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教育援外进程中的孔子学院:历史缘起、参与模式与国际特性

2016-09-10 07:22张鹏
世界教育信息 2016年11期
关键词:援助汉语孔子

张鹏

编者按:进入21世纪第二个10年以来,以孔子学院、孔子学堂建设为契机,我国国际教育援助事业进入了快速发展阶段,国际教育援助政策逐步完善,援助项目日益增多,参与人数规模不断扩大,为传播博大精深的中华文化,增强我国的文化软实力,扩大中国在国际社会的影响力作出了重要贡献。为了借鉴其他国家开展国际教育援助的成功经验,解决我国国际教育援助项目存在的问题,进一步提升国际教育援助项目的质量,让其在我国的国际交流合作事业中发挥更大的作用,本期特选取三篇关于国际教育援助的文章:《中国教育援外进程中的孔子学院:历史缘起、参与模式与国际特性》《日本“非洲青年商业教育计划”政策特点及启示》《印度对非洲的教育援助及其启示》,供相关人员参考。

在全球发展合作日益深入的时代,国际教育援助已经成为促进一个国家教育文化事业发展和改革的重要外部因素,以及减少人类贫困、促进经济发展、维护社会和谐的关键驱动力量。作为具有跨国性、公益性、基层性、文化性的国际公共产品,广义的“国际教育援助”是指第二次世界大战以后,国际组织和发达国家以援助投资、技术援助、发展援助和国际发展教育等名义,向贫穷落后国家和地区的教育领域提供人力、物力、财力和技术方面的帮助和支持,进而帮助其改善生产、经济、卫生、公共福利等。值得关注的是,由于受到国际局势缓和、对外战略调整、民间力量成长等因素的综合影响,相对独立的第三方机构日益成为各国实施教育援助的重要载体,其中功能属性与教育援助密切关联的语言文化推广机构表现得尤为突出。那么,国际汉语教育与中华文化传播在新中国国际援助事业当中扮演着何种角色?孔子学院创建后又是如何参与我国的国际教育援助工作的?国内外文化推广机构在该领域的有益探索对于教育发展合作又有何意义与启示?基于历史回顾和国际比较,本文将尝试对以上关键议题进行分析。

一、平等互信:汉语教育配合中国国际援助的最初尝试

总体而言,中国自20世纪70年代末80年代初开始开展国际教育援助,但事实上我国推行国际教育援助的历史要更为悠久。为了获得稳定的周边发展环境并支持民族解放运动的深入开展,新中国在成立之初便开始向其他社会主义国家及第三世界国家实施国际教育援助,国际汉语教育由此成为我国国际援助事业启动时期的首选领域。早在1950年,我国首个专门从事对外汉语教学的机构——“东欧交换生中国语文专修班”在清华大学筹建开班。1957年,蒙古国立大学外语系首次开设了汉语课程,培养了该国最早的一批汉语人才。此类国际教育援助活动多属于双边援助项目,绝大部分资金投入来自政府财政拨款,项目设计和实施过程主要依靠中央政府给教育科研机构下达行政指令来完成。然而,受限于综合国力与国内外形势等因素,20世纪70年代中期之前,我国的国际教育援助实践以培养成套项目和物资设备的技术管理人员为首要任务,汉语文化较之农林、水利、轻工、纺织、交通、卫生等领域仍未能真正凸显其战略价值,各类市场主体、社会组织、受援国部门机构的参与积极性也并没有被充分调动起来。

20世纪80年代后,大国关系与国际局势逐渐趋于缓和,意识形态因素对于国际发展的影响逐渐减弱,国际教育援助的技术功能和发展效益备受重视。在改革开放事业不断推进的深刻影响下,中国开始积极参与联合国开发计划署(UNDP)等国际机构针对非洲等地的发展中国家和地区的多边教育援助项目,我国的国际教育援助重点逐步向农技推广、国际贸易、临床医学、电子信息等新兴领域延伸,人力资源开发和教育技术培训等“软援助”活动得以广泛开展。这一时期,我国派往国外的专家规模持续扩大,各省纷纷设立“对外援助局”,如果某个发展中国家需要某一方面的专业人才,中央政府就会指派国内在该领域处于领先地位的省份征集一批专家迅速前往受援国。在这个过程中,汉语教学对于推动我国的国际教育援助及对外交流合作发挥着不可或缺的文化支撑作用。

进入21世纪以来,国际社会对于社会公益部门的资金援助投入达到整个发展援助总额的一半以上,教育部门获得的援助支持则稳定在此项开支的12%左右,而流向基础教育的援助资金又占到其中约40%,国际教育援助无疑已成为官方发展援助(ODA)密切关注的领域之一。特别是2000年联合国“千年发展目标”和世界教育论坛《达喀尔行动纲领》正式提出之后,一个国家的教育能力建设和人的可持续发展倍受国际关注,近10年来此类援助项目所占的资金比例是最大的。作为曾经的受援国和如今日趋重要的援助国,中国理应在基础教育、教育公平等关键领域承担更多国际责任并分享更多发展经验,而伴随着新世纪我国经济社会的快速发展和国际地位的提升,汉语文化在中国与世界交流合作中的作用也日益凸显,这些因素共同促成了孔子学院总部(国家汉办)的正式建立。自2004年底起,孔子学院总部、海外孔子学院、孔子课堂等便开始承担汉语文化类国际教育援助项目,“除了技术层面的语言教学和大众文化传播之外,关注的焦点是它在教育、合作及发展等领域的国际作用”,孔子学院、孔子课堂成为新时期我国“官民并举”推进国际教育援助事业的有益探索。10余年来,全球孔子学院正式注册学员已达百万人,累计为外国培训本土汉语教师10万余名,全球汉语学习者从2004年的不足3000万人猛增至2014年的1亿余人。

二、合作共赢:孔子学院参与国际教育援助的全新探索

海外孔子学院由国内承办方与国外合作方共建、共管、共享,在各级政府和孔子学院总部的积极协调下,众多教研机构源源不断地将丰厚的教育资源投向目标国受益群体。首先,就教育物资的供给而言,中方不仅通过给孔子学院配备教学设备、宣传资料、图书报刊、多媒体制品等必要“软硬件”来完善和推广汉语国际培训,还与承办孔子学院项目的教研机构合力开发本土化教育产品来增强其服务当地基础教育的能力,一大批以英、法、德、俄、西班牙、阿拉伯国家等地主要语言为媒介的汉语教材及出版物应运而生。其次,就教育资金的供给而言,孔子学院总部除了依据共建原则向孔子学院持续提供启动经费和年度经费之外,还长期向合作院校汉语教师、科研人员、在校学生等众多群体提供各类品牌项目的资金支持,特别是资助国外开展中国语言文化教学科研等实践活动的“汉语桥基金”、资助中外联合培养或来华攻读博士学位的“孔子新汉学计划”、资助国外知名教研机构人员来华开展学术研究的“理解中国”项目、资助国外精英学子和青年企业家的“青年领袖”计划等。这些项目的开展,有助于弥补某些发展中国家教育体系对汉语中国文化等学科专业的投入不足的问题,不同类型的援助投入有助于形成辐射效应与发展合力,得到了国际教育界的充分肯定。

国际教育援助不仅包含了援助双方之间的资金和物资转移,同时意味着知识和技术及其他相关教育资源的转移,这对于受援国教育事业的发展起着“种子”“催化”及“示范”作用。以孔子学院为纽带和桥梁,国内外参与方积极发挥人力、技术等优势,开展教师能力建设、课程教学改革、教育政策变革等高层次的互利合作。一方面,全球孔子学院积极推动国内外教育主体“走出去”和“引进来”,参与专业化的研修、访学、调研、竞赛等跨文化交流合作。例如,除了向孔子学院选派中方院长,孔子学院总部自2003年起向各国输送了大量优秀教师及青年志愿者,支持其完成与汉语教育密切相关的培训和研究工作,汉语教师志愿者已成为当前我国国际教育援助的主要形式之一。截至2009年底,我国向全球70多个国家派遣汉语教师志愿者共计7590人次。10余年来,孔子学院已累计为100多个国家培训本土教师20万人次,通过实地考察、人文交流等活动,合作方众多参与主体能够掌握实用的专业知识,而我国的教研机构则借此机会提升了自身国际化程度。另一方面,孔子学院还努力建设国际汉语教学广播、电视、互联网及其他新媒体平台,并长期向国外教研机构提供汉语学历/非学历教育等方面的咨询。为丰富合作方国民教育的层次与内涵,孔子学院数字图书馆自2013年5月建成以来,向海外民众提供了大量便捷的数字化资源服务,一批特色型孔子学院不断面向基层社区开设饮食、中医、武术、书法、剪纸、刺绣、茶艺、民歌、戏曲等传统文化通识课程,从而为培育具有“中国特色”的国家文化软实力奠定了坚实的社会基础。相比之下,在一些汉语文化基础已初具规模的国家和地区,孔子学院共建双方的合作重点已逐渐转向教育改革探索和联合研究攻关。例如,日本爱知大学等知名高校已将汉语学分课程正式纳入本科生培养体系,瑞士日内瓦大学孔子学院等持续资助学界和媒体,积极推进汉学、历史学、东方学等学术研究,以期持续提升合作方汉语教育的机制建设能力和管理规划能力,有效强化孔子学院汉语国际培训与汉文化研究的品牌效应。

三、包容互鉴:文化机构促进教育发展的前景展望

传统国际教育援助的主要提供者集中在欧美发达国家,这些国家自19世纪起便陆续建立了一批使命明确并且分布广泛的文化推广机构,例如闻名于世的歌德学院(Goethe Institut)、法语联盟(Alliance Fran?觭aise)、英国文化协会(British Council)、塞万提斯学院(Instituto Cervantes)、但丁学院(Società Dante Alighieri)等。西方许多现任或卸任国家元首及政府首脑均兼任此类机构名誉主席,并时常将其海外文化推广机构纳入外交出访的重要行程,外交、教育、外援等部门则尽其所能给予此类机构各项授权支持。例如,英国外交和联邦事务部(FCO)成为英国文化协会的直接发起与监管机构,而来自技术合作部(DTC)的强大支持则使该协会得以承担教育项目及学生训练计划的责任。正因为如此,西方文化推广机构的宗旨使命往往紧密依附于国家的战略及核心利益,普遍寻求以语言普及为突破口,推动主流价值观输出和文化教育合作,积极协调所属国及所在国政府部门、教研机构、市场主体等利益攸关方,共同推进教育要素的跨国流动。这些国家往往首选其前殖民地或双边战略伙伴,实施了一系列专业性强、受众面广、影响力大的教育援助项目。例如,英国文化协会与微软公司曾联合斥资200万美元启动了一项旨在改善非洲信息通信技术的援助计划,仅2013年便建成90多个数据处理中心,培训校长和教师3500多名。北京法语联盟长期面向法国航空、阿尔卡特公司、阿尔斯通公司、中国武术协会等企业团体提供高质量的定制培训课程。通过将国内外具有影响力和成长潜力的高层人士作为教育公关对象,某些文化推广机构甚至能够获得高达100%的自筹经费。然而,这种国际教育援助模式却未能超越以工业化、经济增长、单向赠予等为核心的现代化理论。欧美发达国家的国际教育援助项目多为单方面的援助,不仅排除了相互学习与双向合作的可能性,而且忽视了边缘群体实现自我发展的重要性。冷战结束以后,西方国家因意识形态对抗减弱而对教育发展等议题呈现出“援助疲劳”(Aid Fatigue),其国际教育援助活动的政策工具属性恰恰因此显露无遗。

尽管孔子学院参与国际教育援助的实践起步较晚,却在短短十多年间取得令人瞩目的成就。以孔子学院为纽带,国内外参与方积极发挥自身教育优势持续开展互利合作,努力寻找与所在国教育事业发展的契合点,注重教育技术理念的本土化再创造,并在政策设计连贯性、资源配置有效性等方面呈现出显著的比较优势,这在众多发展中国家孔子学院创设运转的过程中体现得尤为明显。在当前我国“一带一路”战略实施和国际援助方式调整的全新背景下,孔子学院正紧密结合“弘义融利”原则和“民心相通”目标,尝试在全球现有布局下对孔子学院设置和援外资源配置进行统筹规划,探索构建教育、科技、文化、艺术等深度依存的互利合作网络。

综上所述,孔子学院参与中国国际教育援助进程的种种实践充分证明,“新兴援助国”(Emerging Donors)已经开始在国际教育发展合作领域崭露头角。正如美国国际援助署(USAID)副署长弗雷德里克·希克所言,以中国、印度、巴西为代表的发展中国家已经开始走出依赖他人的教育发展模式,开始向其他发展中国家提供援助,与此同时,由于受到全球政治经济格局重组、新兴援助方-受援方-传统援助方关系调整、国际教育发展理念变化等因素影响,方兴未艾的国际教育援助“中国模式”正面临着全新的机遇和挑战。伴随着2015年联合国“千年发展目标”实施期限的到来,2015年后全球发展议程正在引发国际社会新一轮的广泛关注。就此而言,文化推广机构参与国际教育援助模式的包容互鉴不仅对推进落实联合国“千年发展目标”之教育发展议程(如普及初等教育、消除教育性别差异等)产生了关键的示范效应,而且对于全球新型教育发展伙伴关系的构建具有重要的启发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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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 潘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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