物化理论视野中的劳动关系批判
——卢卡奇劳动思想探析

2016-03-06 18:55郭伶俐
关键词:总体性卢卡奇物化

郭伶俐

(1.河南理工大学 应急管理学院(社会管理学院),河南 焦作 454000)

物化理论视野中的劳动关系批判
——卢卡奇劳动思想探析

郭伶俐

(1.河南理工大学 应急管理学院(社会管理学院),河南 焦作 454000)

卢卡奇物化劳动关系批判借鉴了黑格尔、马克思和韦伯等思想家的理论资源,这种批判的理论路径是总体性原则的方法论批判、主体遮蔽的劳动关系批判以及理论指向的阶级意识批判。物化劳动关系批判首开了生产力批判的先河,推进了马克思的劳动关系批判思想。同时,它也提醒我们,必须关注科学技术发展带来的社会生态问题,并需从和谐社会高度解决这些问题。

物化;劳动关系;科学技术;社会生态

马克思用“异化”“拜物教”等概念范式揭示了资本与雇佣劳动之间的本质关系。西方马克思主义的奠基性人物、匈牙利哲学家卢卡奇则以“物化”理论作为其批判资本主义劳动关系的切入点和重要范式。进一步说,马克思从生产关系层面批判资本主义劳动关系,卢卡奇则从生产力层面批判资本主义劳动关系。尽管他们的研究方式和批判层面有着显性区别,不过殊途同归,目的相同。尽管卢卡奇的劳动关系批判具有某种乌托邦式的形而上学思辨性,但对我们理性地思考和解决科学技术发展带来的社会生态问题具有理论指导价值和借鉴意义。

一、物化理论劳动关系批判的主要思想来源

作为西方马克思主义的奠基人——卢卡奇,他的物化理论视野中的劳动关系批判,无疑与马克思的劳动关系批判之间有着显性相关。卢卡奇也说,自己主要借助于齐美尔和韦伯的研究视角和研究方法去观察马克思和马克思的理论[1]2。不难看出前辈们的思想及其研究方法对卢卡奇劳动关系批判的巨大影响。换句话说,卢卡奇的劳动关系思想汲取了包括黑格尔、马克思和韦伯等前辈们的思想渊源。

(一)卢卡奇劳动关系思想源于黑格尔唯心本体论中的劳动关系思想

卢卡奇的“物化”概念来源于黑格尔的“异化”概念。异化概念不是黑格尔第一个提出的,但是,黑格尔是第一个把异化理论经典化的。在黑格尔思想里,主体对象化的物化与异化是同体的,抽象观念本质上是通过对象化的物质性存在来实现的,精神“沉沦”于自然物质之中,并从自身异化出去通过过渡性的物质来肯定自己。从这个意义上讲,异化就是对象化。这种精神现象学视野下的异化思想,并没有离开当时人的生存状况和社会状况。在《精神现象学》中,黑格尔在分析“主人与奴隶”的意识时指出,由于劳动构造或者塑造了被欲望的对象从而成为“受到限制或节制的欲望”“劳动陶冶事物”。劳动者通过对对象的否定性加工而认识到被加工对象“在劳动中外在化自己,进入到持久的状态”,并且也认识到自身“以独立存在为自己本身的直观”。换句话说,由于奴隶加工了某种东西,从而使得自己的自为对象化为某种持久存在的他物,劳动者越是深入地加工这种事物,这种他物就越是脱离劳动者而独立。奴隶和享有他人劳动成果的主人是以不同方式构造世界,形成自我意识。自在自为的存在是主人的本质,奴隶则需要在异己的劳动对象中重新找到自我,在劳动中获得一种特殊的、自我的感觉和“自己固有的意向”,从而获得一种奴性的自由,尽管它从来不能完全占有自己劳动的成果[2]。这里,黑格尔把劳动作为达到自我意识的手段和方式,并且是把研究“自身的人的外化或者思考自身的、外化的科学”看作劳动的本质[3]。

然而,现代社会分工却带来了一个“悖论”,即劳动创造与劳动者自身价值成反比关系。随着现代科学技术发展所带来的生产工具的革新和机器的普遍使用,使得劳动完全成为间接性的。人使用机器为自己劳动,创造了巨大的社会财富,也预示着人在自然中地位的提高和利用自然能力的增强。但是,结果却完全相反,它使得自己变得越来越渺小。在黑格尔看来,是劳动者让机器加工自然,劳动者并没有扬弃自己劳动的必要性和重要性,而只是推移了劳动,使劳动远离了自然,自然也不再被作为一个有生命的自然。随着劳动的不断机器化,劳动价值就变得越来越小,劳动者只能以这种方式劳动。换句话说,劳动方式的巨大变化,使得个人的劳动技能越来越受限制,“个别的劳动方式与整个无限众多的需求的联系变得完全不可估量,变成一种盲目的依赖,以致一个遥远的行动经常就突然地阻止了一大批人用来满足自己的需求的劳动,使它变得是多余的、毫无用处的”[4]。黑格尔的异化劳动关系思想对身后思想家产生了巨大影响。

(二)卢卡奇劳动关系思想来源于马克思的拜物教理论

马克思拜物教理论是卢卡奇的物化劳动思想的重要来源,这可以从卢卡奇的《物化与无产阶级意识》等相关文献中得到印证。在这些文献中,卢卡奇引用马克思关于拜物教论述来阐述自己的思想。商品拜物教,并不是自古就有的社会现象,而是资本主义生产方式下的特有现象。商品形式,不只是资本主义社会中的个别存在,而是已经渗透到社会生活的各个领域,社会生活被按照商品的形象和需要进行了改造,商品交换已经在资本主义社会占支配地位。马克思认为,商品形式最诡异的地方在于:“把人们本身劳动的社会性质反映成劳动产品本身的物的性质,反映成这些物的天然的社会属性,从而把生产者同总劳动的社会关系反映成存在于生产者之外的物与物之间的社会关系。由于这种转换,劳动产品成了商品,成了可感觉而又超感觉的物或社会的物。”[5]换句话说,人与人之间的社会关系,在资本主义商品社会中,是以物与物的关系显现出来的,物与物的关系形式掩盖了人与人之间的社会关系,这是资本主义社会生产关系的本质。马克思正是运用生产关系这把解剖刀,揭开了充满着“形而上学的微妙和神学的怪诞”的商品拜物教的神秘面纱,使人与人的关系敞露在物与物的关系的表皮之下,并使其浮现在历史认识论之中。在此基础上,马克思进一步揭露了货币拜物教和资本拜物教的本质。在马克思看来,当商品形式是资产阶级生产的最一般和最不发达的形式时,商品拜物教性质还比较容易看穿。但当商品价值形式发展到出现了代表一般社会财富的货币时,它消灭了发生在人与人之间的一切真实差别,遮蔽了现象背后的一切,社会关系的神秘性干脆成了不解之谜。然而,还不止于此。在资本主义社会,随着劳动力成为商品,货币转化为资本,资本便作为物统治着人,拜物教就发展成了资本拜物教。这样,资本主义社会世界就全面拜物教化了,这个看似美好的资本主义制度,本质上却是一个颠倒的世界。马克思的拜物教理论再现了资本主义社会中颠倒了人与人之间的异化社会关系,为卢卡奇的物化劳动思想奠定了思想基础。

(三)卢卡奇劳动关系思想源于韦伯“合理性”中的劳动关系思想

卢卡奇的劳动关系思想直接来源于韦伯。韦伯把劳动关系思想置于“合理性”的框架之下,进而论述劳动与西方社会结构变迁之间的关系。韦伯认为,古代西方社会并存着二元劳动方式,即自由劳动和非自由劳动,并形成了两种不同的文明——城市文明和农业文明。“当自由劳动占上风时,经济的进步首先要求市场的扩展,亦即在外延上把新的地理区域纳入交换经济,在内涵上则把更多的人口纳入交换经济;因此古代西方的城镇居民总是力图打破乡村庄园并把庄园的农奴聚合到自由市场中。反之,当非自由劳动占上风时,经济的进步乃靠劳动人口的稳定积累来达到,因为能调动的奴隶或农奴越多,非自由经营也就越能专业化。”[6]然而,由于受当时社会、经济和文化等各种条件的限制,古罗马时期只能是非自由劳动占据主导地位的社会经济形式,即以奴隶劳动为主,军事战争也是为了增加非自由劳动力,从而导致了西方文明的衰落。按照这个逻辑,韦伯在其名著《新教伦理与资本主义精神》(1906)一书中,特别强调自由劳动,尤其是理性的自由劳动在资本主义兴起和发展中的重要地位。“自由劳动的理性组织方式”是现代资本主义的重要特征,“与资本主义劳动组织的密切关联。甚至一般所谓的‘证券化’,亦即有价证券的发展和投机的合理化(也就是证券交易所的成立)也与此有关。要是没有这种理性的资本主义劳动组织方式,上述一切特征,甚至证券化的发展,就算还有可能出现,也绝不会如此之重要……精确的计算——其他一切的基础——只是在自由劳动的基底上方有可能。”[7]在韦伯那里,劳动形式的变化,即从非自由劳动到自由劳动乃至理性自由劳动的转变,不仅带来了西方社会结构的变化,而且也带来了社会形态的改变。

除此之外,韦伯还区分了资本主义生产过程中存在的对象化和异化现象。不过,在韦伯那里,“异化”只具有伦理价值和伦理意义,因为他强调“价值中立”,故而他只肯定生产过程中对象化的合理性,却把作为主体目的合理性“祛魅”了。换句话说,韦伯认为,作为主体性的人也必须被纳入到可计算性、可操作性。韦伯拥护的只是对象化中的可量化性,不存在作为终极的价值悬设的异化理论[8]49。卢卡奇直接传承了韦伯的逻辑思路,他也把劳动关系批判矛头指向了可计算性的量化过程,现代社会的人们就是受这种工具性对象化的奴役,“资本主义社会的人们受生产力奴役的情况”[1]104。

二、物化劳动关系批判的理论路径

在融合了上述思想资源的基础上,卢卡奇从方法论、主客体关系和理论指向等3个方面展开其物化劳动关系批判,即总体性原则的方法论批判、合理化的客体与真实主体价值遮蔽的哲学批判以及反映经济地位的阶级意识批判。

(一)总体性原则的方法论批判

总体性并不是一个单纯的思想运动原则,而是具体总体的现实与方法论的辩证统一。科西克非常看重总体性的作用,他认为,总体观点是从客观事物的内部规律来理解和把握客观事物,透过大量偶然性发现事物内在的必然联系[9]。卢卡奇则把总体性作为社会科学研究方法的基础和支柱。在卢卡奇看来,总体性观点在历史解释中居于首要地位,而非简单的经济动机,这是马克思主义与资产阶级科学之间的本质性区别。马克思从黑格尔那里借鉴了总体范畴,并从历史唯物主义角度发展了这个范畴。卢卡奇认为,古典经济学家从个别资本家的观点出发考察资本主义发展,黑格尔则用总体性纠正了古典经济学,马克思从历史唯物主义角度纠正了黑格尔,并把总体性理解为思想与历史的统一,“对于马克思主义来说,归根结底就没有什么独立的法学、政治经济学、历史科学等等,而只有一门唯一的、统一的——历史和辩证的——关于社会(作为总体)发展的科学”[1]78。卢卡奇也用总体性原则剖析资本主义社会的劳动关系。

卢卡奇从社会物质生活方面分析非总体方法的社会根源。垄断资本主义生产过程,是生产者与劳动过程相分离的过程,管理者把规划、设计等观念活动收回到自己手中,把工人从对劳动过程的规划中剥离出来,工人的人的特性从属于机器和劳动过程。个人本来是社会整体的有机组成部分,但资本主义生产过程却把社会分裂为“无计划和无联系盲目生产的个人”,这种社会现象必定深刻地影响到资本主义的哲学和社会科学研究。要揭示资本主义生产关系的本质,尤其劳动关系的本质,必须遵循马克思的思路,把社会生活中的各个孤立事实看作是整个历史过程的具体的不同方面,并以总体性角度来考察这些方面。只有这样,才能摆脱黑格尔的抽象,真正从现实总体性高度认识资本主义社会。可见,“总体范畴的统治地位,是科学中的革命原则的支柱”[1]77。

现实总体性表现为历史过程中的主体与客体直接统一,无产阶级本身则具有“自我认识的主体和客体”两重属性。然而,物化了的资本主义世界却把主体的无产阶级异化为经济过程的实体和资本的工具,无产阶级只剩下了被边缘化的主观性,并作为旁观者的特殊主体性而存在。

卢卡奇认为,无产阶级必须增强文化自觉,借助文化挣脱物化的“捆绑”,重新成为社会整体的主体,从历史的现实总体性中认识历史和自身价值。只有这样,无产阶级才能通过革命行动打破这种社会现实,把主体与客体重新统一起来,实现每个人的自由而全面发展,最终解放全人类。主体与客体的重新统一的总体性是无产阶级运动的最终目标。

这就是卢卡奇批判资本主义劳动关系的逻辑张力。卢卡奇拿起“总体性”方法论武器,把批判的矛头直接指向了资本主义社会现实。在他看来,资本主义社会的发展,把社会局部与社会整体之间的关系变得越来越剧烈,原本作为总体中存在的个体,却被分割成了一个一个的原子存在,“正因为现实的固有含义日益放射出强烈的光芒,所以过程的含义愈来愈深地埋藏在日常事件中”。在这种情况下,总体只是渗透在纷繁复杂的时空现象之中,个体也不是作为总体中的个体存在的。

(二)合理化的客体与真实主体价值的遮蔽

黑格尔以抽象的方式确证了历史主体自觉,马克思以从事实践活动的现实主体颠覆了黑格尔的抽象主体,以现实主体的历史自觉颠覆了抽象主体的历史自觉;卢卡奇则以主客体关系阐释资本主义劳动过程,并通过主客体变化批判资本主义劳动关系。

在此,卢卡奇借鉴了韦伯的合理化思想。在卢卡奇看来,随着机器化以及泰罗制以来工业文明对象化技术的合理化进程,也就是按照合理计算来调节的劳动过程,使得劳动的主体和客体都发生了重大变化,这表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第一,劳动过程的全面量化,实际上告别了过去那种“产品的有机的、不合理的、始终由质所决定的统一”,也就是同“根据传统劳动经验对整个产品进行有机生产的方式决裂”。因此,“在对所有应达到的结果作越来越精确的预先计算这种意义上,只有通过把任何一个整体最准确地分解成它的各个组成部分,通过研究它们生产的特殊局部规律,合理化才是可以达到的”[1]152-153。通过对劳动过程的合理化计算,一方面,消除了在产品中结合成统一体的各个局部操作之间的内在联系;另一方面,作为商品的产品统一体,与作为使用价值的产品统一体,不再具有统一性,商品的生产成为一种离开人而在技术上独立运转的物的机械过程,劳动者被变为机械控制的工具。

第二,劳动客体被分解成许多相互联系的各个环节,必然意味着劳动主体也将按照生产分工的不同而被分成许多部分。由于劳动过程的精细化和合理化,劳动者的人的性质和特点被遮蔽起来,只能按照管理者预先合理的预计而发挥作用。劳动者也不再是生产过程的真正主人,不再主导产品的生产过程,其自身只是作为机械化的一部分被组合到某一生产系统中,并且随着劳动过程的不断合理化、机械化,劳动主体的活动更多地表现为被动性,主动性越来越少。不是机器体系按照劳动者的意志,而是劳动者必须服从机器体系。这种状况使人们的世界观也发生了巨大改变,人们把空间和时间看成是共同的东西,把时间降到空间的水平上,只有数量能够决定一切。在这种情况下,“时间就失去了它的质的、可变的、流动的性质:它凝固成一个精确划定界限的、在量上可测定的、由在量上可测定的一些‘物’(工人的物化的、机械地客体化的、同人的整个人格完全分离开的‘成果’)充满的连续统一体,即凝固成一个空间”[1]154-155。

在卢卡奇看来,在这种降到了空间的时间里,劳动主体的身份和地位也发生了根本性变化:其一,机械化的局部劳动,导致劳动者客体化,劳动者只是作为“旁观者”和“无所作为”的身份存在的,他们目睹自己被划分为各个孤立原子并被嵌入到异己的系统之中;其二,生产过程的碎片化,破坏了过去那种各个劳动主体联系的共同体,劳动者成了一个一个的孤立原子,他们不再是直接通过自身劳动产品归属于一个整体,相反,他们被按照机械系统的需要而被整合的,即“客体的数量化,抽象的反思范畴对它们的规定,在工人生活中直接表现为一种抽象的过程,这一抽象过程是在工人自己身上完成的,它把工人的劳动力从他那儿分离出来,并迫使他把这种劳动力作为他拥有的商品而出卖。由于他出卖他的这个唯一的商品,他就把它(和他自身,这是因为他的商品和他的肉体存在是不可分的)放在了一种已被合理化和机械化的过程之中,他发现这个过程是早已存在着的,是封闭的,而且是没有他也照样运行的,在这个过程中,他是一个被简化为量的数码,是一个机械化了的、合理化了的零件。”[1]253-254由此可见,在物化劳动过程中,劳动者也被物化了,而且是被作为孤立化、原子化的形式被物化的。

不仅如此,卢卡奇还认为,在现代社会的合理化和机械化进程中,主体和客体的孤立化、原子化只是一种表面的现象,更深层次的是这种物化使得商品关系“已经非人化”和“正在非人化”,从而遮蔽了主体和客体本真的生存价值,合理的客体化掩盖了一切物的直接物性。在资本主义社会中,“当各种使用价值都毫无例外地表现为商品时,它们就获得一种新的客观性,即一种新的物性——它仅仅在它们偶然进行交换的时代才不具有,它消灭了它们原来的、真正的物性”[1]158。换句话说,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以及人与满足其自身需要的客体之间的关系,原本就隐藏在直接商品关系之中,但随着劳动过程物化程度的不断加深,这些关系逐渐消失得无法觉察和无法辨认,并成了物化意识的社会存在的真正代表。与此同时,资本主义劳动关系的本质就被完全遮蔽起来了。

(三)反映经济地位的阶级意识

在资本主义社会中,物化不仅遮蔽了资本与雇佣劳动之间的剥削关系,而且还延伸出物化意识,即对自己的社会历史地位和经济地位的无意识。卢卡奇站在马克思劳动理论立场上,运用韦伯的科层制理论,对此进行了深入剖析。

如上所述,在资本主义社会,物化现象已经深入到了社会生活的方方面面,与此相适应,资产阶级必然创造一种适合自身需要的政治法律、国家和社会意识,即与资产阶级社会经济地位相关联的资产阶级的阶级意识。卢卡奇运用韦伯的科层制理论,分析了这种阶级意识如何被虚伪化的。卢卡奇认为,在社会科层结构中,人们的社会生活可以根据某种特定的规则,被合理地计算出来,而且这种合理计算,是以某些事情必然的、有规律的过程为基础的,它不依赖于个人的“任性”。在当前社会情况下,人们已经发现这种过程的“规律”是现成的,而且人的行为只限于对这种过程的可能性做出正确的计算;人们凭借对相似“规律”的认识和运用为依据,通过使用保护装置、采取预防措施等来灵活地规避发生干扰性的“偶然事件”,并且人们也只是停留在对这样一些“规律”可能发生作用的概率的计算上,人们并不是主动地通过其他“规律”来干扰或改变这一计算过程。由此看来,在官僚政治中,那些被物化了的人,他们的思想、感情也被物化了,他们本来应该具有的反抗物化的机能和意识也被机械化和物化了,变成了可供出卖的商品,而且资本主义不断强化这种“物化意识结构”。人的意识之所以出现如此物化,其根本原因就在于整个劳动过程的全面物化。卢卡奇还认为,资本主义社会专门化的学术“大师”是其“客体化了的和对象化了的才能的出卖者”,那些“没有气节”的新闻工作者,他们的知识和理论能力,变成了为物化劳动过程服务的抽象的精神机器,这种精神机器,既不依赖于知识所有者的人格,也不依赖于其所反映的各种劳动客体。在卢卡奇看来,当物化已经深入到作为商品出售的精神作品中时,这种假象的欺骗性就愈加强烈。

像马克思一样,卢卡奇也把消除物化的希望寄托在作为革命力量的无产阶级身上。在卢卡奇看来,一旦工人阶级意识到自身的物化存在,意识到物化对自己的压迫,意识到自己在劳动过程中的地位,消除物化就开始了。如果无产阶级真正作为阶级而存在,就必须消除这些直接存在的物化现象以及虚伪的表现形式。

在卢卡奇看来,要达到这一高度和广度,无产阶级必须意识到社会总体,能够把远离资本主义生产过程的那些形式与这些形式联系起来,把它们都放在辩证的总体中来认识,它就打开了完全窥透物化形式的路径和方法,从而抓住物化的本质。换句话说,当无产阶级意识到“把拜物教的事物形式转变为发生在人之间的、而且是在人之间的具体关系中具体化的过程,把不可转变的拜物教形式导源于人的关系的原初形式”的时候[1]279,人与人的关系、资本与雇佣劳动的关系就会翻转过来,无产阶级革命实践就开始了。因为它有能力把物化形式翻转为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也有能力把握和担当历史,通过自觉行动改造社会现实,最终实现人类解放的目标。

三、对物化劳动关系批判的简要评价

卢卡奇物化理论视野中的劳动关系批判,推进了马克思劳动关系批判。当今时代,随着技术理性的日益膨胀,劳动越来越趋于非体力化和非直观化,尽管不会出现劳动或者工作的终结,但是,真正的体力劳动和简单的脑力劳动在越来越多的领域占有越来越少的比重[10]。机器大工业生产的发展,尤其是智能工业的发展,使用越来越少的人,同样能够生产出越来越多的产品,而且科学技术的迅猛发展使得这种高效率的生产变得越来越普遍。同时,物化越来越浸入到人的无意识层面,许多大型跨国公司,没有出现马克思时代的工人联合,而是出现了各自独立的高科技人才,他们的智慧成为公司赢利的准独立变数。如果说这些技术专家的确取得了社会的主流的领导地位,那么这些技术专家所直接感受到的不是什么物化现象,而是对现实的满足感和个人的成就感,以及对非技术阶层,准确地说,是对体力劳动者的蔑视和对创造人文精神的忽视。在这个时代,技术就是一种权力。从这个意义上讲,卢卡奇物化劳动理论对资本主义劳动关系的批判是深刻的,它开启了社会生产力尤其科学技术生产力批判的先河,逻辑地推进了马克思的劳动关系批判。正是由于对现实社会中物化现象和无产阶级的阶级意识的分析为革命留下了火种,卢卡奇的《历史与阶级意识》才被誉为20世纪马克思主义的“圣经”。

应该看到,卢卡奇物化劳动关系思想与马克思的劳动关系思想还是存在着巨大差别。马克思认为,现代社会异化的主要根源是资本主义特有的生产关系及社会关系,技术的资本主义运用也是由于这种社会关系所导致的。马克思曾指出:“同机器的资本主义应用不可分离的矛盾和对抗是不存在的,因为这些矛盾和对抗不是机器本身产生的,而是从机器的资本主义应用中产生的!因为就机器本身来说是缩短劳动时间,而它的资本主义应用提高劳动强度;因为机器本身是人对自然力的胜利,而它的资本主义应用使人受自然力奴役;因为机器本身增加生产者的财富,而资本主义应用使生产者变成了需要救济的贫民。”[11]在这里,马克思阐述了作为生产力的机器,在生产力水平提高中的重要价值。马克思主义认为,生产力是整个社会发展的最终决定力量,生产力本身是中性存在,它并非物化形式,无论20世纪初期的工业机器还是当前的智能机器,都只是表明了人在自然力面前的进步性。

但是,如果把生产力本身作为物化结构,人也完全从属于这个物化结构时,整个社会就被全面物化了,所有人都无一例外地被放置于这个物化结构之中,任何人都跳不出这个被固化的物化结构;不仅如此,人们的心理结构甚至社会意识也处于物化结构之中,与技术结构合为一体。在这种情况下,社会变革就变得不可能,因为人们的心理处于物化结构之中不能自拔,不可能自觉反思社会整体的物化存在状态。这就构成了卢卡奇物化理论的逻辑困境。卢卡奇寄希望于无产阶级认识自身,认识在资本主义商品生产中自身与资本的关系,产生并形成变革社会的阶级意识,从而通过无产阶级革命打坏这种现存的物化结构。因为在卢卡奇看来,“如果对于每一个生活在资本主义社会中的人来说,物化是必然的直接的现实的话,那么它的克服也只能采用这样的形式:不断地、一再地努力通过与具体表现出的全部发展的矛盾具体联系起来,通过认识到这些矛盾对于全部发展所具有的固有意义,从实践上打破存在的物化结构”[1]295。要将这种理想变为现实,那只能是完全打破现有的生产力及社会结构,而这种理论说到底只能是现实的乌托邦。虽然卢卡奇“以马克思对资本主义经济过程的否定尺度颠倒韦伯的合理性指认,在生产技术层面开创了一种对工具理性(科学技术)的资本主义文明批判,开启了后来法兰克福学派的‘启蒙辩证法’新的批判逻辑,甚至是‘后马克思’思潮的开端。但是卢卡奇不会想到,这种批判的颠覆性同时也否证了他的总体性(同一性)原则”[8]61。

即便如此,物化理论视野中的劳动关系批判对于我们重新认识科学技术作用依然具有启示作用。当今社会世界具有多重特征,诸如知识社会、信息社会、网络社会、虚拟社会、消费社会等等,从一定程度上讲,这些特征都是随着科学技术的不断创新发展而表现出来的,它体现了社会文明进步;同时,它也使得个人与社会的关系、人与人的关系、资本与劳动的关系等却变得愈来愈复杂、愈来愈晦暗不明。这就是科学技术的双刃剑作用。之前,我们更多关注的是科学技术过度使用所带来的自然生态问题,而卢卡奇的物化劳动关系批判提醒我们:必须关注科学技术发展带来的社会生态问题,并且要从和谐社会发展高度深刻认识和逐步解决这些问题。科学技术过度使用或滥用,也会导致社会关系紧张,诸如智能化排挤工人而导致的社会劳动关系紧张、滥用生物或医学技术带来一些社会关系等。这些社会问题的出现,都会影响到和谐社会发展。因此,政府或社会相关部门要高度关注这个问题,并采取相应措施解决这些问题。

[1] 卢卡奇.历史与阶级意识[M].杜章智,任立,燕宏远,译.北京:商务印书馆,2004.

[2] 黑格尔.精神现象学:上卷[M].贺麟,王玖兴,译.北京:商务印书馆,1979:130.

[3] 中共中央马克思恩格斯列宁斯大林著作编译局.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0:101.

[4] 卡尔·洛维特.从黑格尔到尼采:19世纪思想中的革命性断裂[M].李秋零,译.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 2006:360.

[5] 中共中央马克思恩格斯列宁斯大林著作编译局.资本论:第1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4:89-90.

[6] 马克斯·韦伯.民族国家与经济政策[M].甘阳,译.北京:三联书店, 1997:8.

[7] 马克斯·韦伯.新教伦理与资本主义精神:前言[M].康乐,简慧美,译.桂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7:9-10.

[8] 张一兵.文本的深度耕犁:西方马克思主义经典文本解读[M].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4.

[9] 卡莱尔·科西克.具体的辩证法[M].傅小平,译.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1989:21.

[10] 杰里米·里夫金.工作的终结:后市场时代的来临[M].王寅通,徐敏,译.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1998:129-190.

[11] 中共中央马克思恩格斯列宁斯大林著作编译局.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3卷 [M].北京:人民出版社,1972:483-484.

[责任编辑 王晓雪]

Critique of Labor Relation Under Theory of Materialization About Ceorg Lukacs’ Labor Thought

GUO Lingli

(SchoolofEmergencyManagement(SchoolofSocialManagement),HenanPolytechnicUniversity,Jiaozuo454000,Henan,China)

Lukacs’ critique of materialized labor relation uses such ideologists’ theory resources as Hegel, Marx, Weber and so on. The theory path of the critique is the methodology criticism of totality principle, the labor relation criticism with shielding subjects and the class consciousness criticism of the theory orientation. In addition, Lukacs’ critique is the first one as the productivity criticism, and advances Marx’s labor relation criticism. Besides, it also reminds us that it’s necessary to pay close attention to the social ecological problem brought about by the development of science and technology, and solve it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harmonious society.

materialization; labor relation; science and technology; social ecology

2016-08-13

河南省哲学社会科学规划项目(2013BSH012);河南理工大学博士基金项目(B2011-016)。

郭伶俐(1964—),女,河南焦作人,博士,教授,主要从事马克思主义哲学原理、当代劳动理论与实践研究。 E-mail:gllzl@hpu.edu.cn

10.16698/j.hpu(social.sciences).1673-9779.2016.04.004

B15

A

1673-9779(2016)04-0001-07

郭伶俐.物化理论视野中的劳动关系批判——卢卡奇劳动思想探析[J].2016,17(4):414-420.

猜你喜欢
总体性卢卡奇物化
《资本积累论》中的总体性方法探究
综合物化探在招平断裂带中段金矿深部找矿的应用
物化-生化工艺处理页岩气采出水的工程实践
黄立新、贾强飞、肖天为 、冯瀚平作品
卢森堡思想对卢卡奇的影响研究综述
卢卡奇早期思想发展及其思想史效应:100年后的重访
世界文学理论史建构的新突破
在Oracle数据库中实现物化视图
“总体性治理”与国家“访”务——以信访制度变迁为中心的考察
卢卡奇研究综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