伦理禁忌:论阿尔比戏剧《沙箱》中的伦理主题

2016-03-15 09:28邓爱芹
关键词:沙箱秩序姥姥

邓爱芹

(宁波大学 人文与传媒学院,浙江 宁波 315211)

伦理禁忌:论阿尔比戏剧《沙箱》中的伦理主题

邓爱芹

(宁波大学 人文与传媒学院,浙江 宁波 315211)

爱德华·阿尔比的作品《沙箱》是一部因漠视伦理禁忌而导致亲情破灭的伦理悲剧。该剧围绕父亲和母亲的可怕行径,即将姥姥“活葬”这一故事展开,讲述了非理性意志支配下个体为了自身利益而对血缘亲情的破坏和对传统伦理秩序的蔑视。本文以文学伦理学批评为研究视角,紧扣“弑母”这一伦理事件展开,剖析父亲和母亲在背弃伦理身份、逃避伦理责任的过程中所做出的伦理选择,探索破坏伦理禁忌的原因,并由此得出作家的创作旨趣,即通过这一极端的家庭悲剧,表达对正常伦理关系和伦理秩序的渴望。

文学伦理学批评;伦理身份;伦理责任;伦理禁忌

二十世纪后半叶美国出现了一位才华横溢、成就卓越的戏剧家,他就是爱德华·阿尔比(Edward Albee)。他的作品一直备受国内外关注,相关的研究也在不断深入。孙畅在其博士论文中指出幻想是阿尔比戏剧的永恒主题,而生的意义在于面对自己的真实存在,“幻想与现实的冲突有时表现在命运和自由意志之间。当人们陷入行使自由意志的幻想中,等待他们的只有失望”。[1]个体趋利避害的本能选择充分体现了自由意志的支配作用,《沙箱》中逃避责任的做法正是非理性意志支配的结果。在连幼平眼里,《沙箱》这部剧表面上安静柔和,其实内容非常残忍,这些人物“带有返归动物本性的冲动”,[2]“他们虽然没有确定的人生目标,却实现了精神世界的自我超越与自我胜利,大胆地悖反了传统的身份制”。[2]传统伦理秩序对他们来说毫无意义,他们在意的是自我的存在和发展。张连桥的论文更是对身份困惑下个体的伦理选择进行了全面剖析,指出血亲关系的破裂,将引发各种家庭矛盾,导致“家庭结构的变化、家庭道德的沦丧、亲情伦理的缺席”[3]等。

无疑,对《沙箱》中伦理问题的思考是其研究的重要内容。根据文学伦理学批评,《沙箱》是一部因破坏伦理禁忌而引发的家庭伦理悲剧。母亲和父亲背弃了作为女儿、作为女婿的伦理身份,无视子女对姥姥应承担的责任和应履行的义务。母亲和父亲的行为已完全不受理性意志的束缚,理性意志被自由意志取代,人性因子被兽性因子吞噬,他们违背了最基本的道德伦理规范,这种理性的缺失和对禁忌的漠视最终导致他们做出“弑母”的伦理选择。

一、对伦理身份的背弃

人的身份是自我选择的结果,自然选择从形式上将人与动物区分开来,伦理选择从本质上对人的身份进行确认。伦理身份有很多种,比如以血亲为基础的身份,以伦理关系为基础的身份,以道德规范为基础的身份……在《沙箱》中人物的身份分为两种,一种是先天的,另一种是后天获取的。先天的血亲身份,母亲和姥姥。后天的亲人身份,母亲和父亲,父亲和姥姥。《沙箱》中伦理身份通过人物名称表现出来。剧中人物并不具代表性,只是用一些代表类别的名词,姥姥、母亲、父亲、年轻人和乐师来表示。这些称谓很明确的告诉了我们剧中人物之间的关系,这使观众对伦理身份有了清晰的认识,但这并不能保证剧中人物能够明白身份的意义。伦理身份越是清晰,剧中人物对身份的背弃就越让人恐惧。

《沙箱》的情节极其简单,是阿尔比所有戏剧中演出时间最短的独幕剧。母亲和父亲把姥姥架到了海滩,扔进了沙箱里,不顾姥姥的叫唤,坐等她的死去。年轻人一直在一旁做着体操,他是来接姥姥的死亡天使。乐师默不作声,只是按指令演奏。“情节简单,结构杂乱无章,人物支离破碎,对白颠三倒四”,[4]但是主要人物之间的关系却十分清晰。剧中母亲既是妻子,又是女儿;父亲既是丈夫,又是女婿;姥姥既是母亲的妈妈,又是父亲的岳母。三者之间伦理关系紧密,但是原本应该彼此爱戴,相互尊重,和睦融洽的关系却因为母亲和父亲对身份的背弃而变得紧张、冷漠。

根据文学伦理学批评,伦理问题的产生与伦理身份的变化密切相关。“在众多文学文本中,伦理线、伦理结、伦理禁忌都同伦理身份联系在一起……伦理身份是构成文学文本最基本的伦理因素……”[5]剧中的主要人物都具有双重伦理身份,当伦理身份与个人利益相矛盾时,他们却做出了不同的选择。姥姥在年轻时丧夫,她选择的是正视伦理身份,独自撑起这个家,含辛茹苦地将女儿抚养长大。与此相反,母亲和父亲在面对生活的压力时,毫不犹豫的选择了背弃伦理身份,抛弃曾今抚养自己的姥姥。“伦理身份是道德行为及道德规范的前提,并对道德行为主体产生约束,有时甚至是强制性约束”,[5]剧作中女儿、女婿、夫妻的身份对母亲和父亲的行为并没有产生约束,相反,他们完全忽视了伦理身份。作为子女,不顾母女亲情,将曾为自己劳苦一生,如今却不能自食其力的姥姥看作生活的累赘,将其“活葬”。作为夫妻,彼此毫无共同语言,对违背道德的行为相互纵容。“伦理身份是评价道德行为的前提。在现实中,伦理要求身份同道德行为相符合,即身份与行为在道德规范上相一致”。[5]但是母亲和父亲试图用一种紧张的姻缘关系(夫妻关系)去取代血缘关系(母女关系),他们残忍的行为已经冲破了道德的束缚,是对伦理身份所赋予的伦理责任的逃避。

二、对伦理责任的逃避

人与动物能够被区分,并不仅仅因为外表,更是因为人的心灵深处有理性和责任的存在,能够遵守伦理规范,承担伦理责任。但是在剧作中母亲对姥姥的态度可以用“厌恶”二字来形容,将姥姥活埋成为她在个人利益前最本能的选择。父亲作为女婿,他是非不分,任凭妻子摆布,是谋杀姥姥的帮凶。为了追求二人所谓的幸福,他们动物性的本能不断凸显,将曾今为自己付出一生的姥姥抛弃,姥姥在挣扎无果之后,欣然接受了母亲所安排的一切,母亲和父亲丝毫没有愧疚忏悔之意,天亮后愉快地离开了,留下冰冷冷的尸体。

伦理责任与伦理身份联系紧密,“所处的伦理环境不同,伦理身份也会不同,而伦理身份不只是作为一种标志和象征,更承载着特定的伦理环境所赋予的责任和义务。”[5]每个人从生下来开始就被赋予了伦理身份,一旦伦理环境发生变化,伦理身份也会发生变化,身份发生变化,相应的责任与义务也要随之改变。也就是说伦理责任是多重伦理身份汇合时你必须承担的所有具体责任的总和,而承担这些责任,是每个人应该遵守的最基本的伦理规范。在《沙箱》中随着伦理环境的变化,伦理责任也随之变化。在母亲年少时,姥姥的责任是抚养母亲;在姥姥年长时,母亲的责任是赡养姥姥。两者的平衡是对正常伦理秩序的维护,任何一方逃避伦理责任都将打破原有的平衡。母亲和父亲的谋杀行为正是对这种平衡的破坏,是对血缘亲情的无视和对伦理秩序的轻蔑。

根据文学伦理学批评,理性的产生经历了一个漫长的过程,人从兽性的动物变为具有人性的高级物种就是理性不断成熟,伦理意识渐渐明晰的过程,这个过程中斯芬克斯因子发挥了重要作用。“‘斯芬克斯因子’由两部分组成:人性因子与兽性因子。这两种因子有机组合在一起,构成一个完整的人。在人身上,这两种因子不可或缺,但是人性因子是高级因子,兽性因子是低级因子,前者能控制后者,使人成为有伦理意识的人”。[5]斯芬克斯因子组合的不同,也会产生不同的结果。人与动物相区别,原因就在于人性因子占上风,有能力控制兽性因子。但是在《沙箱》中,使人成为人的兽性因子与人性因子的平衡点开始动摇,兽性因子不断滋长,并且时刻侵占人性因子的领地,致使母亲和父亲的行为向恶的方向发展。母亲和父亲身上的人性因子已被吞噬,自由意志完全战胜了理性意志,母爱的光辉再也无法温暖她的心灵,而变成了一种生活的拖累。曾今母亲在姥姥的呵护下长大,曾今他们将姥姥接进城,可如今他们又亲手将这合乎伦理的一切毁灭,用冷血无情、残忍可怕的“弑母”行为表明他们对待伦理责任的态度,即逃避责任,蔑视伦理,破坏秩序。

三、对伦理禁忌的漠视

禁忌的产生经历了漫长的过程,最初它是借助人们在生活关系中形成的习惯而存在的,经过人们的世代相传,禁忌不断稳定并在人们的生活中发挥作用,最后禁忌被制度化,成为一种趋向强制的规定,这就形成了伦理秩序。“在人类文明之初,禁忌是维系伦理秩序的核心因素,是古代社会伦理秩序形成的基础,也是伦理秩序的保障。”[5]从历史的演变来看,人类社会的伦理秩序的形成是以禁忌为前提的。“根据文学伦理学批评,人类由于理性使伦理意识的产生,而这种伦理意识最初的表现就是对建立在血缘与亲属关系上的禁忌的遵守以及对建立在禁忌基础之上的伦理秩序的接受。”[5]与《俄狄浦斯王》相比,《沙箱》中的主人公缺乏伦理意识,无法认识破坏伦理禁忌的严重性,更不会对伦理犯罪的后果产生恐惧,相反他们沉浸在解脱的喜悦中。

根据文学伦理学批评,“伦理禁忌主要是针对乱伦的禁忌,即禁止有血缘关系的人之间发生屠杀或者性关系,这主要表现为对父母、子女以及兄弟姐妹之间的相互残杀和乱伦关系的严格禁止”,[5]《沙箱》中“弑母”的行为严重违背了伦理禁忌的规定,是对伦理秩序的破坏。这种弑母行为的背后是“人们精神世界的颓废和荒漠化,即使最亲密的母女、夫妻也无法沟通,生活在相互欺骗仇恨之中,这种人际关系的不和谐表现出人们内心的孤独无助和极度悲凉的精神状态。”[6]母亲和父亲的精神世界极度颓丧,姥姥的存在让他们看不到希望,致使他们违背了最基本的家庭伦理道德,用“弑母”来摆脱负担,他们要“抹去眼泪……脱掉丧服……正视未来”,[7]找回生活的乐趣。这种为了一时的逍遥生活而破坏伦理禁忌的行为,必将导致灵魂的无处皈依,最终也将自食其果。

母亲和父亲对禁忌的漠视,导致家庭关系中血亲关系的破裂,更重要的是整个社会的伦理维系同样断裂。家庭机能失调、亲情缺失、爱情淡然、人与人关系疏远,这种极度不协调关系是在从根基上动摇社会的稳定性。虽然人们通过各种手段获得了物质利益的满足,但是追求物质利益的方式却异常残忍,在欲望的驱使下他们的心灵变得扭曲,生活的激情、存在的活力也被消磨殆尽。家庭关系是社会关系的构成细胞,社会关系的基础是家庭关系,小家庭成员之间的关系松动,家庭血缘关系的破裂,导致最基层的组织开始解体,那么社会将何去何从?这出戏剧不仅是一部家庭悲剧,更是一出社会悲剧,他预示着社会关系的走向,提醒人们遵守家庭伦理,避免引起社会危机。

综上所述,《沙箱》是一部因漠视伦理禁忌而导致亲情破灭的伦理悲剧。父亲和母亲背弃了伦理身份,没有承担作为子女应尽的责任,并且在兽性因子的强烈驱使下将姥姥“活葬”。这种“弑母”的行为完全无视伦理禁忌对他们的约束作用,违背了正常的伦理秩序。通过姥姥的悲剧命运向我们展示了家庭伦理道德关系破灭所带来的巨大灾难。如果作为社会组成部分的小家庭已走向崩溃,那么社会将何去何从?因此我们应该在禁忌的约束下维护正常的伦理关系和伦理秩序,让家庭走向和睦,社会走向和谐。

[1]孙畅.真实的存在[D].华东师范大学,2012.2.

[2]连幼平.爱德华·阿尔比早期作品的喜剧性及喜剧审美[D].上海戏剧学院,2012.4-5.

[3]张连桥.身份困惑与伦理选择[D].华中师范大学,2013.70.

[4]石蕾.荒诞与现实的结合——美剧《沙箱》形式浅析[J].戏剧文学,2013.2-3.

[5]聂珍钊.文学伦理学批评导论[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14.38-264.

[6]樊晓君.爱德华.阿尔比的戏剧研究[D].山西师范大学,2014.72-73.

[7]爱德华·阿尔比.沙箱(郭继德译)[J].戏剧创作,1985,(5):6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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