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家召回夺命柜 双重标准不再？

乔宠如

饱受争议的宜家“夺命柜”召回事件终于落下帷幕。7月12日，在北美宣布召回2900万抽屉柜后的第13天，宜家宣布，将在中国市场召回1999年至2016年期间销售的马尔姆等系列抽屉柜。据宜家统计，中国大陆地区受影响的产品（包括进口产品）数量将超过166万件。

一直强调自身产品符合中国标准的宜家，为什么还是作出了召回决定？

畅销抽屉柜存在安全风险

据了解，马尔姆抽屉柜问世已超过13年，目前全球保有量达6500万件。但由于该系列某些款式重心过高，稳固性差，极易倾倒伤人。美国消费品安全委员会（CPSC）官网信息显示，这些问题抽屉柜已造成6名儿童死亡，36名儿童受伤，事故原因都是家具没有固定在墙上而翻倒造成悲剧。

为此，CSPC曾在2015年发表声明指出，消费者应该立即停止使用宜家高于约60厘米的儿童抽屉和柜子，成人的柜子也不应高于75厘米，除非将它们固定在墙上。

不幸的是，今年2月，又有一起惨剧发生。生活在美国明尼苏达州的珍妮特·麦吉22个月大的儿子泰德被马尔姆六抽屉柜压倒在地。珍妮特称，自己每20分钟都会打开门查看孩子，一开始，她还以为孩子在捉迷藏。当她在倒下的抽屉柜下发现孩子时，泰德已经没有了呼吸。珍妮特已经对宜家发起诉讼，她认为这一柜子具有“缺陷性和危险性设计”，应该发布警告。

实际上，早在2015年，宜家就曾致函2700万美国消费者（其中700万购买过马尔姆系列），强调“柜体必须固定在墙上”，并称消费者可免费索取修理工具（包含墙壁固定装置）。一年内，宜家共发放了30万套修理工具。该公司发言人称，“显然消费者家中仍有不安全的产品存在”，因此停售该系列抽屉柜并对消费者给予补偿是“正确的事”。

北京时间6月29日凌晨，美国消费品安全委员会宣布，由于存在可能翻到的风险，宜家已同意在美国召回包括畅销的马尔姆（Malm）系列在内的2900万个抽屉柜。但同时，宜家集团也明确表态，不会召回在中国地区销售的同款产品。

宜家产品符合中国标准吗？

网络调查显示，不少中国消费者表示无法理解宜家此举。深圳市消费者委员会更是第一时间公开质询了宜家集团为何未在中国同时召回同类产品，并指出，生命健康权是最基本的人权，在任何国家、任何地区都应受到平等、无差别的保护。“如果在北美地区召回的同类产品也在中国市场上公开销售过，宜家集团必须无条件召回。”

上海市质量技术监督局和上海出入境检验检疫局也约谈了宜家（中国）投资有限公司，要求宜家公司切实履行企业质量安全主体责任，认真排查产品安全隐患，确保消费者人身财产安全。

“家具倾覆的问题对整个家具行业来说都是一个严重的安全问题。在马尔姆抽屉柜倾倒致死的又一悲剧在美国发生后，宜家美国发起了同美国消费者产品安全委员会的讨论，结果之一就是在北美地区进行产品召回。召回是基于当地所采用的ASTM标准。”宜家集团曾在接受媒体采访时强调，宜家的抽屉柜符合欧盟及其他所有国家对该产品的强制性标准。

记者了解到，宜家称其遵守的中国标准是2013年10月10日由国家质量监督检验检疫总局和中国国家标准化管理委员会公布的关于“柜类稳定性”的新国家标准（GB/T10357.4-2013）。该标准于2014年5月1日正式施行，并没有规定家具必须被固定在墙面上。

不过，早在2012年，我国就正式实施了儿童家具强制性国家标准《儿童家具通用技术条件》。该标准明确提出，所有高桌台及高度大于600毫米的柜类产品，应提供固定产品于建筑物上的连接件，并在使用说明中说明产品适用的年龄段以及安装使用过程中的潜在风险。

“宜家在北美召回了抽屉柜而在中国依然正常销售的一个主要理由是，宜家认为产品符合我国的国家标准，但实际情况并不是这样。”中国人民大学商法研究所所长、中国消费者协会副会长刘俊海指出，我国消费者权益保护法第18条明确规定，经营者应当保证其提供的商品或者服务符合保障人身、财产安全的要求，对可能危及人身财产安全的商品应当向消费者做出真实的说明和明确的警示，并说明和标明正确使用商品的方法以及防止危害发生的方法。

该法第19条还专门规定了召回制度。“经营者发现其提供的商品或者服务存在缺陷，有危及人身、财产安全危险，应当立即向有关行政部门报告和告知消费者，并采取停止销售、警示、召回、无害化处理、销毁、停止生产等措施，采取召回措施的经营者应当承担消费者因商品被召回支出的必要费用。”刘俊海说。

天津商业大学法学院副教授刘哲也告诉《经济》记者，根据我国2016年1月1日起施行的《缺陷消费品召回管理办法》，认定缺陷消费品的基本要求是其存在不合理的危险。也就是说，只要产品存在不合理的危险，就属于缺陷产品，就应当予以召回。

“国家标准、行业标准都只是认定产品是否存在不合理危险的一个具体考量因素。不符合国家标准、行业标准的产品可直接确定为缺陷产品，而符合国家标准、行业标准的也并不意味着不存在缺陷，因为国家标准、行业标准侧重于产品技术方面的要求，对于其安全方面的诸多因素往往没有面面俱到地逐一规定。”刘哲说。

而马尔姆抽屉柜，已经在北美地区造成多名儿童被压死，几十名儿童受伤。“这些产品都是按照同样的设计制造出来的，存在设计、制造上的同样的缺陷，而在中国销售的同款产品也有同样的安全问题。已发生的伤害事实表明，同款产品不符合安全性能方面的要求。”刘哲认为，按照中国的法律规定，该产品构成系统性缺陷，存在不合理的危险，在中国依法也应予以召回，这是生产者或进口商的法定义务。宜家声称不召回中国同款产品，是因为该款家具符合中国的相关标准，而且中国地区尚未因该款产品引起伤亡。“这样的说法在法律上是不成立的。”

无需“妖魔化”召回

在经国家质检总局约谈后，7月12日，宜家（中国）投资有限公司向国家质检总局提交了召回计划，决定从2016年7月12日起在中国市场上召回1999年至2016年期间销售的马尔姆等系列抽屉柜。

宜家中国也在其官方网站发布了相关信息，建议所有购买过召回名单中产品的用户查看家中的抽屉柜是否已连接在墙上，如果上墙连接件有丢失或有疑问的，可选择附近的宜家商场免费获取。宜家免费提供上墙连接件，并为有上墙困难的用户提供免费上门安装的支持；或者将家具退回宜家商场，获全额退款。

“许多人认为，产品之所以会被召回，是因为生产者不负责任。这其实是一个误区。”刘哲特别提醒记者，在现代化大生产条件下，由于同一的设计、原材料、零部件、生产线等方面的原因，很容易造成规模化的缺陷产品。

对缺陷的产生，生产者可能由于故意或过失而知道或应当知道，这种情况下是存在主观过错的，但生产者也有可能对缺陷的产生没有任何过错，最具代表性的就是发展缺陷。

刘哲介绍，所谓发展缺陷，就是产品投入流通时的科学技术水平不能发现而后又被证明确实存在的缺陷。“这是由于认识客观世界的局限性。产品被投放市场时，它们的缺陷是不可知的，但事后知道了缺陷的存在。对于这种缺陷，大多数国家法律明确认为生产者没有过错，我国也持这种态度。”

然而，现在的普遍情况是：一旦发生产品召回事件，制造商通常会面临多方面的抨击和指责，甚至会彻底失去消费者的信任。为此，很多生产商为了维护企业形象，对于缺陷产品便极尽遮掩之，不愿也不敢公之于众，影响了召回制度的有效实施，最终实则损害了消费者的合法权益，阻碍了现代信用经济的构建和发展。

有鉴于此，刘哲呼吁，消费者不要过度妖魔化产品召回现象，生产者则应该尽最大可能改进产品设计，提高安全性，力求将产品的危险性降至最低，最大限度地保障消费者的权益。“如果产品投入流通后发现了存在的缺陷，生产者必须及时告知用户和消费者，同时采取警示、召回等有效措施消除缺陷。这才是对广大用户、消费者负责任的行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