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命题的叩问及诗性阅读
——探微林亨泰《二倍距离》

2016-07-12 10:30韩再彬西华师范大学文学院四川南充637000
名作欣赏 2016年36期
关键词:诗性余华一棵树

⊙ 韩再彬[西华师范大学文学院,四川 南充 637000]

人生命题的叩问及诗性阅读
——探微林亨泰《二倍距离》

⊙ 韩再彬[西华师范大学文学院,四川 南充 637000]

林亨泰诗作《二倍距离》打破了汉语诗学的修辞与音韵和谐,造就了特型的诗歌表达形式。全诗营造了生死、无奈、距离的悲凉氤氲,然而挚读之下却是表述着对人生存在、时空转换的突围,充满了对人生通透、积极的预设,勾勒出一幅人类今日与明日的存在图景;同时阅读诗歌,也是对自我静默的省思和心灵的归属的探寻,给予人无限的启示。

林亨泰 生死 存在 诗性阅读

自现代社会以来,似乎对周遭世界真正思索的人,都带有一种悲观的未来预向,如果说挚读海子之诗饱蘸了对生命皈依之途的领悟和与现实世界的悲楚抗辩,里尔克一些诗飘零着人生的虚无与游移,那么他们则是表达对未来、此生、彼岸的悲观预卜,然而,探微林亨泰之诗,常常会坠入一种对生死、命运、宿命的悲观外在表征。体认之后,沉思之后,却发现在迷惑,虚无,游离的表象后面,却是对自我生命,时空位移的通透性预言。寻觅,沉潜,追思,悠若一曦晨微,体认了过去,指引了未来。尤其是彰显在《二倍距离》:

你的诞生已经/诞生的你的死/已经不死的你/的诞生已经诞/生的你的死已经不死的你/一棵树与一棵/树间的一个早/晨与一个早晨/间的一棵树与/一棵树间的一/个早晨与一个/早晨间/那距离必有二倍距离/然而必有二倍距离的

初看之下,此诗完全打破汉语修辞的语法规范以及对诗歌音韵和谐的弃绝,造就了一场诗歌的陌生化。因此,问世以来,因缺乏固有的阅读习惯,喜好和探讨此诗的人并不多,关于它解读,个人觉得以熊秉明先生为最善:

(你的诞生)已经诞生/你的诞生已经诞生的你/你的诞生已经诞生的你的死/你的诞生已经诞生的你的死已经不死/你的诞生已经诞生的你的死已经不死的你/你的诞生已经诞生的你的死已经不死你的诞生/你的诞生已经诞生的你的死已经不死你的诞生已经诞生的你的死已经不死的你/一棵树与一棵树间的一个早晨/一个早晨与一个早晨间的一棵树/与一棵树间的一个早晨与一个早晨间/那距离必有二倍距离/然而必有二倍距离的①

如果细致认真走心地去赏析这首诗,会发现其实也并非如此晦涩和难懂,或许诗歌越难理会,越会激越读者内心的观望与期待。我们会发现在这首整篇弥漫着的生死、距离面前,在看似悲凉、无奈与特定的图片后面却是对人生存在、时空转换的省思,充满了对人生通透、积极的预设,勾勒出一幅人类今日与明日的存在图景,昭示当下,指引未来。

一、生死,存在与正视

关于人生死的命题,中国文学中,庄子曰:“人生天地之间,若白驹之过隙,忽然而已。注然勃然,莫不出焉;油然

然,莫不入焉。已化而生,又化而死。生物哀之,人类悲之。解其天,堕其天帙。纷乎宛乎,魂魄将往,乃身从之。乃大归乎!不形之形,形之不形,是人之所同知也,非将至之所务也,此众人之所同论也。”②在庄子看来,死亡不过是一种另式的生存方式,一种“独与天地精神往来”的状态。中国传统文化的生死观中一个明显的特性便是重天命,轻人性,听天由命”③,在当代作家余华作品中,如《活着》中福贵在面对亲人的死生别离后,苦难和死亡,不止于告诉我们去“忍受”,更进一步告诉我们的是去“化解”,学会承受,学会化解,舒展生命的韧力,“讲述了绝望的不存在”④。可以这么说,正是余华小说中的死告诉我们生活的不死和希望。在林亨泰看来,“你的诞生已经诞生的你的死已经不死的你的诞生已经诞生的你的死已经不死的你”,世界的维续需要人的存在和耕耘,因此人自然就诞生在自然面前,然而,人在诞生成长的同时,也在向未来的死亡逼近,只不过这一过程需要时间的磨砺。人之诞生是喜悦的事情,不会有人觉得忧伤痛楚,然而人终究需要面对这一事实——死亡的逼仄。然而人在通过改造世界,繁衍万代的同时,也立下了不可磨灭的千古功勋,不断地被人铭记,因此,人虽消匿,但留给人类的遗产却又重新焕发新生,就在无限的循环往复之中,人类社会步步向前,刻画了人类万代而生的图景。

二、永生与不朽的困顿

现代人有普遍的生命困境,发现人也和其他生物一样,终究不能摆脱生物性的宿命。生存的意义只是刹那的现在,除此之外一切不为人所拥有。⑤人在向死而生时发现自然仍然存在,陷入一种荒谬和虚无中。死亡对自身决绝、重大,自然界却不为所动,那么人的存在是否是一种无关紧要?是否如卡夫卡所说,“无论我转向何方,总有黑浪迎

面打来”,还是如古代的贺拉斯声称,“无论风暴将我带到什么岸边,我都将以主人的身份上岸”?达默尔说:“人类在试图理解自己的生存时,面临的一个最深的谜就是真正的时间是什么的问题。对生命而言,天生的必死性,对青春和衰老的经验,过去的不可挽回,未来的不可预见性,每天的时间划分和我们的工作计划……所有这一切都包含着时间,只要他一开始反思自己的生命和他的经验,这个问题就是每个人以某种方式必须面对的。”⑥人非常期望能摆脱宿命,为终有一死选择一个不朽的框架,古希腊文化可以超越死亡,中国自有“立言,立德,立功”,这样即使肉体的泯灭,然灵魂却可以永生与不朽,昔秦皇汉武,唐宗宋祖,其生灭,整个中华历史却有了他们的书写篇幅,孔子虽逝,其与其弟子留下的《论语》却得以闪耀千秋。正因为如此,向死而生的存在形式,给人注入了生命价值,整个人类就在不断地建立功勋,期望在历史的长河中不断地被铭记与书写,呈现出对未来世界的积极心向预设。

三、点面的空间位移,人生的组成。

早晨是生命在时间里的一次苏醒,在时间流里的一个小的新起点,一次小的诞生。司汤达说:“人的一生是以许多清晨组成的。”早晨!查拉图斯特拉迎着灿烂的巨日走下山去的那个早晨;陶渊明不能为五斗米折腰,放舟归田园,“恨晨光之曦微”的那一个早晨;苏格拉底在夜宴之后,众人都醉卧不醒,而他整衣步向市厘,寻人论辩的早晨;孟子所说“鸡鸣而起孳二为善者,舜之徒也”的早晨;祖逖闻鸡起舞的早晨。⑦我们可以以象征性的结构来阐释,一棵树可以将其理解为一个点的存在,早晨则是时间构成的一个面的结合,“一棵树与一棵树间的一个早晨”是否是暗合了生命的节点正如树为点一样分为少年、中年、老年?由此“早晨”是节点之中无数个时间脉流的铺陈和伸张?诚然,由于象征性符号的抽象性,同时也具有多义和含混。可按以上理解,诗人采拟到人之生命的构成,人生就是由无数时间节点整合的生命形态,象征了对时间、空间、生命的积极心向。

四、诗性阅读

尼采《曙光》前言中的一段话可以说非常具有可读性与启发性:我以及我的书,都是慢板的爱好者。也就是说,一个慢读(slow reading)的教导者。在一个“工作”的时代,在一个急急忙忙、慌里慌张和让人喘不过气来的时代,在一个想要一下子“干掉每一件事情”,干掉每一本旧的或新的著作的时代,这样一种艺术对我们来说不啻是沙漠中的清泉,甘美异常——这种艺术并不在任何事情上立竿见影,但它教我们正确地阅读,即是说,教我们如何缓慢地、深入地、瞻前顾后地、批判地、开放地、明察秋毫地和体贴入微地进行阅读。⑧阅读一首诗,与其说在阅读文本,还不如说是读者在追寻自己,无论是海子的《亚洲铜》还是林亨泰《二倍距离》,看似艰涩无章的背后,却是诗人精心雕琢的心向呈现。因此,学会去诗性地慢读,对待生命、热爱生活也应该像阅读一首诗一样,缓慢地寻找诗意背后诗人当初创作的激情与此时读者建构的诗意哲学,我想一个有诗的民族,一定也是一个崇思的民族、一个懂得阅读生活的民族。在一个弥漫着快而燥热的时下去真真追寻属于自身的静默之地,在这片静默之地上,是否能找寻人类本身所归属的那一份诗意?诗人何为,读者何为!正如诗人荷尔德林所说:

如果生活纯属劳累,人还能举目仰望说:我也甘于存在?是的!只要善良,这种纯真尚与人心同在,人就不无欣喜,以神性度量自身。神莫测而不可知?神如苍天昭然明显?我宁愿信奉后者,神本是人之尺度。充满劳绩,然而人诗意地栖居在这片大地上。

①熊秉明先生认为:第一节为生死;(你的诞生)属于名词,是一个主语,有待于后补充,“你(一)”只有作为对话第二人称的意义。至于“你(二)”则是“已经诞生的”一个存在者。你的诞生已经诞生的你的死——由生联想到未来生活中的悲欢离合、苦难和死别。你的诞生已经诞生的你的死已经不死——人明知死的必然,祈求或证明“死的不死”,获得永生和不朽……诗句还可以延续“你(一)”“你(二)”“你(三)”……“你(一)”是未确定的;“你(二)是进入实际世界的;“你(三)”是超越入真际的;“你(四)”是从真际返回实际的。

②陈鼓应:《庄子今注今译》,中华书局1983年版,第608-609页。

③胡建:《余华小说〈活着〉所渗透出的中国传统文化的“生”“死”观》,《兰州学刊》2008年第6期。

④余华:《活着·韩文版自序》,作家出版社2008年版,第6页。

⑤刘小枫:《拯救与逍遥》,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14年版,第53页。

⑥伽达默尔:《西方的时间观》,严平选编:《加达默尔集》,邓安庆等译,远东出版社2003年版,第97页。

⑦熊秉明:《你的诞生已经诞生》,《读书》2010年第3期。

⑧尼采:《曙光》,田立年译,漓江出版社2000年版,第7页。

作者:韩再彬,西华师范大学文学院在读本科生。

编辑:魏思思E-mail:mzxswss@126.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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