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天窗

2016-09-10 07:22张晓婷
文学教育 2016年2期
关键词:文化史胡琴八大山人

张爱玲在《倾城之恋》中写道:“上帝为了‘节省天光’,将所有的钟都拨快了一小时。然而白公馆里说:‘我们用的是老钟。’他们的十点钟是人家的十一点。他们的唱歌唱走了板,跟不上生命的胡琴。”初读来,是个绝妙至极的句子;再读来,便觉生命中的纷纭被悉数道尽了。蓦然便记起了一个人,八大山人——朱耷。

八大山人是中华文化史上流光溢彩的一页。他的平生际遇,他的民族气节,他的奇谲才华,无不让世人对这个“怪诞”的人生出无限崇敬与膜拜。然而,他的生命之歌的的确确唱的荒腔走板,在胡琴上不着一调。

追本溯源,他是明朝皇室后代,有着高贵的出身,淌着高贵的血液,天下荣华富贵似乎皆囊于其怀了。然而,天有不测风云,清军入关,大明亡国,家破人散。一时朝代更迭,山河失色,满地硝烟。旧朝贵族之身份一时犹如欲抛之敝屣。此刻,有人随流而安,有人背向而驰。八大山人恰是后者。亡国之痛悲切不散,爱国之志深沉不易,他便于二十三岁,断然落发为僧。虽为僧人,却心系红尘。人生遭此大变,他便决然执笔与一个强大的王朝抗衡。他一生致力于山水花鸟画。但此山水非彼山水,他的山水满含悲愤抑郁之情。他或画一只鼓腹的鸟,或染一尾瞪眼的鱼,抑或勾一只单足着地的怪禽,甚至山川花木皆含嗔怒。这些被后人称为白目之画的作品,处处显露他与清廷的势不两立。

历史风驰而过。八大山人以孤傲倔强的性情,张狂不羁的行为行事立名。叶丹居章江在《过八大山人》一诗中曾云:“遗世逃名老,残山剩水身。青山旧业在,零落种瓜人。”字里行间满是寥落凄寂,而八大山人的一草一木一虫一兽皆是孤傲悲怆。他为自己筑了一座华丽的宫殿,只在半墙开了唯一一扇小天窗,却又掩得严严实实,用以对抗强大的时代潮流。明清转换,是大势所趋;个人悲欢,难抵国家兴衰。他不断地把自己夹在一个罅隙之中,企图长存。可他成功了吗?拼尽一生,明心表志,誓不合清,满含极端的睥睨,极端的仇恨。可他挽留住了明朝,又摧毁了清朝了吗?他的一生狂傲与才华,换来了快乐与安宁了吗?他的心里,过多的装着自己、自己的国、自己的家,却不能、不愿意承载普天下老百姓的国、老百姓的家,消极避世的反抗,又有多少普世意义呢?当然,正是他的这种近乎畸形变态的心理品格、怪诞不羁的画技,成就了中国文化史上的一段佳话,成为了明清画坛的一只瑰丽的奇葩。不过,这已是文化史重点要讨论的范畴了,而且与他最初的本意想去甚远了。

我们在为八大山人的艺术之树击节叹赏的同时,不由得为他的生命之树略感遗憾惋惜。当然,我们常常也会遭遇鱼与熊掌不可兼得的困惑,选择也将是异常艰难的。但是生命之水滔滔不绝,历史大浪浩浩汤汤。时代变换,前行无休。作为沧海之一粟的个体生命,是不是更多的应明时度势,以一己之力推动时代的发展?古人已逝,今人应明鉴。还请打开那扇小天窗吧!以“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的姿态顺应自然、时代吧!

(作者介绍:张晓婷,甘肃省庄浪县第一中学高三18班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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