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梦的孩子

2016-06-07 16:50卢明谛
新课程·上旬 2016年4期
关键词:回校蚂蝗碘盐

卢明谛

我从教屈指算来也有十多年了。现在正值大地挂满春色的时候。

在校园内,孩子们是闹春的精灵,像花丛中的彩蝶,又像碧波上的雏燕。这不由得让我想起了一个名叫梅迪的女孩,她是我以前的学生。

3月4日晚上,我收拾好书桌后已临近十一点。这时我收到了一个短信:“老师,近段好吗?现在你教几年级呢?”就这么极为简单的几句问候,实叫我心湖泛起涟漪。本来就困倦的我,一时有些兴奋,但叫我百思不得其解,到底是哪个学生呢?是男孩还是女孩?我教过的学生虽然不能说数以万计,但也很难在那么多的学生中搜索猜测到是哪个孩子在这时候发短信。我还是做了个“冷”处理。心想,既然是我的学生,怕是后来会再来短信自报家门的,到时我方回复也好。

几天时间过去了,短信没有再来。我开始耐不住了。

于是,我主动回复了一个短信。我非但没有回答什么问题,而且短信意思也很模糊的。我在当时之后,就觉得不妥,因为这种含糊不清的话语本来就不是我惯用的辞令。但既然已复了,还能说什么?很快的,我就收到了回复。她说她叫梅迪,在深圳,过得很好。

我心里想,对梅迪来说,我虽然算不上是她的恩师,但我知道她是我众多学生中与命运抗争的最厉害的一个。

2003年的秋季学期,我任五年级(2)班的语文课,兼班主任。开学初,学校让我负责本班的注册、收费等各项工作。那时的收费,其实就是收点柴火费、内宿生工友费之类的,还有交投保费的,也由班主任代收。梅迪,当时就在我班。她人是长得比其他学生高,很朴实的样子,留着长而直的头发,眼睛细而小,有点像村姑。我还没有来得及给她安排座位,她就自个儿地在第四组的最后一桌落座了。后来,我就见她学习挺勤奋的,虽然平时说话不多,但在课上也算是一个主动回答问题的学生,于是我对她就不必要另外提什么特别的要求了。

然而,在后来的一个星期,她没有来学校,也没有办理请假手续。经我在全校盘查后,才从一个与她同村的二年级学生嘴里知道原因。说是梅迪的妈妈病了,她爸爸不让她来学校。这样,我是该去家访了。而去她家又谈何容易呢?路,是羊肠小道,而且到处是吸血虫——蚂蝗。犹豫不是办法,我带了一小包碘盐就上路了。先是沿溪边而上,穿茶油林,过玉米地,进万亩林场。当我在路边的一棵阔叶灌木树下休息时,才发现我的双脚流了许多鲜血。我知道这是蚂蝗惹的祸。还有几只正在津津有味地吸血,我用干木枝试图把它们弄开,却怎么也不成功。然后,我才想起随身准备好的那小包碘盐。打开,撒盐。这一招可灵了,蚂蝗缩成一团,滚落地面。我也就慌忙赶路,就是自然地又撩起自己的裤腿看。真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啊!

经过3个多小时的徒步征途,我在一个叫“六别”的小山寨里找到了梅迪的家。在破旧低矮的农房里,我的突然“驾临”些许让她父亲感到意外而表示出高兴的样子。立马拿出一罐老酒,让我跟他碰上一碗。然后就急急忙忙从菜园里喊回了梅迪的母亲,张罗着煮饭给我吃。此时我已经累得浑身酸软,刚才的一碗酒下肚后,才来了些精神和这个年纪不比我大多少的家长攀谈起来。但他讲话好像遮遮掩掩,一下就斜靠在一张小椅子上昏昏沉沉了。

在回校的路上,因为有了梅迪随从,所以便把山野的寂静压住了。在交流中,我才知道她母亲没病,而是他父亲和母亲都不想让她读书了。说她长大了,可以做工了。要她在家与母亲做伴干农活,以便父亲外出打工挣钱,供弟弟读书。“妇人之见!”我心里骂了一句。是呀,“重男轻女”思想在中国的某些角落里还没有铲除根蒂呢,我也就暗笑自己骂人之语了。

梅迪还说,在这一星期里,她在家里什么活都不干。她和父母亲之间简直像是发生了一场战争。直到我前去“解救”,战争才结束。我不知道这样的战争是否结束——或是还在延续。

但是,我知道梅迪有一个梦是走出大山。梦还没有实现,那么就会存在各种变数。

临近小考了,学生复习的劲儿是挺让人满意的。学校还专门为此召开一个毕业班家长会,但是梅迪的父母亲却缺席了。我心里想:觉悟,就是觉悟的问题。

按照学校要求,寄宿生都是星期天晚回校,以便星期一上课。梅迪又没有按时回校了。后来,我到教室例行检查时才发现她异常平静地坐在座位上,书也不看,字也不写。天气这么好,心情为何如此糟糕?我觉得有问题,便把她叫到办公室。在办公室里,我还没有开始发问,她就哭了起来。我可有些慌乱了,怎么成了这样呢?再三询问,她也只是哭。我做班主任以来,真是头一次碰到这种事。我立即让一个叫芬的女生来安慰她。

第二天,我悄悄把芬叫到办公室来了解情况。

梅迪的父亲要给梅迪订婚,芬说。我差点儿给气晕了过去。不是一个才十四岁的小女孩吗?怎么能这么做呢?盲!简直是文盲,法盲!

据芬说,订婚之事到底是已经被梅迪闹得不成了。那些彩礼被梅迪一件一件地从屋里扔到屋外,又一件一件地从屋外扔到山底的沟边,可能都沾满了吸血的蚂蝗了。彩礼那边来的人都看到了梅迪的犟,说梅迪太有个性,怕以后难有孝心,伺候不了公婆,不要也就罢了,便个个窜着跑了回去。个性?个性!

然后,我给梅迪写了一封长信,肯定了她的做法,教育了她,为她指明了前进的方向。周末,我又给她父母写了一封长长的信。但是,我想,她父母亲看得懂吗?如果看得懂,那我就心安了。

那年,梅迪顺利地上了中学。我心里为她感到高兴。毕竟是她冲破了一道藩篱啊!

直到今年春天,她在深圳已经月薪4千多了——哦,那在远方寻梦的孩子——

编辑 韩 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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