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族主义文学”的任务和运命

2016-02-02 15:57
南都学坛 2016年2期

禹 权 恒

(信阳师范学院 文学院,河南 信阳 464000)



“民族主义文学”的任务和运命

禹 权 恒

(信阳师范学院 文学院,河南 信阳 464000)

摘要:20世纪30年代初期,为了加强意识形态领域的严格控制,蒋介石政府发动了民族主义文艺运动,意在阻止左翼文学的迅猛发展。但是,由于民族主义文艺本身具有矛盾性特征,加上受到左翼作家的共同抵制,这股文学思潮在左右夹击之中迅速失去现实基础。作为国民党文艺政策的重要组成部分,民族主义文艺和三民主义文艺具有显著差异,很值得我们深入探讨。

关键词:南京国民政府;民族主义文艺;左翼作家

1927年4月18日,蒋介石在南京建立国民政府之后,继续实行“北伐”,大肆屠杀共产党员和革命群众,中国顿时陷入了白色恐怖之中。蒋介石的背叛革命,表明资产阶级右翼已经公开投入了帝国主义、封建军阀和地主买办阶级的怀抱,也标志着中国大革命遭遇失败。面对军阀割据的混乱局面,蒋介石政府感到思想统一的重要性。美国学者易劳逸在《流产的革命:1927—1937年国民党统治下的中国》一书中说:“蒋介石认为,思想的统一比任何事情都更重要,如果我们想使国家独立自由强大起来,首先的任务就是在中国人民的思想统一上打主意,把孙中山三民主义作为国家的唯一思想坚定地树立起来,这样他们就不会要求有第二种思想系统来在中国制造混乱。”[1]378为了加强意识形态的严格控制,蒋介石政府相继制定了许多文艺政策,以有效配合“党化教育”,企图达到专政独裁的直接目的。其中,“民族主义文艺”就是国民党政府出台的一项重要文学政策,很值得我们深入探讨。

一、“民族主义文学”的口号及理论主张

(一)《民族主义文艺运动宣言》的主要内容和现实意义

1930年6月1日,潘公展、范争波、朱应鹏、叶秋原、黄萍荪、傅彦长、王平陵等号称“中国民族主义文艺运动者”的一群文人,在上海宣告成立前锋社,并发表了《民族主义文艺运动宣言》,正式提倡“民族主义文学”。《民族主义文艺运动宣言》共分五节,最先发表于1930年6月29日、7月6日的《前锋周报》第2~3期上,接着刊载于1930年8月8日《开展》月刊创刊号上,最后再刊载于1930年10月10日的《前锋月刊》创刊号上。潘公展的《从三民主义立场观察民族主义的文艺运动》、朱大心的《民族主义文艺运动的使命》、叶秋原的《民族主义文艺之理论的基础》、傅彦长的《以民族意识为中心的文艺运动》等诸多文章,都是对《民族主义文艺运动宣言》的具体阐释。“宣言”在开首部分指出:“中国的文艺界近来深深地陷入于畸形的病态的发展进程中。这种现象在稍有留意于我国今日的艺坛及文坛的人必不会否认。在今日,当前的现象,正是中国文艺的危机。”一方面,“因为从事于新文艺运动的人,对于文艺的中心意识的缺乏,努力于形式的改革而忽略于内容的充实,致一切残余的封建思想,仍在那里无形地支配一切”;另一方面,也是更为严重的是,“那自命左翼的所谓无产阶级的文艺运动,他们将艺术贡献给胜利不然就死的血腥的斗争”,以所谓的“艺术不能不以无产阶级在这黑暗的阶级社会之中世纪里面所感觉的感觉为内容”,从而加速了中国文坛的分裂和混乱,使得“今日中国的新文坛艺坛上满呈着零碎的残局。在这样的局面下,对文艺的中心意识遂致不能形成,所以自有新文艺运动以至于今日,我们在新文艺上甚少成就”,“假如这种多型的文艺意识,各就其所意识到的去路而进展,则这种文艺上纷扰的残局永不会消失,其结果将致我们的新文艺运动永无发挥之日,而陷于必然的倾圮”[2]。可以看出,《民族主义文艺运动宣言》既要为国民党政府树立政治合法性的招牌,又要直接对抗左翼文艺运动,从而达到占据意识形态制高点的现实目的。

“宣言”特别强调“文艺的最高使命,是发挥它所属的民族精神和意识”,“文艺的最高意义,就是民族主义”,“民族主义的目的,是在形成独立的民族国家”。与此同时,“宣言”还具体阐述了民族主义文艺与民族国家之间的复杂关联:“民族主义底充分发展必须有待于政治上的民族国家的建立”,“文艺上的民族运动,直接影响及于政治上的民族主义底确立”。因此,民族主义文艺的任务是以文艺唤起民族意识,创造那民族的新生命,也即在精神意识上推进民族国家的建立。“宣言”明确提出了民族主义文学的基本要求,并把文艺创作与民族国家建设有效联系起来,这在中国新文学史上还是第一次。从这个意义上来说,“宣言”在中国现代历史上的社会价值超过了文学本身。实际上,不仅是“宣言”,整个民族主义文艺运动——包括理论与创作在内,其意义都主要不是体现在文学创作和理论成就上,而在于它体现了20世纪30年代初期中国社会结构所面临的显著变化。此种变化反映到意识形态和社会历史层面,就是民族主义的蔚然兴起。但是,“宣言”公开鼓吹所谓的“文艺的中心意识”,即法西斯主义的“民族意识”,提出以“民族意识代替阶级意识”,极力反对马克思主义的许多学说,这分明是在为国民党政府推行“一个国家,一个主义,一个政党,一个领袖”的意识形态张目。

(二)民族主义理论家的基本主张

当时,许多民族主义理论家对中国文坛现状发表了各种看法。比如,泽明的《中国文艺的没落》、李锦轩的《最近中国文艺界的检讨》、洪为法的《普罗列塔利亚文学之崩溃》、范争波的《民国十九年中国文坛之回顾》、张季平的《中国普罗文学的总结》《普罗的戏剧》《普罗的诗歌》、《文艺新闻》社的《一九三一年之回顾》、向培良的《二十年度文艺思潮的趋势》等等。这些作家主要站在右翼立场,任意诋毁普罗文学。李锦轩在《最近中国文艺界的检讨》一文中指出,中国文艺在过去的十几年里“无日不是在混乱的局面下挣扎”,基本没有走上正轨。“缺乏中心意识,更为令人失望”。文坛“呈现零乱破碎的病态”,许多作品“未能摆脱抄袭与模仿的病毒”,根本不可能产生伟大作品,这就必然造成“难于收拾的纷歧错乱的局面”,因此,中国文坛面临着“巨大的危机”[3]洪为法认为,普罗文学已经崩溃,普罗作家是“一批丑恶的梦游病者”,民族主义文艺才是文坛主潮[4]。范争波认为,中国的新文艺“愈趋病态和堕落”,是最后阶段的普罗文学的没落,普罗文学“在一定的回光返照以后,便自己摇起了最后的丧钟,进入自己掘好的坟墓了”。而民族主义文艺运动是“领有整个的中国文坛”,“在整个的中国文艺史上,也是可以大书特书的”[5]。张季平指出,普罗文学已经“走到了尽头,由着矛盾冲突的结果,不可挽回地陷入没落的命运,而轰动一时的普罗文学运动也就烟消云散了”,留下的只是“一堆堆的残骸,这一堆堆的残骸,给我们的印象便只有丑恶”。单就理论来讲,普罗文学是“没有独特的建设的,杂乱的一堆,只是生硬地从外国贩来的东西而已”[6]。可以看出,这些观点都是在故意诬蔑普罗文学,企图为民族主义文学树碑立传。但是,他们在自我陶醉之后不久就丧失了文艺阵地。

(三)前锋社和《前锋周报》

前锋社被视为是具有官方背景的文艺社团,不仅因为其具有鲜明的意识形态立场,更在于很多骨干分子都是国民党政府的党政要员。比如,范争波任中国国民党上海市党部常务委员、淞沪警备司令部侦缉队长兼军法处长,朱应鹏为国民党上海市区党部监察委员会委员、上海市政府委员、《前锋月刊》主编。前锋社的另外一些成员傅彦长、叶秋原、陈穆如、陈抱一、李金发等人,虽然没有明确官方背景,但是他们和国民党政府也存在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前锋社先后创办了《前锋周报》《前锋月刊》《现代文学评论》等重要刊物。除了这三大刊物之外,前锋社还有一大批与之相互声援的团体和刊物,如上海的《草野周刊》《时代青年》《当代文艺》《南风月刊》,南京的《开展》周刊、《开展》月刊、《青年文艺》《长风》半月刊、《流露》月刊,杭州的《初阳旬刊》《青萍月刊》《黄钟》,南昌的《民族文艺》等等。《前锋周报》上刊载文章主要有三种类型:一是阐释民族主义文艺理论的文章。比如,方光明的《苦难时代所要求的文艺》、朱大心的《民族主义文艺的使命》、叶秋原的《民族主义文艺之理论的基础》、张季平的《民族主义文艺的题材问题》等等。二是短篇小说创作。李翼之的《白马山》《异国的青年》《到武汉》《胭脂马》等等。三是杂文创作。“谈锋专栏”中经常登载思想偏激、语言犀利的杂感文,批判和围攻左翼作家。在《最近中国文艺的检讨》一文中,李锦轩认为,左翼文学运动“完全受苏联的支配”。紧接着,李锦轩又开始重点围攻“左联”:“所谓左翼作家联盟,更是甘心出卖民族,秉承着苏俄文化委员会的指挥,怀着阴谋想攫取文艺为苏俄牺牲中国的工具。致使伟大作品之无从产生,正确理论之被抹杀;作家之被包围,被排斥;青年之受迷蒙,受欺骗;一切都失了正确的出路;在苏联圈套的阴谋下乱转。这些无一不断送我们的文艺,牺牲我们的民族。”[7]当“左联”遭到镇压之后,他写作了《丧钟响了》一文,说“左翼作家没落了,左翼作家大联盟瓦解了……他们的机关刊全部停刊”。但是,由于《前锋周报》无法刊登长篇论文和文艺创作,其实际影响力还是相当有限的。

(四)《前锋月刊》及其文学创作

为了有效弥补《前锋周报》的诸多缺憾,1930年10月10日,“前锋社”推出了大型综合性文艺刊物《前锋月刊》,到1931年4月10日停刊,一共出了7期。编者署前锋月刊社,实际上由朱应鹏主编,上海现代书局出版发行。1930年10月5日,《民国日报》上就为《前锋月刊》大做广告:“前进的、民族主义的、唯一的文艺刊物《前锋月刊》创刊号准双十节出版。《前锋月刊》是以民族主义为中心意识的刊物,以突破中国文坛当前的危机为任务的,而一方面顺应世界民族运动之趋势,同时为我们中国现阶段的客观的需要,所以每一个爱好文艺的青年是不可不读的刊物,同时爱好文艺的青年只有向这方面去努力,才是正确的道路。”可以说,《前锋月刊》很好延续了《前锋周报》的办刊方针,而且更加灵活多样,当时产生了很大影响力。傅彦长的《以民族主义意识为中心的运动》、杨民威的《中国的陶瓷与民族主义》、朱应鹏的《中国的绘画与民族主义》、谷剑尘的《怎样去干民族主义的民众剧运动》等系列论文,都极力宣扬民族主义文艺。除此之外,《前锋月刊》还介绍和翻译世界各国民族文艺的相关文章。在文学创作方面,万国安的《刹那的革命》《准备》《国门之战》《东北英雄传》《索仑山》,黄震遐的《陇海线上》《黄人之血》《大上海的毁灭》,心因的《野玫瑰》,王平陵的《期待》,范争波的《秀儿》,李赞华的《变动》《矛盾》,潘孑农的《决斗》《他在跳跃着》《盐泽》《尹奉吉》,徐苏灵的《朝鲜男女》《三里庙的黄昏》等等,都是代表作品。与左翼文学相比,这些作品显得比较粗糙,思想性和艺术性也不高。但是,在民族主义文学中间,它们还是相对较好的文艺作品。

(五)《汗血月刊》及其文学创作

除此之外,《汗血月刊》也是鼓吹“民族主义文学”的主要阵地。1934年1月15日,《汗血月刊》抛出了“文化围剿专号”,重点围攻左翼文学,用造谣代替事实,影响十分恶劣。1934年2月15日,《汗血月刊》策划了“民族文化建设专号”。表面看来,他们是在建设“民族文化”,实际上却是偷换概念,用“民族文化”代替“民族主义文艺”或“民族主义文化”,欺骗性很强。其中,刘百川的《建设民族文化》《铲除普罗文化暨复兴民族文化方案》是重头戏。除此之外,文公直的《民族文化的需要》、陈无闷的《中国民族文化建设泛论》、胡嗣春的《中国文化复兴之途径》、草玲的《怎样创立复兴民族的新文化》、公霭的《汗血文化之开拓及其动力统治纲领》、范师任的《怎样创立复兴民族的新文化》、胡子翼的《如何创造中国的民族文化》、黎驹的《民族文艺概论》、吴一鸣的《复兴民族文化之创立及其统制》、罗子青的《中国文化统制政策》、丁布夫的《复兴中国民族文化及统治政策之设计》、鞠百川的《复兴民族文化之方案》等等文章,也很值得注意。他们大部分人都是运用化名,高举反对普罗文学的旗帜,试图为“民族主义文学”摇旗呐喊。1934年12月1日,《汗血月刊》又推出了“德意法西斯研究专号”,翻译德国法西斯主义的代表作品,宣扬鼓吹法西斯主义,属于一种丧心病狂的危险行为。

二、左翼作家对民族主义文学的解构

(一)“左联”对民族主义文艺的批判

可以推测,民族主义文艺运动势必要遭到左翼作家的激烈反对。1930年8月4日,左联执委会通过了《无产阶级文学运动新的情势及我们的任务》的决议,明确抵制国民党政府对无产阶级革命文学的围剿。左翼把民族主义文学视为“文学上的法西斯蒂组织”,表示“不管新月派怎样板起面孔来说文学的尊严,也不管民族主义文学派怎样在叫嚣,也不管取消派怎样在开始取消中国无产阶级文学运动,然而,他们在蓬勃的革命斗争事实之前,只暴露自己的反动的真相,在群众中不会有多大的影响”。1931年4月28日、5月2日,“左联”把叶灵凤、周全平开除,并在《前哨》杂志上予以公布。主要因为他们“竟已屈服于反动势力,向国民党写悔过书,并且实际的为国民党民族主义文艺运动奔跑,道地的做走狗”,或者因为革命立场不坚定,竟然主动参加了国民党政府的民族主义文艺运动。1931年9月1日,左联秘书处发表启事,揭露许多民族主义文艺之徒假冒左联名义,破坏左联声誉,挑拨左联和群众之间的密切关系。1931年10月15日,左联正式发表《告无产阶级作家革命作家及一切爱好文艺的青年》一文,提醒人们注意,“资产阶级正在大大鼓吹爱国主义,不但在政治宣传上,而且在文艺上。鼓吹爱国主义,民族主义,莎凡主义,法西斯蒂主义,这当然是一切资产阶级豢养的清客文人的天责”。1931年11月,左联执行委员会通过《中国无产阶级革命文学的新任务》的重要决议,要求“反对民族主义,法西斯主义,取消派,以及一切反革命的思想与文学;反对统治阶级文化上的恐怖手段与欺骗政策”。总体而言,左联的主要观点是,三民主义文艺与民族主义文艺是由流氓、侦探、堕落文人组成的法西斯的文学派别,是反动统治阶级在文化上向革命营垒进攻的方式之一,必须揭露他们的反动本质,要和他们坚决斗争到底。

(二)左翼作家对民族主义文艺的质疑

当时,许多左翼作家都严厉批判了三民主义文艺或民族主义文艺。比如,冯雪峰的《我们同志的死和走狗们的卑劣》《统治阶级的“反日大众文艺”之检查》,瞿秋白的《屠夫文学》《狗样的英雄》《狗道主义》,茅盾的《“民族主义文艺”的现形》,钱杏邨的《大上海的毁灭》,鲁迅的《中国无产阶级革命文学和前驱的血》《“民族主义文学”的任务和运命 》《中国文坛上的鬼魅》等等。他们分别把“民族主义文学”看作是“独裁者的文学”“屠夫文学”“大亚细亚主义文学”“独夫的屠户文学”,当时就产生了许多重要影响。其中,冯雪峰在《我们同志的死和走狗们的卑劣》中说:“暗杀我们的同志,显示国民党的卑劣。在我们的同志被暗杀了以后陆续出版的《当代文艺》《南风》《文艺月刊》《现代文学评论》等走狗的‘文学’刊物,则尤其显出了他们的卑劣。每种杂志都写着‘普罗文艺没落了’这一句话,然而没有在一个地方敢傲然地这样说:‘我们虐杀了大批普罗革命作家了’,也没有在一个地方提及了他们在一日内封闭了四家书店的事。有勇气宣告走狗文学的勃起以示威,而竟没有勇气宣布屠杀作家,强迫书店,绑票文学的事以示威,斯谓之卑劣!”“然而也好,走狗的文学刊物的‘如雨后春笋般’的出版,毕竟使文学和走狗不在联系在一起了。当我们说,南京的以每月千二百元(见文艺新闻)收买小狗们而出的《文艺月刊》,毕竟只是些小狗,上海的由刽子手、侦探、识字流氓而组织的民族主义文学,毕竟只是些刽子手、侦探、流氓的时候,也许还有些良善而糊涂的先生们,以为这是我们的过激之谈。然而现在,一本一本都放在你面前了,请认个‘货真价实’吧。”[8]瞿秋白指出,中外反动派妄图剿灭中国红色政权和社会主义的苏联,就必然要做一批鼓吹战争的小说,做一种鼓吹杀人放火的文学,就是“民族主义文学”。茅盾认为,《民族主义文艺运动宣言》“内容的支离破碎,东抄西袭”和“荒谬无稽”的“大胆杜撰”,是“肤浅而生吞活剥的借用”,“牛头不对马尾”。由此可见,左翼作家对民族主义文艺运动展开了集体围攻,以有效保护左翼文学已经取得的胜利果实。

(三)鲁迅对民族主义文艺的解构

鲁迅在《“民族主义文学”的任务和运命》一文中指出,所谓“民族主义文学”派就是“上海滩上久已沉沉浮浮的流尸”,经过阶级斗争的“风浪一吹,就飘集一处,形成一个堆积”,他们的所谓文学,不过是“与流氓政治同在”的“流尸文学”和为帝国主义及中国反动派效劳的“宠犬派文学”,根本谈不上什么民族主义。“虽然是杂碎的流尸,但是目标却是同一的:和主人一样,用一切手段,来压迫无产阶级,以苟延残喘。不过究竟是杂碎,而且多带着先前剩下的皮毛,所以自从发出宣言以来,看不见一点鲜明的作品,宣言是一小群杂碎胡乱凑成的杂碎,不足为据的。”[9]321之后,鲁迅进一步指出,《陇海线上》把中国军阀军队的自相残杀,同“法国‘客军’在非洲沙漠里”屠杀阿拉伯人相类比,“就说明中国的‘民族主义文学家’根本上只同外国主子休戚相关”。《黄人之血》则字字句句流露出“民族主义文学”的目标是要消灭现在无产者专政的第一个国度苏联,这就是露骨的所谓“民族主义文学”的特色。在《中国文坛的鬼魅》一文中,鲁迅认为国民党政府对待左翼文学的办法,“最先用的是极普通的手段:禁止书报,压迫作者,终于是杀戮作者,五个左翼青年作家就做了这示威的牺牲”。执政当局当然明白,要想有效遏制无产阶级革命文学的发展,还必须使用文学的武器。此时,民族主义文学也就应运而生了。但是,随着日本开始疯狂侵略中国,“民族主义文学们的啼哭也从此收了场,他们的影子也看不见了,他们已经完成了送丧的队伍。这正和上海的葬式行列是一样的,出去的时候,有杂乱的乐队,有唱歌似的哭声,但那目的是在将悲哀埋掉,不再记忆起来;目的一达,大家走散,再也不会成什么行列的了”[9]卷六,159。

三、三民主义文艺和民族主义文艺的内在关联

实际上,民族主义文艺并不是空穴来风的,它是从三民主义文艺衍生出来的。早在1928年7月8日,蒋介石就说:“我们要在20世纪的世界谋生存,没有第二个合适的主义,只有依照总理的遗教,拿三民主义来做中心思想才能统一中国。”“要拿三民主义来统一全国的思想,中国的制度才能确立。”[10]5581928年9月,国民党政府召开二届五中全会,宣布全国进入“以党治国”的训政时期,由国民政府执行训政职责,并决定以五院制组成国民政府。在胡汉民和戴季陶等国民党官方理论家的鼓噪之下,蒋介石重新阐释了三民主义政策,并把三民主义儒学化,企图把三民主义变成专制独裁的有力工具。此时,蒋介石几乎垄断了三民主义政策的解释权,经常以孙中山三民主义的忠实信徒相标榜,实际上却是为自己谋取各种政治利益。但是,三民主义文艺既没有落实为切实可行的政策措施,也没有形成具有影响力的文学社团和流派。面对左翼文学的迅猛发展,三民主义文艺运动不得不宣告破产。此时,在蒋介石政府看来,要想在短期内解决民主、民生问题是困难的,而“民族主义”却是一个很好招牌,对内可以分化各派军阀势力,排斥异己;对外也能够树立良好形象,以民族主义的革命旗号迷惑大众,从而达到一党专制的独裁目标。于是,民族主义文艺迅速代替三民主义成了国民党文学思想的重要组成部分。

由此可见,民族主义文艺和三民主义文艺之间存在着密切关联,前者是在后者的结构框架之中产生的。倘若离开了三民主义文艺,民族主义文艺有可能就成为无源之水。同时,民族主义文艺也丰富了三民主义的理论内涵,使它逐渐成为国民党专制独裁的主要思想武器。三民主义作为孙中山早期创立的革命理论,实际上自身具有丰富内涵,仅仅是1927年之后,蒋介石打着继承“总理遗志”的虚假旗号,垄断了三民主义的阐释权,使三民主义变得面目全非起来。但是,二者也存在着显著差异。虽然三民主义文艺和民族主义文艺都是国民党中央出钱出力所办,但前者属于中央宣传部,后者属于中央组织部。前者的主要活动地点是南京,后者则是十里洋场的上海。由于国民党政府内部派系斗争严重,政令不一,他们有时也存在互相攻讦的地方,严重抵消了各自的实际作用。客观来讲,不管是三民主义文艺,还是民族主义文艺,它们在蒋介石政府的支持之下,曾经取得过些许成果,也给左翼文学制造了许多发展障碍。但是,由于缺乏现实土壤和政治合法性,三民主义文艺和民族主义文艺旋即在中国文坛消失。正是在这一意义上,姜飞说:“国民党文学思想,不论是所谓三民主义文学思想,还是所谓民族主义文学思想,都不是一般的文学经验的萃取,而是特定的意识形态的发扬,出于理论斗争的征召而拙于文学艺术的创造,习于陈陈相沿而难于推陈出新,虽然系出‘绝对真理’而号称正确,但是缺少实践价值而终嫌贫乏。”[11]43

[参考文献]

[1][美]易劳逸.流产的革命:1927—1937年国民党统治下的中国[M].陈红民,等译.北京:中国青年出版社,199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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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李锦轩.最近中国文艺界的检讨[N].前锋周报,1930-07-06.

[4]洪为法.普罗列塔利亚文学之崩溃[N].中央日报,1931-02-19.

[5]范争波.民国十九年中国文坛之回顾[J].现代文学评论,1931(1).

[6]张季平.中国普罗文学的总结[J].现代文学评论,1931(1).

[7]李锦轩.编辑室谈话[N].前锋周报,1930-08-24.

[8]冯雪峰.我们同志的死和走狗们的卑劣[J].前哨,1931(1).

[9]鲁迅.鲁迅全集[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5.

[10] 张其昀.先总统蒋公全集:第1册[M].台北:中国文化大学出版部,1984.

[11]姜飞.国民党文学思想研究[M].广州:花城出版社,2014.

[责任编辑:李法惠]

The Mission and Destiny of the Nationalist Literature

YU Quan-heng

(College of Literature, Xinyang Normal University, Xinyang Henan 464000, China)

Abstract:In the early 1930s, in order to strengthen the strict control of the ideological field, the administration of Jiang Jieshi launched the nationalist literature and art movement, which was intended to prevent the rapid development of left-wing literature. However, due to the contradiction of the nationalist art, and with the boycott of left-wing writers, the trend of literature about converging attack rapidly lost the realistic foundation. As an important part of the Kuomintang’s policy of literature and art, the nationalist art and the three people’s principles of art had significant differences, which is worthy of our in-depth study.

Key words:Nanjing national government; nationalist art; left-wing writers

中图分类号:I206.7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2-6320(2016)02-0043-05

作者简介:禹权恒(1980—),河南省泌阳县人,文学博士,讲师,主要从事现当代文学思潮及鲁迅研究。

基金项目: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重点项目“鲁迅与20世纪中国研究”,项目编号:11AZD066;教育部人文社会科学青年基金项目“语言批评的社会历史向度研究”,项目编号:13YJC751053。

收稿日期:2015-11-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