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产者阶层与革命
——社会结构视域下农民与革命之间的关系

2016-03-15 05:32申建林武汉大学政治与公共管理学院湖北武汉430072
湖北行政学院学报 2016年3期
关键词:革命土地农民

邱 雨,申建林(武汉大学政治与公共管理学院,湖北 武汉430072)

生产者阶层与革命
——社会结构视域下农民与革命之间的关系

邱雨,申建林
(武汉大学政治与公共管理学院,湖北武汉430072)

将农民置于社会结构的视域下,可以从更宏阔的角度对农民与革命的关系有更深刻的认识。在社会结构视域下,农民革命性与保守性的双重属性统一为生存理性,即以土地为核心的农村环境塑造了农民的理性;同时,在社会结构视域下,对农民与革命关系的经典理论进行再审视,能够得出农民对革命进程和革命性质如实和客观的影响,能够避免得出简单、单一、武断的结论。总之,农民在社会结构中居于生产者阶层,其与革命的关系随着时空场域下社会结构的变化而变化。

生产者阶层;革命;农民;社会结构

DOl:10.3969/j.issn.1671-7155.2016.03.007

一、引言

“革命”在人类历史的发展画卷中书写了浓墨重彩的一笔,它往往以摧枯拉朽之势将历史发展推上崭新阶段。一般意义上人们认为革命是指在相对短的时间内权力和组织结构的根本变革。亚里士多德将政治革命分为两种类型:一是从一种政体向另一种政体的转变;二是现存政体的修缮。可以看出第二种类型更类似于今天的“改革”概念,可视为广义的政治革命观。广义的革命是发生在人类历史上的各种变革,包括经济、政治和社会制度及文化等领域的革命。狭义的革命主要是指社会革命和政治革命。本文所采用的革命概念主要是狭义意义上的,同时认为革命是政治发展的重要手段,并具有时间上的短期性和程度上的剧烈性,内容主要是政权和政治制度的良善性翻新,性质上具有推陈出新的前进性。正如亨廷顿所指出的“革命是现代化所特有的东西,它是一种使一个传统社会现代化的手段”,革命“最可能发生在曾经经历过某些社会和经济发展,而政治现代化和政治发展又已落后于社会政治变化的社会里”,“一场全面的革命意味着对现存政治制度迅速而猛烈的摧毁,意味着动员新的集团投入政治,并意味着新的政治制度的创立”[1](P241-243)。因此,在性质上,亨廷顿的革命观具有了进步性色彩。

革命意味着不同的社会主体基于不同的利益诉求在历史发展的关键节点展开波澜壮阔的行动,其中农民主体缘其经常在革命运动中的活跃表现,历来是学者们关注的焦点。围绕着农民的属性、农民对于革命进程和性质的影响,学者们基于不同的视角提出自己的观点,但容易“就事论事”,比如单纯从农民所具有的革命性、非理性特征出发或从农民遭受的压迫以及农民与统治阶层的矛盾出发研究农民与革命的关系,而较少从更为宏观和系统的角度探究这一问题。本文将农民置于社会结构的视域中,在与其他社会阶层的对比中,认识到农民阶层所具有的“生产者阶层”个性,在这个视角下才能对农民与革命的关系产生更为宏阔的理解。

二、矛盾的统一:社会结构视域下的农民属性

一般认为,农民是指从事农业活动的人,为了获取食物或原料而养殖生物有机体。他们做着下列某种混合事项:种植庄稼、养殖果园、家禽或家畜。一个农民可能拥有土地,也可能作为一个他人拥有的劳动者,但在先进的经济体中,一个农民通常是一个农场主,而农场的员工被称为农场工人或雇农。然而,在不那么遥远的过去,农民是指通过投入劳动精力促进土地、庄稼或动物(如家畜或鱼)增产的人。由此可见,农民的概念随着时代的变迁也具有了新的内涵要素,因此研究农民与革命的关系必须注意“时间轴上的农民”的问题。上述对于农民概念的界定主要是从“从事农业生产活动”这一客观要素,而另一种观点认为,有些虽然不从事农业生产活动但却具有“农民意识”的人也应当被纳入农民的范畴。这种“农民意识”即是一种主观上的要素,它使得作为不具有农民客观身份的人具有农民的色彩。类比而言,一个自小由A国夫妇抚养长大的B国人(假设A国与B国具有较大的文化差异性),他在“意识”上基本上完全属于A国人。因此具有“农民意识”的人和真实的农民可能具有较小的差异性。这种具有“农民意识”的人在特定历史阶段可能是一个庞大的数字,因而需要重视这种具有“农民意识”的群体,比如传统农业中国向现代工商业社会过渡的阶段,即存在着大量具有“农民意识”的人——农民工,对这些人的界定,农民比工人更为准确。所以徐勇在研究转型时期的中国农民问题时,将农民定义为“主要是指从事农业生产活动的人,同时也包括具有农民意识的人”[2]。

从古至今,人们往往会给农民贴上两个标签:保守性和革命性,这也是农民最显著的两个特点。“极端保守的农民形象和作为革命力量的较为现代化的农民形象是同时并存的”[1](P286)。耐人寻味的是,这两个词至少在表面上是相互矛盾的,因此就让“农民”这一群体显得更加不可思议。

(一)保守性

农民给人的直观印象是保守的,这种保守体现在诸多方面:因循守旧、短视、愚昧、排外、封闭性、地方主义等等。在思想方面,他们往往不能紧跟时代,固守传统,看待问题重视眼前,不计长远;在实践活动方面,他们往往以以往的实践道路为依据,怯于创新,惯于“走寻常路”。农民保守的内容往往是包含大量具有迷信色彩的传统、风俗、习惯等。他们的处世之道往往符合费孝通先生笔下的“差序格局”[3](P35)。亨廷顿曾这样描述过农民:“抵制变革,忠于教会和国王;敌视城市;埋头于家庭;关心本村;怀疑有时甚至敌视那些带来变革的人,如那些直接来到乡下目的仅仅是为了改善农民状况的医生、教师和农学家。”[1](P266)在亨廷顿看来,农民的保守性不是偏向中性的,而是偏向落后性的,具有愚昧的色彩。

(二)革命性

农民的革命性体现在他们往往行事极端,更容易接受革命、推倒重来式的作风和形式,在古今中外的革命史中,都有农民群体活跃的身影,如法国大革命、中国新民主主义革命等,农民都在其中扮演了重要角色。与其他社会主体相比,农民的“理性”色彩往往最低,容易受到鼓动、怂恿,往往凭“感性”行事。值得单独一提的是农民意识的革命性是心理层面的,与时代的变化密切相关,社会发展提高了农民的渴望,这种渴望使得农民不愿安于现状,在与其他社会阶层生存状况的对比中,他们认为自己的状况不堪忍受,倾向于采取革命性的措施来解救自己。亨廷顿曾分析过,“若不是现代化最终也导致了农民的渴望上升的话,那么它给农民造成的贫困在政治上本来可能是无足轻重的。造成贫困和渴望上升之间的时差可能是很长的,有些地方确实长达几个世纪。尽管如此,随着时间的推移,城市的启蒙就传到了乡下。交通和运输的障碍消除了;道路、推销员和教师来到了乡村。农村也出现了收音机。农民不仅开始意识到自己正在受苦,也认识到能够想办法来改变自己的苦境。没有什么比这种意识更具革命性了”[1](P272)。托克维尔在其著作《旧制度与大革命》中有一句经典名言:对于一个坏政府来说,最危险的时刻通常就是它开始改革的时刻。这和上述亨廷顿的分析有着异曲同工之处。事实上,托氏笔下的使坏政府处于“危险”境地的正是农民,改革使农民意识到自己生存状况的糟糕以及改变这种悲惨境地的可能性,从而使政府处在被农民革命威胁的危险之中。

(三)生存理性

如上所述,相互矛盾的双重属性共时性地体现在农民身上,这不禁让人感到困惑,但若将农民的双重属性置于社会结构的视域之下,就可以发现无论是农民的保守性还是革命性,都与其生产资料——土地息息相关,都是其生存理性的体现。所谓社会结构主要是指社会不同主体间的关系格局,广义的社会结构包括城乡、就业、人口等多种子结构,狭义的社会结构主要是社会阶层结构,本文是在狭义意义上定义社会结构,这与马克思主义中根据生产资料占有状况对社会结构进行阶层划分是一致的。农民阶层在社会结构处于生产者的角色,与其他社会阶层和群体相比较,这是一个“流动性”程度最低的群体,因为其生产资料的非流动性导致了其生存环境的相对固态。基于此,我们可以深度挖掘农民保守性的起源。作为一个群体的农民所形成的保守性并非偶然,其生存的农村环境所包含的要素中,土地是最根本、最重要的要素。“农民”这一概念在很大程度上就是因“土地”而定义,农民因此也被称为“庄稼人”或“庄户人”。土地于他们而言,就是生命的指望,其重要性类似于将要滚下山崖的人手边抓住的一棵野草。“农民要求的核心目标是对生产资料——土地的所有权和控制权。由于在农业社会中土地是农民生存的唯一依靠,因此农民的一切好恶取舍都以土地的得失与否为判断准绳,农民对土地的这种厚爱,直接影响决定了他们的社会要求和政治取向”[4]。摩尔也曾有言:“农民的地方主义并不是从娘肚子里带来的先天胎记,这渊源于他们对土地的依附关系,产生于他们的亲身体验和生活环境”[5](P405)。土地是一种特殊的生产资料,它的特殊在于量的有限性和非流动性,如果换位思考,当我们只能依靠有限的土地过活,而外来人的进入有可能会使我们手中的土地减少时,可以想象我们看他们的表情将会是怎样的。此外,农村诸多方面的落后也是农民保守性的原因,包括落后的教育(导致思想的落后)、落后的医疗、落后的交通、落后的技术,这些导致了农民交往范围狭窄、视野不开阔、生活单一、不开放、传统发挥作用大,同时也导致了土地产量不高,人口的增加会使农民更加珍视土地,抵抗自然灾害的能力差等等。

那么,农民的革命性成因又是什么呢,为何“保守”的农民反而很“革命”呢?笔者认为农民的革命性恰与其保守性相连。他们面临的处境往往是基于土地的零和博弈,正如亨廷顿指出的,“土地是生产的基本要素;土地的供给量如果不是固定的话也是有限的;农民若获得了土地,地主就势必失去土地。因此,农民与产业工人不同,他们别无选择,只有向现存的所有权和控制体制发动进攻”[1](P273)。我们可以尝试从一般的心理学角度去理解农民的革命性:如果一个孩子有很多的玩具,你拿走其中一件玩具(假如这件玩具他很容易就可以再次得到),那么他即使生气也顶多撒一下娇就会忘记,但是如果一个孩子仅有一件玩具,那么如果有人试图拿走它,这个孩子在反应极有可能比前一个孩子激烈得多,土地就是农民手中唯一的“玩具”。农民的保守性被激发为革命性的时刻就是其生存理性受到挑战的时刻,这包括两种情形:一是无土地时的反抗;二是有土地时所遭受的“土地奴役”。易言之,以土地为核心的农村环境塑造了农民的理性,其核心内容是生存理性,关键词包括:土地、秩序、家庭等,其保守性和革命性皆源于此。

三、经典理论再审视:社会结构视域下农民影响革命的两个维度

具有双重属性的农民对于革命具有何种影响呢?一些名家学者都进行了探讨,可以集中概括为两个方面:一是农民对于革命进程的影响;二是农民对于革命性质的影响。这两个方面并非截然分开,在某些时空场域会有所重合交叠。以亨廷顿和摩尔为代表的经典作家对于农民影响革命的两个维度的分析影响深远,在本部分内容中,笔者力图将亨廷顿和摩尔的经典理论置于社会结构视域下进行再审视,以求达到对于农民与革命关系更为深刻的理解。

(一)农民对革命进程的影响

亨廷顿对于城市和农村各阶层进行分析之后,认为农民对于革命的发生起着关键的“钟摆”作用。他指出,城市反对派集团凭借本身的力量能够使政府垮台,但是他们不可能造成革命,造成革命需要有农村集团的积极参与;新政府推翻旧政府后若要获得稳定,就要得到农民的支持。农民在革命中起着“钟摆”作用:城市是一个常数的作用,它永远是支持反对派力量的根源;农村是个变数的作用,它不是稳定的根源,就是革命的根源[1](P266-267)。农民支持政府的情况下,政府就将稳定。亨廷顿的理由基于两点:一是将社会结构划分为具有革命性的中产阶级知识分子和具有摇摆性的农民,从而得出“得农民者得天下;二是案例的证实,以1960-1965年的土耳其政治、吴庭艳政权被推翻后的越南政治等作为论据支撑。

笔者认为,亨氏的论断在一般意义上是较为准确的,但也存在一些值得深入推敲的地方,比如他对于社会结构中革命部分的划分过于简单和武断。

首先,中产阶级知识分子未必总是具有革命性的,如在意识形态色彩强烈、宗教色彩强烈的国家,知识分子可能是高度维护现有政权的,因此对于社会结构中不同社会阶层的分析应当具体国家具体论之,而不能将不同社会阶层的属性视为静态的存在。其次,农民支持政权与否并不总是革命发生或成败的原因。理论上来讲,农民未必在某个政治体的社会结构中占据多数位置,亨廷顿自己也承认“如果城市化已使全国大部分人口集中在一个或少数几个大城市,城市革命行动就有可能导致一场根本性的社会改革”[1](P275)。即使占据多数地位也不一定会发挥“钟摆”作用,因为多数可能是无力的,未获农民支持的政权可以通过改变政治制度、土地制度来避免农民的反叛、甚至可以通过消灭农民的方法来避免革命。事实上也存在着这样的案例,比如在英国“作为工业革命一部分的圈地运动,已把农民问题从英国政治中排除掉了。英国没有因积留大量农民而导致像德国和日本那样的反动结局,也消除了俄国和中国那种农民革命的群众基础”[5](P345)。再次,农民支持政权也未必会导致政权的稳定,因为农民支持的政权也许是非先进性的政权。以波拿巴第二帝国为例,普选权在二月革命中实现的时候,“还不了解现代政治含义的法国农民,在第一次普选中,几乎是毫不犹豫地把选票投给了头上带有拿破仑的光环,又许诺给农民以秩序和繁荣的路易·波拿巴。就这样,在大革命之后一直保持沉默的法国农民一涌上政治舞台,就用手中握有的三分之二以上的选票,扼杀了无数进步人士为之流血奋斗多年,似乎希望在即、唾手可得的民主共和国”[4]。但是民主潮流已经成为欧洲的大势所趋,第二帝国并没有持续多久便被共和制度所取代了。

与亨廷顿对农民在革命进程中的角色较为明确的定位相比,摩尔对于农民在革命进程中的作用给出了相对保守性的回答,他指出:“认为农民是革命的主宰者这一看法是合理的,尽管他们并不是革命的主要推动力量。然而,即使他们不是主要的推动者,却也是一支不可忽视的十分重要的力量,它对于持续革命的成功,对于摧毁封建主义起着重大的作用。”[5](P60-61)“众所周知,摧毁旧的统治阶级,进行革命的主要破坏力量是来自农民。”[5](P127)需要指出的是,农民因上述提到的诸多阶级局限性,要想在革命中发挥重大作用,需要被组织起来,例如有学者在分析近代中国革命时指出,“在中国,农民没有可与地主相抗衡的村社组织,彼此之间缺少能够使他们形成村社——阶级团结、共同反抗绅士——的纽带,因此,清政权崩溃后并没有立即出现风起云涌的农民反抗地主的革命,但当农民被共产党组织起来后,革命就取得了胜利。”[6]因此,农民对于革命进程的影响需要其他阶级或配合或领导的协同作用,如在中国革命中中国共产党作为工人阶级的先进代表担负起农民组织者的使命,使中国革命有了先进领导的保障。如果仅仅孤立地而不是从整个社会结构的视角来看待农民,就容易或放大或缩小农民在革命进程中的作用。

革命后的社会建设亦可以看作宽泛意义上革命进程的延续。对于农民在建设中的作用,摩尔认为,“农民为摧毁旧建筑提供了动力,然而在以后的再建设过程中却毫无贡献”[5](P389)。这种观点比较偏激,“建设”一词在摩尔的视野里成为了单纯的上层建筑的建设,因而认为“落后的”的农民无法在其中发挥作用。事实上,建设是方方面面的建设,农业建设亦是其中重要的部分,不同的社会阶层在不同领域的社会建设中都会发挥不同程度的作用,毫无疑问,农民是农业建设的主角。不仅仅在农业建设中,在特定历史背景下,农民可以发挥更重大的建设作用。如徐勇在分析“中国奇迹”时认为,中国改革开放以后在中国社会结构中占据着绝对比重的农民是推动中国经济建设的主体,农民勤俭、节约等理性加上工商业社会所提供的致富空间所产生的叠加效应是“中国奇迹”的有力解释[2]。因此,在社会结构的视域之下能更为客观地评价农民在革命后社会建设中的作用。

(二)农民对革命性质的影响

对于这个问题,摩尔在其著作中给予了大视角、全球性的分析。他认为,“不可悉数的暴力行动,以及这种暴力的最重要的特征,都起源于通向西方民主道路上的农民问题”[5](P345)。即是说,农民是西方不同民主道路源头上的解释量。摩尔将通向现代社会的民主道路分为以下几条:资产阶级革命道路、法西斯主义道路、共产主义道路以及有可能成为第四条道路的印度非暴力道路。这些道路都与农民有着紧密的联系,他说:“在英、法、美等成功地解决了‘农民问题’——即通过种种手段(包括圈地)把农民投向市场——的国家,能出现导致西方民主社会的‘资产阶级革命’,农民在这种革命中只起辅助作用;而在德、日和俄、中等未能解决农民问题——的国家,要么形成上层土地阶级对政权的反动垄断,最终导致‘法西斯革命’;要么形成大规模的农民造反,最终导致共产主义革命。”[7]印度农民和中国农民一样都遭受了深重灾难,但是印度并没有爆发农民革命,摩尔认为,“英国人占领时期阶级关系结构和民族主义领导人的特征,有助于削弱独立运动中农民的革命倾向。其他的因素也很重要,农民阶级中的最下层由于种姓和语言的差异而分裂,他们还因传统规范和财产的束缚而屈从于统治阶级”[5](P298)。另外,需要强调持非暴力理想的领导者甘地的巨大影响力。摩尔将不同的民主道路归纳为不同的革命类型,即革命性质,主要是资产阶级革命、“法西斯革命”、共产主义革命、非暴力革命。而有没有解决农民问题则决定了通往何种革命道路。

应当指出,摩尔的农民对革命性质影响的分析是较为有力的,引起过巨大反响,但也应当看到,其分析方法主要是一种经验性的分析,具有“事后分析”的味道,理论上的分析相对较少,这对于理解以往的革命是非常具有启发意义的,但前瞻意义则要削弱。应当看到在不同时空场域下的社会结构都有不同的特点,不同社会结构中的农民阶层因此更加千差万别,在农民群体的人口数量规模、革命力量(与其他社会阶层的力量对比)、思维观念、与其他社会阶层的联系疏密及互动方面都会呈现出不同的面貌。这些因素都会左右其对革命性质的影响,因此“大理论”的分析框架有其局限性。比如俄国和中国这两个“都没有解决农民问题”的国家,于革命后都走上了社会主义道路,但是两国革命方式的选择却呈现出显著的差异,而不是摩尔所指出的农民暴动基础上的共产主义革命所能一言以蔽之的。俄国是一种先城市后农村的革命道路,“城市包围农村”,而中国走的则是完全相反的“农村包围城市”的道路,这种不同的道路选择根本上是由两个不同社会结构中的阶层力量对比状况所决定的。在中国,农村地区和农村人口构成了革命的主区和主力,在初始阶段并没有攻取城市的力量,而只能走“农村包围城市”的迂回路线,俄国的情形则正好相反。而且两国革命道路的选择也与农民的组织者有密切联系,中国共产党在探索革命道路的过程中也是曲折达致正确认识的过程,由此可以看出农民阶层的组织者对于农民之于革命性质的影响也发挥了关键作用,仅仅基于是否解决农民问题就断定农民对于革命性质的根本性影响的理论难免带有简单化的色彩。

四、生产者阶层——社会结构视域下的农民

笔者认为,理解农民与革命的关系应当将农民放置于整个社会结构中,探索农民区别于其他社会阶层的地方,在系统和比较的视野中深化农民与革命关系的认识。农民因其对土地生产资料的依附关系,是社会结构中的生产者阶层,是最直接的“物质资料的生产者”,而物质资料生产是人类其他活动的前提,因此农民在社会中的地位非常重要,农民可以脱离城市而存在,而城市却不能脱离农村而运转,尤其是在以农业为主体的社会,农村和农民的地位就更加重要。这也是为什么诸多学者如此看重农民之于革命重要作用的原因。农民可以为革命提供两种重要资源——人力和物力。陈毅曾说过:“淮海战争的胜利是山东人民用小推车推出来的。”获得农民支持的中国共产党获得了源源不断的兵力和粮食等物质资源,这是中国革命胜利的重要因素之一。而作为生产者阶层的农民,其在整个社会结构中往往处于底层,其最主要的生存基础是基于非流动生产资料的土地产出,因此当农民手中的土地受到减损的威胁时,也就直接造成了其生存危机,进而使农民阶层爆发出极强的革命性,这种革命性其实来源于其对于土地的强烈依附所导致的保守性,究其本质是生存理性的体现。

不同时空场域下的社会有不同的社会结构,因此不同场域下的农民对于革命也就会发挥不同的功能。结构功能主义认为,不同的“结构”会导致不同的“功能”,其中一组“位置-角色”的概念,所谓“位置”也就是行动者在社会系统中所处的结构性方位,而“角色”则意味着社会对这一位置所具有的行为期待。只要把角色预设为行动者对某一位置的行为期待,一定的角色必定在社会结构中发挥一定的功能[8]。作为生产者阶层的农民,在不同场域下的社会中也就处于不同的“位置”,因此其与革命的关系也就呈现出差异性。在时空场域的变化中尤其需要注意“时间轴上的农民”,因为随着时代的变化,农民的属性甚至连内涵都在发生变化:同是从事农业生产,但是运用的技术越来越先进(从人力、畜力到机器动力);同样的土地,产量增多,因此剩余劳动力增加,剩余时间增多,更多的人不再仅仅囿于土地上,会从事其他活动,如消费、学习、旅游,视野变得开阔,现代意识增强。随着时代发展,农民阶层可能会逐渐趋同于市民阶层,社会结构中不同阶层之间的异质性程度下降,其与革命的关系也就会随之发生根本性的变化。

[1]塞缪尔·亨廷顿.变化社会中的政治秩序[M].北京:华夏出版社,1988.

[2]徐勇.农民理性的扩张:“中国奇迹”的创造主体分析——对既有理论的挑战及新的分析进路的提出[J].中国社会科学,2010,(1).

[3]费孝通.乡土中国[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12.

[4]许平.革命、保守、改造——19世纪法国农民与政治[J].华东师范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1998,(6).

[5]巴林顿·摩尔.民主和专制的社会起源[M].拓夫,等.北京:华夏出版社,1987.

[6]周立红.解释革命的新路径——评斯科克波的《国家与社会革命》[J].史学月刊,2006,(5).

[7]钱乘旦.“革命”研究:革命的原因、性质和目的——从《国家与社会革命》谈起[J].南京大学学报(哲学.人文科学.社会科学版),2002,(3).

[8]刘润忠.试析结构功能主义及其社会理论[J].天津社会科学,2005,(5).

(责任编辑张娅)

邱雨(1989—),男,汉,山东临沂人,武汉大学政治与公共管理学院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为政治学基础理论、中国政府与政治;申建林(1966—),男,汉,湖北浠水人,武汉大学政治与公共管理学院学科带头人、教授、博士生导师,主要研究西方政治思想史以及现当代西方政治理论。

D01,D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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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71-7155(2016)03-0038-05

2016-05-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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