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昌硕印章边款的刀法

陈 述 （南京艺术学院 210036）

吴昌硕印章边款的刀法

陈 述 （南京艺术学院 210036）

吴昌硕是近代篆刻艺术的集大成者，他的印章边款刀法也值得研究。本文由技术层面上升到审美层面，从刀法展现镌刻之美、彰显书法之美、体现意韵之美三个角度深入了研究吴昌硕的刀法。

在篆刻艺术中，刀法处在十分重要而特殊的地位。刀法上，“吴昌硕是集大成者，在吴昌硕边款刀法中，冲刀、切刀，冲中有切、切中有冲，似冲似切、非冲非切，刀中见笔、笔中有刀，融成一体。”1所以人们历来都重视研究吴昌硕的刀法，尤其是刘江先生曾对吴昌硕的刀法从微观角度，技术层面作过详细的解说。本文在刘江先生研究的基础上，由技术层面上升到审美层面，从刀法体现镌刻之美、书法之美、意韵之美三个角度来研究吴昌硕的刀法。

一、展现镌刻之美

边款的用刀化自印面的用刀，但比印面用刀更为丰富和自由。边款的刻法分为单刀和双刀两大类，行刀又有冲切之分，依据用锋又分为正侧、两法。在具体刻款中又会机动灵活，演化出凿、钉、拉、转等种种不同的手法。吴昌硕在刻款上并没有跳出这些具体的方法，但在实际运用上却能结合他自己独特的审美，灵活组合，游刃有余地创造出许多精美的作品。

图1是吴昌硕在印章“稼田”上留下的穷款。款面虽然只有一个“缶”字，但仔细分析这个“缶”字，却能领略到刀法的丰富之美及其运刀如笔的精湛技巧。他首先由中间钉切下刀，然后正锋下拉，轻轻出锋刻出中间一竖，整个笔画的起收轻重有致；随后回到此竖的中上部，侧锋由浅入深、冲中带转冲出一横；又顺势在其下轻轻凿出一短横；接下来回到第一横的左端切入，侧锋拉出一竖；再就势由下部轻入，正锋涩行向上冲出右竖，并轻提，在第一横的右端出锋，笔画显得圆劲流畅且不油滑；随后钉入，并略带转意，侧锋拉出下部左竖；紧接着露锋轻入，中锋直行刻出右边的短竖；最后在此竖的下端钉切出一小横。整个字的雕刻如写字一般贯势，一气呵成，自然中又极富变化：藏露交替，中侧并用，虚实相衬，冲、切、转、拉、钉、凿在一瞬间相生相发，演绎得如庖丁解牛般出神入化，集中体现了边款刀法的魅力。

二、彰显书法之美

刀法除自身具有独特的艺术美感外，更重要的是，通过用刀的切冲钉披及行刀的轻重缓急，还能传递、彰显各种书体美和丰富的笔墨美。

印章“秋樵涂雅”的印面是较恬静淳雅的汉印风格，与印文“涂雅”之语意相合。作者刻边款时，出于作品整体和谐的考虑，选用墓志中点画隽秀一路的楷书。为了达到这一艺术效果，作者多用单刀侧锋轻冲，在撇画的收尾处且冲中带披，既使笔画的形态靠向隶书，颇具古意，与印面汉印之古相应；同时见刀见锋，产生书写中侧锋的姿妍，且笔画气息更加连贯，有很强的笔意表现，这使款面显得隽秀雅致，与印文内容相称。

印章“缶记”的边款，吴昌硕采用隶书体，取《衡方碑》和《张迁碑》的意趣。这两碑方正古朴，尤其是《衡方碑》还有篆籀的雄浑。为求这一审美效果，吴昌硕采用双刀为主、单双刀并用的刻法，行刀迟涩。由其中取《张迁碑》字势的“城”可清楚地看出其精妙的用刀：“城”之撇及斜钩皆先由单刀略带侧势缓缓迟涩拉出，然后补以双刀，使得线条既浑厚凝重又具风化斑剥的金石味，显得苍茫古朴。

印章“松隐盦”的顶款“松隐盦造像”是仿吴让之风格的篆书。吴让之的篆书体势舒展飘逸，委婉流畅。吴昌硕双刀阳刻此印款，多冲刀分段轻快刻出，使得线条婉转挺劲，尤其是“像”字中的几个长曲笔，柔中见刚，细而不弱，飘然有致。“隐”字下部横向笔画之起笔，一是竖切，二是斜冲，三是斜切，四五两横皆作圆转，故五个起笔或尖或圆或方，形态各异，方向不同，极富笔意，甚为精彩。

三、体现意韵之美

意韵为艺术作品最高层次的美，“是指深藏在艺术作品中内在的含义或意味，常常具有多义性、模糊性和朦胧性，体现为一种哲理、诗情或神韵，经常只可意会，不可言传”2。在吴昌硕的篆刻艺术中，刀法为体现印章艺术的意韵起到十分关键的作用。

“自赏”（图1）是其七十一岁时所刻。印面两字叠如一字，似一人茕茕孑立。其边款“风流自赏”（图2）四个篆书乃刀尖正锋冲拉而出，行刀轻缓，从容萧散；又因石面斑驳、破损，笔画变得丰富而含蓄，结字变得简朴，线条显得虚静。旁边的行楷书也是虚碎用刀。整个款面显出秋天般的萧索，透露出中国传统文人贯有的因怀才不遇而只能孤芳“自赏”的惆怅和无奈，与印面形式和印文内容相合，起到很好的渲染气氛的作用。

刀法对印章意韵的传达在其造像边款中表现得更为突出。印章“破荷亭”（图3）的造像多用刚狠的冲刀作长距离直冲，线条转折拼接，棱角分明，显得倔强而没有回旋的余地，与三角形的背影一起充分表现了吴昌硕不与时俗为伍的决心；“虚素”（图4）之造像则是用流畅的冲刀从容刻出，线条凝练，显得纯静，似中锋写出，与正襟危坐的身影一起体现了坐像的静，与“虚素”词义也相合；而“明月前身”（图5）中的造像则以刀作短距离的弧形碎冲，线条婉畅多致，似侧锋写出，与图中婀娜的身姿和飘摇的衣袂相配，表达了吴昌硕对亡妻的柔情。

图1

图2

图3

图4

图5

当然刀法体现印章边款中镌刻之美、书法之美、意韵之美是交融在一起而不能分开的，刀法正是通过自身的美来具体体现书法之美和意韵之美，本文分条分析只是为了论说的方便。

注释：

1.方传鑫.边款刀法探索[J].书法赏评，2007（05）：4.

2.彭吉象.艺术学概论[M].北京大学出版社，2013：32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