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画中的谐音语义及其特点

2016-03-16 02:28张慎成
湖北第二师范学院学报 2016年7期
关键词:位移语义学谐音

程 瑶,张慎成

(安徽工程大学 艺术学院, 安徽 芜湖 241000)



年画中的谐音语义及其特点

程瑶,张慎成

(安徽工程大学 艺术学院, 安徽 芜湖 241000)

摘要:年画是在漫长的历史岁月中伴随着民俗节日的发展而逐步衍生的,年画中的谐音语义对于国人来说有着特殊的民族文化情节,它是劳动人民在长期的民间文化生活中,创造性地将谐音语义位移到图像语言中的民俗文化呈现,寄托了对美好生活的向往和祈福求吉的愿望。此种创作形式使年画呈现出曲终音绕梁的审美趣味。文章从文字基础、社会基础、民族基础和图像基础等方面来解析年画中谐音语义的表现特征与文化价值,为传统文化的传承与发展开启一个新的维度。

关键词:中国年画;语义学;谐音;视觉图像;位移

春节是国人的传统节日,在农历新年这一天,人们除了扫尘、蒸年糕、包饺子、放鞭炮、拜年、守岁等活动外,必定贴年画和春联。贴年画与春联俨然成为了春节的必需性民俗。一方面,贴年画和春联只是为了增加节日喜庆的色彩,平添欢乐的气氛,而另一方面,此种活动更反映着对民族文化信仰及与此相关的符号语言的崇拜,透过有意味的视觉图像展现出来的是中国人的衣、食、住、行、用、乐等民俗与文化观念,贴年画俨然成为一种具有浓重的集体无意识的仪式化活动。这种自我求福的仪式活动在文化的交融与碰撞中因谐音语义的融入而呈现含蓄、寓意深远的审美趣味。

一、年画中的谐音语义

中国年画曾经一度是传统春节必不可少的视觉商品,不仅承载着人们祈福迎新的新年愿景,还因图像上的谐音与隐喻而增加了令人回味再三的审美趣味。我们常见的年画诸如《年年有余》(两条鲶鱼)、《年年大吉》(鲶鱼与柑橘)、《连生贵子》(莲花与吹笙的童子)、《金玉满堂》(金鱼、鱼缸)、《三阳开泰》(三只羊与太阳)等都因画面图像的谐音语义,让观者联想到吉祥、喜庆的生活,让追求幸福与美好生活的夙愿不止于画面而余味无穷。这种含而不露,以此代彼的趣味来自于谐音语义的图像化运用。年画中谐音语义就是利用图形符号的发音与吉祥用语的发音相似或是相近,以此暗彼,词里的意义躲在暗处,必须经由图形符号的指引,经过自发自觉的联想,细细品味才会悄然出现,有着曲尽音绕梁的妙绝体验。

以年画《年年有余》为例,年画中两条鲶鱼的“鲶”与“年”同音,而两条鲶鱼就是年年,“鱼”又与“余”同音,如此这般,画面就谐音成为《年年有余》。这类谐音创作手法深受中庸审美观的影响。中庸之道,认为凡事过犹不及,反对固执一端的偏激或片面,强调不偏不倚,提倡不夷不惠。落实到行为上尚文反武;在情感上反对冲动,不走极端;在语言审美上主张用词应含蓄、深婉、有余味。《系辞上》说:“子曰:‘书不尽言,言不尽意’”,仅仅通过表面不足以传意抒情的言辞,来寄寓言外之意,抒发形外之情,最妙的是能达到“言不尽意”、“韵外之旨”的境界。年画中的谐音语义正是吉祥词语与视觉图像语音谐音的隐喻表达,其中的言外之意、余味之美极其贴合大众的审美趣味,迅速获得广泛的认同与追捧。

二、年画中谐音语义的根基

(一)年画中谐音语义的文字基础

汉语是形、义、声三位一体的语言,在汉语中存有大量的词语同音、近音、多义,这是谐音表达不可或缺的物质条件。谐音就是利用单个文字或是成组的词语发音相同或是相近的关系而引发人们的联想,使一语兼具二义的一种修辞策略。这种修辞手法,尤其受我国汉民族的喜欢,它通常通过双关、飞白、析字、仿拟、拈连、藏词、用典、对偶、曲解、断取等修辞方式体现出来,[1]用来表达各类的情感;它们呈现的语言或委婉曲折,或含蓄深沉,或诙谐风趣……是一般语言所不能达到的美妙境界。

1.年画中完全同音的谐音

这类年画图像的发音与吉祥词语的发音完全相同,如年画《和合二圣》中描绘了二圣像,其中一个手持荷花,另一个手捧如意和圆盒,“荷”与“和”同音,“盒”与“合”亦同音,“和合”常常来比喻夫妻和谐,鱼水相得利,正所谓“家和万事兴”。年画《教五子》中,一只雄鸡昂首鸣叫,其下有五只雏鸡围绕着在一旁似乎在聆听。雄鸡的头上有很大的鸡冠,“冠”与“官”同音,其中鸣叫的“叫”与教育的“教”同音。此年画寓意只有教子有方,教子有道,才可以升官晋爵。《二甲传胪》描绘的是两只螃蟹在芦草中高举蟹钳。两只螃蟹身披铠甲寓意二甲,芦草中的“芦”与“胪”同音。在旧时的科考制度中,科考一甲第一为状元,二甲第一为传胪,三甲第一也为传胪。此图寓意科举中第的吉祥兆头。

2.年画中不完全同音的谐音

此类年画图像的发音与吉祥词语字音相近但不完全相同。可按照声母和韵母及声调的不同,分别分为不同的谐音种类。比如年画《年年大吉》画的就是一篮子的柑橘与两条鲶鱼。其中“鲶”与“年”同音,两条鲶鱼寓意“年年”。柑橘的“橘”与“吉”是韵母不同的谐音,寓意吉利,年年都吉利充盈。《寿居耄耋》画的是在寿石旁嬉戏的猫儿在捕捉蝴蝶。画中的寿石寓意长寿,寿石后簇拥的菊花的“菊”与“居”是声调不同谐音,且菊花为吉祥之花,“猫”与“髦”是声调不同谐音,“蝶”与“耋”同音。古人描述耄耋是一种长寿的动物,有七十古来稀,八十耄耋之年的说法。此图寓意长寿吉祥。《平生三级》画的是瓶中插着三根戟与一只笙。其中戟,是古代的一种兵器,“戟”与“级”是声调不同谐音。三支戟,寓意三级。笙,簧管乐器,“笙”与“升”同音,“瓶”与“平”同音。平生,寓意陡然晋升。“平生三级”常常为祝颂加官晋爵之贺词。[2]上述年画创作中,均应用了与祝福、吉祥等词语相似音或相同音的谐音方式。这些年画在特定语言环境中巧妙而含蓄地反映了广大民众的诉求与企盼,给人留下了无尽的想象空间,令人味之无穷,思之再三。

(二)年画中谐音语义的图像基础

图像语言是一种别于文字语言的通用性语言,从早期人类的山石崖刻壁画中,这种语言就已经成为人类记载与传播信息的最质朴手段,它可以不受母语的语言体系限制,成为信息传播的最佳代码,也能够在文化与素养不高的广大民众里普及,也为他们乐于接受。年画之所以能够在平民阶层大肆流传,主要是依赖其形象易懂的图像语言,老妪能解的通俗性。百姓质朴的愿望与庇佑自我的夙愿都可以借助这种喜庆多彩的视觉图像来达成。另外,谐音语义在年画创作中的融入更加扩展了年画的精神内核与审美境界,百姓也可以追随主流审美价值观,含蓄委婉地表述自己的追求与愿景。古时,文人墨客偏好把玩文字的谐音趣味,比较有代表的要属清著名文人金圣叹与其子在诀别时所做的对联:“莲子心中苦,梨儿腹内酸。”[3]上句表层是陈述一个人人皆知的生活常识:莲子的芯是苦的。实际上,这层语义不是金圣叹临刑前要对儿子说的,其实他要说的是:我马上就要被处决啦,想到你还小,以后没有了父亲,生活会更艰难,我的心就感到悲苦不已。儿子对的下联,表层意思也是生活的常识,梨子的核是酸的。但他借此要对父亲表达的是:爸爸,您马上就要离开孩儿了,心理一定很辛酸,您放心去吧。面对生离死别金氏父子没有呼天抢地,捶胸顿足,将心中的悲苦一股脑地倾斜出来,他们却大气地以谐音双关的对联彼此告别彼此慰藉。他们的这种离别境界极其高妙,既深切、深刻地表达了父子二人生离死别的无限悲痛之情,同时也鲜明地体现了金圣叹视死如归,从容赴死,优雅辞世的风度。此对联为人们所津津乐道,令观者与听闻者不禁动容。然而寻常百姓不具备这样的锦心绣口,可以超以象外地表达心声;但他们同样受中庸正统文化的熏陶,喜欢含而不露、借此代彼的表达方式,他们也有这种含蓄的交流,精神的抒情的需要。于是他们将谐音语义创造性地位移到年画的创作中,企图通过各类有意味,有好彩头的图像来借代自己的追求与梦想,他们亦步亦趋试图通过这样的形式将自己位列在主流的中庸审美的关照下。于是,年画中谐音语义的应用应运而生。

(三)年画中谐音语义的社会基础

谐音之所以深受中国汉民族的喜欢,一方面跟汉语的语音结构有着直接的联系,另一方面还跟汉民族的文化传统与特定的民族心理有着重要的联系。汉民族丰富而奇特的联想思维是谐音表达深入民心的心理基础。从文化的历史渊源上来追溯,汉民族乃至整个人类,自古以来对语言都有着一种特殊的信仰与崇拜,认为语言有着超越自然的精神力量,它们能够赐福降喜,庇佑平安,亦能够诅咒施蛊,招灾引祸。这种审美与思维习惯表现在语言上,便是谐音方式的应运而生。

心理学认为事物之间的固有联系可以在人们的大脑皮层上建立固定的连接。年画中谐音语义就是在人们的大脑皮层上建立的,反映事物之间的这种特殊的、暂时的联系,是图像学与语义学之间特殊的联系在人们头脑中的反应。如《连中三元》由桂圆、荔枝、核桃各三枚组成。“荔”与伶俐的“俐”同音,“圆”与“元”同音,核桃表示吉祥,且图中三样果实均成圆状,寓意“三元”。“三元”指代的是旧时的科考制度中的解元、会元、状元。连中三元是对考试人的吉祥贺词与祝福。《报喜图》由豹与喜鹊组成的年画,喜鹊寓意喜,“豹”与“报”同音,比喻大喜临门。《福从天降》中童子抬头仰望从天上飞下来的蝙蝠。蝙蝠中的“蝠”与“福”同音,此年画也叫“翘盼福音”表示希望获得好的消息。以上是吉祥题材的年画,在有些反讽题材的年画中也有谐音隐喻手法的运用。如风俗年画《三猴汤猪》,画面描述的就是在侯府的花园里,一只土豪猪与三只猴子打牌的场景,三只小猴趁着土豪猪把它的咸猪手伸向一旁的仕女之机,偷偷地在桌下换牌,以此来打赢土豪猪。画面虽然呈现的是拟人化的动物形象,却展现出广大贫苦百姓对权贵的戏弄与嘲讽,不禁让人对号入座,哑然失笑。

年画在历史的更迭中呈现出多变的风格与艺术特色。年画中谐音语义的出现既符合国人崇尚东方式的含蓄情感表露,又符合汉民族对待生活的祈盼态度;他们通过自觉自发的图像语义联想,让自己游弋在美好言辞的余味里。可见,当图像文化与语言文化因为追寻意义而结成联盟时,就可以成为研究传统文化的一个新维度,这会对年画的传承与发展起到一定的推动作用。

参考文献:

[1]王苹.汉语谐音表达的客观基础[J].修辞学习,2000,(2):8-10.

[2]刘秋霖,刘健等.中国吉祥画与传说[M].北京:中国文联出版社,2003:165.

[3]吴礼权.语言策略秀[M].佛山:暨南大学出版社,2013:65.

[4]李文伟.汉语修辞语用研究[D].天津:天津师范大学研究生管理学院,2007:1.

[5]王军云.中国民间吉祥图典[M].北京:中国华侨出版社,2006:173.

[6]吴礼权.网络流行语的造词方法及其流行传播的理据[J].楚雄师范学院学报,2013,(11):8-16.

责任编辑:胡栩鸿

收稿日期:2015-05-18

基金项目:安徽省教育厅人文社会科学重点项目(SK2016A0102)

作者简介:程瑶(1981-),女,安徽芜湖人,硕士,讲师,研究方向为广告传播学、民间美术。 张慎成(1978-),男,安徽芜湖人,硕士,讲师,研究方向为设计艺术学、民间美术。

中图分类号:J218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4-344X(2016)07-0034-03

On New Year Paintings’ Homophonic Semantics and Its Characteristics

CHENG Yao, ZHANG Sheng-cheng

(School of Art, Anhui Polytechnic University, Wuhu Anhui 241000, China)

Abstract:New Year Paintings have emerged along with the development of folk festivals in the long period of history. And the homophonic semantics within contain unique national cultural meanings for Chinese people, for New Year Paintings are the national folk culture that have been creatively transformed to drawings in the form with homophonic semantics by working people in the long period of folk culture life, which presents the expectations and hope towards a better life. This form of creation makes New Year paintings display the aesthetic taste of lingering beauty. From the foundation of words, society nationality and image, this paper will analyze the homophonic semantic features and cultural values in New Year Paintings in order to open a new dimension for the inheritance and development of Chinese traditional culture.

Key words:Chinese New Year Paintings; semantics; homophonic; visual image; displaceme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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