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锅英雄》杨庆：市场太热闹，是做导演的最大困难

杨蕾

第一部作品问世后，沉寂7年，杨庆携着口碑之作《火锅英雄》炒热了今年的“清明档”。这位年轻、时尚的导演，有着与外表大相径庭的严肃和深邃，他深信创作的源泉来自于生活，而电影正是他表达自我的最好方式。

4月1日，《火锅英雄》与《我的特工爷爷》同日上映，给不太热闹的“清明档”添了两把柴，洪金宝、刘德华等主演的《我的特工爷爷》暂居票房冠军位置，《火锅英雄》紧随其后。三日后，凭着口碑效应，《火锅英雄》开始“沸腾”，连着四天登居国内单日票房冠军（据微票儿票房数据），截至4月17日，该片总票房超过3.5亿。

捷报传来，但《火锅英雄》导演杨庆“真的”不在意。在这位36岁的年轻导演看来，电影本身的价值跟票房数据没有对等关系，“票房是电影的一部分，但不是最重要的东西，我们的环境没有别的价值输出，所以只能关注票房，如果咱们有奥斯卡，我相信票房不会这么的过分被关注，至少不会写在每个导演的脸上。”

《火锅英雄》是杨庆自编自导的第二部作品，讲三个“老同学”人到中年后开了一家洞子火锅店，在扩充店面时意外挖开了银行金库，面对天降横财，三人陷入抉择拉锯之时与老同学于小惠（白百合饰演）重聚，由此展开了一个洞引发“惊天大案”的故事。2009年他自编自导的处女作《夜店》是一部极具个人风格的商业喜剧电影，也是讲述发生在一家24小时超市里的故事。

杨庆曾凭借《夜店》获得上海国际电影节电影频道传媒大奖——最受关注编剧，但两部作品问世时间相隔7年。期间杨庆也做过不少尝试，剧本阶段也有做过好多工作，都没有做出来。因为没法让自己完全的满意，就一直做一做、改一改、等一等。

“可能主要是自己没想明白吧，创作是自己跟自己的事儿，挺难的，特别是在现在这种状况下。”杨庆戴着棒球帽，手臂和手指上的纹身很醒目，但他说话语速不快，回答认真，神情也很严肃。

《火锅英雄》全程都在重庆拍摄，用了近70天。故事的雏形来自杨庆在2009年冬天的一个创意，当时他正在做一个项目，身在北京的杨庆想到家乡重庆，那里有很多开在防空洞里的火锅店，联想到重庆极具特色的空间感，打通城市这个想法突然就冒了出来。既然选择了重庆，杨庆认为电影中的主角必须说方言，这代表了自己对故事的尊重。

最初设计故事时，杨庆想安排几个主角故意从防空洞里的火锅店挖到银行金库。想出来这个创意后，他就知道在中国是拍不了的，所以就放在那儿也没有去做。而且那时才29岁的杨庆还没有办法处理几个主角人到中年的状态和情感。到了2012年，杨庆想到让主角们挖洞补洞，这样可能就“更中国一点，就更像现实生活中的小人物一样”。

杨庆喜欢独立创作剧本，不太接受时下流行的集体创作。在他看来集体创作速度快，也有一些聪明在里面，但是“挺没有魂儿的”。他常常是剧本写好了，给身边的朋友看，大家聊，提点意见，把意见收集、归纳起来，再改。

跟自己纠结，是杨庆在创作中躲不开的路障。“有些坎儿没那么容易过，别人说服不了你，给些意见也钻不到你的东西里面去，只有自己向内走，解决自己面对的问题，这个过程还是挺痛苦，但是每次有突破、有进展的时候还是挺爽的。”而琢磨剧本则是最耗时的，满意的剧本和故事，放了几个月后又发现哪些地方好像有点不对。“怎么改，怎么通到那个地方去，这个挺难的，这中间都是时间，都是消耗。”

两部作品，杨庆都是与徐峥、陈坤等大牌演员合作，合作的诀窍就是剧本。在真正合作之前，导演和演员通过剧本互相认可，这样的合作就不会是从零开始的磨合。开拍前，听到演员对剧本的见解，杨庆能感觉到自己跟演员之间的默契。这也是杨庆为什么愿意自己写剧本的原因。

创作时，杨庆喜欢突如其来的瞬间，就像《火锅英雄》里许东（秦昊饰演）撞车的情节。最初构思中没有，写着写着就出来了。这种人物自己做出行动的过程，是写剧本比较畅快的时刻，包括最后刘波（陈坤饰演）出去追劫匪的情节，原来几稿都没有，杨庆改着改着就觉得，刘波该追出去。“剧本里的人物动起来了，好像你跟着他走了，那个时候就特别爽。”

在写剧本时，杨庆就觉得刘波的角色非陈坤不可，但陈坤看到第一稿剧本时拒绝了他。第一稿的剧本比较闹腾，劫匪们也比较蠢笨，像前几年市场中流行的喜剧片。改了几稿，人物和故事的气息开始发生变化，更多的故事和细节都在讲述人物背后或人物之间的情感，比如刘波和外公的情感互动，都是修改时后加的。

这种变化是杨庆在《火锅英雄》筹拍制作过程中发生的，从前他更注重概念、技巧和创意，慢慢的，他开始注意到人物，发觉原来人物才是故事的标准。“编故事吧，其实怎么都可以，上天下海都可以。但没有标准，找到人物之后明白，原来人物是故事的标准，有了人物你跟他走，做什么都是故事。”如今杨庆很少看美国大片，日本电影越看越多，感受到其中人物之美。

杨庆自认介于普通观众和影迷之间，而非很多影评人分析的“影迷型导演”。《火锅英雄》的拍摄风格和很多细节，在有些观众看来，藏着很多导演的影子，最明显的是杜琪峰。杜琪峰也是杨庆欣赏的导演之一，杜琪峰影片表达出对香港的感情，对杨庆的影响很大。

马丁西科塞斯也是杨庆喜欢的导演之一，拍摄《火锅英雄》前，杨庆专门重复看了好几遍《好家伙》。“马丁西科塞斯拍纽约，拍意大利移民区，拍他对自己血液里面对基因的又爱又恨。杜琪峰跟他也差不多，我喜欢的导演好像都是有家乡情怀的，他们一辈子都在拍自己的根，这是一个非常大的主题。”杨庆认为“home”是大部分搞艺术的人最终都逃不过的主题，像黑洞一样，总会被吸进去。

《火锅英雄》的监制是陈国富。多年之前，在杨庆最迷茫的时候，他希望可以跟陈国富合作，想象着与敬仰的偶像合作会是什么样的体验。杨庆羡慕那些与陈国富合作的新导演，写好剧本后拿给陈国富看，希望他能来做监制。与陈国富的合作，实现了杨庆的一个小心愿。但合作起来，杨庆发现陈国富并不是他想的那样，什么事情都要来指点。陈国富很少发表意见，有些话杨庆甚至暂时听不懂，但是能听懂的那部分给杨庆带来很大的启发。《火锅英雄》中的四个劫匪“小鲜肉”是经过陈国富点拨后，才产生的。杨庆最早的设想是四个中年悍匪，陈国富说：“如果电影演到过半了以后，劫匪摘下面具就是四个那样的脸，逻辑上没有问题，但是对观众而言少了一些惊喜。用这四个面具太抢眼了，整个电影戴完了，最后取的时候，喔，就是这样吗，你有没有考虑过别人？”陈国富没有具体提议让年轻人来演劫匪，但杨庆一下子就明白应该给观众带来惊喜。

杨庆分析，电影市场不好的国家，往往出好作品，而热闹的地方就很难。电影市场太热闹了，而创作是要静下心的，“热闹对创作本身可没那么好”。

他认为，导演最重要的特质，是要有非常复杂的人格。“好的坏的什么都有，什么能力都得有，缺一不可。你面临的是最全面的困难和问题，必须得把自己的潜力全部打开。导演得是一个最好的演员，什么角色都能演，为了自己的电影，去扮演一千种、甚至一万种角色，最后构成一台戏，这是最重要的，很多导演就在演导演这个角色。”杨庆告诉《财经天下》周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