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析《论语》君子人格理想及其当代意义

2016-08-04 10:34吴悠
青春岁月 2016年4期
关键词:修身论语君子

【摘要】作为《论语》中的一个重要概念,“君子”是孔子乃至儒家学派圆满人格的理想。君子用自己出众的德行成为社会的标杆,同时也成为下学上达的关键。儒家讲究一切皆以修身为本,无论“内圣外王”,君子人格的培养便成为了其中的枢纽。而“外王”的实现很大程度上受到外在条件的限制,“内圣”的概念就尤其影响了我们民族心理的建构,对当代社会仍有深刻的启迪。

【关键词】君子;修身;内圣外王

由于孔子“述而不作”,《论语》一书即是直接展现其人格理想和政治抱负的第一手资料。在书中,孔子毫不掩饰对于“三王时代”和周公“礼乐社会”的向往,也一直向着辅助国君维护社会秩序而努力。在他的设想当中,“君子”这个圆满人格的体现承担了这个艰巨的任务,也成为了其“内圣外王”思想连接的一大枢纽概念。

一、君子范围的厘清

《论语》始于“不亦君子乎”,终于“不知命,无以为君子也”。“君子”一词贯于全篇,前后呼应。而它的具体指向,其实在《论语》一书中颇为杂乱。

余英时先生在讨论儒家的君子理想时便言:“孔子对于‘君子的境界规定得非常高,仅次于可望而不可及的‘圣人。”钱穆先生也确认:“君子者,盖孔子理想中一圆满人格之表现也。”具体而言,杨伯峻先生把君子的涵义分为两种:“有位者”和“有德者”。

子曰:“君子道者三,我无能焉。仁者不忧,知者不惑,勇者不惧。”子贡曰:“夫子自道也。”

子曰:“君子义以为质,礼以行之,孙以出之,信以成之。君子哉!”

子曰:“君子食无求饱,居无求安,敏于事而慎于言,就有道而正焉,可谓好学也矣。”

如此看来,杨伯峻先生说的君子可以指“有德者”是可以成立的。纵观孔子描述,我们可以发现君子一定要具有很高的道德水品。君子不仅仅要好学,还要懂音乐,知礼仪,甚至还需要智、仁、勇三者齐全。是社会的标杆,是平民大众学习的榜样。

但君子的社会意义还不仅于此。又言:

子曰:“君子成人之美,不成人之恶。小人反是。”

子曰:“君子上达,小人下达。”

子曰:“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

君子可谓是社会道德的代言人。《论语》中频现君子与小人的对比,即说明早在春秋时期社会生活的状况便出现了问题,已打破了古时对四民的界定。许多士人一心向学却没有得到多少金钱的回报,于是当时很多人都改去学稼穑。所以才有长沮、桀溺、荷蓧丈人之类,虽是隐士,却依旧想谋求功名利禄,打破了社会本来的秩序。如此,孔子等有识之士才会如此急切地呼唤君子的出现,以及对君子高尚品质的向往。

至于君子“有位者”的涵义,李泽厚先生认为“春秋战国是保存着氏族社会传统的早期宗法制向发达的地域国家制的过渡,认为孔子思想是这一空前时代变革中某些氏族贵族性格的表现。”君子即是“氏族贵族的个体成员”。他们本来就有一定的参与政事的能力,甚至也可指国君(氏族统治的首领),所以也必须要求他们有高尚的品德与出众的能力来治理国家。而当时的“小人”可指平民,所以《论语》屡见君子小人的并提。

但孔子也并不是一个纯粹的阶级论者。在他的设想中,社会的阶级可以流动,君子即是打破阶级固化的契机。正是由于对于人格完善的追求,于是在修养中便特别强调学习和教育。在教育出来的优秀弟子中,孔子也并不只希望他们做个独善其身、默默无闻的人,而是希望他们“有所为”,可以帮扶国君作出一些有利于国家人民的事情。个人也是可以通过自己的努力成为“有位者”,然后运用自己的权力承担君子的社会责任与历史责任。

在这个意义上,君子的“有德者”和“有位者”的涵义是可以相互转换的。总的而言,在氏族社会传统的宗法制已经漸渐远去的时候,“孔子以他的‘仁为核心的道德哲学教育弟子,其目的是要培养出一批有道德有教养的‘君子,让这些君子‘学而优则仕,成为社会与国家的管理阶层。而后,凭他们的管制,使社会与国家道德理想化。”孔子终身致力于恢复周礼,目的就是使国家秩序化,加上一批有才有德的君子,国家自然能够正常运作。纵然如果统治者昏庸,也不影响大局。

1、君子与“内圣外王”

但如果仅仅把《论语》一书的主旨看作是所谓的“君子”的“精英治国”,那么孔子也不可能成为流传千年的圣人了。“孔子的伟大之处就在于他不仅把“外王”——追求理想社会看作是崇高目标,而且同时把“内圣”——追求理想人格视为崇高目标。”在孔子的思想中,“内圣”和“外王”是同等重要的两端,都具有十分重大的意义。这即是余英时先生所提到的:“按照传统的说法,儒学具有修己和治人的两个方面,而这两方面又是无法截然分开的。但无论是修己还是治人,儒学都以‘君子的理想为其枢纽的观念:修己即所成为‘君子;治人则必先成为‘君子。”儒家的理想有一个外传内推的过程,向内靠近内心,向外成王平天下,君子是其中一个重要的节点。不管哪种都必须先成为君子,都必须使自己达到完美人格才可以推及其他人,所以一切皆以修身为本。

但理想的实现往往会受到现实状况的限制。《论语》在最后一节写到:“不知命,无以为君子也”。先秦时言“命”一般可分为天命和时命。孔子重现实,不论鬼神。笔者以为知命的“命”多半指时命,即明白当时的社会情况,顺势而为。如《论语》中提到的:

子曰:“笃信好学,守死善道。危邦不入,乱邦不居。天下人道则见,无道则隐。邦有道,贫且贱焉,耻也;邦无道,富且贵焉,耻也。

子曰:“直哉史鱼!邦有道,如矢;邦无道,如矢。君子哉蘧伯玉!邦有道,则仕;邦无道,则可卷而怀之。”

子谓颜渊曰:“用之则行,舍之则藏,惟我与尔有是夫!”

君子进则得君行道,退则著书讲学。而因为时代社会或者朝政党派的原因,君子不被当权者重用或是被排挤迫害都是很常见的。而理想人格的塑造完全取决于自己,随时随地可以进行,自己还可把握修行的时间与程度。所以对个体而言,“内圣”有更优先的意义。从历史的纵向来看,“内圣”更大的程度地影响历代知识分子的心理建构,甚至影响着我们的民族文化。

“内圣”的修行使君子的抱负至少有了自身为落脚点,但它的缺点也是显而易见的。对“内圣”的强调致使我们文化中心性学的发达而忽略外在事功的建立。“外王”行使的困难致使士人们转向“内圣”,在不断的修身中愈发重视个体而忽略事功,反过来又限制“外王”,造成恶性循环。理学的兴起与辉煌即是其中一例。宋代文化的繁盛是毋庸置疑的,但由于党争激烈,理学家们难以施行理想只能空谈心性义理,发展出极其多的修身理论。不管是陆氏兄弟的“尊德性”或是二程、朱熹一派的“道问学”,都不脱自我修行的范围。仅在个人性情境界和文章治学上下功夫,后来竟扩散到了伦理道德方面,提倡“存天理,灭人欲”,严重地束缚了人的思想与活动。此时理学成为正宗,纵使有陈亮、叶适的“功利之学”对现实生活和军事功业的强调,也不过星星之火,并未成为大势。在政治和文化的相互作用影响下,赵宋王朝最终走向了积贫积弱,丧地亡国的结局。此也为“内圣”之失。

2、君子的当代意义

在儒家学说中,“君子”一直是一个很重要的概念。历代都有讨论,并且不断发展。直到今天,我们依旧会用君子一词来赞扬品德高尚的人。对于当代来说,君子的意义更多的依旧是在对人性的塑造之上。

如同前文提到的,在人格塑造中,“内圣”的偏失会对个体甚至社会造成消极影响。于是我们在继承和学习君子的优秀理想与修身方法的时候,应该同时克服其过于重视自身的方面。追求“内圣”,应该同时重视“外王”。以修身为本,也不放弃对现实生活和外在事功的追求。

换个角度而言,“内圣外王”学说自孔子之后断为两极,孟子、荀子各执一端。对于个体人格塑造而言,则需要两方面并重,既重视学问的探求也需要心性的培养。对于个人性格,既需要有对知识学问的严肃与审慎,又需要有聪颖活泼的灵性与浪漫,且以更开放的心态面对我们不断变化的外在世界。

钱穆先生分析孔门君子涵义时指出:“孔子论君子,亦首重性情也。”他把君子的修养详细分为四个方面:“君子当有高尚优美之情操与德行”;“君子贵实行不尚空言”;“君子重礼仪尚群德”;“君子有自得之乐”。笔者把它们调整合并后大致分为两个部分:一部分为培养个人的高雅志趣,进而养成高尚优美的人品和道德;另一部分为学习社会礼仪,同时重视实践。在所有的修养方法进行之前,必须先进行态度的端正,即“正心”、“诚意”。然后君子遵循“中庸”的原则,贯彻这些修身的方法,塑造出美好的道德和品行。

同时我们还需要重视一点,孔子虽然大力赞美君子的高尚德行,但他并不否认君子追求利益的正当性。只是君子求取利益的手段必须合理,并且不求小利,所追求的应该是关系国计民生的大利,也就是儒家的“道”。《论语》中也多次论及:

子曰:“富与贵,是人之所欲也,不以其道得之,不处也;贫与贱,是人之所恶也,不以其道得之,不去也。君子去仁,恶乎成名?君子无终食之间违仁,造次必于是,颠沛必于是。”

子曰:“君子谋道不谋食。耕也,馁在其中矣;学也,禄在其中矣。君子忧道不忧贫。

子曰:“饭疏食饮水,曲肱而枕之,乐亦在其中矣。不义而富且贵,于我如浮云。”

在当代社会中,我们也需要寻求关系国计民生的大“道”,而不仅仅汲汲营营于个人的私利。在浅的层面上,我们作为普通公民应当具有社会责任感,遵守各种规章制度和法律,关心社會事务。用好自己手中的选举权和被选举权,维护我们国家的民主政治制度。在更高的层面上,我们在个人修身的同时还需要树立远大的理想,努力锻炼自己的能力,为国家和人民做出贡献。实现“平天下”,达到个人修身的最高目标。

二、结语

“由于氏族宗法血亲传统遗风的强固力量及长期延续,以及农业家庭小生产为基础的社会生活和社会结构的牢固保持,决定了中国文化具有一种“实践理性”或“实用理性”的倾向或特征。”即我国文化从一开始就远离宗教,着力于现实幸福的追寻与保持。于此,儒家强调不同于道家飘渺追求的一种在现实生活中的修炼。是一种出发于生活,长养于生活的动态的学说。《论语》的落脚点即是现世世界。它不仅对君子的概念进行了讨论,还提出了一系列的修身方法,指导人们如何修炼自己的德行而成为更好的人。

但否认中国文化为宗教不等于否认它具有超越的理念或超越的境界,它不是宗教却起到了宗教似的对人心的安定与理想的追求。这种超越的追求即是儒家对“内圣外王”的追求。如果说“内圣”是现实性,“外圣”即是理想性。这种现实性与理想性之间的张力,恰好是推动我们文化不断前进的主要力量。我们的民族就是一边仰望星空,一边脚踏实地的。虽然也有过艰难困苦的岁月,但有了理想的照耀,我们也依旧在路途中努力前行。人言筑梦踏实,我们要从经典中学习的东西还有很多。

【参考文献】

[1] 杨伯峻. 论语译注[M]. 北京:中华书局, 2006.

[2] 钱 穆. 四书释义[M]. 北京:九州出版社, 2011.

[3] 余英时. 中国情怀——余英时散文集[M]. 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 2012.

[4] 冯达文, 郭齐勇, 主编. 新编中国哲学史[M]. 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 2004.

[5] 李泽厚. 中国古代思想史论[M]. 天津:天津社会科学院出版社, 2004.

【作者简介】

吴悠(1992—),重庆人,重庆师范大学伦理学研究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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