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论当代文化人的审美特征
——以赵丰的长篇小说《小城文化人》为例

2016-03-04 02:17石晓博
关键词:天宇官场小城

石晓博

(西安文理学院 学报编辑部,西安 710065)



【文学艺术研究】

浅论当代文化人的审美特征
——以赵丰的长篇小说《小城文化人》为例

石晓博

(西安文理学院 学报编辑部,西安710065)

长篇小说《小城文化人》以浓墨重彩之笔,反映了当代文化人面临的生存环境,展示出他们与现实的矛盾和冲突,逼真地呈现出小城官场中文化人的精神状态和灵魂执著,剖析了社会转型期身陷权力场的当代知识分子的精神痛苦和人格分裂,批判了官场权力对知识分子人文情怀和理想追求的侵蚀和异化,构筑起当代文化人的人格魅力和道德底线。“受难的美”是这部小说的主旨,以哲学的亮色透视着当代文化人的精神状态。

长篇小说;当代文化人;审美特征

赵丰先生是中国当代十分重要的一位散文随笔作家,他以创造性的思维、多元化的写作艺术,从“差异”落笔,在一个新的维度上重构随笔的主体和形式,营造出当代随笔创作的一片崭新气象,促进了随笔创作的质量提升和重新认知。他的《哲学的慰藉》对传统意义上的随笔极具挑战性,是当代随笔发展进程中具有里程碑式的标杆。[1]在小说创作上,他同样不落俗套,以柔绵的文风、散淡的笔调描绘着故土人情,展示着最为逼真的人性之美。他的长篇小说《小城文化人》以一种风格迥异的文笔开拓出了广阔的审美空间,一经问世,便受到评论家和读者的热捧和好评。

一、当代文化人面临的生存环境

人类的生存环境分为自然环境和社会环境。自然环境指包括气候条件、地理条件及与动植物相联系的生态系统在内的生存空间。社会环境指与社会制度相联系的社会公共秩序、道德规范和人与人之间关系,包括社会治安、社会公共秩序、社会公德等。《小城文化人》(作家出版社,2012年8月第1版)中的人物所面临的自然环境是集儒释道为一体的秦岭终南山,这是他们赖以生存的环境背景,是他们陶冶性情、演绎人生的命运场。而他们所面临的社会环境则是:既有封闭了几千年的历史文化,又面临着官本位的价值观念以及商业化的侵蚀,这就使得他们既志存高远又压抑困惑,在自我和环境的双重压力下苦苦挣扎,其悲剧性的命运令人扼腕叹息。

小说以饱满诗意的笔墨描绘了小城咸余县的地理风貌、人文景观、市井生活以及在这一背景下人物的种种精神走向和心理暗示。作者在东西方叙事形式上的兼容,最大限度地表现了主人公在独特环境中的物理状态、精神状况、身心承受,呈现给读者一个文化质感独特的时空和一种无比奇妙的阅读感受。这是小城文化人的家园,他们生于斯,长于斯。这个小城,背倚见证过古今风云的终南山,造就了生存在此的文化人神话般高邈而深邃的大气与灵性。终南山毗邻曾经举世闻名、文化灿烂的汉唐故都长安,沐浴过秦风汉雨,血脉里流淌着丰富的文化元素。在作者笔下,终南山里有道观、有寺庙、有隐士、有高人,县城里的文化人想去的时候抬脚就到;小城历史上出过的文人雅士也不少,唐朝的诗人也曾来游湖赏山,王公贵族也曾来射猎宴饮,它是被中国固有的儒释道文化空气环抱着的。因此,即便是街上卖醪糟的老人、家里只管做饭洗衣养孩子的农妇,也都有着他们固守的礼义人情。文化人,或登高涉水、吟诗作赋,或布棋论茶、谈玄说道,或笔走龙蛇、挥毫泼墨,或醉心于地方戏的创造,或钟情于自然人生的哲思,他们享受着小城的自然、人文风景,深深地植根于这片肥沃的土壤。他们在悠久的历史与神秘的自然与儒释道的文化中成长结晶,乡土情结、家园情怀、忧患意识、自由因子都化作他们的血液,随生命运转,而这也就注定了他们的痛。

小城积淀了几千年文明的营养,却也封闭了几千年文化的污垢。这里仍然是一个官本位的社会,而官场依然是那个运行着潜规则的官场,文化人经历着如同历代文人一样的痛苦抉择——仕与隐。除却像梁平安之流“求田问舍”的平庸之辈,那些“致君尧舜上,再使风俗淳”的有志之士,想要大展宏图、革故鼎新、为官一时造福一方,却发现抬手举足处处碰壁,腐朽黑暗如泥潭,竟连自己也拔不出来。务实的县长吴俊超被好大喜功的县委书记马瑞龙成功排挤,曲天宇整治黑网吧、为农民讨薪,反得罪上级被双规。小说中文化人的抱负与挫败、激情与迷茫、斗争与妥协、逃避与牺牲,官场的规则竟与千百年来的历史惊人的相似。文人经历着孔夫子和庄周的矛盾,仕隐之艰难抉择:弃独立之人格,顺应官场潜规则,可以步步高升;排斥巴结逢迎委曲求全颠倒是非唯命是从,只能成为政治的牺牲品。他们时时想要逃离,又被屈子情怀、夫子之志牢牢拽回了。这正是小城文化人的纠结人生、痛苦人生。

同时,小城又被商业的劲风吹动,不再安枕闲适。金钱至上、娱乐至上的价值追求动摇着文化人的操守和原则。文化痞子董奎在他经营的演艺场上演着色情节目,县城里背靠大树的黑网吧为了赚钱罔顾人命;依靠色情音像品牟利的音像店竟然得到了官员的庇护;面对商业大潮的冲击,小城的电影院倒闭,下岗工人领不到退休金。曲天宇刚上任文化局长,就不得不面临着电影公司下岗工人和拿不到篮球场基建款的建筑工人的上访。面对以董奎为代表的在官员的保护下靠文化谋利、借文化发财,挂羊头卖狗肉的假文人真商人,曲天宇是那么的势单力孤。画家黄全星的作品由于没有商业的运作,无法像大城市的平庸画家那样名利双收。诗人席常农面对小城郊区一片片正在开发的建筑工地,无奈地发出了“桃花源里可耕田”的慨叹。以县长吴俊超、文化局长曲天宇为代表的文化人,因为有思想所以有忧虑,因为有追求所以有非议。在商业大潮中,清洁正直的他们既不能顺势而下,捞取令多少人眼睛发亮的金珠银币,更不能以微薄之力对抗汹涌而来的谋利之徒。他们注定要被摧折,甚至被冲毁。

这就是小城文化人的生存环境:一方面是文化积淀深厚、风景巍峨秀丽的终南山,另一面却是政治挤压文化,商业戏弄文化,世俗误解真善。文化人如同小城的孤魂,被现实拒绝,在夜空中哭泣。

二、当代文化人的人文情怀和人格情操

在知识分子的精神世界中,文人要有担当和责任,就是张载所谓的“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2]的情怀。当我们读完《小城文化人》时,故事情节并没有带给我们超出想象的惊奇,仿佛作者为了脱开这种太过现实的叙事,作品中多次出现了主人公的对白、内心独白和作者的议论,使一个过于现实、甚或过于沉重的话题有了几分空灵和宏阔,也有力地超拔于现实那些令人无奈的繁琐和细碎。仅从这些文字描述的努力中,我们就能看到作家对当下小说形式、小说价值的一种秉守和坚持,而作品所持有的道德立场及其人道情怀,更使得我们在捧读之际,不由得心神肃然。它让我们明白,即使在这个信仰怀疑与缺失的时代,在一个娱乐至死的时代,道义、良知、尊严、价值等品质依然需要进行自我生存意义上的追问。

在对当代文化人人性的探测上,《小城文化人》达到了罕见的深度。它的探索性及形式感,巨大的独创性及想象力,堪称经典。它所表现出的个体生命与群体社会构成的冲突,使之成为读者刻骨铭心的文本。小说描写了咸余小城内以曲天宇为代表的一群知识分子的官场遭遇,透过他们的所作所为洞悉了官场复杂的权力斗争;与此相矛盾的是烙印在文人骨髓中向往“江湖”的逍遥和快意,以及追求一种理想自由的思想境状。小说恪守了“逼真”的原则,还原了历史变迁中知识分子所遭遇的困惑与疼痛,并试图对当代知识分子精神困境做出揭示,进而构建出合乎当代文化人认知和理想的共同体,以淡化情节的冲突和人物主体性描写,以中国古典文化和西方散点叙事完成了对小说叙事的超越,形成了东西方糅合的现代叙事模式。

天人合一,是《小城文化人》中所要展示的当代文化人的潜意识理念。从自然的回归中找到内心持守的那股力量,是古往今来的文化人对“天人合一”理念的阐释。一号主人公曲天宇以道家的“出世”精神,做儒家的“入世”事业。这种自相矛盾的人生操守导致了在官场上的落魄和失败。他进了官场的圈子,因不守这个圈子的规则而四处碰壁,屡受各种打击。在困惑之时,唯有亲近大自然,才能缓释身心之劳累,暂时逃离官场的束缚。远离仕途,在大自然的陶冶中回归生命的本真,这便是他的人性复苏。空灵、美丽的“凤峪沟”是他灵魂的诗意栖居。在那里,他找到了自己的爱情,寻求到了物我两忘、独立自足、自由自在的审美生存境界。

隐士精神,是当代文化人内在的精神向往。曲天宇在遭受打击后毅然辞职,骨子里就是隐士精神的逼真写照。县长吴俊超在情人杨梅自杀后的不辞而别,更为这种隐士精神增添了浓厚的一笔。不拘小节的诗人席常农因其浪漫的文人气质而无法适应官场,但却在“田峪沟”发现了适宜于自我生存的空间,从而萌发了隐居在此的念头。与现实格格不入的他一旦萌发出归隐田园的心态,便在山水之间找到了其生命的惬意。山水田园与山里寡妇的自然之爱,让他有理由依然抛弃现实的婚姻和庸俗的官场。在孤寂的大山里隐居,这是历朝历代多少生不逢时的知识分子的命运抉择。这是诗人席常农的幸运,也是历史上众多文化人精神自救的过程。

人格情操是当代文化人赖以生存的生命底线。一身正气、不与邪恶同流合污的曲天宇即使身在官场,也不愿背离自己的人格坚守而迎合上司,他在文化馆长人选上与主管副县长梁平安的冲突,在处罚音像店店主问题上不惜得罪县委书记的严正立场,在遭受诬陷之后被“双规”时的奋起反抗、大义凛然,将文化人“宁折不弯”的人格情操展现得淋漓尽致。面临巨大的工作压力和心理困惑,他也曾陷入情感的误区,但一旦情人关倩茹得寸进尺地提出种种无理的要求,他会在感到厌恶后断然拒绝,并断绝与其的恋人关系。这是作者倾其心血塑造的一个人物,是一个不断成长蜕变的人物。无论在个人情感还是官场政治方面,他都是一个有追求又有反思,有欲求又有自尊的人物,是一个偶尔迷茫又始终清醒的人物。面对强大的政治势力,他曾有所让步和妥协,但他有自己的底线,到退无可退时愿意以生命去捍卫。曲天宇的绝食无疑是这部小说最震撼人心、也最感动人的地方。他带给敌视他的人以猛烈的回击,使他们胆颤;他唤醒拥护他的群众无限的勇气,使他们自发地站出来为他喊冤、为他奔走。虽然他昏迷不醒地躺在那里,却搅动了整个咸余县城,也惊动了省城,这无形的力量带给我们巨大的冲击,不能不使人重视。这个人物的塑造既真实自然又超越决绝,这正是小说的命脉。曲天宇给我们的启示是:文化的突围更应是文人自我的突围。突破一种患得患失的心态,突破明哲保身的幻想,突破要走中间道路的投机想法,突破寄希望于圣明上级的幼稚想法,寻找到自我的独立价值,自我救赎。

先后任宣传部长、组织部长的文静苑在面对昔日恋人的堕落时慨然决裂,在曲天宇遭受诬陷时的责问县委书记,让读者看到了一个外表看起来柔弱、其内心却无比强大的文化人形象,其人格的魅力跃然纸上。身为县长的吴俊超,当他得知殴打执法人员的矿主是县委书记的座上宾时,竟无丝毫的后顾之忧,下令对其调查处理。维护法律的尊严,以人格情操与邪恶斗争,这是一个文化人大义凛然的勇气。

文化需要担当,文化人要有独立的思想和精神,要坚守自己的道德情操。在为官还是为人的两难境地中,《小城文化人》中的诸多文化人不按官场游戏规则包括潜规则办事,保留了文化人的人格尊严和道德情操。在大是大非面前,他们决不妥协,决不屈膝,甚至被免冠、诬陷也在所不惜。他们虽有隐私,但有道德的底线,不会为了欲望而丧失原则。这便是当代文化人的可爱之处。

文人的价值不在于做清官做好官,而在于为人们寻找有意义的方向,为人的灵魂探寻终极的家园,让漫漫长夜中苦行的人类看到不灭的希望。苏格拉底、尼采、卢梭、伏尔泰、老庄、孔孟……他们的名字万古不灭,而曾为官做宰烜赫一时者还有多少被人记颂?拥有独立人格和思想的文人的存在就是一个开明社会的标志,也是文人自身价值之所在。

在这样的社会,官本位基因的遗传,直传到21世纪,其间竟没有突变。在这样一个功利的时代,文化人随波逐流、哑然失声。《小城文化人》的出现,及时带给我们沉重的思考和深刻的警示。

《小城文化人》体现出知识分子对传统文化的坚守,也诉说出他们精神的苦苦守望。在现实和精神的双重牢笼里,作品的主人公纷纷寻求着突围。小说一边描写着官场的厮杀,一边又反复提到了老子的《道德经》和卢梭的《瓦尔登湖》,暗喻了主人公曲天宇的去留抉择,也通过曲天宇的思索带领着读者对人的存在问题进行了哲学上的思索。一只黑猫,一首山歌,一个伸出黑手抓出了一把白糖的山里寡妇,让席常农看见了归居田园的人生乐趣,聆听到了精神故乡的召唤。而《新约圣经》则在一次次地暗示着吴俊超的精神归宿。逃离官场,表面上看起来是他们的无奈抉择,而其实却是其人格走向,具有抵达生命本质的力度。

三、受难的美:当代文化人的生存特征

《小城文化人》呈现出一种悲剧性的审美特征。作品力图通过对知识分子精神根基以及文化传统的持守,结合当下社会变化所面对的激烈冲突,从而勾勒出文人精神与命运的悲剧,谱写出文化人灵魂的交响曲。 曲天宇和文静苑是作者精心塑造的两个具有“理想型”气质的人,但是文静苑最后为救人突然逝去,曲天宇官场失意选择了辞职,他们黯然的离场说明了人生理想在现实世界的挫折和不可实现。

彰显个性,表现自我,胸怀抱负,渴望自由,似乎是文化人从基因胞胎里带来的传统。但是,一旦这种性格和胸怀与社会现实出现矛盾时,他们的精神痛苦就超越了一般人。《小城文化人》的成功之处就在于揭示了小城文化人的悲剧性宿命,通过他们沉重、悲壮、蝂般的精神世界,构建出当代文化人的“秘史”和心灵史,既表现出生命的渺小,也表达了精神的伟岸。小城文化人怎样才能像鸟儿一样自由?怎样才能突出重围?这些文化人,大约生于20世纪50年代,经历了饥饿、浮夸、禁锢的岁月,后又赶上了思想解放、改革开放的年代,他们面临着太多、太大的生活和精神压力:既有实现抱负的宏大理想,又遭遇社会现实的重重阻力;既有对传统文化包含乡土文化与生俱来的爱的定力,亦有羡慕西方自由浪漫生活的心理倾向;既有无法一生去爱媒妁之言时的老婆,又不想破坏固有的家庭结构;既有对官场大人物的倾慕、鄙夷甚至怨恨的复杂感情,又有雄心勃勃干一番事业的进取之心;既有对自己作品的孤芳自赏,又不堪忍受社会对文化人的另眼相看。他们埋怨自己生不逢时、怀才不遇,抱怨社会没有发现自己这个人才。他们确定的目标又太多,心理的压力又太大,赋予自己的责任又太重,因而只能是导致悲剧的产生。这出悲剧,更像是一只刚刚炖熟的的鸡,被来自四面八方的一桌人撕扯,有的扒腿,有的拽翅,有的挖眼睛,有的吃鲜红的鸡冠,爱美容的还寻着凤爪,最后剩下一些残汤被倒进了泔水桶。整个小说所表现的人物悲剧,或愤然辞职,或遁入空门,或殁入滚滚洪流。但如此的结局,却暗藏着他们非常有价值的人生追求,这是他们反抗邪恶的正义之举,正如鲁迅在论及悲剧社会性冲突时指出的那样:“悲剧是将人生有价值的东西毁灭给人看”。[3]

在当前各种流派、尤其是魔幻现实主义创作手法几乎成为一种主导潮流的趋势下,作者赵丰没有放弃自己现实主义的创作手法和态度,以洗练的笔调,细腻而逼真地描写了小城一群文人在政治场域的博弈。作品袒露出文化人在官场的迷惘,在官场的较量与冲突中鲜活地展现了人性的细碎和真实。官场是关系的博弈,也是人性的较量,文化人在权力、金钱、情色等诱惑面前的诸多困惑与抉择,彰显着社会转型期人性的迷惘与苦痛。作品中充满着对官场规则的质疑与批判,传达出文化人对尊严与道义的执著追求,展现出他们追求理想的精神向度及其人格魅力,进而展露出正义的价值、高尚灵魂的价值、精神伦理秩序的价值。可以看出,作者不是无病呻吟,不是魔幻生活,而是在现实生活的探索中对每个人物进行理性定位,从而也对自己作品的思想和品格进行定位。当前很大一批作家在作品中都津津有味地品咂着个人小情趣甚至个人小隐私的趋势中,这样一种直面现实的创作值得充分肯定。

情感和人性、扭曲和裂变、正义和邪恶,在《小城文化人》中表现得却是生死较量。曲天宇、吴俊超、文静苑、黄全星、梁平安,无不例外地都深陷情感的误区和权力的争斗中,曲天宇因为不愿迎合上司,想为百姓做实事而得罪了人,遭到官场的举报污蔑而被“双规”,最后因为拿不出他贪污受贿的证据被放出。起伏跌宕的遭遇让他倍感焦虑,以致他在撤退与进攻中不停地挣扎与妥协。文人不在其位不谋其权,也就无法施展自己的抱负,最终只好躲到自己的内心去寻找现实的安宁。自命不凡的诗人席常农想成为一个伟大的艺术家,却时时缺乏写诗的灵感,导致他对自己半生的不随乡入俗反省叩问,当他最后走进山区农村,去掉文人的空虚,却从一个寡居的农妇身上感受到生活的踏实,进而感受到生命和生活的意义。而吴俊超的悲剧结局,既是官场的生死较量,也是人性的裂变过程。

人性的异化,是小说中人物的亮色。一向清高的小城画家黄全星,却逃不过世俗的羁绊,最终在举办个人画展时,由于他所邀请的“有身份的人”没有到来,焦急之中突然发病成为植物人。这是权力的阴影,是一个文化人的污点。在权力、金钱以及美色交错下,正直的人也极可能改变自己的精神及操守。突出的人物是关倩茹,那个纯洁的少女,一旦步入官场,看到了权力的美妙,便急不可耐地委身于当官的男人,甚至出卖了自己的老师。她的善变与投机,她的精明与肮脏,说明了邪气同样具备着迷人的魅力,可以让善良化为丑恶,让好人变为坏人。

权力崇拜意识,这几乎是古往今来的知识分子绕不过的精神桎梏。“学而优则仕”,奠定了封建社会知识分子唯一的进取之途。这种价值观念至今仍深深地影响着当代中国人的心态,成为人生是否成功的一个标尺。《小城文化人》的主人公们想解脱这道桎梏,就必然经历痛苦的心理煎熬,从而形成一种受难的美丽。

曲天宇的辞职,吴俊超的遁入空门,黄全星的沦为植物人,文静苑的孤身不嫁,其故事背后都隐藏着主人公一种高尚的情操,怀揣了一颗受苦受难的心灵。英国思想家艾德蒙·博克一针见血地指出:“在悲剧中揭示出来的正是人类高尚的精神。”[4]正因为有追求,所以痛苦;正因为有理想,所以悲伤。《小城文化人》的人物所秉持的强烈的精神向度,在小城的大地上散发出淡淡的哀愁,略带忧伤、凝泪微笑,浸染着绝望中的希望,呈现出一种近似透明的悲剧氛围,呈现出一种悲壮的美。这种悲剧并非能催人泪下,但却掩藏着无比巨大的心灵苦史,令读者欲哭无泪。表面的平淡掩盖不了内心的哀婉,小城歌舞厅委婉迷离的靡靡之音不仅能使人心境沉沦,也能促人大彻大悟。曲天宇与文静苑“犹抱琵琶半遮面”的爱情既含蓄凄婉,又洗礼灵魂。席常农舍弃了曾是大学里校花的妻子与山里寡妇月英结合,看起来是一出悲伤的爱,而席常农却视为身心的自由、精神的皈依。打开这部小说,你会处处感受到这种淡雅的哀婉,领略到愁人的美丽。

古希腊亚里士多德奠定了西方美学史上的悲剧理论基础。在他看来,悲剧能够借助于读者和观众的怜悯和恐惧之情,从而净化和陶冶人们的灵魂。哀伤和忧郁在赵丰的笔下成为一道迷人的风景线。在一定意义上说,受难是当代文化人的悲剧之美。它使文化人更清醒,更超越,更能脱离庸俗,更能高雅大气,更能走向智慧。赵丰以文化人与现实的悲剧性冲突作为《小城文化人》的基本内容,以散淡的散文语境作为表现悲剧的基本手段,在幸福与痛苦之间找到了平衡的方式,在美的悲剧中让人体验到生命的价值,洗涤渐渐生锈的灵魂。审美上的悲剧与现实生活的悲剧在本质上是不同的,正如尼采指出的:“艺术首先必须要求在自身范围内的纯洁性。为了说明悲剧神话,第一个要求便是在纯粹审美领域内寻找它特有的快感,而不可侵入、恐惧、道德崇高之类的领域。”[5]尼采这个精神超人,将悲剧的快感视为对宇宙永恒生命快乐的体验,这是西方哲人拨开世俗的迷雾而洞察出的真相。从这个意义上说,《小城文化人》对悲剧美的铺排与抒写,发人沉思,令人启迪。这种从个体生命的痛苦转化为一种命运解脱的愉悦,以及通过自我惩罚而达到拯救灵魂的崇高感,引导读者走向内心的渴望和光明。苏联美学家卢那察尔斯基这样说:悲剧对象“能在我们心里引起热烈的同情,极大的敬意,同时又能激发新的锐气”[6]。是的,悲壮美的社会学意义,正在于希望我们的社会更加清明,更加和谐。

凸显当代文化人的人文情怀和人格情操,构筑他们的人格标尺和道德底线以及他们的精神生存和现代性焦虑,是《小城文化人》极具魅力的主题走向。它人性的内在张力,那种介于保守与开放之间的文化姿态,那种冲淡、空灵的生存背景和文笔运行,为悲剧艺术开辟了一条路子。

终南山文化博大精深,浓缩了中国文化的精髓,是中国历代知识分子的精神皈依之地,而赵丰先生的《小城文化人》又为它添加了一道奇异的色彩,在层峦叠嶂的山峰之间,它如一抹云彩飘然出世,于凄美哀婉之中闪烁着一群文化人群星般璀璨的光芒。

[1]石晓博.浅论赵丰散文的创造性思维[J].唐都学刊,2015,(2):76-83.

[2]张载.张载集[M].北京:中华书局,1978:46.

[3]鲁迅.鲁迅全集:第1卷[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5:203.

[4]杨菊.从《悲剧心理学》看朱光潜对悲剧快感的创新性论述[J].阴山学刊,2007,(5):17-18.

[5]周国平.悲剧的酒神本质:尼采的悲剧观[J].云南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06,(5):11-19.

[6][苏联]卢那察尔斯基.论文学[M].蒋路译.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78:67-68.

[责任编辑朱小琴]

A Study of Courses of Career Planning in Civilian-run Universities

ZHANG Jin-sheng

(Xi’anTransportationEngineeringCollege,Xi’an710300,China)

With the rapid increase of civilian-run universities, private education becomes an important component of Chinese higher education. To survive in the present situation, private universities have to train applied talents. Besides increasing practical knowledge in public courses and professional courses, courses for students’ career planning, which ensure graduates’ employments, badly need to be improved and reformed in teaching techniques.

civilian-run university; career planning; course study

2015-09-28

石晓博(1957—),男,陕西户县人,西安文理学院学报编辑部编审,主要从事汉语言文学及编辑学研究。

I206.7

A

1008-777X(2016)02-0026-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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