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技映射下的人性阴暗面——以《黑镜》为例

2016-07-12 10:19张欣宇长安大学文学艺术与传播学院710018
大众文艺 2016年17期
关键词:黑镜阴暗面人性

张欣宇 (长安大学 文学艺术与传播学院 710018)

科技映射下的人性阴暗面——以《黑镜》为例

张欣宇(长安大学 文学艺术与传播学院710018)

《黑镜》(《Black Mirror》)是英国电视四台于2012年播出的迷你电视剧。整部电视剧风格尖锐、讽刺、悬疑,把镜头对焦在当今社会生活和人类的不安全感。当今社会,信息技术革命作为蒸汽革命、电气革命之后的新一轮引起巨大社会变革的“神话”,大大改变了人类的生活和思维方式。与此同时,媒介有了前所未有的发展。人类感知世界的行为方式发生巨变,这个世界已经被“中介化”。而“黑镜”正是这种中介,是人和世界沟通的新桥梁,隐喻着高科技时代下,手机或电脑屏幕就像一面黑镜子,在折射出现实生活的同时也折射出人性的阴暗面。

黑镜;反思;人性;阴暗面

一、对科技重塑生活的批判

《黑镜》是英国电视四台推出的迷你剧,每一集的背景设定、人物形象以及故事情节都是完全独立的。涉及的领域之广,从权力的警戒,新的统治力量崛起,虚拟世界与实际世界的混淆,娱乐到死为止的病态,到新技术的主导下的社会关系和交际模式的变迁演进、未来科学技术无限发展带来的危险预测。整套电视剧总体基调黑暗,充斥着悲观情绪,承载着对人类的终极出路深刻的思考。正如《黑镜》编剧查理•布鲁克曾经在《卫报》的采访中说:“‘黑镜’其实就在墙上、手掌上、手机书桌上。这恰恰是:电视显示器、智能手机发着的冷光屏幕。科学技术更深入地改变着我们生活的方方面面,就像毒品一样,令人上瘾。电视剧《黑镜》正是关心科技的副作用,关注并聚焦于科技重塑生活所造成的欢乐和不安的中间地带。”

迄今为止,《黑镜》已经播出了三季,一共分为七集。第一季的三集分别是:《国歌》《一千五百万的价值》《你的全部记忆》。围绕当今生活,以不同的现实社会、故事背景、演员角色展开。第二季的三集则是《去去就回》《白熊》《沃尔多一刻》。三个故事从不同侧面分别向观众展现了未来世界的现实与残酷。第三季现有《圣诞特辑》,七十分钟的特别版中以主角马特•特兰特和乔•波特在圣诞节的对话展开,他们分别叙述了各自的故事。

这三季电视剧内容一脉相承,均表达出了对“黑镜”操纵的未来世界的隐忧。《国歌》、《沃尔多一刻》均涉猎政治,展示了传统的“大政府”的权力消蚀,以及媒体对政治前所未闻的掌控能力。《一千五百万的价值》《白熊》则是以超现实手法展现出福柯的所谓“全景式监狱”。“凝视”并不仅仅是存在于想象之中,而更是透过黑色的屏幕来占领生活,乃至最终成为每个人生活的一切。而“惩罚”“规训”则更是前所未闻,极度的严酷残暴。《你的全部记忆》《去去就回》共同反映了科学技术对人与人之间的交往和乃至亲密社会关系所产生的影响,叩问科学技术的无孔不入无处不在,将对人类最朴素的伦理道德带来的困境和难题。《圣诞特辑》更是拉黑人文、放大科技,辛辣讽刺了未经道德和法律允许的前提下率先实施的黑科技。

二、对人性阴暗面的反思

(一)消费时代下人性的物化

网络虚拟消费挤压真实生活空间。现代消费社会之下的人,终究难逃走向一条被金钱奴役的道路,人性走向物化。有人似乎想逃逸,甚至已经在逃逸,自以为超脱了,走了无人问津的新路,然而终究难逃窠臼。正如资本主义社会下,人虽然获得经济的独立,却也沦为商品和资本的奴隶。而现代人亦是如此,难逃拜金主义与享乐主义。

在第一季第二集《一千五百万的价值》里,无人能挣脱网络虚拟消费时代的桎梏。服装单调的人生活在一个个四面被屏幕所包围的房间之中,他们通过虚拟网络进行通信和交流。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虚拟形象,只需要手指的移动就可以轻松为自己的虚拟形象整容和换装。而洗漱、吃喝、玩游戏等现实活动则都需要使用虚拟点数,只有通过骑自行车达到一定里程数才能赚取。男主宾无意中听到艾比的歌声,被她的真实所打动,于是打算使用自己的点数来替她购买一张选秀节目的入场券,帮助她实现歌唱梦想。艾比纯美的嗓音博得了观众的热泪,却在评委的威逼利诱下接受了艳星的工作。宾在节目里疯狂揭露选秀舞台的虚伪,宣泄现有体制的不满,使得所有虚拟观众都陷入了思考。但在只剩下娱乐的消费时代,他却因此走向了主持的生涯。艾比的清纯、宾的反抗精神,都沦为了消费品。宾因此过上了更舒适的生活,反叛精神被消费主义所安置。这反应的正是当今社会绝大多数人的生存状态,在人们为科技生活带来的新型消费而极度狂热的同时,精神世界却走向了冷漠和空虚的极端。

在第三季《圣诞特辑》中,马特作为一名“恋爱导师”,分享了一个小故事。他运用“智能眼”远程操控,在线指导一个男孩在派对中搭讪女孩,并一步一步走向成功,却始料未及,那女孩具有精神分裂,最终双双殉情。值得玩味的是,马特将男孩的个人隐私一览无余的同时,竟私自将其公之于众,以获得利益的最大化。他们共同见证并促成了悲剧的发生。在消费时代下,人们难以抵挡物化世界的诱惑,为了追逐利益不择手段,甚至不惜以挣脱道德的约束为代价。

(二)网络时代下人性的虚化

社交网络,作为现代科技发展的杰出成果,不断消费着我们的表达和情感。虚拟社交网络和现实社交生活的矛盾与是非引人质疑。在今天,尽管微博、互联网等虚拟社交软件和平台能让我们轻轻松松掌握一个人的动态,但在现实生活中过度的信息让人与人之间的相处反倒悲哀地无话可说。

第二季第一集《去去就回》正是如此。故事主人公是年轻女子玛莎,她的男朋友艾什不幸过世。由于悲痛无法抑制,玛莎想到用其男友生前在互联网社交媒体中留下的“生活轨迹”来仿真出一个“人工智能”的艾什。实际上,现实生活中的艾什很糟糕,他成日沉溺于社交媒体,却缺少与玛莎的交流沟通。尽管“人工智能”艾什比现实生活中的艾什更加完美,但却缺少真实,没有人类的情感和自我意识。即便如此,玛莎仍旧陷入回忆的深渊之中无法自拔,假装艾什活着,继续过着之前的生活,在自我欺骗中与亲友疏远联系。最后“艾什”被玛莎锁在家里的阁楼上,只有周末才小小的放纵。在真实世界与虚拟空间中,爱莎只得做个折中,而痛苦却不得以解脱。网络时代下,人的虚化,致使每个人很难做到百分之百的真实。

第三季《圣诞特辑》中,马特把一个人的意识放在储存器里,使她成为了一个虚拟的人,在虚拟中操作自己的身体。副本和本体表现的无异,暗示了意识副本真的存在知觉。而人们却明知如此,仍旧残忍对待意识副本,这一违背道德的问题引人深思。更有波特的故事,他知道贝斯怀孕后很高兴,而贝斯不想当母亲。在争执下,贝斯屏蔽了他。他去找贝斯,却被警察抓走,并被判不得接近贝斯。后来贝斯因故去世,屏蔽随之失效,而他去找女儿,发现不是自己的孩子,失手杀掉了贝斯的父亲。这一屏蔽功能,本质是将逃避问题的能力实体化。将网络上的屏蔽加载到现实,造成了亦真亦幻的错位,使得人性的虚拟与真实难辨。

(三)民主时代下人性的恶化

自诞生之日起,互联网就被寄予很高的评价和期待,其自身所具备的开放性,让其几乎成为了现代“民主”的代表和象征。随着网络社交媒体技术的不断发展,这一期待与日俱增,愈演愈烈。在网络上发表自己的见解日渐突破了虚拟社区,逐步对日常生活的世界进行占领,甚至发展到左右国家政治决策的地步。互联网民主时代下,民意的扭曲,人性的恶化,在《黑镜》中均有所体现。

第一季第一集的《黑镜》开篇之作《国歌》正是如此,以首相深夜接到来电为开头。在来电中,首相得知,公主被匪徒所绑架。与此同时,YouTube的社交媒体上也上传了其被绑的影像视频。绑匪以此向当局提出条件进行交换,要求首相必须和一头猪发生性关系,并在互联网上进行全国直播。这显然是一个恶意整蛊,而首相却迫于所谓的“民意”压力,只能委屈就范。民众接受采访时,纷纷表示自己并不会收看这一幕,认为这实在是太违背人伦。但是,真正直播的时候,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食言了——他们通过各种各样的“黑镜”收看并品评着。实际上,直播前半小时绑匪已经释放了人质,公主在路边昏倒却无人问津。整个事件以绑匪的自杀告终,但首相夫妇却再也不能正常相处。最为讽刺的是,绑匪凭借着一整个事件的策划,一举获得“行为艺术”大奖。他用尽生命,本想对全体国民进行道德测验,却最终不堪忍受结果的残酷而感到绝望。全篇占据道德制高点的,既非民众,亦非首相,而恰恰是当时万夫所指的劫匪。这正是一种对民主时代下,“民意”虚伪、自私、善变最赤裸裸的批判和讽刺。

第二季第三集的《沃尔多一刻》,同样揭露了民主时代下人性的恶化。“Waldo”在古德语中表示统治之意。它同时也是法国一位宗教领袖的名字,他挑战教会权威,被定为异端并受到迫害。在该集剧情中,“Waldo”是主人公——一个卡通蓝色熊,这暗含着“平民”与“反权威”。原本它只是一个喜剧角色,负责逗乐,但因在社交媒体上的传播日益受到追捧之后,制片人决定让其参与国会竞选,以和政客们交锋,从而赚取更多的经济效益。沃尔多实际上并没有鲜明完备的施政理念,更没有想要为民众谋求福祉的未来设计,而仅仅依靠着对政客们的调侃、嘲笑、挖苦、攻击、批评甚至是谩骂迅速赢得了大众的支持,成为了竞相争碰的政坛新秀。最可笑的是,当沃尔多的扮演者、配音演员吉米在苦苦挣扎之后决定坦白一切,呼唤理性与真知,希望公众正确行使投票权利的时候,根本无人回应。这种对人性的辛辣讽喻,揭示出了一个真相。所谓为民发声的“民主”,不过是虚伪的政治;所谓理性自由的“民意”,不过是乌合之众。他们丧失理性,娱乐至死。

(四)信息时代下人性的异化

信息科技时代下,当信息资源的共享成为大势所趋,传媒技术也深入的触及到了人类生活的隐私空间之中。无穷无尽的欲望,不仅仅利用技术手段拓展延伸了公共信息的边界,更是压缩了个人隐私的空间,让人对公开信息的正常需求转变成为对个人信息的无限消费。某种意义上说,传媒技术的发展促成了人性的异化,它不但刺激人类窥私、消费、滋长娱乐的欲求,更是赋予了人类现实的科学技术手段。

如第二季第二集《白熊》,正是欲望利用技术拓展了公共信息的边界,人的消费欲望异化的体现,揭露了媒体娱乐至上,而不顾人类安危,不断侵蚀着人类灵魂的丑恶嘴脸。白熊,作为电视剧中的关键细节,原本应该是单纯的女孩儿的玩具,而最终却演化成杀害孩子的证据,成为对女主角进行惩罚的过程中的发射塔的代号,这也是公众讽刺女主角第二次犯罪的符号。在古怪的声响背后,暗藏着玄机。女主角托尼从昏迷中缓缓苏醒过来,她发现自己独身一人处于房间里。而当她走出房间,发现有一个人用枪指着她,而其余的每个人都用智能手机拍摄着她。后来,托尼遇到了在加油站中躲着的另外两个人,戴蒙和吉姆。原来是一种奇怪的信号把绝大多数人变成了没有思想的人,他们只知道偷窥,却不知道抵抗信号的侵扰,不知道独立进行思考。这也意味着,这些人随时能够猎杀他们。最后,托尼终于在自己被谋杀之前找到并且彻底关闭了信号源。信息时代下,技术使得人性发生变化,开始对现实生活冷漠厌倦,变得自私敏感,甚至催生了大量丧失人性的犯罪事件。社会公众,看似正义,却只是投射感情,能够把丑恶的情绪投放到参与社会公共事件的过程之中,从而获取空虚短暂的快感。媒体打着正义和娱乐的旗号,为了利益而把一切都盲目进行娱乐化处理,摧残着人性。

又如第一季第三集《你的全部记忆》,体现了个人空间的压缩和个人信息的消费。这一时代,人是被高科技操纵的玩偶。只要耳朵后植入芯片,便可以把过去的记忆记录其中,想看时可以用“遥控器”随时调出来看。猜疑和妒忌接踵而至。男主角疑心妻子有外遇,强行观看了妻子的记忆芯片,并强制其删除记忆。为了过去,男女主进行一次又一次的争吵和互相伤害,他们忘记了美好,重复着悲伤。最后,妻子带着情人的孩子离开了他,男主才发现在一起时的美好。剧终,男主终于决心划开皮肤,取出记忆芯片。这一切都隐喻着,当私人空间被极度压缩,抑或是被媒介公共化,人类的出路,人类社会的图景都将不堪想象。

三、对科技悲观主义的解读

哲学家马尔库塞指出,大众传媒作为传播工具,其作用异常重要,甚至提供了异化的合理性。“黑镜”作为沟通媒介与人类的桥梁,本应是人们学习、工作、生活的工具而已。然而,现代社会最大的问题就是,人类逐渐在娱乐的过程中丧失了“主体性”,失去了批判精神,从而沦为媒介的奴隶,沉溺在“数字化生存”的生活模式之中,不幸变成了“单向度的人”。因此,《黑镜》所揭示的人性阴暗面,并不是危言耸听,而真的是愈加迫近。

在展现科技时代未来奇观之余,《黑镜》的独特魅力更多的是体现在令观众产生道德恐慌上。跟传统的科幻片相比,它更近似于道德讽喻片。其表现道德讽喻的方式,隐蔽而残酷,刀刀见肉血淋淋。编导故意放大和渲染了科技和人的对立,拔高科技的发展、贬低人文哲学的进步,造成了科技和人文不对等的扭曲错位。这种错位,给人的感觉是恐怖和残酷。同样,科技发展到想象的尽头,而道德律令停滞不前,甚至有所倒退,两者产生的强烈反差,令人心生恐怖。

曾有观影者感言道:“《黑镜》是悲观的末世预言。它既讽刺当下的荒诞,又预演未来世界程式化的图景。”与其把《黑镜》看作是一个描述科技如何一步步吞噬人性的恐怖故事,倒不如看成是人类在科技的发展中不断加深对自我的认识,与人性的阴暗面进行抗争从而争取人性的自由解放的过程。“黑镜”,正是一面不加修饰反射出人性阴暗面的镜子。这面镜子,隐喻着科学技术本身。而阴暗面,则来源于人性自身。科技越强大,所折射出的人性阴暗面也就越多。但是,“镜”可碎,“黑”仍在。人类若想在科技的飞速发展中不受羁绊,取得真正的自由,只有深刻认识自身并不断反省,用恒久而灿烂的人性之光驱散阴暗之处。

[1]桃桃林林,驰子.《黑镜》正是我们这个时代的恐怖故事[J].人物,2013(3).

[2]于夫.《黑镜》编剧反思网络时代[J].环球人物,2013(9).

[3]李安然.《黑镜》与当代影像的科技隐喻[J].艺苑,2014(6).

[4]赵柔柔.《黑镜》数码时代的媒介自反与赛博格身份建构[J].创作与评论,2015(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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