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等”优先与“自由”优先——论中国社会现代化的两种价值模式选择及其后果

2016-03-16 08:45石海雄
甘肃理论学刊 2016年2期
关键词:平等后果现代化

石海雄

(天津师范大学 政治与行政学院,天津 300387)



“平等”优先与“自由”优先
——论中国社会现代化的两种价值模式选择及其后果

石海雄

(天津师范大学政治与行政学院,天津300387)

[摘要]“自由”与“平等”是以先发国家为主导的现代化进程最基本的价值追求,二者之间存在统一而又紧张的关系,于现代化过程中其总是表现为非此即彼的价值优先选择次序。“平等”优先模式奠基于卢梭,“自由”优先模式则肇始于洛克。中国社会外源式的后发现代化先后经历“平等”优先的前三十年和“自由”优先的后三十年,“乌托邦”式的“平等”与公正性困境严峻的“自由”表明当代中国社会并未能真正地在价值层面完成自己的现代化任务。导致这种结果的原因在于传统的政治理念和政治制度局限,深化改革是必须出路。

[关键词]现代化;平等优先;自由优先;后果;改革

现代化是“社会、经济、政治体制向现代类型变迁的过程。它从17世纪至19世纪形成于西欧和北美,而后扩展到其他国家”[1]。以英美为代表的内生型现代化国家早早地完成了自身的现代化任务,在资本的狂飙运动中挟裹了广大亚非拉落后国家,进而主导了早期全球现代化进程。俄国十月革命的胜利和社会主义苏联早期的建设成就,则给落后国家展示了另一种崭新的现代化发展道路可能。如果抛开姓“社”姓“资”二元区分的意识形态有色眼镜,以现代性所追求的两个基本价值优先次序不同为视角,后发国家的外源式现代化的道路选择可以分为英美为代表的“自由”优先模式和法俄为代表的“平等”优先模式。作为现代社会最基本的两个价值维度,自由与平等是社会公正的核心要素,是一切人类社会实践所要追求的基本目标。

自由与平等具有一定的内在统一性:自由是人的存在方式和本质特征,是现代社会公民权利的实质性内涵,平等是自由的道德基础,是现代社会公民权利的规范性价值;自由必须以平等来约束和规范,没有平等作为边界的自由是特权和放纵,如伯林所言“狼的自由就是羊的末日”;平等也要以自由作为准则来考察,没有自由为实质的平等,则会沦落为匮乏和奴役,正如奴隶们总是会平等地面对主人的皮鞭与呵斥。人类文明的发展与进步,本质上无非是对作为“个体”和“集体”的“人”的自由与平等在横向层面(社会维度)和纵向层面(历史维度)上的扩展与延伸。并且,自由与平等之间也存在着一定的内在紧张:自由倾向于自我扩展和个性张扬,而平等却需要做到整体关照和兼顾他人;自由意味着不断地突破和超越界限,平等则要求时刻有所敬畏和适可而止;自由的具体内容可以无限丰富,而平等的元素永远数量有限。平等自由主义的代表罗尔斯在伦理学巨著《正义论》一书中就指出自由和平等之间存在着一定的矛盾关系:在论述一个理想的正义原则达成过程中,罗尔斯雄辩地分析了自由与平等两者之间不可颠倒的次序排列[2],决定这种次序的根本原因就是自由价值与平等价值二者之间规定性的差异与冲突。具体落实到社会历史层面,自由与平等总是通过政党和国家的政策导向,表现出非此即彼的价值偏好和取向选择,不同的旨趣风格所导致的政治经济实践,形成社会演进过程中自由与平等两极之间的某种周期性震荡。在中国社会,“平等”优先的现代化模式主要为毛泽东作为中国权力最高主宰者的前三十年所实践,而“自由”优先现代化模式则为邓小平以及他路线继承者主政时期的后三十年所推行。

一、“平等”优先模式与“自由”优先模式

“平等”优先的现代化模式其思想源头肇始于卢梭。在其《论人类不平等的起源和基础》一书中,卢梭通过对私有制产生过程的分析,系统地论证了自己的平等思想。他以“平等”为视角,对有史以来人类文明的发展进行了颠覆性的批判。他认为平等是自由的前提,“平等,是因为没有它,自由便不会存在”[3],对于平等重要性的强调使得“卢梭甚至牺牲自由以求平等”[4]。他指出“环境的力量始终倾向于破坏平等,惟其如此,法律就应该始终倾向于维护平等”[5]。卢梭深刻地揭示出土地私有制是导致人类社会不平等的根源,马克思则把卢梭对土地私有制的批判扩展为对整个物质生产资料私有制的批判,并且断言基于资本主义私有制基础上的“剩余价值”追求是一切资本主义社会罪恶的祸端。这种对利润的偏见使得马克思的制度选择逻辑自然地落在对公有制的肯定和对自由市场的彻底排斥上,而无产者的联合反抗与暴力革命则是构造平等社会的正道。马克思的革命学说让卢梭的批判思想和激进态度有了明确的进攻对象和实践策略。列宁和斯大林作为建立第一个社会主义政权的领导人,从政治设计上给这种“平等”模式开创了“党国一体”的集权制度的实践先例。

“自由”优先模式是典型的古典资本主义国家现代化道路模式,其在政治思想渊源上以洛克为代表。洛克系统地论述了自由、生命和财产权不可褫夺的天赋性质,明确地将个人自由置于国家权力之上;他严格界定了政府的目的和权力范围,阐明了政府权力分立的必要和可能,清晰构建起政治社会中权力运行的制度框架,并赋予人们反抗暴政以坚实的法理基础[6]。洛克对于社会病症的疗救抱有一种平和乐观而富于耐性的实用态度,主张公权无涉或退出公民的信仰空间[7]。亚当斯密是“自由”优先模式在经济上的代表。他主张政府应该施行自由放任政策,做“消极守夜人”,把最大空间留给依靠价格信号发挥作用的自由市场,并阐明了市场在国民财富增长中的决定性作用。相对于列宁和斯大林式的“党国一体”的极权体制,罗斯福“人类的四大基本自由”则是“自由”优先模式在人类二十世纪中比较典型的政治立论。他认为“四大自由”“是我们这个时代和我们这一代人可以实现的一种世界的坚实基础”[8]

二、“平等”优先模式的特点及其推行后果

与近代以来思想家们赋予“自由”以丰富的理性特质不同的是,“平等”则显得饱含激情,托克维尔指出:“平等可以每天向每个人提供大量的小小慰藉。平等的好处时时刻刻都能使人感到,平等造成的激情既是强烈的,又是普遍的”,“人们将会象获得战利品似地去争取平等,象怕被人抢走的宝物似地抱着平等不放。追求平等的激情完全控制了人心,并在人心中扩展和弥漫”[9]。加之中国社会平均主义传统浓厚,数千年来的农民斗争无不表达着平等的政治与经济诉求,作为一种动员手段,革命党早期以“平等”价值为中国社会现代化的首要选择无疑具有无与伦比的激励优势:暴风骤雨式的革命需要“平等”诉求所激起的理想主义狂热情感,它所掀起的社会变革力量可以迅速地打碎一个旧世界,扫清社会前进道路上的障碍。所以,“平等”优先模式对于中国共产党夺取领导权和完成新民主主义革命的胜利,具有十分重要的积极意义。与此相应,“平等”优先模式的现代化过程兼具以下特征。

首先,社会阶层等级清晰,国家汲取过度,人民生活贫苦。自有人第一声喊出“王侯将相宁有种乎”时起,“平等”就成为农民运动的首要价值追求,中国革命是农民革命,千千万万的农民付出了巨大的牺牲,承担了中国革命的主要代价。而以农民为主力的中国革命战争胜利后,国家通过一系列分割城乡的制度安排却把中国农民置于“二等公民”地位,工农业产品价格“剪刀差”和“统购统销”制度更是以“合法”化的形式对中国农民进行了长时间的掠夺。考虑到建国后农村落后的生产力状况,加之当时巨额的对外援助,中国农民在这一“平等”过程中所承受的痛苦程度远远超乎人们想象。在“平等”优先的三十年里,这种虚幻的“平等”以一种国家权力赐予的方式存在于被主流话语符号化的阶层内部,它同时呈现不同阶层之间的巨大分化和弱势阶层内部的极端平等两个特点:如在工人或者农民阶级内部,平均主义的“大锅饭”盛行,而此之外的管制者阶层却掌握着悬殊于工农阶级的优势的巨大资源[10]。管治者虽然号称自己是工人阶级的组成部分,但无论从其在整个人口结构中所占比例极低,还是所占的资源总量惊人上看,他们都不过是一个假了工人阶级名头的新的既得利益权贵官僚集团,以至于毛泽东一再强调对党内可能产生新的资产阶级保持警惕[11]。在经历“平等”优先模式几十年的发展之后,虽然一个初步工业化的完备国民经济建立了起来,但整个国家产业结构扭曲,城市化水平低下,物质的匮乏和贫困现状惊人,我国著名的经济学家张维迎曾不无感慨的指出“改革开放前中国绝大多数人的生活水准相比唐宋甚至秦汉时期几乎没有什么改善”[12]。

其次,社会生活为整体性意识形态所主导,理性精神缺乏,国家陷入“革命依赖症”。对于一个“内无民主,外无独立”、贫穷落后而饱受欺凌的半殖民化国家而言,“平等”具有无与伦比的魅力。在“平等”成为中国社会价值诸神之争的胜利者后,披上“绝对真理”外衣的总体性意识形态主导了社会生活的各个方面:政治是高度意识形态化的,经济与其他社会生活是高度政治化的,观念上层建筑禁锢了政治上层建筑,社会意识反过来决定社会存在[13]。与意识形态狂热所伴随的是理性精神彻底遭遇放逐,表现为物质资料的生产活动完全排斥甚至直接践踏经济规律,而遮蔽现实困窘的乌托邦蓝图被赋予以强大的物质般的力量,并把人的自由意志和主观能动性放大到狂热和偏执的地步:“跑步进入共产主义社会”、“一万年太久,只争朝夕”、“宁要社会主义的草,不要资本主义的苗……”。这种狂热同时导致了一个时代无处不在的平庸和残酷,人们简单地认为“政治就是你死我活,有我无他,彼此容不得半点妥协……要么是共产主义的,要么是资本主义的,不存在中间道路”[14]。并且,“平等”这一极具革命性的目标把“革命”本身催化成为世间最神圣的事业和包治一切社会病症的万能良药;而站在运动潮头的最高领袖“把政治革命延伸为社会革命,把社会革命延伸为道德革命,把一次革命引伸为不断革命,继续革命、再生性革命”[15]。

再次,权力压制紧密,激励机制扭曲,人民丧失信心。由于“理想”劫持了“现实”,“革命”绑架了政治,权力入侵了私域,公民不能拥有私产,自由缺少空间,平等只能存在于高度集权的“国家利维坦”阴影之下。当公权通过消弭个体因才能、机遇、努力所产生的正常社会分化去维护极端平均主义时,其反过来又加深了无处不在的匮乏:因为社会越要平等,国家便越要更加集权,自由便要更多让渡,而权力愈是压制,创造的活力便愈是稀缺,社会就越贫穷。这种体系运作的同时也生产与自己显性规定相适应的隐性精神机制:因为个体自身的努力对自己生存质量的改善影响是极其微弱的,整个社会极容易养成好逸恶劳习惯,积极创造和勇于付出反而容易招致平庸社会的嫉妒和嘲笑,人们对幸福生活的内在本性追求,只能在一个高度权威的专制外力压制下与极端的平均主义相妥协[16]。结果使得“人们曾经高昂的士气已经松懈,曾经坚信的社会蓝图也已经变得模糊,一个曾经生机勃勃的社会已经从内部枯萎了。尽管所有人看上去无动于衷的活在惰性和冷漠之中,但他们的内心早已坠入了失望的深渊”[17]。

从规范意义上讲,“平等”优先模式下的中国社会无论是在起点平等、过程平等,还是结果平等上,都与革命之初的庄严承诺存在巨大差距,这种模式导致中国社会经济濒临崩溃,国家内外交困,执政党的合法性遭遇严重危机。严酷的现实逼迫中国领导人及时终结“平等”优先模式的现代化方式,并于“文革”结束后毅然走上了“自由”优先式的现代化道路。

三、“自由”优先模式的现代化及其后果

“自由”优先模式的核心是对自由市场作用的信奉和公民财产权的肯定,它的政治制度设计和文化观念生产都围绕自由市场发展及其所需要的因素展开*无论法国大革命时雅各宾派激进政策之下的“恐怖平等”,还是苏俄时期的农业集体化,都具备此种特征。我党在建国后,对地主、富农从“阶级消灭”到“肉体消灭”,客观上也造成把通过社会长期进化所选择出来的精英和以他们为主导的基层自治秩序给彻底打掉这一非预期结果。在中国,传统社会的地主和士绅阶层多数是一个地方维持公序良俗的主力,他们在乡治、教育、社会调解、公益福利方面都发挥着很大的作用,未必都是样板戏中被脸谱化的“土匪恶霸”或“土豪劣绅”。。以邓小平为首的中国领导人秉持现实主义态度,以大刀阔斧的改革为市场经济开路,释放社会自由潜力。“允许一部分人先富起来”的舆论导向和政策举措,更是表征中国社会开始由“不患寡,患不均”的“平等”时代,向“不患不均,患寡”的“效率”时代转变。人们开始感受到拥有财产的好处,整个社会散发出热气腾腾的活力,高度集权机制有限弱化后所产生的活力释放开始产生收益,这种收益在改革开放早期以相对公正的方式惠及于广大民众,中国经济也从此走上了一条快速繁荣之路。令人不无遗憾的是伴随着接下来二十多年的经济发展,“自由”优先模式同时也把中国带入一个新的公正性困境之中。

首先,社会资源分配失衡,贫富分化加大,环境问题突出。因为有限的经济自由被置于一个威权政府主导之下展开,作为经济管制者的权贵阶层和受其庇护者凭借政治和经济方面的垄断权力占尽先机,权力体系之外的边缘群体和平民阶层则成为绝对的利益受损者。尤其在上世纪90年代国家加速市场化的步伐之后,“选择性”的自由化和市场化政策使得中国社会的分化呈现惊人的加速之势,权贵阶层“自由”地享有权利而可以轻易推卸相应义务,弱势者却必须“平等”地承担义务而无法行使合法的权利。在数千万普通劳动者在“国企改革”和“圈地运动”中下岗或失地而沦为弱势群体时,作为人口少数的权贵却借助特权大肆侵吞国有资产,操纵市场交易,迅速成为坐拥亿万财产的巨富[18]。从空间维度上看,与对外加工产业的勃兴、沿海地区的繁荣、样板城市的快速发展形成强烈对比的是基础产业的衰败、内陆地区的萧条、广大城乡的长期停滞[19],此形势下逐渐拉大的地区差距、城乡差距、阶层差距、行业差距不断刺激“基尼系数”冲据新的高位,减损社会正义共识,加深社会的撕裂程度。以主体维度审视,这一惊心动魄的过程发生背景是政府监管和服务职能的缺位与企业粗放的生产方式的流行,这些因素共同造成环境负荷超载及日益恶化的环境问题,构成对“可持续发展”的严重挑战和新的代际正义困境。

其次,个体上升渠道不畅,阶层固化趋势加剧,社会对立情绪激化。借着市场化的浪潮,权贵阶层不仅在初次分配中夺得头筹,他们同时利用手中的特权“自由”地完成了扭曲的“社会分配机制再生产”。这种社会机制抗拒社会公正原则,以职位垄断的方式强化利益组织边界的封闭功能,堵塞底层的社会上升渠道,从而使得个体改变命运的自致性因素的影响力降到低点;人们普遍认为时下已经“寒门难出贵子”,“二代”现象渐趋常态化,由此引发中国社会新一轮的“读书无用论”的沉渣泛起和犬儒主义的盛行。社会资源分配失衡必然演化为社会结构上的异化,具体表现为伴随深化的社会分裂而来的阶层对立:其一是“一个垄断了所有政治、经济特权与大多数社会财富的权贵阶层,和一个主要由贫困的农民、农民工和城市下岗工人构成的底层社会构成了尖锐对立的社会(贫富)两极对立”[20],以及由此对立所导致的社会非理性的“仇富情绪”和暴戾之气肆虐蔓延;其二是作为一个民族良心和智力结构的知识分子之间的对立和分裂。尤其是知识分子,在对于当代中国历史的评价、中国国情的判断、社会弊病的诊疗等问题上[21],由早期的观点和意见的交锋论战演化为后来阵营内部的各自为战和阵营之间的人身攻击。由于欠缺共识,中国社会“左”“右”阵营之间的对立和紧张程度为世界近现代各国思想界所罕见。

再次,政治认同衰减,社会抗争频发,政府遭遇管制危机。经济自由程度的扩展,必然带来主体意识觉醒和理性精神的启蒙,传统的臣民型政治文化所推崇的“他主”和“服从”,也会为公民型政治文化的“自主”与“参与”观念所替代。在这一趋势下,任何国家、政府、政党团体都必须为自己的存在做出新的合理性论证。这本该是一个以“国家”与“公民”为主体的双向良性建构过程,而当代中国网络世界中无处不在的“屁民”*后发国家的自由化先从经济领域开始,威权体制下的思想自由和政治民主化只是一个可能目标。这一极端自我人格矮化和饱含辛酸的奇异概念,所深刻反映出的是一个社会的政治认同已经极度衰减。缺乏政治权利的底层民众,在忍受了诸多的社会不公之后,开始走上暴力抗争的道路,频频发生的群体性事件带来相应的社会稳定问题。因为治理理念的落后和对“稳定压倒一切”原则的不当解读,使得官僚集团对多元社会成长本身所需要的试错和冲突产生政治过敏,从而习惯于高压维稳和暴力维稳,进一步导致社会稳定的“刚性化”。而“当一个政府频频使用强制力(如警察、军队或由政府指使的暴力团体)解决社会纠纷时,则意味着作为社会合作与联结主导者的政府正面临着管治正当性流失和严峻的管制困境”[22]。现代性带来稳定性,现代化则导致不稳定。令人不无担忧的是某些政府官员“稳定压倒一切”的绝对主义态度,客观上会因为拒绝现代化过程的某些负面特征而可能带来拒绝现代化整体这一后果。

四、关于两种模式及其后果的再思考

在一个没有经历现代理性启蒙而久为等级特权制度压制的社会里,以“平等”为大旗的所谓“革命”最容易激起排江倒海般的社会重构力量。这种“平等”所擅长的是以彻底打碎旧社会和大面积消灭精英*“臣民”、“公民”,是描述不同政治文明形态下个体存在的两个基本概念,“草民”也被习惯用来指代等级社会的底层个体。相对而言,网络热词“屁民”因为浓厚的戏谑色彩而导致它不是一个严肃而合格的政治学概念,但它所反映出的政治认同信息之丰富,却是上述几个严肃而呆板的政治概念所不具有的;并且网络使用者以70、80、90后为主,随着父辈们逐渐退出舞台,他们无疑成为国民政治认同的主体。的方式去拉平大众,实现形式齐一,而不是通过财富创造和增加受惠最少者利益的方式去创造更为丰富的实质平等;它特别关注存量如何分配,而容易忽视增量如何产生;它所主导下的社会是缺少多元分化或者分化很小的社会,同时也是一个发展缓慢乃至于近乎静止的社会。平等主义天然的浪漫气质,使得它缺乏足够的科学精神和操作艺术,不能理性客观地面对应然和实然之间的巨大鸿沟,在高扬人类主体性和意志坚定性的全民亢奋中导致自我迷失和社会停滞。正如萨托利指出“论述平等问题的作者们在发布陈情书抨击不平等的罪恶时,都是雄辩滔滔、循循善诱的。但是他们处理如何实现平等的理想这一问题时,其论据却日渐空洞和缺乏说服力,作为表示抗议的理想,以及作为一种建设性理想,我认为没有什么能够像平等那样错综复杂。实际上,我们越是致力于争取更大的平等或更多的平等,我们就越有可能陷入迷津”[23]。看得出,平等主义价值取向的批判性同时也构成它的破坏性,它在解构保守力量的同时,也容易把社会带进激进主义的泥潭,导致意识形态僵硬、政治肥大[24]、经济萎缩和民生艰难。

在“自由”优先模式替代“平等”优先模式的三十多年里,国家权力完成了在经济领域的相对收缩,市场自身获得一定的发育和成长空间,人们久为压抑的创造力急遽迸发出来。尤其在中国经济搭乘上WTO全球化的快车以后,大量先发国家的剩余资本在逐利本能驱使下涌入国内,结合丰裕的劳动力资源禀赋,释放了巨量的人口红利,带来财富呈现泉涌式增长。中国社会和经济获得了长足发展,取得了举止瞩目的成就,甚至“中国模式”作为发展中国家一种可能的快速发展方式也被学界所热衷和关注。由此,可以看出发挥市场核心作用的“自由”优先模式相对于“平等”优先模式更适合中国国情的科学选择。但我们也应该看到,形势严峻的社会公正问题同时反映出当代中国社会的现代化在“自由”与“平等”的价值层面上尚处于未完成阶段——改革产生的新生垄断势力对以民间资本为主体的自由市场的压榨和剥夺,把中国带进了一个既反“马克思”(社会公平)又反“亚当斯密”(市场自由)的权力与资本联姻社会。不断分化的社会鸿沟和日益逼仄的机遇环境展示出一幅令人不安的画面:革命动员曾经承诺人民的“平等”,在现实中沦为乌托邦式的“假平等”;而改革“布道”所指向的“自由”,也被一些激进的批评者指称为严重跛足的“伪自由”[25]。虽然批评者由于态度激烈而难免失之公允,但在肯定中国社会现代化进程“成绩不小”的同时,我们的确也应看到这一进程存在的“问题不少”。

导致这种现状的直接原因在于执政者的政策素养局限,深层根源则在于为中国传统的政治理念和政治制度所决定的结构性政治缺陷。在被融合进世界现代化潮流之中时,中国传统社会几千年“超稳定”的皇权文化尚未得到全面清理,根深蒂固的专制因子,早自上世纪初期孙中山“以俄为师”建党开始,就以一种比苏俄列宁式“党文化”更加缜密的形式得到了继承和加强,传统的“皇权专制”演变成新时期的“党(国)权专制”[26]。此种政治理念所决定的制度逻辑使得的公共权力为上层社会所垄断,民众缺少足够表达利益诉求的畅通渠道和保障机制,“自由”与“平等”因此容易沦为优势一方独享之物而使广大群众无法充分地分享发展成果。又如经济学家沃森“后发劣势”理论所指出:因为一个社会的制度变革会触犯既得利益集团,招致他们猛烈反击,增加发展阻力,所以后发国家在学习先进国家时,往往更多停留于“技术模仿”层面[27]。这种基础制度条件不足的模仿在短时间内可以取得非常好的发展,但会给长期发展留下很多隐患。而新形势下,既得利益集团不仅拼力维护旧有利益体制,并且千方百计地围剿新生力量,抵制社会长足发展所需要的制度改革,企图长久地固守满足集团私利的利益生产和输送机制,以至于李克强总理都深有感触的说:“改革进入深水区……是因为它要触动固有的利益格局。现在触动利益往往比触及灵魂还难”[28]如何实现“破局”,推动中国社会全面进步与发展,是新时期中国社会的关键问题。中共第十八届三中全会提出“发挥市场在资源配置中的决定性作用”是对以市场经济为核心的“自由”优先模式现代化道路的全新认识和肯定;“中央全面深化改革领导小组”这一定位于系统推进全面改革的组织的建立,明确了全面深化改革的责任主体;而“高压反腐”则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实现对社会不公的对冲和遏制,达致促进“平等”与“自由”的矫正正义,进而撬动利益集团,为新一轮改革“破冰”打开缺口。改革进入深水区,意味着中国社会的现代化任务也进入攻坚期。相信凭借新一届执政集体壮士断腕的改革决心与勇气,结合科学合理的战略战术实施与全国人民的齐心努力,一个实现政治体制与文化观念的根本革新,从而充分实现“自由”与“平等”的现代性价值的社会是可以期待的。

参考文献:

[1][美]S.N.艾森斯塔特.现代化:抗拒与变迁[M].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1988:1,2.

[2][美]罗尔斯.正义论[M].何怀宏,何包钢,廖申白,译.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8:234,292,528.

[3][法]卢梭.社会契约论[M].何兆武,译.北京:商务印书馆,2006:66.

[4][英]罗素.西方哲学史:下卷[M].何兆武,李约瑟,马德元,译.北京:商务印书馆,1976:268.

[5]萨托利.民主新论[M].冯克利,译.北京:上海人民出版社,2009:378.

[6][英]洛克.政府论:下卷[M].叶启芳,翟菊农,译.北京:商务印书馆,1996:80,91,128.

[7][英]罗素.西方哲学史:下卷[M].何兆武,李约瑟,马元德,译.北京:商务印书馆,1976:154-156.

[8][美)埃里克·方纳.美国自由故事[M].王希,译.北京:商务印书馆,2002:314.

[9][法]托克维尔.论美国民主:下卷[M].北京:商务印书馆,2008:623.

[10]杨奎松.五十年代领导干部的工资住房轿车待遇[EB/OL].爱思想,http://www.aisixiang.com/data/53484.html.

[11][美]约翰·布莱恩·斯塔尔.毛泽东的政治哲学[M].曹志为,王晴波,译.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6:88.

[12]张维迎.市场的逻辑[M].上海人民出版社,2012:21.

[13]张汝伦.政治世界的思想者[M].上海:复旦大学出版社,2009:396.

[14][美]丹尼尔·贝尔.意识形态的终结[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13:43.

[15]朱学勤.道德理想国的覆灭[M].北京:三联书店,2005:3.

[16]韩水法.正义的视野[M].商务印书馆,2009:129.

[17][英]罗纳德·哈里·科斯,王宁.变革中国——市场经济的中国之路[M].徐尧,李哲民,译.北京:中信出版社,2013:11.

[18]吴忠民.社会公正论[M].济南:山东人民出版社,2012:548,549.

[19][20]武坚.当代中国社会的公正性困境[EB/OL].中国战略与管理研究会,http://www.cssm.org.cn/view.php?id=8305.

[21]刘建军.当代中国政治思潮[M].复旦大学出版社,2010:149.

[22]武坚.当代中国的政府管制困境[EB/OL].中国战略与管理研究会,http://www.cssm.org.cn/view.php?id=17185.

[23]萨托利.民主新论[M].冯克利,译.上海人民出版社,2009:380.

[24]宋惠昌.政治哲学[M].北京:中央党校出版社,2003:306.

[25]秦晖.极左、左派、右派、极右的区分与现状[EB/OL].爱思想,http://www.aisixiang.com/data/4673.html.

[26]任剑涛.政党、民族与国家——中国现代政党—国家形态的历史—理论分析[J].学海,2010,(4).

[27]杨小凯.后发劣势》[EB/OL].爱思想,http://www.aisixiang.com/data/2718.html.

[28]宗承灏.触动利益比触动灵魂还难[EB/OL].人民网,http://finance.people.com.cn/n/2013/0531/c70846-21695329.html.

[责任编辑:符晓波]

The Priority of Equality and the Priority of Liberty:On the two kinds of Value Model Choices and their Consequences

SHI Hai-xiong

(TianjinNormalUniversity,CollegeofPoliticsandPublicAdminstration,Tianjin300387,China)

Abstract:Liberty and equality are the most valuable values in advanced modernizing states.However,there is conflict among such two values.The conflict always shows that the equality model from Rousseau which emphasizes the priority of equality compared with freedom competes with the model of liberty from Locke which emphasizes that of liberty.China’s outsourcing post-modernization experiences the model of equality in the first thirty years.Then,it experiences the model of liberty in the late thirty years.However,the utopian and equality and the liberty facing the dilemma of justice show that modern Chinese society does not carry out its task of modernization,which originates from the constraints of traditional political idea and institutions.Therefore,the only way out of such dilemma lies in the courageous reform.

Keywords:Modernization; the Priority of Equality; the Priority of Liberty; Consequence; Reform

[中图分类号]D61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3-4307(2016)02-0020-06

[作者简介]石海雄,甘肃庆阳人,天津师范大学政治学博士研究生,主要研究方向:西方政治思想和政治现代化。

[收稿日期]2015-11-22

猜你喜欢
平等后果现代化
边疆治理现代化
“耍帅”的后果
这些行为后果很严重
众荣的后果8则
上朝迟到了 后果很严重
小学教育中转化差生之我见
积极课堂气氛的营造与大学生主体意识的培育
Hair Highway--Studio Swine 的现代化诠释
武器装备现代化水平不断提高
向武器装备现代化的目标迈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