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实加之于理想的:幻灭与升华

2016-05-30 07:57戴佳文
北方文学·下旬 2016年4期
关键词:王尔德理想道德

戴佳文

摘 要:英国唯美主义作家王尔德的童话作品《快乐王子》构筑于理想,回归于现实,生动展现了一个现实干预下的理想世界。一方面,童话文本中的理想受到现实的冲击,显得虚无与破碎;另一方面,唯美主义“为艺术而艺术”的创作理想在王尔德的创作实践中未能得到充分实现。尽管如此,业已幻灭的理想仍在人道主义道德的推动下得到了升华。

关键词:王尔德;《快乐王子》;理想;道德

英国唯美主义代表作家王尔德于1888年创作了《快乐王子》。他采用了较为远离现实世界的童话形式,这一定程度上契合了唯美主义的艺术主张,但是其塑造的所谓唯美形象却一刻也没有完全脱离社会的道德现实[1]。可以说,王尔德将带刺的社会现实用唯美主义的童话形式包装了起来,并用优美流畅的语言讲述动人的故事,力图将现实的负面影响降到最低,试图孩子们在童话的庇护下学会判断社会的美与丑。

《快乐王子》构筑于理想,回归于现实。我们知道,理想世界往往是美好而脆弱的,总会在现实面前败下阵来,快乐王子与小燕子的理想也因受到现实的冲击而幻灭。即便如此,存在于其间、闪烁着人性光辉的真善美还会在现实苦难的磨砺中得到升华,如浴火重生一般,让灵魂焕发出光彩。王尔德的唯美主义艺术主张与其创作实践的矛盾也是如此:唯美主义不涉道德的理想在人道主义道德面前是无力的,艺术的理想要想在更广泛意义上彰显其价值,首先需要与无处不在的现实妥协。

一、童话文本中的理想

快乐王子与小燕子都拥有各自的理想世界,其幻灭与升华的过程不尽相同。

其一,快乐王子代表的理想世界有两重:首先,王子雕像是快乐理想的象征,这个层面上的“快乐”指的是现实生活中的人普遍追求的欢娱,正如王子所描述的,“悲哀是不能够进去的。白天有人陪我在花园里玩,晚上我又在大厅里领头跳舞。花园的四周围着一道高墙,我就从没有想到去问人墙外是什么样的景象[2]”,这是隔绝了现实苦痛的无愁宫内平庸的享乐主义的体现。王子雕像最终因失去了宝石与黄金而被赞美过他的人毁弃,潜藏在其中的廉价的铅心却作为最珍贵的物品进入了天堂。

象征着平庸欢娱理想的王子雕像的毁灭与其精神人格的提升密切相关,这便是快乐王子代表的理想世界的第二重含义——人道主义道德。王子生前的快乐是对立于现实苦难的平庸享乐,与他身后目睹的现实的丑恶贫穷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在小燕子到来之前,他只能用无声的眼泪来表达对现实悲苦的同情,欢娱理想的幻灭是他认清现实生活的必经之路。而后,王子在小燕子的帮助下献出可为人所用的全部,在形体的逐步毁灭中实现道德理想的升华。

其二,小燕子的理想世界一处在温暖遥远的埃及,另一处则寄托于爱情。燕子口中的埃及集中体现了唯美风格:“在那儿河马睡在纸草中间,门浪神坐在花岗石宝座上面。他整夜守着星星,到晓星发光的时候,他发出一声欢乐的叫喊,然后便沉默了[3]。”“太阳照在浓绿的棕榈树上,很暖和,鳄鱼躺在泥沼里,懒洋洋地朝四面看。朋友们正在巴伯克的太阳庙里筑巢,那些淡红的和雪白的鸽子在旁邊望着,一面在讲情话[4]。”即便如此,美丽的埃及梦依旧敌不过爱情在他心中的分量:先前对芦苇的依恋致使他脱离了群体,再后来因为对王子的深情而永远留在了这本不属于燕子的北欧的冬季。小燕子的埃及理想因爱而幻灭,对于芦苇的爱的理想又因对方的“自私”而幻灭,唯独对于王子的爱——融合了人道主义道德的爱——让他自愿放弃生的机会,灵魂在形体消亡之后得以升华。

统而观之,象征着不同理想的王子与小燕子都有其悲剧性。王子有同情之心而无实践之力,即便有燕子的帮助,他的善行对于现实来说也只像是投向汹涌波涛中的一颗小石子。并且除了作为丑恶现实的见证者与布施者,他还是现实价值维度下的受害者:“比一个讨饭的好不了多少[5]”,终究逃不过被毁弃的命运。而小燕子的悲剧则可以归因于其爱情信仰的单纯。

二、唯美主义创作理想

作为英国唯美主义文学的代表作家,王尔德高举“为艺术而艺术”的旗帜,着力推崇美的纯粹与无目的性,力求达到一种至上的审美境界。但当我们试图将他的艺术主张与创作实践接续起来的时候,我们会发现两者的断裂,甚至悖反。

早在1882年,王尔德就在《英国的文艺复兴》的演讲中首次谈到艺术不涉道德的观点:“你们的文学所需要的,不是增强道德感和道德控制,实际上诗歌无所谓道德不道德——诗歌只有写得好和不好的,仅此而已。艺术表现任何道德因素,或是隐隐提到善恶标准,常常是某种程度的想象力不完美的特征,标志着艺术创作中和谐之错乱[6]。”1889年,他又在《谎言的衰落》中多次论述自己的唯美主义美学观:“某人曾经说过,惟一美丽的事物就是与我们无关的事物。只要事物对我们有用,是我们所需,或以任何方式对我们有所影响,无论是带来痛苦还是欢悦,还是强烈地呼吁着我们的同情,或是我们所居环境的一个重要组成,它都不属于艺术的范畴[7]。”此外,他还否认艺术能够表现它所处时代的特征和精神,还有它周遭的道德和社会环境[8]。

以上论述都清晰地勾勒出王尔德的唯美主义艺术主张,而恰是在这前后呼应的艺术主张夹缝时期(1888年),他创作了《快乐王子》,还在写给伦纳德·史密斯的信中说:“这个故事(指《快乐王子》)旨在运用精巧的童话手法,反映现实生活中矛盾问题:这是对当代文学中纯虚构人物的回击[9]。”这一定程度上可以说是王尔德所坚持的唯美主义艺术理想的幻灭。

进一步考察王尔德的唯美主义思想,我们可以发现更多的矛盾,或许这也是唯美主义自身存在的矛盾,不论如何,它们都为王尔德提供了闪烁其词的机会:他一方面声称在艺术的象牙塔中,“人可以暂时摆脱尘世的纷扰与恐怖,逃避世俗的选择”;另一方面又声称对于艺术家来说“不存在从尘世束缚中逃脱的问题,甚至连逃脱的愿望也不存在”。“艺术绝对不关心事实”与“艺术家承认生活的事实”的矛盾观点同样共存于他的唯美主义艺术观中[10]。

在这个层面上,既然唯美主义的艺术主张只能是一种艺术理想而无法真正在创作实践中实现,那么在《快乐王子》中,王尔德有意为之的唯美主义理想的“幻灭”的意义何在?

诚如笔者在文章开头所说,王尔德将带刺的社会现实用唯美主义的童话形式包装了起来,并用唯美、柔和的语言讲述动人的故事,力求将现实的负面影响降到最低,让孩子们在童话的保护伞下知晓并认清现实社会的美与丑。比如,我们可以循着小燕子的飞行踪迹窥得社会贫富悬殊的严重现实:在给裁缝送红宝石的路上,他恰好听到了定制西番莲裙子的宫女对裁缝的抱怨,而此刻那裁缝正在简陋的环境里卖力地赶工。王尔德巧妙地将发生在不同空间、同一时间的两个场景通过燕子的视角串联在一起,从而反映出社会不同阶层之间的隔膜,凸显现实矛盾。从中,我们也能看到,他的唯美主义艺术主张并未超越道德现实的主题,而是仍然具有宣扬美好理想和以教诲为目的的基本特点[11]。这或许也是唯美主义在矛盾中生存和发展的一种独特的方式。

参考文献:

[1][6][9]刘茂生.王尔德童话的道德阐释:以<快乐王子>为例[J].世界文学评论,2007(02):101-104.

[2][3][4][5]王尔德著,巴金译.快乐王子集[M].成都:四川人民出版社,1981,9:P6、P9、P10、P13.(第一版).

[7]王尔德著,萧易译.谎言的衰落[M].南京:江苏教育出版社,2004,3:15.(第一版).

[8]同[7],P40.

[10]周琳.论王尔德的唯美主义及其内在矛盾[D].南京师范大学硕士论文,2007.6.

猜你喜欢
王尔德理想道德
理想之光,照亮前行之路
头上的星空与心中的道德律
2021款理想ONE
理想
你是我的理想型
史蒂文森的唯美主义:从王尔德的三种美学谈起
跟踪导练(五)(2)
道德是否必需?——《海狼》对道德虚无主义的思考
为自己
为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