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代涉倭小说中抗倭奇女子产生的原因

2016-09-05 08:45邹冰晶暨南大学文学院广州510632
名作欣赏 2016年23期
关键词:小说

⊙邹冰晶[暨南大学文学院, 广州 510632]

性别世界

清代涉倭小说中抗倭奇女子产生的原因

⊙邹冰晶[暨南大学文学院, 广州510632]

清朝的涉倭小说中有很大一部分都凸显了女性的重要地位,出现“尊女抑男”的倾向,这一现象显然与传统中国女性的边缘地位不同,其原因值得引起我们的关注。

涉倭小说女性意识尊女抑男才子佳人小说

倭寇问题兴起于元代,贯穿于明代,对整个明代两百多年的政治、经济、军事、文学等各个方面都产生过重大的影响。到了清代,虽然倭患已成为历史,但清代通俗小说家们依然对这个问题情有独钟。所谓涉倭小说,即在文本中提及倭寇问题,且该问题对故事情节发展、人物形象塑造具有很大的促进作用,或者以倭患及抗倭斗争为写作背景的小说。但是其中要排除对日本大规模侵略中国状况描写的小说。简言之:此处的“倭”仅指自发的民间倭寇组织,不包括官方军队的大规模入侵。据笔者目前统计,清代涉倭小说文本共27篇,通过阅读作品以及与明代同类小说作品的对比,笔者发现了一个值得深入探究的问题:女性在该类小说中性格突出并在抗倭斗争中起着举足轻重的作用,这一时期该类小说中极大一部分具有明显的“尊女抑男”倾向,然而这些小说均为男性作家所作,具体情况可参见下表:

作品 作者 成书年代 典型抗倭女性形象 相关文本描写《女仙外史》 吕熊 康熙五十年 聂隐娘、公孙大娘等六位女元帅,约十丈多长,盘旋夭矫,势若游龙,竟卷到众倭奴身畔,揽腰一截,霎时千百人都做两段,血喷如雨。聂隐娘与公孙大娘是剑仙的剑,但能长短变化,其质刚而不柔,抛向空中,迅疾飞跃,一斩亦可数百人。只见袖中飞出一股青采秋自将水师。紫沧坐镇楚南……采秋就领女先锋来破水寨虚牝阵……当下春纤领一千健妇,鼓棹杀入铜墙;瑶华领一千健妇,鼓棹杀人铁壁。采秋领一千健妇,分乘大战舰三支,直攻阵心。那铜墙铁壁的皮筏,早被两千健妇捣个稀烂,包不过来。《花月痕》 魏秀仁 咸丰八年 柳青、胭脂、杜彩秋、薛瑶华《雪月梅传》 陈朗 乾隆四十年 华秋英自成亲之后凡遇出兵,即戎装贯甲临陈督战,所定计策无不奇中,且又能知书达理,一应文檄俱出其手。殷勇屡立大功全得华氏夫人之力,后来晋封一品夫人。《绮楼重梦》兰皋居士嘉庆四年至十年 梅碧箫、薛蔼如封小钰为平倭大元帅,封碧箫左副元帅,蔼如右副元帅……这碧箫二人倒也伶俐,把马一退,这马是通灵的,不用掉转身,只缩身往后一退,便离了二丈多地。一个撩起飞刀,一个发出铁弹……,此事十分关系,若要制伏倭人,尽在这一次了……在我愚见,正要他着急求龋,但恐他拚丢弃王孙不顾,任杀任烹总不来取,则我国留住哪咭毫无所用……但要教督抚示谕各关将士,紧守城池,水陆营泛,用心防御,以待他来。又令城厢内外及附近居民早日搬迁,免被他抢劫。又宜差一个善言语的使者去到俺达营中,将好言好语安住他心。他若肯称臣入贡,或肯将我国投降的叛臣赵全等斩首级来献,当天监誓,自后不敢侵犯边疆。素娟道:“近来倭寇称强屡犯中原,今日幸得哪咭在我国中作为当不提撰人 咸丰元年 素娟《绣球缘》青心才人 清初 王翠翘《金云翘传》夫人道:“大王天威,非人授也。妾思朝廷甲兵,亦非全弱。但太平已久,人不知兵。武弁习为奉承,文官习为夤缘。主帅不习兵戈,不娴战斗。一闻金鼓之声,一见杀伐之威,便手足无措,救死不瞻,谁敢角胜争奇乎?但庙堂之上,虽无豪杰,而草莽之中,实有英雄。天下苦兵已久,必勤招慕,岩穴间岂无奇才异能应募而起者……今者残彼疆场,涂彼生民,掠其金帛,掠其子女,天子忧惶,食不下咽;宰臣悲悯,眉不自舒。江南之苦兵,非一日矣。屡屡招抚,皆体上天好生之德,以无事为荣者也。

从上表可见,这些女性都聪慧美丽,极富高才,或是拥有高强的法术、精湛的武艺、亲自上阵御敌的女将;作品中男性的性格则显得平淡许多。女性不再是被囿于闺阁的笼中鸟,在作家的笔下,她们挣脱了封建牢笼的束缚,开始参与政治、军事等大事的决策,有了一定的话语权,甚至和男性一样,奔赴沙场,建功立业,赢得不朽名声。在中国古代儒家正统伦理教化中,女性是男性的附庸和传宗接代的工具,所谓“妇人无专政之义,御众之任、交接辞让之礼,职在供养馈食之间”①。男权社会的终极信仰是“女子无才便是德”,人们普遍认为妇人只许粗识柴米鱼肉数百字,多识字无益有损。反观清代涉倭小说中的女性形象,我们会发现:男性作家们开始尤为关注女性群体,在作品中对她们的形象进行美化,使她们的言行与封建正统教化所提倡的行为方式大相径庭,她们不但为抗倭斗争建言献策而且亲自披挂上阵,建功立业。那么是什么让这些“自以为高高在上”的男性作家们开始在作品中给女性摇旗呐喊、建言献策的机会呢?在笔者看来,有以下几方面的原因:

一、经济、文化以及社会因素的促成

有清一代,经济繁荣昌盛、文化蓬勃发展、社会相对稳定,文化环境相对宽松,女教虽然仍旧顽固地主宰着人们的思想观念和行为方式,但是一些进步诗人、小说家、思想家们已经开始关注女性的生活状况,并已经清醒地认识到封建道德对妇女的戕害,他们从千千万万的普通妇女身上看到了她们坚强的性格、高尚的品质和崇高的思想,意识到女性在社会生活中不可忽略的地位和作用。清初的钱谦益、王士禄、毛奇龄、陈维崧、吴伟业等,对女性诗歌创作都给予热情的关注;清中叶的王渔洋、袁枚、沈德潜、王文治等,更给予女诗人以切实的指导和多方面的支持;道光咸丰以来,女性文学呈现出多格局、多元化的发展趋势,女性诗人以响遏行云的声音唱出了时代的最强音,得到了社会和男性作家更高的评价。清前中期,女性从事文学创作蔚然成风,女作家大量出现,女性文学作品被大量刊刻,甚至还出现了结社唱和的盛况,作品内容突破闺阁伉俪,开始关注社会和史事。梁乙真在《中国妇女文学史纲》中说“妇学而至清代可谓盛极,才媛淑女,骈萼连珠,自古妇女作家之众,无有达于此时者矣!”②这样,女性的独立性意识明显增强,从而也引起更多男性作家的注意,他们开始扭转对女性一直以来“无才便是德”的偏见,在作品中给女性一定的话语权,甚至是让她们做一些只有男性才有机会接触到的事情,诸如行军打仗、建言献策等。

二、明清思想界呼唤女性解放思潮思想的影响

明清时期,中国封建社会进入夕阳时期,统治者们企图以更加严密的理学来压制人欲,用所谓的“三纲五常”来强化几千年来形成的男权统治,这样,强加在女性身上的手铐脚镣便空前加强,女性基本的生存权利和愿望几乎被男权主义抹杀和替代。俗话说:“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压迫越重,反抗也就越猛烈。加之,明清时期,王学思想盛行,崇尚真情、追求个性解放成为一种社会思潮,人欲得到一定程度的肯定,思想界甚至出现了一股呼唤女性解放的浪潮。因此,明清时期表现女性受压抑、受迫害的文学作品比比皆是,尤其是戏曲、小说等叙事文体,主要是塑造了一系列大胆的反抗封建礼教、追求自由幸福的爱情和强烈要求个性解放、不畏强暴、为情而生、为情而死的妇女形象。戏曲以汤显祖笔下的杜丽娘为代表,小说则以冯梦龙笔下的王三巧、玉堂春为典型,女性在压迫中表现出来的反抗精神和争取个性自由的呼声也越来越强烈,女性的自我意识逐渐觉醒。明朝嘉靖年间的倭患是一个大的时代背景,时势造英雄,很多男性通过投入抗倭斗争建功立业,实现了自我价值。而作为觉醒中的女性,作者将其置于抗倭斗争的大时代背景中,让她们有机会走出闺阁,进入政治军事领域,像男性一样处于时代的前列,摆脱红颜祸水的恶名,替自己正名。

三、边缘文人、女性意识与小说文体的天然联系

明清时期,虽然封建制度这位历经千年的老人已经几近风烛残年,但封建权贵们仍然试图通过各种手段来加强专治统治,苟延残喘。政治上,加强中央集权;经济上,重农抑商;教育上,进一步完善八股取士制度,企图以此来钳制知识分子的思想,从而达到统治的稳定。然而,这种从政治到思想上的专治越来越激起社会上一些有识之士的不满,他们认识到了其中的缺陷,想要通过一己之力来扭转乾坤,但又深感心有余而力不足;为此,他们只能选择出世,不与世俗同流合污,寄情山水和写作,通过文学作品来抒发心中的愤懑,相对来说处于边缘位置。而在中国传统儒家正统教化中,女性一直以来都处于被歧视、被压迫的地位。清代作为封建社会的晚期,统治者仍然利用封建宗法制来剥夺女性的各项权利,甚至比前代更甚。尤其是《女训》《女诫》等所谓的封建礼教正统,对女子进行灌输熏陶,使其在思想意识中将“男尊女卑”“三从四德”作为天经地义的信条,将“为夫守贞”作为自己人格的主体,完全泯灭了女性的人格。然而正是在这种情况下,一众女性,特别是那些氏族大家,为了使女性能够和文人才子更为匹配,开始引导女性读书识字,作诗填词,修身养性。因此,出现了像徐灿、顾贞立、吴藻、顾春这样的才女,她们登上文坛,开始以女性的视角关心时事,书写不一样的人生。清代女性直接参与文学创作的队伍庞大,人数众多,据《历代妇女著作考》载,清代妇女作家的人数几近四千,约为清以前妇女作家总人数的十倍。当然清代妇女作家人数多也可能由于距离我们的时代近,其作品易保存,但仍能肯定清代妇女作家队伍庞大,人才济济。这样,女性的聪明才智得到施展,而女性一旦掌握了文化,并且有了创造的能力,她们就会产生进一步挣脱锁链的愿望和行动,女性意识开始觉醒。③边缘文人很容易关注女性问题,因为他们自觉与女性一样,同处于边缘地位,同属于弱势群体,女性囿于闺阁的束缚,有志不能舒展,与边缘文人的怀才不遇似乎天然合拍,因此代女性高呼的同时也是为自己高呼,于是李贽、袁枚、陈维崧等思想家们都为女性做出了辩护,并逐渐发展成一种思潮。同样,小说这种难登大雅之堂的俗文学在中国古代一直以来也被正统文人鄙视,处于被压抑的地位。“饰小说以干县令,其于大达亦远矣。”“虽小道必有可观者焉,致远恐泥,是以君子弗为也。”孔子和孟子作为儒家的二圣,虽然都认为小说有一定的道理,但是君子“弗为”。班固在《汉书·艺文志》中记录了九流十家,而小说家被列为第十家,且言“诸子十家,其可观者九家而已”,小说家则不被列为可观之列。由此看来,小说也遭受着相同的命运——被边缘化的境遇。但也正是由于小说的地位低下,无关乎作者的立言,才使得先觉者们有可能借用这种文学样式发表与占统治地位的思想相悖的言论。如此看来,失意文人、女性意识与小说三者并非偶然的相遇,而是必然的结合。

总结以上,在清代涉倭小说中出现了明显的“重女抑男”的倾向,作者这样创作的原因除了经济、文化以及社会因素的促成之外,还受到明清思想界呼唤女性解放思潮思想的影响,当然也是由边缘文人、女性意识与小说文体的天然联系决定的。

①班固:《白虎通义·论妇人之贽》,上海古籍出版社1992年版,第47页。

②梁乙真:《中国妇女文学史纲》,上海书店1990年版,第374页。

③姚品文:《清代妇女诗歌的繁荣与理学的关系》,《江西师范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1985年第1期。

[1]胡文楷编著.历代妇女著作考[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8.

[2](清)吕熊.女仙外史[M].北京:中国文史出版社,2003.

[3](清)魏秀仁.花月痕[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6.

[4](清)陈朗.雪月梅传[M].北京:中国文史出版社,2003.

[5](清)兰皋居士.绮楼重梦[M].长春:时代文艺出版社,2003.

[6]钟林斌等校点.中国古代珍稀本小说(3)[M].沈阳:春风文艺出版社,1997.

[8](清)青心才人.金云翘传[M].北京:中国文史出版社,2003.

作者:邹冰晶,暨南大学文学院中国古代文学专业硕士研究生。

编辑:张晴E-mail:zqmz0601@163.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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