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史规律的深度揭示
——评张荣翼、李松的《文学史哲学》

2016-03-16 10:28王冬梅
关键词:李松辅助线文学史

王冬梅

(武汉大学 文学院,湖北 武汉 430072)



文学史规律的深度揭示

——评张荣翼、李松的《文学史哲学》

王冬梅

(武汉大学 文学院,湖北 武汉 430072)

文学史与历史是什么关系,文学史与文学的历史之间有何区别,怎样理解文学史与文本之间的关系,文学与经典有何联系,文学史撰写受到哪些因素的影响、存在着哪些可能性,文学史的述史模式、述史机制是什么,文学发展的历史规律是什么,文学史研究中存在着哪些对话关系,如此等等,这些问题的提出,可以在中外学界关于文学史研究的大量成果中看到,但是,从体系建构和个案分析的角度,在一本著作之中进行全面深入的研究,目前并不多见。张荣翼、李松的《文学史哲学》(武汉大学出版社2014年11月版)一书,总结了文学发展史的基本规律,对文学史书写理论与文学史书写个案进行了深度反思,既有对于作品、文本、经典等概念的辨析,又有文学史发展规律的考察,还有对于文学史书写模式的探究,以及文学史书写个案的解剖。全书54万字,是作者在多年教学与研究生涯中,对文学史理论进行深入挖掘的理论成果。本书立足文学史、文学史书写实践、文学史学的基本问题,建立起文学史理论的元理论。对文学史本身进行了学理性的探讨,对文学史的存在方式、价值观念和方法论等根本性问题进行了哲学高度的理论反思,为进一步理解文学、文学发展、文学史以及文学史理论做出了重要贡献。

全书分为上、中、下三编,共14章,48小节。上编为文学发展史的主要问题,包括文学史与文学经典问题、文学史与文本、文学史与历史发展中的文学、文学发展的基本规律、文学发展史的基本规律等问题的探讨。中编为文学史书写与研究的基本理论,包括文学史的主要类别、文学史的述史模式、文学史的述史机制、文学史的线索观、文学史的对话关系、文学史的价值判断、文学史的研究方法。下编为文学史书写的个案研究,包括文学史书写的现代性与后现代性、文学史研究的政治化视野。从全书架构来看,思路清晰,逻辑严密,布局合理,从理论到实践、从普遍性到个别性、从原理到方法论,几乎囊括了文学史理论研究的所有问题,但是并非平面的铺展,而是融汇了中外古今现有的文学史知识与理论思考,并且具有个性意义的独创。笔者认为该书最大的特色和贡献在于以下三点:一是对文学史规律的深度揭示,二是对文学史研究方法论的创新,三是对文学史理论的某些术语的重新界定。

一、文学史规律的深度揭示

自上世纪80年代中国现当代文学研究领域的学者提出“二十世纪中国文学”、“重写文学史”的话题以来,文学史研究取得了突破性进展,出现了不少有特色的文学史教材、著作以及论文,但是,还有待于进一步从文学史现象和事实的分析,建立学理性的话语体系,并且深入反思现有成果的得失。现有的文学史理论的著作有:陶东风的《文学史哲学》(1994)、陈平原的《文学史的形成与建构》(1999)、钱理群的《返观与重构——文学史的研究与写作》(2000)、葛红兵的《文学史形态学》(2001)、《文学史学》(2008)、董乃斌的《文学史学原理研究》(2008)、张福贵的《文学史的命名与文学史观的反思》(2014)等等,他们都进行了有益的开拓。尽管如此,笔者以为目前的文学史理论著作大体上存在以下几个问题。第一,文学史理论研究在深度和广度上不够,尤其是细节研究不够,忽视了对文学史理论的具体问题的分析,造成宏观有余、微观不足、中观欠缺的问题。张荣翼、李松的《文学史哲学》不仅对某些宏大的理论进行了独到的探讨,而且深入文学文本与文学发展的细节,以文学史理论研究中的具体问题为出发点,在细节问题的深入分析中提出了独到的见解,对文学史理论的丰富和发展具有重要的理论和实践意义。如作者对文学与文本关系的探讨,认为文学史研究必须注重文本之外的因素,即互文性研究,并提出了文学亚文本、文学副文本、文学潜文本和文学超文本的概念,认为它们是文学史研究必不可少的参照系,是文学史研究中的对话关系的显现。又如作者对文学发展过程中的具体问题的探讨,提出了文学发展过程中的“过时”与“再生”机制,并对这两者的关系进行了辩证的分析,改变了过去评判标准的单一性和绝对化。本书认为:“文学的‘过时’,使得过去的文学被挪到文学阅读的边缘位置,为新的文学创作腾出一片空间,而文学的再生,则使过去的文学得以延续其内在的生命,使作为人类文明、文化的一个重要层面的文学不至于在历史的沿革中沉沦。”*张荣翼、李松:《文学史哲学》,武汉:武汉大学出版社,2014年,第318页。并认为“过时”和“再生”是相对的,在时间之维中实现,随着时代的不同,过时和再生的意义不断被转化,并不是停滞不前的。“再生”的意义随着时间的流逝可能会“过时”,而对于将来来说的“过时”在过去的某一点也可能具有“再生”的意义。这样,“文学发展中的‘过时’与‘再生’就是一个历时过程中的机制,它们的机制则整合出文学作品的秩序,使不同时代的文学作品被整合到一个共时的系列之中。”*张荣翼、李松:《文学史哲学》,第322页。此书对文学史本身进行哲学反思,提出了较为成熟的理论架构,既弥补了现有的成果,又丰富和发展了文学史理论。

第二,目前的文学史理论著作由于专注于某个宏大的理论方面,忽视对具体问题的探讨。此书对许多具体问题的分析,结合具体事例进行论证,在论证中往往别出心裁,独辟蹊径,令读者耳目一新。作者没有用艰深难懂的术语而是用通俗易懂的话语娓娓道来,并注意在论述中用形象化的语言,把复杂的道理简单化,提出新术语、新名词,如“博物馆文学”、“创作文学”的称呼。“博物馆文学”的称呼比喻形象、贴切,借用历史学术语指代那些传统的旧式文学,表明了文学是进化、发展的。又如文学发展中的“化石化”问题,文学研究中的“辅助线”,文学发展中的几种“记忆”模式:树碑式、续家谱式、计程式等等,非常形象贴切。借助人们熟悉的事物把复杂艰深的理论转化为形象的比喻,便于读者理解,同时读者在阅读的过程中能体会到妙处横生的愉悦。这是本书在同类书籍中又一突出的特色。此书能做到这点,除了文字表述的功底,还在于作者知识的广博,处处引经据典,古今中外信手拈来,在分析中结合具体的实例来论证,为了说明某一问题,绝不把事例仅限于文学,军事、法律、医学、动植物学等等均有涉及,显示出作者广泛的知识面和深厚的人文素养。

第三,以往的文学史理论著作由于著作年代和思想的局限,已无法满足当前社会变化的需要。随着后工业社会的来临,人们的生活方式、思维习惯、知识结构都悄然发生了改变,作为人们精神活动的产物之一——文学也在悄然发生改变,文学的样式和创作方式、创作环境、阅读方式、呈现方式等都发生了重大的变化,文学史的研究必然要求追随时代的步伐。此书能够紧随潮流、与时俱进,对文学史和文学发展史的关键问题和术语进行重新界定和论说,并创造出了大量新名词、新术语,其中真知灼见俯首皆是。如“后文学经典机制”这一说法,根据英语前缀“post(之后)”仿造的一个新名词。后文学经典机制强调了在信息化时代,文学的经典机制发生了重大的变化,尤其是影视带来的视觉文化的兴起,使传统的经典文学的权威和示范作用大为减弱,经典与非经典的界限变得模糊,文学领域正在发生悄然的改变。后文学经典机制使得原有的文学评判标准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其中影视改编文学对纸质文学的冲击和促进作用,网络文学的异军突起,电子媒介的发展使得阅读随时随地,作家和读者的互动更为及时普遍等,加上社会发展导致的文学的评奖机制等等都使原来的经典示范作用发生了变化。

二、文学史研究方法论的创新

该书对文学史研究的方法论问题提出了许多独特的、具有实际意义的见解,并在理论层次上加以概括,这也是同类理论书籍比较匮乏的地方。作者在这些方面做了某种弥补,认为在文学史研究的方法上存在着文学史研究的“辅助线”、文学史研究的三重视点关系、文学史研究中的二元对立和文学史研究的思想线索等四个方面。这些方法对加深文学现象、文学事件的理解和文学史书写的实践及文学史批评,都有着重要的指导意义。以文学史研究中的“辅助线”为例来说,辅助线本来是数学上的术语,用在文学领域确实新鲜。作者认为,文学史研究中的“辅助线”包括“话语情景辅助线”、“文化背景辅助线”、“意义嬗变辅助线”和“整合框架辅助线”四种。之所以重要是因为通过它们有助于厘清文学史的线索。“话语情景辅助线”说明文学的话语是谁说的和对谁说的问题,它有助于了解文学作品创作时的背景。“文化背景辅助线”对了解文学作品如何受文化特性的影响,了解作家的创作和理解文学作品有着极大的帮助作用。“意义嬗变辅助线”主要是弄清楚文学的接受和创作演化过程,而“整合框架辅助线”主要是指文学史家用什么样的观念和方法把散漫或是同一的史料纳入到一定的秩序中。最后作者总结道,辅助线是文学史研究中不可少的“金线”,没有它研究者便很难准确地把握史料、整合史料,进而对文学史做出正确的理解,容易陷入理解不当或理解谬误之中。

三、对文学理论术语的重新界定

本书不仅跟随潮流,创作一些新的术语,而且还对过去的一些概念重新定义,如“文学并不是实体的概念,而是关系的概念”*张荣翼、李松:《文学史哲学》,第128页。。关于文学的定义,过去广义的概念认为凡是语言文字表现人的精神的产物,都可称为文学,狭义则指诉诸于思想和感情的艺术品。作者认为,“某一部作品是不是文学并不取决于它存在的本身,而是取决于它所呈现的方式和认为如何来看待它的方式。”*张荣翼、李松:《文学史哲学》,第128页。这是一种新的说法,过去经典的文学定义把文学当作一种客观的存在物、客体。而作者的定义从文学与人的关系、文学的存在价值来看待,是一个动态的、双向的、对话式的关系。它究竟是不是文学,要看它如何呈现给人们,看它在怎样的氛围中呈现,因为只有“透过文学氛围这一环节,文学的意义,价值和作用,才得以确定,才具有具体定性”*张荣翼、李松:《文学史哲学》,第128页。。关于文学氛围一说,也是独特之见,把文学与文学氛围联系起来看待文学,强调了文学之所以定义为文学和时代背景、生活方式、行为观念以及背后的权力运作等具有密切关系。它意在强调文学的定义不应只从主客两方来谈论,还应该从主客体联系着的活动过程加以界定,这样才能避免把文学当作孤立的存在。从文学氛围来研究文学,可以打破以往太注重文字本身的文本,只强调文学内部研究而忽视了文学与外在环境之间的关系,同时,作者也指出,应该把文学看作一个动态的活动过程。

除了以上的三点之外,此书的其他优点很多,如论题、论证的新颖性等等。但也存在着值得改进的地方,如文学史研究的个案不够。虽然此书在下编中加入了文学史书写的个案研究,但无论是内容、篇幅还是论述上都不能和前两编相比。其个案研究虽然包含中外文学史的书写,但在时间上主要限于国内,特别是建国“十七年”的文学史书写。如果在下编中能够在内容、时限上多增加一些个案研究,并结合前两编的理论论述,该著作将是理论和实践完美结合的典范。

总之,此书最大的贡献就是弥补了国内对文学史理论研究的不足,在思路、方法、视野、构架等方面取得了长足的发展。众所周知,从上个世纪90年代以来文学史研究取得了重大的进展,出现了一系列可观的成果,虽然文学史的书写活动即实践活动蔚为壮观,但是对文学史理论本身的关注度不够,成果也为数不多。温潘亚教授认为文学界对“文学史理论研究开展得极不充分,轻视甚至忽视文学史理论的做法明显”*温潘亚:《文学史 文学史实践 文学史学》,选自党圣元编:《文学史理论》,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11年,第66页。。温先生指出了文学理论界不争的事实,这一问题也一直没有得到很大的改善。毫无疑问,此书的出版弥补了这方面的不足。文学史理论作为对文学史实践活动的指导是必不可少的,尤其是当今文学史实践活动存在着深刻的危机,文学史教材千篇一律,千人一面,低水平重复现象居多,更为迫切地需要文学史理论的指导,“需要以文学史哲学为指导进行全面彻底的反思。”*张荣翼、李松:《文学史哲学》,第71页.无疑,此书作为该领域的重要收获,必将为推进学界的深入探讨提供思想和方法上的支持。

本书经过武汉大学人文社会科学研究院组织的严格遴选、全国范围的盲审,以及学术委员会的投票表决,最后以全优的结果入选“武汉大学学术丛书”,对于学者来说是一件荣耀的事情,因为“武汉大学学术丛书”以严格精选著称,是武大标志性的成果文库,同时也意味着本书的学术质量得到了一定范围的认可。据作者之一李松介绍,他还将就“海外汉学的现代中国文学史研究”、“文学史理论”等问题进行深入的探索。因此,我们期待更有特色、更高质量的新成果面世,从而大大推进文学史理论问题的研究。

(责任编辑:毕光明)

On Philosophy of Literary History by Zhang Rongyi and Li Song

WANG Dong-mei

(School of Chinese Language and Literature, Wuhan University, Wuhan 430072, China)

湖北省教育厅人文社科青年项目(编号:15Q257)

2015-11-20

王冬梅(1979- ),女,湖北随州人,武汉大学文学院博士研究生,主要从事英美文学及西方文论研究。

I206.7文献标识码:A

1674-5310(2016)-07-0062-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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