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邹绛

2016-12-29 07:11
星星·散文诗 2016年23期
关键词:新诗诗歌文本

吕 进

百年新诗回顾·诗坛忆旧录

忆邹绛

吕 进

翻译家孙法理教授也毕业于武汉大学。他写道:“邹绛是我的老学长,一起工作的时间很多,却从没有听见他发过一句牢骚。我曾经对学生说他是个圣人,学生也有同感。”邹绛去世后,我在灵堂他的遗像两边挂上对联:“毕生奉献,蚕至丝尽方作罢;一世淡泊,人到无求品自高。”今年3月20日是邹绛90诞辰,重庆诗歌界在西南大学举行座谈会,重庆市委常委、宣传部长何事忠发来信件,西南大学张卫国校长到会致辞,几乎所有知名诗人全部到齐,表达对他的深深怀念。

邹绛声名远播。许多中国读者都是通过他,才认识智利诗人聂鲁达和美国黑人诗歌的,他还是新时期格律体新诗有影响的倡导者。1996年1月他去世以后,诗人张继楼给中国新诗研究所送来一幅挽联:“ABCD随风去,平仄对仗留人间”,十分准确地概括了邹绛的成就。

但是,邹绛永远虚怀若谷。他九十年代初期在重庆出版社连续出版了4卷《外国名家诗选》,被著名学者王佐良先生列在“外国文学阅读书目”的“诗歌类”之首,但我从没听他自己说起过这事。有一次我在他家偶然看到胡乔木给他的一封亲笔信,对他倡导现代格律诗赞许有加。胡乔木是中央领导人里读书较多的,发言慎重,这是多么值得高兴的事啊,邹绛却来把这封信雪藏了。有一位现在已是中山大学教授的学生,当年的两首译诗,是邹绛一手一脚帮他改的,因此收入《外国名家诗选》时,他郑重地将邹绛列为第一译者。结果,书出来后一看,邹绛早已把自己的名字删掉了。

邹绛西去后,他的姐姐邹德鸾女士给我写来一封长长的信,一共有6页。邹德鸾比邹绛长6岁,在信里她简短地回顾了弟弟的一生,也叙述了弟弟对新诗研究所的深情。邹绛是一个淡泊的人,低调的人,很少谈论自己。读了德鸾女士的信,我才更详细地知道了邹绛的人生道路。邹绛本名邹德鸿,因为追求革命,以“邹绛”为笔名。绛者,红色也。当年正是为了躲避他的家乡乐山的反动当局的追捕,才来到重庆。邹绛是民盟盟员,在黎明以前和地下党时有接触。1947年,邹绛曾接待母校武汉大学地下党介绍来访的江姐。这样一个进步而正直的诗人,在上个世纪的“反右”中,居然被罗织罪名,打为“中右”,差点落入“右派”的深渊。

邹绛给自己树立的人生标杆很高,他是一个脱俗的人,纯净的人。他的境界很高,的确“吃的是草,吐的是奶”。时间可以划分为无价值时间和有价值时间,可以说,邹绛的时间全部是有价值时间。他在诗的世界繁忙,对诗外世界的一切不愿花时间去关心。住的是一间没有厨房没有厕所的小房间,一日三餐都在学校食堂。1987年学校评审高级职称的时候,人事处长老宋给我打电话。说,这次教授名额不够,邹绛就评研究员吧。他说,研究员的任职条件其实比教授更高,但是一些人不了解,总是更愿意评教授,“请你这位所长务必抽时间亲自上门,做好邹老师的工作”。我自然心中有数:何须上门啊!打电话给邹绛,说了情况,他“啊”了一声,就转过来谈编辑新诗研究所的所刊《中外诗歌研究》的一些事情了。其实就是在他住进医院以后,也是一样。我只要去探视,病房就等于开起了工作讨论会,研究生啊,学术梯队啊,当然更多的是《中外诗歌研究》。在弥留之际,他还在病床上向教学秘书小李口述研究生期终考试的考题,第二天,他就离开了我们。诗人梁上泉曾经有一首写邹绛的诗,有“生死是吾师”之句,也道出了我的心声。

对名利满不在乎的邹绛却是外圆内方的。他诚挚宽厚,但是他是非分明,对于身边那种不择手段满足一己私欲的人,表示出了很大的鄙视。在文化革命中,西南师范大学被驱赶出重庆,迁到梁平的一所中学里。我和邹绛都发表过文学作品,所以按“革命”标准,都是与文艺黑线有关联的“有问题”的人,被集中关在一间单独的小房子里,便于看管。房子外面有个水缸,是全系教师的饮水,晚上由人轮班值守。我发现,已经开始第三遍轮值了,仍然没有叫我和邹绛。我找负责人抗议:“我们要在水里投毒吗?”于是我们也值班了,我第一次听见邹绛抱怨:“十冬腊月的,这么冷,争什么值班嘛。”我说:“这可是革命群众的资格啊!”他苦笑:“哎呀,别理他们那一套。”大有“看庭前花开花落,观天上云卷云舒”的气概。

邹绛参与创建了中国新诗研究所,他与我以及建所初期担任办公室主任的符忠荣老师是新诗所最初的三位成员。他时时事事都挂念着新诗研究所,毫无保留地把自己的生命融进了研究所的发展当中。我和邹绛是两辈人,但他从不以长辈自居。诗人流沙河曾经送过我一本三联书店出版的《锯齿啮痕录》。书中说到,1952年成渝铁路通车,在成都火车站举行庆典时,他在现场,是年轻记者。而我呢,我是在成都火车站席地而坐的少先队员,戴着红领巾的我们不断地唱着:“哎——,哎嗨,哎嗨,哎嗨哟,代表们哟来得早哟,我们向你问声好啊,嘿!” 邹绛,则是我们“问声好”的从重庆坐首班列车来蓉的重庆代表之一。他是1954年加入中国作家协会的,比我足足早30年。对我这个年轻所长,邹绛理解我,尊重我,维护我,很给力,他是我全天候的忠诚朋友。我们是忘年交,并肩开路,同尝艰辛。

有一件事一直深深地铭刻在我的心里,在当下的世风里给我温暖,给我力量。1993年,香港一所大学的教务长给我来信,邀我去访学半年,由对方提供比较优厚的待遇。信中说,北京大学、中国社科院文学所的专家已经去过了。考虑到邹绛从来没有出过境,我便推说我很繁忙,推荐邹绛去,并向邹绛通报了这一情况,他也很高兴。谁知,那位教务长来新诗所出席“'93华文诗歌国际学术研讨会”后,突然变卦,破格改邀新诗所一位年轻人。我很生气,大发雷霆。邹绛反而来我家规劝我:“我老了,到香港也有困难,你就签字,让他去吧。”而且说:“以后出去的事都不要考虑我,我手头还有好多事要做啊!”这是一种多么耀眼的光亮啊!

这就是诗歌翻译界公认的“圣人”邹绛!

散文诗现场

主持人语

王晓悦虽然还是一个硕士研究生,但她解读文本的才华已经超越了她的年龄,让我们不禁想起“后生可畏”四个字。转角的文本并不容易赏读,她所揭示的个体与世界的关系需要用生命的阅历才能进入,而晓悦的导读为我们深入理解转角提供了这种可能。邱绪胜的文章却是针对水晶花的一组作品《桃色三千里》,进行了别具一格的文本探索性解读。他采用的传统文献研究方法,即“注”、“笺”、“疏”的文献学方式,对于水晶花文本进行疏解,不得不说这是现当代文学研究未曾有的尝试,以这种方式阐释当代散文诗文本究竟是否得当,成功与否可另当别论,但其新意却是不容置否。

——灵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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