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卧虎藏龙》叙事动力解析

2016-05-23 09:10王颖怡
电影文学 2016年2期
关键词:矛盾冲突卧虎藏龙情节

王颖怡

[摘要]叙事动力是指能引起、维持、控制、调节叙事主体(作者、叙述者、人物)进行叙事的各种力量。“青冥剑”是电影《卧虎藏龙》的主要叙事动力。影片中,导演以“青冥剑”作为叙事的切入点,情节始终围绕“献剑——盗剑——寻剑”展开,人物的行为动机因“剑”而生,“剑”推动着情节的发展、演变。宝剑既控制着故事情节的干枝,又连缀起影片中的众多人物,并折射出复杂的江湖人心,具有深刻的象征意义,同时又彰显着深刻而多元的主题。

[关键词]青冥剑;叙事动力;情节;矛盾冲突;主题

武侠电影早已有之,可以说武侠片是中国特有的一种电影类型。中国的《电影艺术词典》将这一类型称为“武打片”,是以动作伸张正义,使之戏剧化,寓教于乐,增加接受性及教育性。[1]对于武侠电影来说,“武、侠、传奇”是其叙事的三大元素,因此传统的武侠片特别注重“武”的成分,甚至不惜牺牲“故事”以“炫技”来取悦观众赢得票房。随着此风的蔓延、兴盛,观众对于武侠的叙事期待日益减弱,武侠片的发展逐渐步入困境。

2000年,李安执导的《卧虎藏龙》的上映,让所有观众眼前一亮。不仅西方电影观众对中国武侠片有了更大的认同,而且无数导演也开始探索武侠片的不同发展途径。《卧虎藏龙》中,导演一改传统武侠片注重“武”的外在表现的叙事风格,由单纯的“技术”外显转向人物内心的深层挖掘。叙事的着眼点不在于讲述一个完整的故事,而是表现人物复杂的内心世界、人物不同思想观念的撞击。影片因此具有丰富的人文意蕴。

《卧虎藏龙》的成功,给低迷期的武侠电影提供了崭新的叙事范式。其中,影片的叙事动力十足,故事情节环环相扣,故事结构纵横开阖。导演以“青冥剑”作为叙事的切入点,人物的行为动机都是因剑而生,情节因剑推动、演变。宝剑既控制着故事的干枝,又聚合着众多人物,并折射出复杂的江湖人心。无疑,“青冥剑”是《卧虎藏龙》的主要叙事动力,本文以此为视角来进行探析。

一、叙事动力推动故事进程

所谓叙事动力是指能引起、维持、控制、调节叙事主体(作者、叙述者、人物)进行叙事的各种力量。[2]小说的叙事离不开故事,电影也不例外。探讨故事就得从事件入手,因为人物与行动构成事件,而相关事件的序列性聚合就是故事。所以,有关人物与行动的各种逻辑规定,就是形成故事动力的内在机理。[2]“叙事一经开始,事件就获得了自身的动力展开规定性,它本身存在一系列逻辑规定着由开端向结局的演进。”[3]《卧虎藏龙》中,“青冥剑”成为电影叙事的主要动力,成为推动故事进程的重要因素。

(一)展开故事的主体

导演以“青冥剑”来组织故事,叙事以“剑”为切入点,随着青冥剑的出现,整个故事紧锣密鼓地展开。青冥剑本是大侠李慕白的兵器,这把有着四百年历史的宝物沾染着不少江湖恩怨,为了远离江湖是非,李慕白把佩剑献给了贝勒爷。宝剑的重现江湖,引起了江湖的动荡、人心的摇曳以及觊觎宝剑之人的纷争。在人人都想得到宝剑的利益驱使下,电影的叙事张力得以形成,电影的叙事动力得以激发,整个故事的框架和背景就此形成。而在众多期望得到宝剑的人物中最有代表性的人物——九门提督府的娇小姐玉娇龙出现了,观众不禁愕然,一个斯文娴静的大家闺秀要这兵器作甚?悬疑的产生,使叙事动力蓄势进一步地铺展故事。随着宝剑在贝勒府的失窃,寻剑也就成为情节发展的必然,因此,整个故事就围绕着“献剑——盗剑——寻剑”这条主要线索展开。

(二)展开故事的枝节

一部主题意蕴丰富的影片,其叙事线索往往不是单一的,除了主要情节线索外,还会缠绕不少细枝末节。在青冥剑这一叙事动力的驱使下,影片除了展现与“剑”相关的主要情节外,还连缀起其他的人物,穿插了他们的故事,拓展了影片的表现内容,进一步丰富了电影的主题。

如玉娇龙怀着犹豫的心情窃取宝剑后,对于她窃剑的动机导演并未直接点明,相反,采用插叙的手法,详尽地刻画了玉娇龙与罗小虎浪漫离奇的爱情。这种自由浪漫的爱情是玉娇龙所向往的,也让观众明白了她为何盗剑,因而“剑”也就成为进一步推动玉娇龙这一支故事发展的动力。

又如在追寻宝剑的下落时,贝勒府拳师刘泰保意外碰见陕甘捕头蔡九,并误之为盗剑之人,紧追不放。蔡九无奈之下只好亮明身份,并说明来京的缘由是为了捉拿碧眼狐狸,而此重犯正好藏身于提督府。在“寻剑”这一情节的支配下,次要人物纷纷出场,碧眼狐狸的出现又为故事“节外生枝”,牵扯出众多昔日恩怨。至此,影片中的关联人物逐一展现,而故事也继续向纵深发展。

因此,青冥剑的出现不仅推动着故事的主要情节向前发展,也引出了故事的旁枝末节,且多条线索相互缠绕、相互推动,大大地扩展了影片的表现内容。

二、叙事动力展现矛盾冲突

托多罗夫曾指出:“故事,就是一种平衡开始通过不平衡达到新的平衡。”[4]这种不平衡指的就是矛盾冲突。矛盾冲突是演绎故事的基础,没有矛盾冲突便没有故事,影视作品尤其需要矛盾冲突。随着叙述过程中叙事动力的产生及加强,故事情节往往不是平稳顺畅地发展,而是表现出起伏动荡、一波三折的局面,此种起伏动荡也即作品中人物与人物之间、人物与其内心及人物与环境之间各种因素彼此消长的过程。

(一)展现人物之间的矛盾冲突

人物因性格差异,需要、目的、动机等因素迥异而产生各种冲突,影片中人物之间的矛盾冲突主要体现在“献剑”与“盗剑”中。

青冥剑是李慕白的随身佩剑,宝剑的献出吸引着众多的江湖人士,人人都希望得此宝物,成为江湖至尊。因此,宝剑无形中成为身份与名望的象征。与此同时,这把有着四百年历史的宝物也沾染着无数的江湖恩怨,正如俞秀莲所说:“再好看也是凶器。”作为一名武德高尚、自我修为高深的侠士,李慕白深受武当派道教文化“虚静”观的影响,认为一切都是“虚名”,都是人心的作用。一切的“为”都是为了达到“无为”,“无知无欲、舍己从人才能我顺人背”。在道家思想的引领下,他闭关修炼,献出宝剑,希冀达到道的最高境界。也正因如此,他是一名严苛的道德自律者,在封建礼法制度所规范的位置,不敢越雷池半步。所以,对于自己的感情他模糊而无法自视。

玉娇龙是生长在大漠边陲,养在深闺的将门小姐,其性格既有大家闺秀的稳重端庄,又有将门之女的果敢泼辣。但在封建礼法森严的时代,任何女性都逃不了被摆弄的命运。因此,她无比地向往小说中所描绘的无拘无束、传奇惊险的江湖,并希望以此来逃避现实中被掌控的命运。既然要闯江湖,自然离不了上好的兵器,而青冥剑此时的出现,正好满足了她“仗剑走江湖”的愿望,于是,“盗剑”顺理成章地发生。在玉娇龙看来,江湖是一个随心所欲、恣意妄为、快意恩仇的地方。“盗剑”及“闯荡江湖”的这些举动,体现了玉娇龙对自由的生命状态的极度向往。对于爱情,玉娇龙有自己明确的认识,她渴望自由美好的爱情,厌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更憎恶婚姻成为父亲进阶的手段。

因此,“献剑”与“盗剑”使清静无为、恪守礼法的李慕白与恣意妄为、随心所欲的玉娇龙碰撞在一起,让观众看见了两种不同的世界观与价值观,引起了人们深深的思考。

(二)展现人物自身的矛盾冲突

《卧虎藏龙》在某种程度上又可以看成是思考人生的影片,而这种对自我、对人生的思考在影片中主要通过人物自身的矛盾冲突来体现。

在感情与理智之间矛盾的李慕白,是一位武艺精深、修为深厚之人。作为武当派的高足,除了谨遵师父的教诲外,更是时刻铭记整个封建礼法制度规范。虽然他与俞秀莲相识多年,但在封建礼法的束缚下始终不敢向她表明心迹,并深深地压抑着自己的情感。在感情与理智面前,他摒弃感情,闭关修炼,希望能达到“道”的最高境界。可是感情的火花一经擦出,是很难熄灭的。在修炼的过程中,他开始困惑了,“我并没有得道的喜悦,相反的,却被一种寂灭的悲哀环绕,这悲哀超过了我能承受的极限……有些事需要想想……一些心里放不下的事。”感情已在李慕白的心里死灰复燃。随着宝剑被盗,在寻剑过程中偶遇玉娇龙,青春年少、任意妄为、率性执拗的玉娇龙以及玉娇龙的感情故事,更是强烈地冲击着他的内心,唤醒他直视自己的情感。经过长期的自我矛盾,李慕白终于承认了自己的感情,“我也阻止不了我的欲望,我想跟你在一起……生命已经到了尽头……我只有一息尚存……我已经浪费了这一生!我要用这口气对你说——我一直深爱着你!”

在“本我”与“超我”之间矛盾的玉娇龙,就像一块未经打磨的玉石,棱角分明、个性十足,体现着人生命最原初、本真的状态。所谓的“制度”“规范”在她心里没有留下半丝痕迹,她爱憎分明、率性而为,向往自由自在的生活。但是对于怎样去追求这种自由,她并不明了,因此也常常陷入自我矛盾之中。在她的想象中,“江湖”就是一个随心所欲的所在,而“闯荡江湖”就是对现实境遇的逃避与反抗,她以这种恣意妄为、不加约束的“本我”闯进了复杂、凶险、多变的江湖,非但没有得到她期望的自由,反而让她陷入了另一个更大的、完全无法控制的江湖漩涡之中。此时她更为矛盾了,究竟怎样才能达到生命的自由状态?李慕白惜才,一心想要调教她,教她为人处世的道理,要求她潜心修炼武德,这些其实都是以规范、条约来约束玉娇龙,希望其能从“本我”转变成“超我”。当李慕白为救玉娇龙而死时,她终于明白了,人生除了自由、随心所欲,还有必须遵守的规矩、信义。

三、叙事动力深化主题内涵

主题是由一系列的人物和情节来展现的,叙事动力的产生除了控制着情节的发展变化外,还丰富了主题的深层内蕴。在《卧虎藏龙》中,表面上我们看到的是一个与“剑”有关的故事,但是细究其深意,会发现文本所表达的内容远不止我们所见到的。

(一)“剑”的象征意义

影片始终围绕着“青冥剑”来叙事,“剑”的出现,吸引着众多居心叵测之徒的目光,不仅大批的江湖人士希望得到它,就连大家闺秀玉娇龙也对它下了手。正如李慕白所说:“江湖里卧虎藏龙,人心里何尝不是?刀剑里藏凶,人情里何尝不是?”在此,“剑”不单单是指实物,更成为世间人心的一种折射,成为人性中欲望的代名词。江湖人士觊觎它,是对权势欲的追逐;玉娇龙窃取它,是其自由欲的体现;李慕白视“剑”为“虚名”而放弃它,是对内心欲望的压制。因此,在这些形形色色的人身上,充斥着名目众多的欲望,自然也就演绎出一个“卧虎藏龙”的江湖。

(二)影片的深层意蕴

通过与“剑”相关的系列矛盾的展现,以及对李慕白与玉娇龙这两个耐人寻味的

人物形象的塑造,影片已具有超出一般武侠片的深意,其主题是开放而多元的。正如前面所分析,“剑”成为欲望的象征,那么对待“剑”的态度也就意味着人们的价值取舍。李慕白长期以来压制着内心的爱欲,寻求得道的最高境界——虚空,然而在孤寂的修炼过程中,他不但没有得道的喜悦,相反只有寂灭的悲哀,内心深处的欲望开始复苏萌动,到底人生的真谛是“克己复礼”追求这缥缈无形的虚无?还是应听从内心的召唤率性而为?他不禁陷入了深深的思索之中。玉娇龙恰好是李慕白的另一面——率性真实、任意而为,对自由的渴望使她蔑视任何规矩约束,为了反抗现实的束缚,她冲出豪门以自己的方式闯荡江湖。然而结果并不如她所愿,自由离她越来越远。到底是该随心所欲,还是要接受规矩的制约?她也陷入了深深的矛盾之中。影片并没有解决这些矛盾,也没有明确的答案,片中李安采取了折中主义,让压抑已久的李慕白在弥留之际终于听从了内心的召唤,向俞秀莲表明了爱意。心高气傲的玉娇龙在李慕白舍身救己后,以跳崖的方式接受了信义、规矩,完成了“本我”向“超我”的转变。谁对谁错,影片并不做评判,而是让观众去思考,因此才让主题有了多元的解读,如“理智与情感”“个人主义与集体主义”“东方文化与西方文化”等,因而影片显示出深刻的人文意蕴。

[参考文献]

[1]叶永胜.电影:理论与鉴赏[M].合肥:合肥工业大学出版社,2008:98.

[2]郭明玉.论叙事动力的流程和类型[D].南昌:江西师范大学,2008.

[3]王纯菲.谈史诗《江格尔》的叙事动力[J].民间文学论坛,1997(02).

[4]黄昌林.叙事结构的语言学模式[J].成都大学学报,2009(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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