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中心语(二)

2017-01-12 19:26张森
中国美术 2016年4期
关键词:现代笔墨中国画

[内容摘要]多年习练丹青,体悟颇多,画余撰之,多为简论形式。这种画语录式的简论,经观察亦是中国传统绘画理论中一个重要的表现体裁,更是中国画论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以下简论,是以经年不辍绘画践行中所悟、所思为基础,分别就中外艺术的碰撞、交汇、融合、画余读书感受、践行中技法的生成、对传统绘画艺术再认识、绘画实践所得等,以精简的文字表述方式,阐释了作者的艺事追求目标与文化立场和文化上的判断。

[关键词]笔墨 中国画 现代 传统

中国绘画在给人如何认识它、理解它自身的建构上,理论上未能形成一整套认识判断的价值标准,其最重要的就是没有建立对“有意味形式”上的形式构成的理论认识模式或称分析体系。西方艺术,尤其是现代艺术,以数学和几何学的理论构建了整套的认识分析、归纳理解的动态体系。中国画在“礼”和文以载道的约束下,使中国画在其艺术精神和内涵上多有刻意追求,如顾恺之“传神于阿堵”,到南齐谢赫“六法”中的“气韵生动”,再到张璪“外师造化,中得心源”之说等,均在形而上论述中国画的最高追求。飘忽、神秘、不定形是其特性。但恰恰在这种价值追求指向的导引下,中国画“千篇一律”的构图模式比比皆是。加之“笔墨”,尤其是墨,黑色的单色表现呈现了单一化的视觉图像语言。这一单一的表现语言实和富有批判精神的中国画家有直接的关系。因承传易,创造难也。

何谓现代,“现代”只是一个术语。“现代”仅是历史发生中的瞬间。现代一发生,即称为历史。故,何谓现代或称当下绘画?你是当下的人,即你的画就是当下或称现代的画。画只有美与丑、雅与俗、真与伪(情感)之分,而无当下和传统之分也。宋人绘画高贵典雅,风俊骨瘦而又丰厚圆润。何故?韵之也。韵字在艺术中的泛荡。自顾长康(字恺之)云:“传神写照,正在阿堵中,”再到晚于他70年的梁天监中的谢赫、《文心雕龙》作者刘勰、《诗品》的钟嵘,分别以“韵”为艺事中之大要以后,“韵”字即为中国画品评的极高标准。也可讲,好的绘事者和画论均要以“韵”字当头。以“韵”字为创作之根本。“韵”从何来?吾以为有:一为绘事者以尽精微之心体察自然,得其精华,以“忘”字为创之点,心随物游,物心会一,趋笔写之。此处绘之形应无碍,即自然之碍(碍为自然的形),无碍至绘事者心中主观形与神交接之,韵自生来也。二为自然之形促成绘事者想象之根源,不看或看自然,全取决于绘事者之心源,不看,自然了于心中,又自创出新的自然来,山山相接,山水互融,物物交映,韵自隐于其中,懂者得之韵也。

中国画要改吗?或称要改良吗?不管是20世纪初中国在接受西方文化的冲击和自身反省的双重推动中,还是中国画在创作思想、创作方式、表现语言诸方面均受到全面的冲击。其冲击的强烈程度,为中国数千年文化发展中所受到的冲击,在各个层面是最为深广的一次。原因是两千多年的农耕文明遭遇西式工业文明的生存方式(无论在物的思想、物的使用等)的巨大嘲讽。这种嘲讽的内涵具有相当大的冲击力,致使中国文化在应对西方文明前展示出了不堪一击的脆弱本源性,即农耕文明的固执、狭隘的特性。故:以庄子艺术的人生为根基外在化的墨色的表现图式语言,感受到和迎对了最强烈冲击波。更使逍遥的(务实)、松弛的(紧张)、飘逸的(写实)的艺术受到西式文明明晰、积极向上、干预释放的艺术主张更强烈的挑战。所以,以墨色浓彩、以逍遥脱避、追求隐逸的绘画图式如何能反映当代活泼的、鲜艳的社会呢?答案是:绝不能!故中国画必须要在理念、表现语言上改之、融之。

每个画家均有自己的图式语言,其语言背后就是画家成长的深厚背景,背景的清丽、浓郁无不对画家的图式语言有巨大的影响。画家个人背后又是一社会状况的巨大背影幕,巨大背影前表演者形形色色的面貌,总汇为每一个阶段历史演进的画面,画家作为社会边缘的人,其眼光的独到与表现的形式,其折射社会面貌的准确度,关键看艺术家眼与手的敏锐力。当然,也有这样一种情况,即艺术家也使用自己独到的图式语言引领社会某一层面的习俗。社会作用于艺术家,艺术家同样也作用于社会。

总的来讲,画家一生的斗争就是和自己斗争,这是指一切有良知的艺术家而言。习惯的抛弃是痛苦的事情,当然我们再反过来讲,强化个人图式语言,其意义是使自己凸显,而不同于别人,这是可以肯定的。但可怕的是,一辈子在重复自己,所以记起吴冠中老师给我们上第一堂课时讲:“艺术是苦难的事业。”画画苦,有人讲,你也乐在其中啊,但于我个人讲,画画除了体力劳动外,更可怕的是在浮躁之社会,如何克服这种浮躁而潜心研究,可有时又抵挡不了种种诱惑,手边的画就是例子,即对习惯东西的经久使用而产生重复的画作。对于创造性作品来讲,这点是最可怖的。

“顿悟”讲的是什么都通了,这是一个层面,但还是下层的认识,更高一层的“顿悟”是指内心对规律研习经突然到达对规律的认识和把握,即道家的“无知之知”之境。所学基础、摹像、表达均退至内心的最底处,像苏东坡所讲的“见于儿童邻”的表现状态,也是禅宗所倡导“率性生活”——“率性”即指无拘束、“无技法”地写胸中块垒。为何在中国画里讲画画时不讲“画”而讲“写”,字面的不达意,实质是达无人能觉察的意,也有心有灵犀一点通的形而上的含义,故艺术家是教不出来的。真正艺术家是握有“真谛”的人。画中的“天理”怎么学呢?不可学,只能在艺术家自身中深处的那个“灵性”中寻觅,如山头是歪的,边沿并非是直的,像吴冠中所讲的,水中树的倒影,并非根根依据岸上之树顺下倒入水中,而是根据画面需要去设倒影,这是对画画的“理”的感悟认识,是对画画时“理”的追求,更是对艺术形而上的认识,往往画匠是体会不到的。这点太难,画画,有时就是“无须多言”。

用“纸本设色”“彩墨积染”界定我的画均不太理想,想来思去,索性不去管它,别人叫它什么无须关注,主要是诚恳地去画。我以为材料对于一个画家来讲不是最重要的问题。我更讨厌将画分科为花鸟、山水,工笔、写意,写意还有大写意、小写意等。当然欧洲也是把画分为:风景画、静物画、人物画等。本来主要是将某某画家称专门画哪种画的专门家,可是看大师作品及履历,什么均玩,毕加索高兴了玩泥,坐在桌前玩装帧,还画些插图,有时还玩木刻……他玩得很高兴。他的人生也可以说是玩着过去了,但肯定他还没玩够,没有玩过装置艺术,没有玩相机。可有没有这种玩法,即题材适合用泥,就去摔泥,这个题材适合用刀,就用刀去剜,生命中的冲动不能仅用一种材料就能完成的。因生命许多侧面也要感悟,最好是克服懒惰,用各种方法、材料去试试,保准你更痛快。

现代与古代均是相对的,当你以现代人面对数百年前,哪怕是一百年前的伟大画家来看,你就面临着去学习的压力,即谓之传统的力。这种力会压得你喘不过气来。可仇英、陈老莲、徐渭、李鱓在当时不和你一样吗?当他们研习传统时,他们肯定会减压去重,去发掘自己的内心,寻找自己的题材,研讨自己的技术。关键是在不断地画中,寻找自己于自然对应、喜爱的一个点,这一点可说是一个专题,这个专题是要穷极一生去为之追求的。于是我们看到了陈老莲的人物、李鱓的用水、郭熙的蟹爪皴、石涛的纵横恣肆的线等等,这些均构成了传统的巨大氛围,你肯定会惶惑、自卑、茫然,这时你安静下来,仔细分析过后,你会发现,他们均是于自然中去发掘,以心去呼吸,才发现了对应自然的点和线,于是他们平实地去画、去写,新的传统的链环出现了,现代人要寻求的正是这样,就是“平实”二字。

忽视中国传统艺术的完整性、系统性和动态的迭进历程,其结果可想而知。单一的语言绝对表现不出当下鲜活的时代特征。色彩的传统与用墨的传统一样久远,敦煌石窟中历代壁画用色的艳丽、厚重、清婉,均反映了色彩背后的时代“隐语”。唐李思训《江帆楼阁图》、五代徐熙《玉堂富贵图》、清虚谷《桃实图》均在设色中透露出他们各自的用色情愫。

痛苦中你能认识真正的情感。绘画的痛苦,一是莫过于没有题材去画的痛苦,二是苦干没有技法表达当时情感的痛苦,三是有了技法可又太过于熟练。第一是缺少生活与知识,第二是面对自然瑰丽风貌不能完美表达,第三是技法的圆熟带来的定形。可以说艺术家在驾驭自然的同时,更难的是要驾驭自己,即自己和自然是何种关系。我觉着艺术家和自然的关系是生命对生命的关系,故无爱何以能产生真正的艺术。当你看到自然中花朵的摇曳、听见风在林中掠过、看水无息地奔走、看群山雾起时隐时现、看巨石静立于峭壁……自然向你倾诉,风声、雨声、落叶声……你只要用心感受,再用合适的手法表现,心与手的交汇当然能画出好画。

“破坏”等同于“重建”画的过程,其实是在纸的空间中构筑你“心”的探寻,心对应纸,也就是丰富对之于空白,经过画再将空白充填其“有”的丰富,所以过程充满挑战。绘者,贵之胆,“胆”能生发技法,“胆”能督促手绘制奇诡的结构和建构光怪陆离的色彩体系。结构、色彩体系均是在积染表层中“破坏”画面的,“破坏”中晕化出你熟悉而陌生的画面,胸中无竹,实为至法。

涂抹,表层结构的建立,染,立中的“破”,涂和染实为创造的过程。画面要浑厚华滋、典雅凝重,除墨的积染,更有色的叠压。两者多遍交错绘制,下层色隐隐露于表层。墨色与彩色笔笔接触中,墨点、色点的接触中,再创出新的语汇。墨底上,再用色彩绘制物象,色与墨混合,墨色上面,在色彩后隐隐显现,色彩受墨色的减化或淡化,产生又一新的色阶,痕迹重重的墨与色的重叠,产生气象万千的视觉效果。这种效果是你单用墨和色所表达不出来的,画面美丽异常。

(张森/北京服装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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