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舞蹈诗的艺术形式*

黄　海

云南民族大学艺术学院，云南　昆明　650500



谈舞蹈诗的艺术形式*

黄海**

云南民族大学艺术学院，云南昆明650500

舞蹈诗自1964年《东方红》的首演至今，已将这种具有中国特色的艺术形式搬上舞台，并在当今舞蹈艺术发展中占据着重要地位，本文就舞蹈诗的艺术形式在其表意、文化属性、艺术价值等方面进行讨论。

舞蹈诗；表意方式；文化体现；艺术价值

舞蹈诗在中国舞蹈史上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虽然该形式可谓是一个备受争议却在舞坛异常活跃的新兴艺术载体，自1964年《东方红》可算作中国舞蹈诗的开篇之作，在这部建国后首次全面反映中国革命历史的大歌舞作品，《东方红》以其恢宏壮美的场面，众多的民族表演艺术形式，在新中国文艺史上写下了辉煌的一页。在此之后，舞蹈诗作品逐渐增多，可是直到2000年的第二届中国舞蹈“荷花奖”舞剧、舞蹈诗比赛，才正式将舞剧和舞蹈诗名正言顺的搬上舞台比赛。

一、舞蹈诗的表意方式

舞蹈诗和舞剧在表意方式上有一定的差异，舞剧要求有强烈的戏剧矛盾和鲜明的人物性格构成具有戏剧性的舞蹈表演，而舞蹈诗则不尽然。

(一)强化写意

对于舞蹈诗，吕艺生认为：“在选材和 创意过程中至少要考虑三个条件：首先，表现的内容本身具有史诗性，或能够诗话的舞蹈作品……其次，舞蹈诗的内容与舞蹈水乳交融……再次，舞蹈诗能够有更大的包容性”。①也就是说：“为什么大家会如此喜爱‘舞蹈诗’并承认其存在价值呢？我认为最主要的是它更加充分地发挥了舞蹈艺术的大写意、大抒情、大概括、大抽象的艺术优势。它既没有舞剧过重的戏剧内容和人物冲突的负重；又超越一般小型舞蹈表现内容的局限性……‘舞蹈诗’能够以一种篇章化、跳跃式的方式，表现一种被概括抽象了的社会精神风貌、一个民族发展的人文历史、一个国家某一历史时期的时代精神乃至一个军事集团的战斗历程。对某种精神的崇拜使舞蹈诗可以包容并体现重大题材和思想内涵”。②即用非戏剧性的方式去表达某一主题，用舞蹈的语言，用诗的立意和诗化的结构，表达特定的主题思想和精神。

(二)淡化情节

舞蹈诗可以用一种散文诗般的写意方式进行篇章化的表现，也可以用几个互不关联，带有跳跃性的方式抽象的表现某一人文历史或是社会精神风貌。例如，让云南舞蹈在国际舞台大放异彩的舞蹈诗作品《云南映象》，就是以散文诗的写意方式，将云南多种少数民族艺术形式进行串接，将看似关联不大的民族艺术关联组合成为一副云南多彩艺术的魅力画卷。在《云南映象》中，并非传统舞剧作品中设定男女主角、安排故事情节，将人物关系、矛盾冲突、事件发展安排至一个半小时的舞蹈表演之中。

就表意方式来说，舞蹈诗选材的多样性，表意方式的新思维，为舞蹈诗的立意提供多种可能性，但是，笔者认为，无论用何种方式进行表现，最终离不开创新特色、挖掘深度、传承文化。

于平说：“进入90年代以来，受‘交响编舞’观念的影响，大型舞剧的创作在结构方式上由于‘淡化情节’，出现了‘诗化’的倾向；而大型组舞的创作则强调‘主题内容’在组舞构成中的有机贯穿，由此而出现了‘主题化’倾向——又由于许多组舞的‘主题’是展示地方风情，组舞的‘风情化’也构成了大型组舞创作的一个显著特征。一方面是结构严谨的舞剧由于‘诗化’而结构松散跳跃起来，另一方面是结构散漫的组舞由于‘主题化’而结构有机贯穿起来……”③当我们将作品定位为舞蹈诗的时候，“主题”是什么？如何立意？如何结构这也就成为在编创初期不可回避的一个重要问题。

(三)逻辑结构

如果说舞蹈诗相较于舞剧，其内在结构稍显松散，没有舞剧严谨的话，那么，是不是可以说，舞蹈诗是不需要内在逻辑结构的？其实不然，中国传统思维观念中，虽不像西方艺术讲究理性的、具象的逻辑思维，可是从古至今，绝大多数中国艺术中都讲究一种情感式的、感性的、内向的、抽象式的逻辑思维。例如：受基督教宗教文化影响下的西方艺术，耶稣身边的天使们都长着一对洁白的双翼；而中国敦煌壁画中的仙女们，画家表现其在天宫生活的情景则用仙女身上的飘带、腾空的身体及身边的白云表现。中国艺术发展历程中，用传统的艺术观进行艺术创作往往能够得到大众的认可，因而，找到某种符合大众审美逻辑的表意方式，那样成功的几率就大多了。

近年来，舞蹈剧场中涌现出一大批结构多样化的舞蹈诗作品，如《一起跳舞吧》和《沉沉的厝里情》都是带有明显诗剧特征的舞蹈诗，既有戏剧的人物形象，又富含诗的写意色彩。上海歌舞团《一起跳舞吧》是一部直面现实、反映真实的社会生活的作品，将都市普通人的生活和舞蹈巧妙地串联在一个都市小家庭故事里，清新自然的整体风貌包含着普通百姓对生活的热情与热爱。厦门小白鹭民间舞蹈艺术中心创作的《沉沉的厝里情》讲述的是一方水土养育一方人的沧海桑田，将“回家”的中华人文主题，以较为纯粹的民间舞蹈语汇加以叙述表现，是舞台上的一次成功实践。采用民间舞元素，将内容和形式结合的十分贴切，在民间舞诗化性的作品中保有民歌般的清澈和纯朴做出了可贵的艺术探索。

《复兴之路》武警政治部文工团的《延安记忆》在艺术上立足于大命题、新理念、老主题、新解读，老内容、新视角，老照片、新剪裁的创作理念，将耳熟能详的红色经典史事进行了一次全新的舞蹈解读。

冯双白在谈到自己参与编剧的《咕哩美》中认为：“‘歌舞诗’类作品的共同特点：其一，均是由若干独立性的节目组合成大型作品，它不同于普通歌舞晚会，有着全盘的同一主题……其二，歌舞诗有很自由的表现空间，可以做大跨度的时空跳跃，容纳比较大的主题，叙说比较多方面的内容而又可以没有贯穿性人物……其三，歌舞诗以具象的、个性的、独立的、有意味的‘形式’来达到抽象的归纳和‘内容’的表达……‘结构’是所有舞蹈创作不可回避的问题，但在歌舞诗中它来得更严酷”。④

舞蹈诗的内在逻辑及结构，笔者认为是高于舞蹈动作、舞蹈队形的编排的，原因是，既然是诗般的形式，那么就应该尊重文学的结构性，正如前文所提，虽然我们在强调舞蹈诗的“淡化情节”、“模糊人物”、“减少戏剧性”等构成要素，在编创一个舞蹈诗作品中，导演在几个看似互不关联的章节中，如何做到体现舞蹈诗的内在结构，这是主创们需要思考的问题，也就是说，当观众们拿到一份节目单，他们应该从章节间、剧目间能清晰梳理出一份贯穿始终、一气呵成的结构图。

二、舞蹈诗的文化体现

孙颖曾说过：“一部舞剧大的、根本的个性和特色，首先是民族的个性和特色；其次才是创作者艺术思维的个性和特色。不立‘大’则无从见‘小’；只见‘小’而无‘大’，就难以体会一部舞剧的文化价值和民族意义”⑤。

就云南本土文化而言，就有很多可用于舞蹈诗的题材。麒麟区远在旧石器时代晚期，境内已有人类活动。秦修“五尺道”，三国蜀汉时期，演绎的“七擒孟获”的历史佳话。西晋王朝设立宁州，成为中国19州之一，留下了民族融合的千古佳话和许多珍贵的文化古迹……在众多的文化遗迹中，最有名的当属东晋初年，爨氏长期统治云南，社会相对稳定，经济文化发展较快，形成了独特的地域文化——爨文化。在曲靖市境内，拥有全国重点保护文物《爨龙颜碑》和《爨宝子碑》他们为“南碑瑰宝”，又称“二爨”，爨碑上记载和颂扬着爨使君的仁德、深远恩泽和丰功伟绩，爨碑中的书法字体是隶书和楷书过渡的唯一存本，在中国书法史上地位极高，爨体灵活多变，非常具有灵动性和艺术观赏性。

如此丰厚的文化资源、深厚的文化遗产，用舞蹈诗的艺术形式表现其深厚的文化属性是不可回避的重要问题。例如：爨，源于姬姓，出自周王朝时期官吏爨官，此官专职掌管炊火，爨人从中原迂迁到南中地区，逐渐融入了古滇人的血统，古爨人的后代撒尼部落人中，勇敢的阿黑哥和阿诗玛之间凄美的爱情故事口口相传，因此，曲靖也有阿诗玛的故乡之美誉。

另有爨体特点笔力遒劲，意态奇逸，结体多变笔法内刚外柔，方拙中带劲巧，融参差错落于端严整伤之中，康有为称它“朴厚古茂，奇姿百出”；李根源道其“下笔刚健如铁，姿媚如神女”，又有称其“笔力雄强，体势飞扬”，“下笔如长枪大戟，直往直来，沉着痛快”之称赞。舞蹈动作可以从爨体着手，例如字体的下摆上扬，就可以用动机编舞的方法，用动作体现文字。这些就能为舞蹈动作的创造提供很多的素材。

除此之外，还有爨乡古乐，包含了“江南乐府”及宫廷舞曲带到云南，并逐渐与地方的民族民间歌曲进行了融合。将曲靖地方志及云南史中的记载进行综合，也不难发现其内在的文化逻辑性，可将当地民族艺术(音乐、舞蹈、戏曲)结合进行表演。陈正义：“爨歌、爨舞、爨字、戏曲……都可以从中找到爨文化的支撑点和亮点。”

爨文化自东晋(公元317年)经南北朝至唐天宝七年(公元749年)这四百多年爨氏的辉煌时期，造就了繁盛的历史文明，除了影响本土的饮食文化、服饰文化、习俗、典礼、医药、建筑和流传在民间的诗歌、曲艺等文化宝藏。这些文化宝藏都能够为艺术作品提供丰富的素材。丰厚的文化资源，为舞蹈诗的选材提供了多种选择，如此丰富的文化素材，如果将其搬上舞台，主创们如何才能将静态的文化宝库转换成为活态的艺术精品？这在舞蹈的创作中可谓是非常困难的。

2009年11月25日在北京大学新光华楼多功能厅举办的林怀民《从加法到减法——云门蜕变之美》讲座，林怀明提出：在舞剧的创作过程中，不是所有的内容、题材都可以、适用于舞台艺术。在他自己的编创中，从最初的什么都想往里加，做了很多的加法，创作至今，观念将繁杂的内容进行简化，使得舞台艺术本身的魅力得到纯粹体验。《云南映象》中的文化符号可谓是云南丰富的艺术宝藏中的一小部分，但在杨丽萍的巧妙构思中，观者在一台晚会中窥视与理解云南艺术的精髓，在创作过程中，杨丽萍并未将所有的云南精品艺术形式统统搬上舞台，而是在大量的素材中截取一部分具有代表性的、具有丰富表现性的民间艺术进行加工创作，这种方式，既能满足观众对于云南文化的理解与认可，同时，也能在有限的时空转换中将云南部分少数民族民间文化的经典进行提炼和加工。

无论是意义的联想亦或是现代性的体现，都离不开当地文化的土壤和根基，也必须扎根于当地文化资源。

三、舞蹈诗的艺术想象

在艺术的创作过程中，需要有合理的想象。所谓的艺术的联想能力，就是不就事论事，沈伟在2008年北京奥运会开幕式中，就运用了中国的笔墨书画的创意，身体用的是现代语汇，可做出来的质感其实充满了浓浓的中国韵味儿。也就是说，当某一事物作为创作主体出现的时候，应给观众带来意义的联想及蕴味的回味。观众的艺术体验也需要艺术想象，只有将创作者的合理想象与观众的艺术体验结合，才能达到身心灵交融的目的。

北宋张择端的《清明上河图》描绘的是千年前的汴京风貌，在总计5米多长的画卷里，共描绘了550多个人物，近60只牛、马、骡、驴等牲畜，车、桥、船、房屋也是形形色色，样样俱全。这样一幅静态图画，在2007年，由香港舞蹈团首推力作——大型舞蹈诗《清明上河图》用肢体演绎传世名作，以写意的创作手法，以形取神，广纳丰富的中原舞蹈文化作为表演的素材，如小舞段运用民间舞蹈“社火百戏”，“跑驴”，“划旱船”，“踩高跷”、“渔灯”等千姿百态的中原舞蹈，再添上现代艺术质感，使传统民间舞蹈更显活力，刻画汴河两岸北宋人的生活百态，让观众重温千载繁华古都，并使传统民间舞蹈更显活力和现代气质。作品不以情节故事架构，而以诗歌形式，透过写意的创作手法，由十八个篇章组成的舞蹈诗。以舞会意，简单脱俗，大气而不落俗套，罗斌在《中国古典舞蹈的和品格》中提到：“匠人和艺术家的区别最大之处，就在于有无人格的渗透”。⑥中国传统艺术中，成为经典之作的作品，往往是那些艺术家将自己的情感投射到自然万物之中，在独特的气氛渲染之下，令观者既能看到真实的世间万物，却又能深刻感受到艺术家的品格。

爨碑中的人，写爨碑的人，看爨碑的人……他们之间的故事，他们之间的情感，并不一定要是某个人物，可以虚拟，一旦有了人，就有了情，也就能体现传文化中的人文风貌。

四、舞蹈诗的艺术价值

罗斌在《中国古典舞蹈的和品格》中谈到：“艺术至少是三种主要‘价值’的结合体：(一)形式的价值。就主观的感受言即‘美的价值’。(二)抽象的价值。就客观言为‘真’的价值，就主观感受言，为‘生命的价值’……(三)启示的价值。启示宇宙人生之意义之最深的意义与境界……⑦舞蹈作品要具有语义性，文学素养及文学结构能力要加强。

人文风貌、生活气息、少数民族、汉文化的结合。舞蹈的想象空间。文化要挖掘、动作要提炼、形式的体现。从生活中提炼、体现、质朴感、底蕴感。

可以写意，但是最终是要回归到人，回归到情感的寄托与诉求。笔者看来，舞蹈诗的价值体现在：1.符合舞蹈诗的基本规律；2.文化的传承和传播得到体现；3.结构、动作语汇、形式、内容的合理逻辑性；4.受众的

普遍接受；5.给人带以美的享受及意蕴的回味和品评。

最后，用冯双白的话作为结语：舞蹈诗不以纯粹古典的戏剧性方式来结构，而是以一种全新的、综合性的方式，是做有思想、有意境的舞蹈作品。

[注释]

①吕艺生.论舞蹈诗[J].舞蹈，2000(6).

②房进激.舞蹈诗：中国舞蹈艺术的新发展新创造[J].舞蹈，2001(3).

③于平.舞剧、舞蹈诗与舞蹈“荷花奖”[N].文艺报，2000-05-25.

④冯双白.关于舞蹈诗创作中结构问题的思考[J].1996(6).

⑤孙颖.“铜雀伎”密码：舞剧《铜雀伎》创作纪要[J].舞蹈，2009(5).

⑥罗斌.中国古典舞蹈的和品格[M].吉林：吉林美术出版社，2005：150.

⑦罗斌.中国古典舞蹈的和品格[M].吉林：吉林美术出版社，2005：150.

[1]吕艺生.论舞蹈诗[J].舞蹈，2000(6).

[2]房进激.舞蹈诗：中国舞蹈艺术的新发展新创造[J].舞蹈，2001(3).

[3]于平.舞剧、舞蹈诗与舞蹈“荷花奖”[N].文艺报，2000-05-25.

[4]冯双白.关于舞蹈诗创作中结构问题的思考[J].1996(6).

[5]孙颖.“铜雀伎”密码：舞剧《铜雀伎》创作纪要[J].舞蹈，2009(5).

[6]罗斌.中国古典舞蹈的和品格[M].吉林：吉林美术出版社，2005：150.

[7]于平.形态分析的舞蹈评论——新时期舞蹈评论的职业化取向(上篇)[J].北京舞蹈学院学报，2014(1).

[8]于平.形态分析的舞蹈评论——新时期舞蹈评论的职业化取向(中篇)[J].北京舞蹈学院学报，2015(1).

[9]于平.形态分析的舞蹈评论——新时期舞蹈评论的职业化取向(下篇)[J].北京舞蹈学院学报，2015(2).

J70-05

A

1006-0049-(2016)15-0011-03

*云南民族大学校内青年项目《云南少数民族舞蹈的舞台元素研究》(项目编号：2013QN17)。

**作者简介：黄海，硕士研究生，云南民族大学艺术学院舞蹈系，讲师，主要从事舞蹈文化人类学及云南少数民族舞蹈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