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事连接”的家族传承

2016-09-26 09:39被访人陈智思
中欧商业评论 2016年6期
关键词:家族企业财富家族

被访人/ 陈智思

访谈人/ 高冬梅

“因事连接”的家族传承

被访人/ 陈智思

访谈人/ 高冬梅

陈智思

1965年1月生于香港,籍贯广东汕头,泰国华侨,现任香港行政会议成员、香港立法会议员,立法会“泛联盟”成员之一。1998年,他循立法会保险界功能组别晋身立法会,2004年获委任成为行政会议成员。

陈智思是泰国华侨陈有庆的第二子,陈弼臣家族成员,泰国盘谷银行是其祖业。陈智思是亚洲金融集团总裁和亚洲保险有限公司总裁。2008年1月当选为第十一届港区全国人大代表,2012年当选为第十二届港区全国人大代表。

很难说是不是自己的能力

《中欧商业评论》(以下简称CBR):你小时候的家庭教育是怎样的,家族对于财富的态度如何?

陈智思:其实我爸爸那个年代蛮辛苦的,他们受的教育不多,在家里的时间也不多,所以其实他对我也没有传授什么。但是我爸爸那个年代很多人也有期盼,就是希望子女能回到他的工作单位工作。从小他就对我有要求,虽然他没有说过是要求,但我都知道。因为看到我爷爷对他其他儿子的要求,我知道我爸爸对我的要求应该是一样的。很小我就知道,念完书回到香港后一定要在家族企业里打工。

但现在不同了,我跟我儿子在很多方面都是公开、坦率地讲,没有要求哪个孩子一定回公司打工。因为按照现在的情形,10年后公司还在不在我都不知道。现在很多新一代受到的教育好、有财富,但他们对生活没兴趣、没有动力。好几年前,在我两个孩子年纪还比较小的时候,我已经开始告诉他们要怎么生活,目的是什么,价值观是什么样的,比如关于财富的态度。他们一定会有财富,但是财富是不是最重要,应该怎么使用财富是个很大的议题。

CBR: 你当年在家族企业里面打工是什么样的状态?通常人们会认为,家族的二代、三代在家族企业里面是受优待的。

陈智思:我毕业后在投资银行工作过一段时间,想做银行家,但是当年我爸爸派我去做保险,是从中层开始。一般来说待遇应该跟其他员工是一样的。但是,谁都知道你是老板的儿子,你肯定是不一样的。所以我当时面临两个问题,一个是我说的意见他们都同意,但我不知道他们是因为我讲的对而同意,还是因为我是老板的儿子才同意。第二个问题是因为第一个问题,所以我更要给人看到我是真的靠能力,不是靠关系,但是家族生意你是很难在关系和能力间作出区别的。

曾经有十年的时间在公司我很自卑,感觉到我的同事,尤其是我同辈的同事是看不起我的。他们会觉得,如果你不是老板的儿子,怎么有能力做总裁。我在政治方面的能力显现让我摆脱了这种困境。1998年我去参与香港立法会的选举,后来在政治方面做了一些工作,不但我自己,包括我的家人才第一次看到我的能力到底如何。

但是我认为我在保险行业的能力一般,有时候有人介绍我是保险行业的,我会说,你不要说,比我更聪明更有能力的人多得是。所以在家族企业你很难说是不是自己的能力足够。如果真有一天我去外面打工,或许我才能真正看清我的能力如何。

连接所有家族成员越来越困难

CBR:你觉得富不过三代是一个自然规律吗?社会学有个研究,说在社会当中150个人的圈子以内靠人际关系来维持,但只要超过150个人,人际关系就维持不了了。但也有很少数的企业真的做成了百年老店,是什么原因使得它们能够做到?

陈智思:我知道有不少家族是通过信托把整个家族连接起来的。但是我也听到有一些家族,因为信托把所有人连起来而没有选择,有很多人不满意,因为他没有可能去发展自己的事业。所以我现在认为,保持整个家族一体化没有一套最好的方法。有人问我有没有想到信托,当然有,但我看那也不一定是最好的方法。我觉得我现在的做法很好,因为真的有理由来让大家继续发展。当然我那个理由会不会保持到第四代,我不知道,但感觉是有希望的。如果做信托,100人之后将来每个人都只是靠信托,钱不会给你,等有股息给你的时候,所有的发展机会都没了。现在我们的做法是你可以做事情,当然最好是跟我们有关的,可以投资你,也可以互补。我希望至少是通过互补这个方法来保持家族关系。

谁都知道你是老板的儿子,你肯定是不一样的。我说的意见他们都同意,但我不知道他们是因为我讲的对而同意,还是因为我是老板的儿子才同意。家族生意你是很难在关系和能力间作出区别的。

CBR:现在还有一个新的方法,叫家族办公室。

陈智思:其实家族办公室很简单,我公司也叫办公室,因为我的股东都是家族(成员),所以我也是替他们打工的,那只是个名称。其实80%的家族在欧洲、美国,也不会超过三代。富不过三代是正常的。

CBR:新一代富豪比如扎克伯格,把99%的财富都捐了出来,你怎么看待这种新型的财富传承?当下一代已经有了很多的财富,他有什么动力来引导这个家庭走向未来?

陈智思:捐出财富有很多种原因,Facebook 1%的股份已经很多了,在美国还有赋税的问题。还有,扎克伯格没有其他人的影响。但像我100多人的家族,每个人的价值观都是不一样的,所以要复杂很多。我现在的动力是整个家族在第四代怎么能够继续连接在一起,我希望我的两个孩子可以做得到。当然我心里知道难度很高。我刚毕业时,其实从来没有想到自己今天可以在家族里扮演重要角色。因为我在香港,而90%以上的家族成员都在泰国。想不到几十年后,发现通过业务合作,真的有机会继续保持联系。

但是越往后会越困难,因为人太多了。第三代有20多个人,第四代一共有108个人,我的那些侄女,我也是通过Facebook才知道的,他们也是通过我的Facebook来了解我的活动。一年只有一次春节碰面的机会,有时候春节也看不到。我从网上看到很多兄弟去参加很多活动,我就想,为什么他们有那么多时间去活动,而我却要忙工作?每个人的价值观都是不同的,随着家族成员增多,连接所有家族成员在一起变得越来越困难。

没有普适的理论和方法

CBR:有些家族企业现在的传承是完全依靠职业经理人制度了,未来你会不会往这方面考虑?

陈智思:我对家族发展是蛮有信心的,但是作为企业,有没有那个能力继续发展,最后也是看企业的模式。金融跟很多行业不同,如果没有特点,只是因为品牌好就能赢是不可能的。我对盘谷银行继续作为大的银行发展有信心。但是作为家族,很难说我们还是大股东。最大的股东是基金经理而不是我们。当然现在管理层还是我们家族,因为还有我堂哥在。哪天我堂哥退下来,还有没有我们第四代的家族成员?现在说还太早,他的孩子现在在读大学,有没有能力我不知道。股东的要求也不可以说因为你是家族的第四代就一定要给你去干的,也要看你的能力。

盘谷银行在泰国最大,可是到大陆来,其实竞争力也是一般般。最近五到十年,我们也开拓了一些新的行业,还有很特别的品牌,我们的学校和医院的品牌都不错,但是现在还没有来到大陆。再过20年可能因为出现了很多新科技,生病的机会小了很多,对医院的需求没有今天这么大,但是到那时我们可能已经不是在做医疗,而是做保健了。

CBR:有资料说,华商这个群体比较善于吸收职业经理人,同时又不削弱家族控制,你觉得有没有可能在这二者之间实现平衡或者融合?

陈智思:有。海外很多的家族,过了三四代基本上家族成员不再参与企业,一般都是通过专业人才来管理公司,包括在慈善方面也是通过那些专才。华人社会现在面临的问题很多还是靠家族成员,但家族成员也是要看能力的,不一定可以永远用家族成员。很多其他股东对你是有要求的,我们做银行不但是股东的问题,还有监管机构也不允许。我的保险公司的总裁也是外面的人,我跟他有分工,他对内分管业务,我对外分管客户、股东。

内地的情况是因为财富来得太快、太多,第二代缺乏动力。作为第三代的我们现在面对的可能是内地第二代面对的问题,所以目前还没有好的答案。

CBR:你的家族企业是否有一些外人看不到的优势?如何把这个优势发挥到最大?

陈智思:十年前我跟我堂哥一年只碰面两三次,一般来讲没有话题。因为他大我四岁,生活圈子跟我不一样。虽然我们两个都是在美国念书,但是他在东岸,我在西岸。但是因为天时、地利有个机会来了,当时他觉得不要把所有的资产都放在泰国,开始寻找其他机会。刚好我那时也很主动希望跟他合作,所以双方基于不同的原因找到了合作的定位,现在我们非常互补。

但是机会也是需要主动把握的。刚好我对中国的情况很了解,他也有品牌,两项加起来就合作了,所以真的没有一套普适的理论和方法。

CBR:大陆的家族可能目前最多也就第二代,从第一代过渡到第二代,你对他们有什么建议?

陈智思:你说的只是家族财富方面。现在在中国发生的,好像跟东南亚情况不一样。因为我爸爸当时从第一代到第二代整个过程也是很辛苦的,所以第二代也没有那么快能够享受到财富。现在内地的情况是因为财富来得太快、太多,第二代缺乏动力。作为第三代的我们现在面对的可能是内地第二代面对的问题,所以目前还没有好的答案。我只能说我的两个孩子都是要学会自己处理事情的,香港一般家庭都有佣工来照顾家里的事情,我跟我太太就没有,我们只有钟点工来做大清洁。每个礼拜都安排晚上是哪个孩子煮饭给我们吃的。我们要给他从小灌输一个概念,就是要独立,要有责任感。

现在在香港有很多家庭,基本上孩子什么事情也不用干,很明显的就是太靠其他人。但是总有一天命运可能会改变,如果有一天你什么都没有了,到时候你才发现,你从来没有机会去面对不同的困难。我自己生病10年,是一个磨练的机会。如果没有那个机会,我今天都不可能跟你说这些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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