丑小鸭长大了

文/罗思敏

丑小鸭长大了

文/罗思敏

《丑小鸭》是丹麦作家安徒生笔下的一篇传颂千古的童话寓言故事，主要讲述一只小天鹅的前半生，因为活在鸭群里，所以被视为长得“丑”是异类，而被一众小鸭子排斥，饱受欺凌。安徒生曾说明“丑小鸭”是他的生活写照，因为他的不少作品不为当代欣赏，甚至有人建议他放弃创作寓言故事，不过他仍然选择在众人抨击之下继续他的不朽创作，像丑小鸭一样寻找自己的新天地，最终成为美丽雪白的天鹅。我以往较为把注意力集中在主角丑小鸭身上，往往忽略了其他动物角色，但自从遇见病人小朱之后，我便开始研读“欺凌文化”，从单纯同情“受害者”丑小鸭的坎坷遭遇，尝试扩展到分析“旁观者”小鸭群的种种行为现象。

小朱是一位就读于名女子中学的中四生，首次求诊是因为失眠。在排除了导致失眠的环境因素及生理因素之后，我与这小妮子开展了一段心灵对话。

小朱：“医生，今年很多科目的考核也需要小组汇报，每天也需要跟组员讨论，可惜她们学习只为求分数，选择研究的题目毫无新意，全是稳扎稳打地抄习曾经获取高分的前人集作，我感到毫无意思。”

医生：“你认为如何学习才算是有意思呢？ ”

小朱：“要有点新意，才能创造新的知识嘛。”

医生：“既然如此，听起来你跟你的组员们有着不同的学习期望，如果是自由组合的话，那么你何以跟她们一组呢？”

小朱：“她们全部也是这样的！”

医生：“全班三十多人，真的全部也是这样吗？ ”

小朱：“那倒不是，是有一个不一样的。”

医生：“原来有一个不一样的，她是谁呢？”

小朱：“她叫小月，就是去年的插班生。”

小朱开始娓娓道来，原来小月去年跟父母从外国回流，本来性格开朗，品学兼优，但与德高望重的班长却不投缘。有一次考试，小月看见班长“出猫”(即作弊)，二话不说就向老师举报，班长当然矢口否认，副班长和一众行长都说没看见，反而质疑小月恶人先告状，老师也就判定这是一场误会，更劝小月要处理一下人际关系，别弄坏班里的和谐学习气氛。自此之后，小月在学校的生活就坎坷了，不断遭受到班长等人多方面的欺凌。这里指的并非身体上的直接暴力欺凌，而是包括孤立、排挤，还有到处散播小月恃着成绩优秀狂妄自大、目中无人等谣言，都是间接的欺凌，其中的网络欺凌(Cyber-bullying) 更为严重，在whats app和we chat等即时通讯软体留言批评小月的讯息，一个晚上居然有接近一百个，都是班长和副班长率先一唱一和，然后几位行长附和，大部分的同学其实都没有回应，而批评的内容包括小月作学习汇报时标奇立异“搏出位”，说要是思维那么创新，倒不如回到外国去好了。

作者单位/香港理工大学

小朱：“有一次，一位同学借了一支涂改液给小月用，之后班长就不准我们跟那同学吃饭足足一个星期，你说我们怎敢帮助小月呢？ 我只能悄悄地跟她来往。其实小月为人爽直，只是跟班长她们不同风格而已，她们也实在是太过份了。”

我留意到小朱开始饮泣。

医生：“小朱，可以告诉我此刻你想着什么吗？ ”

小朱：“其实我当天是看见班长‘出猫’的，副班长跟她蛇鼠一窝，其他同学都是知情的，却没人敢说出口，我除了哭和失眠，也不知道还能做什么，只想快点息事宁人，在这‘出猫’事件平息后再悄悄地帮助小月，却没想到……”

小朱谈到这里，已经哭成泪人了。

医生：“却没想到发生什么事情呢？”

小朱：“没想到小月上个月退学了！”

医生：“哦！ 那小月突然退学，于你而言，是什么意思呢？”

小朱：“她这是对我们彻底失望的无声抗议，我心里很愧疚，要是我当初愿意挺身而出，小月现在就不用退学。医生，你觉得小月会怨恨我吗？”

在允许时间停留，让小朱放声哭泣疏泄情绪的时候，我记起一篇关于学童欺凌的心理剖析论文（陈国威，陈小梅.学童欺凌-心理剖析[N].香港教师中心学报，2005），当中提及有时欺凌并不是个别学生的违规行为，而是一个群体的互动过程，可以用社会心理学的“非个体化”和“集体思维症候群”来解构。简单来说，有些人为了保持良好形象，平日并不会批评别人，但当个体身份隐藏于“欺凌小组”内而变得亢奋之时，骂人的道德规范便会消失，从而做出一些异于平常的非理性行为。此外，为了维持小组的高凝聚力，当一、两位德高望重的组员对某人或事道出其看法之后，组员们为了保持全组一致，便会尽力合理化小组的行为，例如不觉得他们在欺凌别人，只觉得受害人“罪有应得”，而且庞大的群众压力导致组员自我监察，对所有不同意见加以否定，目的是愈加肯定小组的行为。

医生：“小朱，小月退学可以有很多原因，既然当初她勇于吿发班长，可见她心里所想也未必是你可以猜透的。反而小朱，你选择旁观的角色，是为了息事宁人，那如今挑起事端的一位已经离开了，班内和谐得以保存了，你为何仍会失眠呢？”

小朱：“因为真正的和谐，是要容纳不同声音和风格在课堂里面，而不是靠迫使某位同学离开学校，来换取良好的自我感觉。”

“欺凌文化”横跨古今，只要一众小鸭子勇于自我实现，我相信全部也会像丑小鸭一样长大成为美丽雪白的天鹅，安徒生的寓言故事，至今仍然敲动世人心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