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生武曲《霸王卸甲》与《十面埋伏》
——表现手法的比较分析

2016-03-02 03:52华南理工大学510006
大众文艺 2016年20期
关键词:全曲霸王项羽

严 然 (华南理工大学 510006)

双生武曲《霸王卸甲》与《十面埋伏》
——表现手法的比较分析

严 然 (华南理工大学 510006)

传统琵琶曲分为文曲、武曲和大曲这三大类,武曲着重叙事性的描写,全曲格调多慷慨激昂并注重右手的演奏技巧。《十面埋伏》和《霸王卸甲》作为武曲精华代表作在琵琶古典曲目中占有重要地位。两曲的故事背景同样是围绕楚汉之争中的“垓下之战”这一历史事件进行,但却站在两大人物的不同角度来进行谱曲。本文通过对比两首武曲的题材,格调,段落结构,并重点从表现手法和演奏技法方面来对二曲进行比较分析,并进行简要的赏析。

霸王卸甲;十面埋伏;曲体结构;演奏技法

《霸王卸甲》和《十面埋伏》故事背景取材于楚汉双方在垓下进行最后殊死搏斗,刘邦所带汉军施以十面埋伏的阵法,最终攻溃楚军逼死项王的历史事件。《史记·项羽本记》载:“项王军壁该下,兵少食尽,汉军及诸侯兵围之数重。夜闻汉军四面皆楚歌,项王大惊曰:“汉皆已得楚乎?是何楚人之多也。”天明后项羽带着残军逃亡乌江,汉军乘胜追击最后在乌江边跟楚军进行了最后的搏斗,项羽寡不敌众最终以自刎的方式结束生命。二曲从不同的角度分别展现了战鼓雷鸣,刀光剑影的沙场画面,《十面埋伏》着重对战场场面进行描写,大量运用右手的高难度技巧和大幅度的力度演奏技法,如扫,拂等来表现刘邦在战场上乘胜追击,英姿飒爽的神态。而《霸王卸甲》对于战争场面的描写精炼短小,反将战败的项王四面楚歌和别姬这些悲剧性情节进行细致描述,虽二曲的取材背景相同,但从描写的情节重点和主角角度开始就有着很大区别。笔者将着重对这两首武曲在结构和演奏技法来进行分析和比较,从而对二曲进行进一步赏析。

二曲都是根据古代小说章回体叙事的形式,以故事情节发展的事件顺序来构成全曲的,因而结构清晰分明,注重故事场面的描写,也为特殊演奏技法的加入,如模拟战场厮杀的推拉弦和绞弦提供了有利条件。《十面埋伏》着重表现汉军在大战中展现出的士气和突出重围的必胜信念,重点刻画了刘邦勇猛果断的英雄形象。而《霸王卸甲》则侧重于表现楚军战前准备和战败后项羽内心的变化和与虞姬诀别时肠寸断的情感,刻画出李清照《夏日绝句》中“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展现出的大义凛然的英雄形象。

一、定弦比较

《十面埋伏》定弦为琵琶曲中运用最多的形式,A,d,e,a,在演奏情绪上更为气势轩昂,暗示着光明和胜利。而《霸王卸甲》一改琵琶传统定弦,将原先d 改为B,定弦为A、B、e、a,三弦降低小三度在听觉上更能凸显压抑的情感,暗示战败的结局。《霸王卸甲》第一段落始于缓慢的空弦滚轮,十分直观地表现出其特定的昏暗色彩,渲染了开战前沉重的氛围。

从《十面埋伏》和《霸王卸甲》起始处虽采用相同背景谱曲,但因定弦和表现手法的不同,二曲呈现出的听觉感受有极大不同。《霸王卸甲》音乐开始于低音区,随后从单弦滚指进行到双弦轮指再到扫轮最后运用扫拂将力度最大化将气氛烘托至高潮,运用同一骨干旋律进行了三次变奏进入到战争场面部分。战争场面多用大幅度夹扫和四弦的拂轮,此部分旋律多呈现块状音分布,音乐进行的十分急促,力度和速度都力图得以最大化的体现。第三部分为重点段落,为刻画人物内心的状态多运用大指重挑的慢轮,旋律线条单一通常集中于一弦。全曲着重《楚歌》和《别姬》段落,整体音区偏高但旋律呈线性分布。《十面埋伏》开始于高音区小字一组的mi,而纵观全曲最高音为小字一组#fa,乐曲开始便运用轮拂和快速扫拂烘托紧张气氛,旋律线条一开始便呈现出块状分布,奠定了全曲激进的色彩。第二部分为全曲重点刻画部分,旋律集中表现在高音区,演奏技法上多用饱满的扫轮等技法,力度和速度上保持最大化,在旋律上多呈现类似于重复的规律性的旋法表现,同样运用变奏的形式通过不断变化演奏技法和加强力度来烘托气氛。并且左手运用特殊演奏技法“绞弦”,使用这种非悦音的手法写实性的将战场厮杀的场面细致的表现出来,这种速度上的加快,旋律的高音区块状分布和演奏技法的力度加强使全曲基调更加激昂。

二、结构铺陈比较

《霸王卸甲》和《十面埋伏》因情节侧重点不同导致结构分布不同,因按照历史事件发展的顺序来谱曲,分为战前准备、战争场面、战争结局三大部分。两曲对于各部分的描写侧重点都不同,具体的段落组合也不相同。下面罗列出两曲现在公认的具体分段形式,《十面埋伏》和《霸王卸甲》均选用汪煜庭传谱,李廷松演奏谱版本:

战前准备 战争场面 战争结局《霸王卸甲》〔营鼓〕〔升帐〕〔点将一〕〔整队〕〔点将二〕〔出阵〕〔接战〕〔垓下酣战〕〔楚歌〕〔别姬〕〔鼓角甲声〕〔出围〕〔追兵〕〔逐骑〕〔众军归里〕〔项羽败阵〕〔乌江自刎〕〔众军凯奏〕〔诸将争功〕〔得胜回营〕《十面埋伏》〔列营〕〔吹打〕〔点将〕〔排阵〕〔走队〕〔埋伏〕〔鸡鸣山小战〕〔九里山大战〕

《十面埋伏》中,全曲基本围绕战争场面展开,拥有大量壮观武打场面的音乐描写。在结构上,《十面埋伏》全曲的段落围绕战争的进行展开,对战争场面大力度的渲染,结合了扫弦和轮指描绘出酣畅淋漓的场面达到第一个高潮,成为全曲的点睛部分。在战争结局部分的《众军凯奏》《诸将争功》段落达到全曲第二个高潮,将刘邦和汉军的得胜场景表现的淋漓尽致。在《霸王卸甲》中,对战争场面的描写十分简略只有两段之久,而对于战争结局却运用大量的段落来谱曲,尤其重点刻画项王在战争败北后的内心的变化场面,重点谱写《楚歌》《别姬》这两段,在《别姬》中,将全曲的悲情色彩通过旋律推至最高潮,自虞姬自刎后全曲的基调已定,《鼓角甲声》作为全曲最后一次的情绪上升段落表现汉军在鼓角声中骑着战马乘胜追击,并细腻的表现出项王败阵最终崩溃自刎的场面。

三、表现手法和演奏技法比较

笔者将从《十面埋伏》和《霸王卸甲》的三大结构分段的角度出发,比较二曲在相同的段落中展现出的不同的演奏技法和表现手法。

1.第一部分——战前准备

第一部分为战前准备,《十面埋伏》运用五个段落来表现,《霸王卸甲》则运用六个段落来表现。《十面埋伏》的《列营》段落节奏较自由,开始于高音区运用强有力地半轮接扫拂来描绘汉军军事浩荡的场面,紧接在二弦运用弹挑的方式模拟击鼓的节奏,提高了战争邻近的紧张度。《霸王卸甲》一开始不同于《十面埋伏》运用强力的扫拂渲染气氛,而是在三弦降低小三度的基础上以自由的节奏在三四弦上进行长轮,紧接着在三四弦上运用滚指模拟低沉的鼓声,虽都表现大军在安营扎寨时的浩大场面,但与《十面》中展现的击鼓场面描写有很大区别,前者意气风发而后者刚毅沉静。在描写战争击鼓整队的场面中,二曲同样运用了滚指来模拟击鼓声,《十面》运用重复性的弹挑和滚弦来突出士气并对此运用快扫来推动气氛,后者则靠近三四弦进行平缓的滚弦,突出了楚军悲情色彩,并且具有很强烈的暗示性。

除《霸王卸甲》重复《点将2》这一乐段,二曲的战前准备部分分段大致相同,从《霸王》第三段和第五段的重复《点将》段落可以影射出项羽内心的摇摆不定,并运用了边走的手法,在演奏技法的变化和节奏加快的基础上推进紧张感。《十面埋伏》的《吹打》《点将》运用相同旋律骨干,第二段用勾轮演奏旋律骨干,第三段将勾轮改为拂轮指法,在力度和速度上都进行强化。并且运用“凤点头”指法,将音划分为四拍一音,加强了力度效果,描绘汉军极具气势的迎战场面。《霸王卸甲》的《升帐》《点将》《整队》《点将2》均运用同一旋律骨干,在相同旋律基础上进行变奏。

第二段运用“扫弹挑弹”的指法模式将fa进行加花处理,增加了音的稳定性给予听觉上稳健的感觉,左手缓慢快进,节奏缓慢但音色厚实,表现出楚军声势浩荡的气势。第三段《点将》第四段《整队》第五段《点将2》都是描述楚军在迎战前进行最后紧张的编排操练的场面,在演奏技法上扫弦随着音乐进行不断增多,增加大摭分的指法配和扫弦给予旋律力量感,由谱例可见二至五段落虽旋律骨干相同但利用对音的加花处理,同样可以获得具有张力和对比性的听觉感受。从第二段开始上板,注明运用2/2拍,由谱例可见速度标记加快,加快紧张气氛的推进。第六段《出阵》运用“摭分”的指法,配合轮指形成“分分轮”的模式,集中在一二弦上表现曲调变化,并随着力度加强,暗示着战争即将到来。

2.第二部分——战争场面

第二部分为战争场面,《十面埋伏》中此部分为全曲高潮部分,在演奏技法上也是变化最多和难度最大的一部分。而《霸王卸甲》全曲对于战争片段的谱曲较少,只在七,八段《接战》《垓下》中简要浓缩描述战斗过程,两段多采用大扫和扫拂的指法,骨干旋律为《点将》段落,在此基础上进行不断加花伴奏并结合扫拂,使全曲前八段具有连贯性和紧凑密集感。前者在战争场面中前者多用正拍的扫弦来表现乘胜追击的场面,后者用反扫,或者弱拍扫表现。在轮指运用上,前者多用凤眼手型表现饱满的轮,后者则多用慢轮,或者轻重变化明显的不规则轮指如四指轮来表现心里的不安和动摇。

《十面埋伏》的战争场面部分运用三个段落来描写,其中大量运用轮拂,扫拂,扫轮,擦分,快扫等多种演奏技法,大量运用右手演奏技法来模拟战争的刀剑相交的场面,左手大量运用推拉弦来表现战争场面的混乱,将听觉感受提升到最紧张状态,并运用特殊演奏技法——“绞弦”,即将子弦和二弦相互交叉并同时发出模拟刀剑撞击时的金属声响,这是典型的“非悦音”,也是《十面》极具代表性的一种模拟声响的演奏手法,虽然不具有旋律性,但此演奏技法的运用十分生动的还原了战场上刀剑相向时的听觉冲击感。第八段《九里山大战》的“呐喊”乐段是全曲的最高潮部分,此乐段最具代表性之处就在于完全脱离旋律,完全以模仿音响式的方法来进行写实性创作,运用琵琶特有的推拉弦,绞线模拟出车,马声,刀剑声,使听觉感受达到身临其境的地步,这正是《十面埋伏》独一无二的绝妙之处。

在节奏方面除第八段中注明1/4拍号之外其他没有明确标识,目的同样是为更灵活生动的处理战争场面。在强弱处理方面,琵琶代表演奏家刘德海的展现可作代表,在他的演奏版本中强弱处理极为明显,常在重扫弦后突然弱下来再慢起渐快,并经常进行节奏快慢的重复,全曲在一张一弛中使紧张感不断上升。

3.第三部分——战争结局

在刘德海改编版《十面埋伏》中,对第三部分的描绘进行了极大精简,每个段落都很短小,全曲总共5分38秒,第三部分仅30秒之长,右手运用快速的快扫,结束于利落的扫拂,描写刘邦得胜的凯旋场面。《楚歌》于4分25秒由轮指引入直到6分20秒结束,至此开始全曲基调改变,音乐描写主要对象转化到项羽。二曲的最大差异体现在第三部分中,不同于《十面埋伏》短小精悍的布局,《霸王卸甲》在此部分中两次出现全曲的最高潮段落,即第九段和第十段的《楚歌》《别姬》和第十一段《鼓角甲声》,此部分将武曲进行文弹,着重刻画人物内心情感而非战争场面。

《楚歌》段落由高音区的上行旋律引入,在演奏技法方面,运用大指起板的慢速轮并结合左手的拉弦和揉弦,表现出人物内心的思乡之苦和战败的悲痛。《别姬》段落短小并以散板节奏进行,音乐旋律起伏大不断进行上下流动,主要运用极慢速长轮,轮指轻重的变化和轮指快慢的交替模拟出项羽与虞姬二人呜咽的声音,多次运用拉弦和推拉弦将音故意拉高半音再滑回原音,细腻刻画了项羽与虞姬诀别时凄惨心境,将悲剧性情绪推向高潮。

《鼓角甲声》描述项羽被逼至乌江自刎的场景,右手运用滚指并配合左手推拉弦将全曲带入最后高潮桥段。《众军归里》作为描述项羽最后结局的桥段,运用大指重挑的长轮指法,在最后运用大扫弦加低沉的绞弦并且逐渐松子弦加长轮,形象化的模拟出项羽已濒临崩溃的精神状态,以一声利落的扫弦结束全曲,模拟霸王自刎后刀剑落地的声音,也为悲剧性的结局画上了句号。

三、结语

《十面埋伏》和《霸王卸甲》共同作为琵琶武曲的佳作,在琵琶创作史上占有重要的地位,虽都取材于同一历史背景,但前者运用了琵琶多种特殊演奏技法,通过写实的手法来模拟鼓声、炮声、呐喊声、刀枪碰撞声等声音渲染战争的紧张气氛,而后者则是用写意的手法来刻画项羽内心的心理变化。从写作角度来看就有天壤之别,从定弦开始就展现出截然不同的两种音乐风格,从结构分布上来看二者也各有其侧重点,前者侧重表现壮烈的战场厮杀的场面而后者更倾向于内心的刻画描写,前者的主要格调为激进的英雄主题而后者情绪经历从昂扬到悲伤再到绝望的过程。《十面埋伏》完美刻画了一位势不可挡的英勇豪放的英雄形象,赞颂了刘邦丰功伟绩和开拓汉代王朝的英雄事迹。而《霸王卸甲》虽讲述项羽战败的故事,但纵观全曲给予听众得确是一位忠于感情,豪放直爽的英雄形象。在《别姬》段落中体现出的正是主人公儿女情长的细腻情感,演奏者需用心感受主人公的情感特点并将人物豪迈且轰轰烈烈的情感表达出来,而并非单纯以战争成败的偏见来看待这位英雄。两首作品都站在积极的角度对主人公的事迹进行了详细的刻画,在演奏过程中可以感受到其对英雄气概的深刻体现,二曲将对英雄人物的情感刻画和对其人格美的赞颂融入了表现手法中,从旋律的起伏和节奏轻重缓急中就可以表达出对英雄的赞颂之情。《霸王卸甲》和《十面埋伏》同作为讲述“楚汉之争”这段历史的琵琶武曲,各有其音乐魅力,在民族器乐作品中立于不败地位,堪称经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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