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言的爱

何萧

摘 要：余秀华的“人间情事”系列包括爱情、亲情、生活的美好与磨难、生命的感悟和意义等，我感触更深的是她关于亲情的诗。本文以赏析《一包麦子》为例，解读作者那低到尘埃却又时时跳跃于胸口的，对父亲、对亲情的无言的爱。

关键词：余秀华；亲情；一包麦子；无言的爱

中图分类号：G634.33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5-5312（2016）23-0014-02

有读者认为余秀华诗歌的内容可以简单的概括为“人间情事”。爱情、亲情、生活的美好与磨难、生命的感悟和意义等等乃是这“人间情事”的核心。其中，爱情诗占了余诗的一大半。语言的打击力量、感情的深度使她的爱情诗抒写的直白本色而浪漫纯洁。关于她爱情诗的解读，或是她的爱情诗从欲望视角反映了当代农村妇女的生存状态，或是她的诗表达的是一种人性解放的渴望，再加上作者的女性、残疾、农村妇女的多重身份，以及她本人不幸的婚姻，她的爱情诗得到了多方面的回应。

除了爱情诗感动了我，余秀华“人间情事”系列中，我感触更深的是她关于亲情的诗。大概有十几首，有表达对脸孔像大地色的母亲甜蜜又忧伤的爱的《栗色》，有向亲爱的姐姐哭诉自己不幸遭遇的《横店里的深夜》，有吐露对儿子的怜惜和疼爱的《与儿子》……然而写的最多的，我认为最感动我的是关于父亲的一些诗，例如《一包麦子》《茧》《麦子黄了》《低矮》。本文以赏析《一包麦子》为例，解读作者那低到尘埃却又时时跳跃于胸口的，对父亲、对亲情的无言的爱。

第二次，他把它举到齐腰的高度

滑了下去

他叹了一口气，说去年都能举到肩上

过了一年就不行了？

第三次，我和他一起把一包麦子放到他肩上

我说：爸，你一根白头发都没有

举不起一包小麦

是骗人呢

其实我知道，父亲到九十岁也不会有白发

他有残疾的女儿，要高考的孙子

他有白头发

也不敢生出来啊

——《一包麦子》

诗的开头，“第二次，他把它举到齐腰的高度”。显然，父亲第一次举麦子失败了，或许到了胸口的位置，又或许刚刚触到肩膀，可是力不从心，麦子滑落了。一包麦子大概在100斤左右，一个成年男子举起来，是不成问题的。但父亲不再是“我”年幼时，那般高大有力了。他年老了，一个人已举不起一包麦子了。可是，在“我”的面前，他不想承认自己已年老，不想让自己的女儿为他担心。他再一次举起麦子，这一次父亲一定是咬紧牙关，用尽了全身的气力，可在齐腰的高度时，麦子滑落了。父亲终究已老了。第二次麦子滑落时，父亲的心一定是可以听到玻璃破碎的声音，滑落的对他来说不仅仅是一包麦子，更是不得不在孩子面前接受已年老这样尴尬的事实。尤其是在残疾的“我”的面前，他是不愿也不能接受这样的事实。在麦子滑落的那一刻，“我”的心也是扑通如落到水里，“我”是多么心疼父亲，可是“我”能做些什么呢？

“他叹了一口气，说去年都能举到肩上，过了一年就不行了？”父亲叹了一口气，内心一定在自责自己怎么就老了呢？怎么就不能举起一包麦子了呢？即便这样，他也时时都在顾及“我”的感受，转而却说去年都能举到肩上，过了一年就不行了？一句反问，“我”理解父亲不愿服输，不愿服老，想极力掩饰尴尬的事实。父亲那看似自我的解围，“我”又何尝不知道是在宽慰“我”呢！”他是害怕“我”会胡思乱想啊！可是“我”能做些什么呢？

“第三次，我和他一起把一包麦子放到他肩上”。终于，父亲把麦子放到了肩上。虽然是“我”和他一起，可是身体残疾的“我”也只能算搭把手，仍然是在父亲拼尽了全力，额头两边的血管暴突的情形下举上肩头的。第三次，“我”参与了，这包麦子本是要由“我”扛起来的，可是我却无能为力，只能眼看着年迈的父亲举了一次又一次。这不禁让我想起了朱自清的《背影》，文中肥胖的父亲穿过铁道，爬上月台为他买橘子。“他用两手攀着上面，两脚再向上缩；他肥胖的身子向左微倾，显出努力的样子。这时我看见他的背影，我的泪很快地流下来了。”朱自清因父亲艰难的为他买橘子，又联想到当时的处境，不禁潸然泪下。而“我”面对为了一家人的生计，还在劳作的年迈的父亲。“我”的眼泪不知在心里已流了多少遍，可“我”怎敢在父亲面前流出来！我又何尝不知道“如果风不把草吹低，端着饭碗坐在田边的父亲是看不到的”。（《低矮》）曾经高大的父亲脊背已经弯曲了，“——那个生长过万顷麦子的脊背越来越窄了。”（《麦子黄了》）可是“我”能做些什么呢？

“我说：爸，你一根白头发都没有。举不起一包麦子，是骗人呢”。“我”含泪露笑的说出这句话，宁愿是自欺欺人。只是希望能打破这尴尬的局面，为父亲解围，宽慰父亲。其实，也是宽慰“我”自己，“我”是多么不愿操劳了一生的父亲就这么快老去。可是除了安慰双手撑起这个家的父亲，“我”能做些什么呢？

“其实我知道，父亲就是到九十岁也不会有白发”。是因为父亲身体康健吗？是因为父亲可以安享晚年，无所牵挂吗？“他有残疾的女儿，要高考的孙子。他有白头发，也不敢生出来啊。”不仅“我”拖累了父亲，他还要为“我”的孩子而操劳。他是不敢也不能老去。“父亲啊，你的幸福是一层褐色的麦子皮。痛苦是纯白的麦子心。”（《麦子黄了》）如麦子皮薄的幸福一捅就破，却极力地用它来包裹自己内心沉重的痛苦，不愿让人看见，把所有的苦和痛都往肚里咽。就是这样，时光也不能变慢，让你不再老去。“作为一根草，我曾经多少次想给你，一个春天，不赞你以伟大，但愿你以平安”。（《茧》）一生别无所求，只愿年迈的父亲能平安度春秋。让我想起了筷子兄弟的《父亲》里的一句歌词：“一生要强的爸爸，我能为你做些什么，微不足道的关心收下吧！”这个倾其所有，总是把最好的给我们的父亲，我们能做的只有默默的为他祈祷，为他祝福！

很简单、质朴的一首叙事诗，读完让人鼻头发酸，喉咙哽痛。读者脑海里立马能浮现这样一组画面：一位年迈的父亲在举麦子，举了两次，麦子都滑落了。第三次在坡脚女儿的帮助下，才最终将一包麦子举到肩上。父亲怕女儿多想极力地去安慰女儿，女儿担心父亲背负太多的伤痛，忍住眼泪去安慰父亲。他们彼此之间的安慰，也只有血浓于水的爱才能承担的起。没有华丽的语言，也没有复杂的情节，平平淡淡地叙述中，溢出了像天空和大海一样广阔的情意，早已让读者深深感动。余秀华的叙事诗看似不动声色，却在纸上已风雷暗涌。

只有饱含风霜却又时时怀揣感恩之心人，才能将此种生命体验描写得感人至深。父女之间并没有过多的言语交流，彼此仅一句话，对方已完全明白。或许有时仅是一个动作，一个眼神，就能将那些时时跳跃于胸口却又无法言语的心意表达出，这一切只源于彼此的宽容、彼此的体谅。我和父亲都不敢言语太多，怕让对方深陷危难之中，但彼此之间无言的爱早已温暖心间。

参考文献：

[1]余秀华.摇摇晃晃的人间[M].长沙：湖南文艺出版社，2015.

[2]余秀华.月光落在左手上[M].桂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15.

[3]王泽龙，杨柳，等.在诗歌里爱着，痛着——余秀华诗歌讨论[J].学习与探索，2015（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