家庭生育决策行为的模型。为进一步简化分析,模型假定每个人只存活两个时期,Lt代表生育t时期的个人,人口以速率n增长,因此Lt=(1+n)Lt-1。每个人在年轻的时候供给1单位劳动,并且将所得的劳动收入在第1期的消费和储蓄之间进行分配;在第2时期个人只简单地消费其获得的储蓄与利息。考虑到社会保障制度的建立和由此形成的“社会养老、家庭养子”体系,因此,社会保障制度的建立会对孩子的培养和生育动机产生影响。这是因为父母对子女的教育投资决策和父母的生育决策一样都是遵循父母终身效用最大化的原则,而社会保障制度可能会改变个人行为决策。因此家庭将在收入约束下和计划生育政策下选择孩子的数量上限(nt)和孩子的人力资本培养水平(qt)。本文将内生化家庭的生育决策,因此个人效用函数U取决于青年时期的消费c1t、老年时期的消费c2t+1、养育孩子的上限数量nt和孩子的培养水平qt。

Ut=ψ1lnc1t+δ1lnnt+δ2lnqt+ψ2lnc2t+1

(1)

其中,ψ1、ψ2为青年时期和老年时期的消费权重,δ1和δ2体现了孩子数量和孩子质量对个人的效用水平。

(2)

假设每个家庭具有完全相同的养育孩子的能力,社会保障制度不会影响孩子的养育水平,但是社会保障制度改变了家庭对孩子的培养选择。一方面,社会保障制度形成的“社会养老、家庭养子”体系,促使个人把更多的收入用于孩子的人力资本投入而不是用于储蓄养老。这相当于把个人防老的储蓄代际转移于当期的孩子的培养上。何立新等(2008)[15]研究也认为养老金财富的增加会使得家庭教育支出的增长幅度超过日常消费支出,社会保障对于家庭储蓄存在显著的替代效应。本文假定个人预期未来获得的社会保障收益为Et(strt+1),这一部分收益替代了当期家庭用于应对未来风险的储蓄,增加了对孩子的教育投入,相对于变相降低了个人培养孩子的成本。因此,个人养育和培养孩子的总成本为:

(3)

假定生产函数为Yt=F(Kt,AtLt),生产函数具有不变的规模报酬并满足稻田条件。市场是竞争性的,因此劳动和资本可获得其边际产出,不存在折旧。因此企业利润最大化时的工资水平为:

wt=f(kt)-f ′(kt)kt

(4)

按照杨龙见等(2013)[16]做法,政府行为一方面对劳动力征收一次性总赋税,并储蓄或向上级借债以调剂年度预算平衡。因此政府的储蓄动态方程为:

t+1=(1+rt)t+τtLt-STRt-Gt

(5)

其中,rt为利息率,τt为对劳动力征收一次性总赋税,Lt为总的劳动力,STRt为政府用于社会保障的支付,Gt为政府其他支出。对(5)式两边同时除以Lt,可以得到人均形式的动态方程。当政府储蓄达到稳态,πt+1=πt=π,则(5)式转化为:

(1+rt-nt)π+τt-srtt-gt=0

(6)

因此,个人面临如下优化问题:

Max:Ut(c1t,nt,qt,c2t+1)

=ψ1lnc1t+δ1lnnt+δ2lnqt+ψ2lnc2t+1

(7)

(7)式面临的约束条件为:

(1+rt-nt)π+τt-strt-gt=0

(8)

(9)

c2t+1=(1+rt)St

(10)

通过(7)、(8)、(9)、(10)式可以得出最优出生率和最优人口质量:

(11)

(12)

(二)模型讨论

(1)基于中国奉行“多子多福”的传统文化,在没有生育限制政策的约束下,特定家庭更多偏向于孩子的数量,因此,δ1>δ2。此时:

(13)

(14)

由此,我们提出如下假说1:

假说1:尽管中国奉行“多子多福”的传统文化,即使没有生育政策的约束,社会保障预期也具有降低出生率和提高人口质量的作用。

(2)假若家庭在收入和生育政策约束下无法选择生育孩子数量的上限,因此对于特定家庭来说,孩子的数量和孩子的质量同等重要,即,δ1=δ2=δ。通过优化求解,最优孩子的质量和最优孩子的数量的反应函数表达式:

(15)

通过对(15)式进行刻画,得出如下孩子数量和孩子质量优化权衡的关系式:

(16)

对于(16)式,当E(str)>e时,

(17)

如果我们假定e为特定个人社会保障收益预期的基线,则(17)式意味着,当个人预期年老后能获得充足的保障时,即,对于特定个人来说,在满足基本生活条件下,即使把剩余的收入完全用于孩子的培养也不担心以后的养老保障。此时社会保障预期不可以降低出生率,但是可以提高人口质量。

但当时E(str)

(18)

(18)式意味着,当个人预期年老后不能获得充足的保障时,对于特定个人来说,在满足基本生活条件下,如果完全把收入用于孩子的培养上会担心以后的养老保障。此时个人将在孩子数量和孩子质量上进行权衡。因此我们提出假说2:

假说2:在生育政策约束下,特定家庭无法选择生育孩子数量的上限,此时,社会保障预期将引致个人更多愿意培养孩子,以提高孩子的人力资本水平。

三、计量方法和数据说明

(一)模型设定

基于前文理论部分的分析,本文的实证模型以及具体的估计方法,以及社会保障预期对人口出生率影响的模型设定,我们认为人口出生率并不具有惯性特征。一方面,人口出生率受到政策性因素的约束;另一方面,人口出生率也受到生理因素以及个人偏好的约束,因此,相对来说人口出生率并不具备经济变量的惯性特征。关于社会保障预期对人口出生率影响的基准模型本文采用静态面板模型,具体为:

LnBirth_ratei,t=αSS_EXPi,t+∑θiXi,t+vi+εi,t

(19)

其中,被解释变量Birth_rate表征人口出生率变量;在解释变量中,SS_EXP表征社会保障预期变量。其中i和t分别代表省份和年份,vi为不可观测的个人效应,εi,t表示服从标准正态分布的随机干扰项。

但是人力资本水平具有惯性特征,当期的人力资本水平可能受到上一期(父辈)人力资本水平的影响。因此,在我们所考察的社会保障预期对人力资本水平影响的基准模型中包含了被解释变量的滞后值,被称为动态面板模型:

LnH_Capitali,t= ci+λLnH_Capitali,t-1+

βSS_EXPi,t+∑ψiXi,t+vt+εi,t

(20)

其中被解释变量H_Capital表征人力资本水平变量。ci代表地区固定效应,表示所有不随时间变化的影响人力资本水平的地区特定因素。vt表示时间固定效应,代表只随时间变化与地区特定因素无关的影响到人力资本水平的因素。εi,t表示服从标准正态分布的随机干扰项。

(二)变量和数据说明

1.人力资本水平变量(H_Capital)。用人均受教育年限作为人力资本的代理变量,具体计算时,把小学、初中、高中和大专及以上学历的受教育年限分别记为6年、9年、12年和16年,那么各地人均受教育年限的计算公式为:小学学历人口比重×6+初中学历人口比重×9+高中学历人口比重×12+大专及以上学历人口比重×16,其中,1993-2001年数据来自于陈钊、陆铭、金煜(2004),2002-2011年数据根据《中国人口统计年鉴》(2003-2006)和《中国人口和就业统计年鉴》(2007-2012)计算得到。

2.人口出生率变量(Birth_rate)。鉴于当前中国人口处于非稳态的趋势,因此,选取合适的指标刻画实际人口出生率及其增长率则显得非常重要。虽然一般采用总和生育率作为衡量人口出生率的指标,但杨龙见等(2013)[16]认为总和生育率适合度量稳定人口的生育水平,在表示非稳态人口时,可能与实际的出生率存在较大的偏差。鉴于数据的可得性,我们选取一定时期内(一年)一定地区的出生人数与同期内平均人数的比值作为人口出生率指标。

3.社会保障变量(SS_XP)。由于社会保障收益和政府的社会保障补助支出高度相关,因此,本文用社会保障补助支出占地方财政预算支出的比重来近似表征社会保障变量。

4.社会保障预期变量(SS_EXP),这是本文的核心解释变量。用以衡量预期的变量在经济分析中很难刻画,一般用某个变量的上一期值作为将来预期的替代指标。但是,仅仅用某个变量的上一期值并不能反映预期的长期过程,为此,我们用社会保障变量SS_XP滞后3年的移动平均值来刻画社会保障预期行为。

同时,在模型中引入影响出生率和人力资本水平的其它因素作为控制变量。比如,家庭规模(F_scale),以每个家庭户的平均人口数表示;经济发展水平(p_GDP),用人均实际GDP来衡量;人口密度(P_density),选择单位面积上的常住人口来衡量;政府财政教育支出(p_education),用财政教育支出占财政总支出的比重衡量;人口负担率(Pop_bur),用15岁以下和64岁以上人口占总人口比重来衡量。

以上各个指标和计算依据的数据主要来自历年的《中国统计年鉴》、《中国人口统计年鉴》、《新中国60年统计资料汇编》以及各个地区历年统计年鉴。本文样本采用省级面板数据,时期跨度为1998-2011年,西藏因为部分数据缺失而未放入样本之内。以上各个变量统计描述见表1。

表1 主要变量的统计描述

注:小数点后保留两位数字。

四、实证分析

(一)初步分析

在进行计量实证检验之前,有必要对经验数

据进行初步统计分析,以便为深入分析提供经验依据。为此我们分别画出社会保障补助支出与出生率以及社会保障补助支出与人力资本水平的拟合散点图。

由图1可以看出,社会保障补助支出与出生率的拟合线向左下方倾斜,其拟合线的斜率为负值,这说明社会保障补助支出与出生率之间存在负相关关系,社会保障补助水平越高,出生率则反而下降,这初步判断出社会保障在一定程度上对人口出生率具有抑制作用。

由图2社会保障补助支出与人力资本水平之间的关系的散点图可以发现,二者的拟合线则向右上方倾斜,拟合线的斜率为正值。这说明社会保障补助支出与人力资本水平具有正相关关系,社会保障具有明显提高人力资本水平的作用。

当然,这些初步的统计性描述只能说明变量之间的相关性,要想更深入考察他们之间的内在联系,我们还需要严谨的计量实证检验。

图1 社会保障补助支出与出生率

图2 社会保障补助支出与人力资本水平

(二)计量检验与分析

1.社会保障与出生率

根据常数项形式的不同,静态面板数据模型可分为合并或者约束模型、固定效应模型和随机效应模型。我们可以基于两个检验选择常数项形式,一个是检验合并模型还是固定效应模型的F检验,另一个是检验固定效应模型还是随机效应模型的Hausman检验。通过检验结果发现,我们选用固定效应形式。同时,我们利用GLS方法消除截面异方差以及利用White Period加权矩阵得到稳定方差,具体结果见表2。

表2 社会保障与出生率(固定效应估计结果)

注:上标“***”、“**”、“*”分别表示1%、5%、10%置信水平。

表2第1列仅考虑社会保障与出生率之间关系的固定效应估计结果。从回归结果可以看出,社会保障系数在1%的显著性水平下显著为负值。这说明社会保障对出生率具有显著的负效应。社会保障制度会影响个人的偏好,随着社会保障制度的逐步建立和社会化,“社会养老、家庭养子”体系逐渐形成,养儿防老的生育动机将逐渐淡化。由此引发生育行为更多地是出自父母对孩子的利他性偏好,而不再将子女作为跨期投资的工具,从而导致人口出生率的下降。另一方面,社会保障通过对老年人的转移支付,相对来说可以有效地增加家庭一生可支配收入,社会保障部分地替代了家庭的养老,从而也弱化了生育动机。进一步,为考察第Ⅰ列实证结论的稳健性,我们在第Ⅲ列引入其他控制变量进行敏感性检验。检验结果显示社会保障系数的符号和显著性都没有发生变化,因此上述实证结果是稳健的。对于控制变量人均GDP、人口密度对出生率的影响在先前的文献中已有研究[17,16,9]。但是我们发现家庭规模系数显著为正,这说明家庭规模越大,父母对孩子的偏好程度越大,因此家庭规模越大,个人的生育愿望越大。同时我们也发现财政教育支出对人口出生率的影响尽管不显著,但是财政教育支出系数符号为负值。这个结论与杨龙见等(2013)[16]研究的结论一致,他们研究认为政府教育支出对人口生育率具有抑制作用。

理论研究表明,家庭在收入和生育政策约束下无法选择孩子数量的上限,但是愿意通过培养孩子,以提高孩子的人力资本水平来获取效用。为此,我们在基准模型的基础上引入人力资本水平变量,用以考察人力资本水平和出生率之间的替代关系。由第Ⅱ列检验结果显示,人力资本变量系数在1%的显著性水平下显著为负值。同时我们发现,加入人力资本变量之后,社会保障系数的符号和显著性都没有发生变化,这个结果再一次表明社会保障可以引起生育率降低结论的稳健性。人力资本变量系数显著为负表明,家庭在生育政策约束下无法选择孩子数量的上限时,家庭将会在生育孩子的数量和抚育孩子的质量之间进行优化权衡,若质量培育成本相对降低,家庭将选择通过培育孩子,以提高孩子的质量来替代生育孩子数量。同样,我们在第Ⅳ列引入其他控制变量进行敏感性检验,检验结果显示人力资本变量系数的符号和显著性都没有发生变化,因此我们的研究结论是稳健的。

以上实证检验表明,社会保障部分地替代了家庭的养老,从而弱化了个人的生育动机,从长期来说,社会保障制度的完善将引致生育率的降低。同时,在生育政策约束下无法选择孩子数量的上限时,特定个人更愿意通过培育孩子,以提高孩子的质量来替代生育孩子数量,从而提高自己的效应水平。

2.社会保障与人力资本水平

接下来我们检验理论部分的第二个结论,即社会保障可以提高人力资本水平的作用,为此我们对动态面板模型进行估计。对于动态面板模型包含被解释变量的滞后项,导致解释变量与随机干扰项存在相关性,同时解释变量可能存在内生性。为此,我们采用广义矩估计方法进行分析,该方法能够有效地克服内生性问题。一般来讲,广义矩估计方法分为差分矩估计(DIF-GMM)和系统矩估计(SYS-GMM)估计。差分矩估计是先对模型求差分,然后用一组滞后的解释变量作为差分方程的工具变量[18]。然而,Blundell和Bond(1998)[19]以及Bond等(2001)[20]等认为,差分矩估计的估计量易受弱工具变量影响,从而产生有限样本偏误的问题。因此,Bond等(2001)建议使用系统矩估计而不是差分矩估计方法来估计动态面板模型。鉴于此,本文主要采用系统矩估计方法估计结果。

关于社会保障对人力资本水平的影响,表3的第Ⅰ列检验结果显示,模型设定通过了Arellano-Bond二阶序列相关检验和Sargan额外工具变量的有效性检验,说明模型设定是正确的。同时我们发现社会保障系数显著为正值,社会保障有助于提高人力资本水平。一方面,因为社会保障政策部分替代了家庭养老,会间接增加家庭对孩子的教育投入从而提高了孩子的质量;另一方面,社会保障增强了个人老年时候的保障预期,促使个人把更多的收入投入在孩子的当期培养上。同时,在公共教育投入配套的情况下,社会保障制度的建立和进一步的完善增强了父母的利他主义精神而不是更多的为生儿养老的利己主义动因,促使父母对孩子的人力资本投入力度,导致下一代人力资本积累的增加。这说明社会保障将子女的培养与个人养老保障联系起来,从而在一定程度上增强了子女人力资本积累和父母养老保障之间的联系。同样,为考察实证结论的稳健性,在表3的第Ⅲ列加入控制变量进行敏感性分析。由第Ⅲ列检验结果显示,模型设定通过了Arellano-Bond二阶序列相关检验和Sargan额外工具变量的有效性检验,同时社会保障系数显著性和符号都没有发生变化,因此实证结论是稳健的。

表3 社会保障与人力资本水平(系统矩估计结果)

注:上标“***”、“**”、“*”分别表示1%、5%、10%置信水平;AR(1)和 AR(2)检验的原假设均为不存在自相关,Sargan检验的原假设为工具变量的选择是有效的。

同样,为进一步考察家庭在生育孩子的数量和抚育孩子的质量之间进行优化权衡时孩子数量和孩子质量之间的替代关系,在基准模型的基础上,我们在表3的第Ⅱ列引入人口出生率变量,同时我们在第Ⅳ列加入了控制变量进行敏感性分析。由第Ⅱ列和第Ⅳ列检验结果一致显示出生率系数显著为负值。这表明,当在生育政策约束下无法选择孩子数量的上限时,对于特定家庭来说,培育孩子动机将大于多生育孩子的动机。

(三)长期效应的进一步分析

以上实证分析主要考察的是社会保障对出生率和人力资本水平的短期效应,在一定程度上检验了理论分析的结论。社会保障对出生率和人力资本水平的作用更多的是因为社会保障使个人产生心理预期,从而引起生育孩子的动机和培养孩子的动机发生变化。因此,我们需要考察社会保障预期对出生率和人力资本水平的效应。本文采取社会保障变量滞后3年的移动平均值作为刻画社会保障预期的替代指标,以捕捉它对出生率和人力资本积累的长期影响。社会保障预期对出生率和人力资本水平效应的回归结果见表4。

表4 长期效应的进一步分析(移动平均过程)

注:上标“***”、“**”、“*”分别表示1%、5%、10%置信水平。

由表4可以看出,社会保障预期对出生率的长期效应也显著为负,同时,加入控制变量进行敏感性检验发现,社会保障预期对出生率的长期负效应依然显著,这说明实证结论是稳健的。通过与短期效应比较发现,社会保障预期对出生率的长期负效应(-0.041)和社会保障对出生率的短期负效应(-0.070)相差不大。一方面,社会保障和社会保障所产生的心理预期确实都会对出生率产生影响,但是二者对出生率影响差异不大;另一方面,由于受到政策性因素约束,社会保障预期对出生率的抑制作用并不能完全体现出来。

但是,根据表我们可以发现,社会保障预期对人力资本水平的长期效应显著为正,加入控制变量之后,这种正效应依然显著,因此实证结论也是稳健的。通过与短期效应比较发现,社会保障所产生的心理预期对人力资本水平的长期正效应为0.053,而社会保障本身对人力资本水平的短期正效应为0.008。社会保障预期对人力资本水平的长期正效应是短期正效应的6.6倍。由此可见,社会保障对人力资本的作用主要体现在社会保障所产生的心理预期的作用。

五、结论和政策建议

(一)主要结论

本文将社会保障预期纳入到Diamond模型中来考察家庭代际之间的优化选择行为,在此基础上,通过构建计量模型实证检验了生育政策的适度放松与社会保障制度的进一步完善如何引致特定个人生育动机的改变。本文的理论分析和计量回归结果得出三个核心结论:第一,当在生育政策约束下无法选择孩子数量的上限时,孩子数量和孩子的质量之间存在着替代关系。对于特定家庭来说,培育孩子动机将强于生育孩子的动机;第二,社会保障预期对出生率具有抑制作用,因此,由于社会保障制度的进一步完善,尽管生育政策的适度放松也并不必然引致出生率的明显提高;第三,由于受到政策性因素的约束,社会保障预期对出生率的抑制作用较小,社会保障预期对个人优化选择更主要体现在对孩子的人力资本投入上,社会保障预期具有明显提高人力资本水平的作用。

对于本文的研究结论,需要以下几点阐释:第一,本文考察的是社会保障预期作用而不是社会保障本身,社会保障对家庭行为的影响主要是社会保障对个人能产生安全心理预期,而社会保障本身的作用可能并没有其所产生心理预期大。按照中国现行的政策,生育率与家庭收入、知识结构、文化水平以及社会保障等因素相关度并不高。但是,由于当前生育政策的放松,出于中国“养儿防老”的传统观念,人们便产生了生育的愿望。而社会保障能使人们对未来产生安全保障预期,即社会养老,因此,社会保障在一定程度上减弱了人们的生育动机。第二,对于农村来说,第一胎是女孩的家庭,还可以享受生育第二胎的政策。而社会保障所产生的安全保障预期,也使得家庭生育第二胎的意愿淡薄了。因此,从这个意义来讲,社会保障预期具有抑制生育率的作用,即使生育政策的放松,也不会引致出生率的明显上升。第三,家庭的生育决策并不是由个人主观决定的,基于中国的国情,家庭的生育行为受限于政策性因素的约束,而这种约束使得社会保障预期对生育率抑制作用不明显。从长期来看,社会保障预期主要影响着生育率的增长趋势,而不是增长程度。因此,基于本文的研究结论,社会保障预期对个人优化选择主要体现在对孩子的人力资本投入上,而不是家庭孩子数量的选择上(出生率)。

(二)政策建议

基于以上的研究结论,本文提出以下三点政策建议:

第一,政府需要进一步完善、健全当前的社会保障制度,使人们普遍对未来的养老、看病等问题产生乐观、积极的预期,与此同时,提高收入再分配水平,加强对老年人的基本生活保障,以抵销市场经济的随机冲击对老年人带来的负面影响,从而进一步增强人们对未来保障的安全心理。

第二,政府也应大力激励企业特别是非国有企业拓展年薪业务,支持有条件的非国有企业建立商业养老保障计划,以提高员工保障水平,并鼓励它们积极探索与本企业特征相匹配的养老年金保险业务,拓宽商业养老保险服务领域。

第三,由于我国社会保障体系的建立仍处于改革阶段,目前的社会统筹与个人帐户相结合的基本养老保险制度也是中国在世界上首创的一种新型的基本养老保险制度,其本身也面临一些问题,最主要表现为养老保险双轨制导致的养老金差距越拉越大。虽然国家对企业退休人员的养老金进行了一系列连调措施,但养老金差距仍呈现继续扩大的趋势,因此缩小养老金差距也是政府需要解决的当务之急。

人口问题夹杂着民族、文化、经济、社会以及政策等各方面因素的复杂问题,社会保障在提高人口质量方面发挥着积极作用。对未来的经济发展而言,社会保障增强了家庭对孩子进行人力资本投资的动机,形成相对重要的人力资本积累,内在地推动经济社会的可持续发展[1]。十八大报告提出,要统筹推进城乡社会保障体系建设,要坚持全覆盖、保基本、多层次、可持续方针,以增强公平性、适应流动性、保证可持续性为重点,全面建成覆盖城乡居民的社会保障体系。可以说,近十年来,在制度建设上坚持“广覆盖、保基本、多层次、可持续”的方针,一个具有中国特色并覆盖城乡居民的新型社会保障体系已经形成,并开始从试验性状态走向定型、稳定发展的新阶段。这张世界上覆盖人口最多的社会保障网络,纵贯养老、医疗、就业、社会救助和福利等领域,有效发挥了社会建设“助推器”、“减震器”、“稳定器”和“安全网”的作用。同时,社会保障制度的建立,本身就是人类社会的一大进步。它表明人类对自身的认识和对社会发展的认识达到了一个新的高度,其意义十分深远。

参考文献:

[1] 蔡昉.中国的人口红利还能持续多久[J].经济学动态,2011(6):3-6.

[2] 杨继军,张二震.人口年龄结构、养老保险制度转轨对居民储蓄率的影响[J].中国社会科学,2013(8):47-66.

[3] Glomm Gerhard,Michael Kaganovich.Social Security,Public Education and the Growth inequality Relationship [J].European Economic Review,2008,52(6):1009-1034.

[4] Michael J Pries.Social Security Reform and Intertemporal Smoothing [J].Journal of Economic Dynamics & Control,2007,31(1):25-54.

[5] Michele Boldrin,Mariacristina De Nardiand Larry E. Jones.Fertility and Social Security [R].NBER Working Paper,2005,No.11146.

[6] Isaac Ehrlich,Jinyoung Kim.Has Social Security Influen ̄ced Family Formation and Fertility in OECD Countries? An Economic and Econometric Analysis [R].NBER Working Paper,2007,No.12869.

[7]Edgar Vogel,Alexander Ludwig,Axel Börsch-Supan. Aging and Pension Reform:Extending the Retirement Age and Human Capital Formation [R].NBER Working Paper,2013,No.18856.

[8] Hanushek E A.Publicly Provided Education [M].// Auerbach A,M Feldstein.Handbook of Public Economics. Amsterdam:North Holland Kemnitz A and B U Wigger,2002.

[9] Bleakley H,F Lange.Chronic Disease Burden and the Interaction of Education,Fertility,and Growth [J].The Review of Economics and Statistics,2009,91(1):52-65.

[10] 徐升艳,夏海勇.人口老龄化机制研究:基于生育率持续下降视角[J].人口学刊,2011(4):54-60.

[11] 郭庆旺,贾俊雪,赵志耘.中国传统文化信念、人力资本积累与家庭养老保障机制[J].经济研究,2007(8):58-71.

[12] 李绍光.社会保障税与社会保障制度优化[J].经济研究,2004(2):48-56.

[13] 于凌云,蒋玉石.养老保险、人力资本的公共支出效应研究[J].财贸经济,2008(2):63—68.

[14] 郭凯明,张全升,龚六堂.公共政策、经济增长与不平等演化[J].经济研究,2011(2):5-15.

[15] 何立新,封进,佐藤宏.养老保险改革对家庭储蓄率的影响:中国的经验证据[J].经济研究,2008(10):117-130.

[16] 杨龙见,陈建伟,徐琰超.财政教育支出降低了人口出生率?[J].经济评论,2013(3):48-55.

[17] 任强,沃夫冈.人口密度和生育率:一项探索性分析[J].中国人口科学,2003(5):1-10.

[18] Arellano Manuel and Stephen Bond.Some Tests of Specification for Panel Data:Monte Carlo Evidence and an Application to Employment Equations [J].Review of Economic Studies,1991,58(2):277-297.

[19] Blundell Richard and Stephen Bond.Initial Conditions and Moment Restrictions in Dynamic Panel Data Models [J].Journal of Econometrics,1998,87(1):115-143.

[20] Bond Stephen,Anke Hoeffler,Jonathan Temple.GMM Estimation of Empirical Growth Models [R].CEPR discussion paper,2001,No.13048.

(本文责编:辛城)

猜你喜欢
出生率人力资本社会保障
社会保障
No.5 2020年出生率创新低
出生率创新低,都是压力惹的祸吗?
社会保障
房价上涨抑制英国出生率:每年少生7000多名婴儿
企业人力资本会计计量方法的新探
内生经济增长理论对贵州经济发展的研究
浅析人力资本的经济权利与企业剩余分配
人力资本对农民收入的影响:理论及实证分析
中国社会保障支出增长原因分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