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末坊刻文学插图的发展与传播研究

2017-01-13 06:51周欣
艺术与设计·理论 2016年12期
关键词:传播

周欣

摘 要:明代晚期中国插图的发展到达了一个高潮,图像作为信息载体的重要性迅速上升,比之文字具有更大的传播效应,在此之前图像只是作为文字的补充,插图作者的地位亦次于文字作者。本文从明代的刻书系统入手,对文学插图的发展及传播过程进行分析,发现图文背后的的社会诸面相,了解社会风尚,文化思潮,审美趣味。

关键词:明末;坊刻;文学插图;传播

检 索:www.artdesign.org.cn

中图分类号:J 228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008-2832(2016)12-0075-03

Study on the Development and Spread of Woodcut Narrative Illustrations in the Late Ming Dynasty

ZHOU Xin( Beijing Institute of Fashion Technology, Beijing 100029,China )

Abstract :In the late Ming Dynasty, the development of illustrations reached a peak in the history. The importance of image as an information dissemination carrier has increased rapidly, with its influence surpassing over words. Long before this, image is just a supplement to the text, and status of illustrators is much lower than that of authors. The thesis analyzes the development and spread of the narrative illustrations by studying the development of engraveing books in Ming Dynasty. By doing this, social customs, cultural ideological trend and aesthetic taste behind these illustrations are clearly revealed.

Key words :late Ming; private publishing house; narrative illustrations; spread

Internet :www.artdesign.org.cn

与中国历史上其他的朝代不同,明中叶以后中国发生了社会化转型,经济与社会生活方面产生了变化。明代后期商品经济繁荣,江南财富逐渐藏于民间,城市手工业成为后起之秀,促使了新兴的市民阶层不断壮大,致使社会结构产生了重大变化。民间文化随之繁兴,反映市井生活和情感的戏曲、小说等大众文化有了广泛的受众群,以商业利润为立命之本的书坊业渐趋鼎盛,随着大量配有插图的文学作品刊本的刊印,使得中国的插图在明代末期达到了一个高峰。插画作为一种新的艺术载体与传播媒介,它面向大众,关注社会,对大众知识的教化、情感的感化都具有重要意义。

插图作为刻本极为重要的一部分,无论是从视觉艺术性上还是传播信息的功能性上均具有重要的价值。它将戏曲、小说这种市民文学展现为视觉艺术,它能在有限的空间内,将故事情节甚至于文字内部的情绪与精神展现在读者面前,而这也是增加图书通俗性、趣味性的一种有效方式,因而这种艺术形式受到读者的欢迎,市场销路非常好。对于书坊来说,插图是值得重视的行销手段,“世人重脂粉,恐反有嫌无像之为缺事者”①“曲中有画,字里藏神,图像似添蛇足,但世俗缺此便滞不行,故不惮仿摹,以资玩赏。”②这足以说明插图的传播效果要比文本灵活、快捷的多。也是书坊间为提升竞争力,所争相采用的一种有力手段。

一、文学插图的渐趋繁荣

(一)文学插图创作的繁盛与风格的演变:

“明末”时代,史学界认定的划分是万历元年至崇祯十七年③,历经万历、泰昌、天启、崇祯四朝。纵观这一时期插图作品的整体面貌来看,主要有两大变化:一是伴随着江南地区手工业和商品经济市镇兴起,包括戏曲、小说在内的文学插图本的刊刻、发行更加普及,内容题材更加丰富,创作、刻印技术相对趋于成熟;另一变化是以往崇尚精英文化并不接纳戏曲、小说等大众文化的文士、画家选择加入到刊本创作的队伍中来,并逐步成为创作的主体,使出版物的质量大幅提升,往精品化的方向发展。这也使中国的版画插图格局发生了根本性的改变,无论是从地域性还是风格上都展现出晚明所独有的新姿态。

1. 插图发展的地域性变化:

经济的发展造成了南方刻书业繁荣的局面。相对南方而言,北方的插图刻本现在流传很少,也不多见。其插图风格明显区别于南方,笔力非常硬朗,画面偏于刚劲、雄迈。“我国版画的发展,从地域上看,它是由西向东、从北到南,逐渐地在转移。原来在成都和敦煌等西北各地的经书坊,经过开封、临汾至北京,终于聚集在我国东南几省”④,而版画插图的发展也大抵如此。经明前期和嘉、隆间的发展,及至此时南方的插图生产已经走上成熟,渐渐分为建安派、金陵派、武林派、新安派等。

2. 插图发展的风格变化:

其风格发展从时空的角度来看经历了两次转折:万历二十五年粗拙-华丽之变;万历三十八年圆熟-雅致之变。可划分为三个阶段:万历前期(二十五年以前)、中期(二十五年-三十八年)后期(三十八年以后)。

万历前中期的插图讲究图与文的紧密结合。就拿戏曲插图来说,就像是将戏曲舞台直接搬到纸上一样,绘刻技艺较为粗拙,画面也十分简单,没有背景或背景十分粗略,人物刻画也简单直白,版式多采取上图下文的形制。(图1)建安派实际而言就是福建派,是较早出现的版刻中心,多数留存至今的建安本如余氏刊刻的《全像列国志传评林》《新刊皇明诸司廉明奇判公案》《新刻按鉴全像批评三国志传》等都是上图下文,工匠自己画稿,刻印的作品居多,这些作品刻印粗糙,章法不定,造型构图显得拙稚、朴素,观感略带有汉代画像砖的影子。这便是插图的早期型态或初级阶段。

万历二十五年(1597年)前后出现的徽州玩虎轩本《琵琶记》(图2)《养正图解》二十六年(1598年)观化轩本《玉簪记》出版,标志着一种工丽纤巧的插图悄然而生,采取多幅连式构图别致,幽美的景致绘制精良,充满诗情画意,在此之前,此类绘刻皆精良的插图版画着为少见,而且插图的地位的提升,不在只是作为文字的附庸,以插图的水平标志出版物品味的观念尚未形成。

等到万历三十八年以后,这种装饰繁复,工丽人物为尚的风格达到了极致。确立了注重线描,典雅脱俗,构图饱满,富丽精工,从粗放古朴直接转而秀丽、婉约的艺术风格。在此之后,随着优秀画师的加入,如插图开始另辟蹊径,全学文人山水,文学插图开始不断尝试摆脱过去一直以人物为视觉中心的定式,追求在图像叙事的基础上达到一种表现情感意韵的境界,预示着一个新的时代的开启。环翠堂本《西厢记》(图3)《琵琶记》可视为“山水园林式”插图兴起的实例,插图在构图、造型、装饰诸多方面都发生了不小的变化。图与文的对应关系逐渐抽离,充满艺术性的视觉美感逐步有取代客观性叙事功能的趋势(图4)。使得插画独立于文本之外的艺术价值在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凸显出来。插图发展呈现出不同的阶段性特征,最关键的原因还是在于受众层次的不断提升,对于插图的要求也随之提升。

(二)趋俗与尊情的社会风尚促成文学插图的趣味之变

晚明社会政治的动荡,以及新的经济因素的生长,新的学术思潮的涌动,造成了晚明社会结构的变化,社会文化语境的变迁,封建礼法的权威遭到了前所未有的冲击,“主情”的戏曲文学创作达到了最高峰。以汤显祖、徐渭为代表的剧作家大胆开启了在曲中袒露“真情”的先河。《四声猿》流行之后汤显祖继承了徐渭所崇尚的创新精神,突破“耳剽前识,为时文字所縻”⑤的局限,使《牡丹亭》富有鲜明的时代特色,成为各地书坊争相刊印的戏曲刊本,一经面世,即为“家传户诵”,几令《西厢》减价。

戏曲版刻插图是晚明版画中留有精品最多的部分,其原因除去上述戏曲文学特别是传奇创作蓬勃兴盛之外, 文人士大夫与戏曲之间也有着千丝万缕的关联。当士人与商贾市民间的交往日益密切,打破令士人原来“专心举业,不以世事为务”造就的狭小生活圈,与明中前期相比晚明士人交友圈的扩大,这对他们的心态影响极大,其中不乏弃儒入商之人。文人与商贾交往,往往互有惠利。“富者余赀财,文人饶篇籍,取有余之赀财,拣篇籍之妙者而刻传之,其事甚快,非惟文人有利,而富者亦分名焉。”⑥士人一改读书人的清高,乐意与市井世俗之人交往,能够站在他们的立场上去考虑问题,正如冯梦龙所说“下下人有上上智。”晚明时期文人尚俗特别是江南一带已经成为一种风尚,这种尚俗的趋势为他们的审美观念,价值观念都影响甚大,而带来的结果之一就是对人欲与人情的顺应。

晚明尊亲,重情的时代风尚,以及戏曲所具有的“厚人伦,美风化”的功能,作为文化动力大大的推动了版刻文学插图发展的走向与格局。

二、文化与商业的整合:明末大众传媒逐渐成熟

无论是物质文化还是新学新知,晚明繁华绮丽的江南地区市镇作为“文人士大夫走集之所”往往都是得风气之先,这里工商集萃,仿表林立,大众文化传播得益于出版业的发达而影响力广布。郭英德先生曾指出:“书籍的商业传播刺激了社会受众的文学接受,而受众的文学需求也反过来刺激了书籍的生产。”⑦书籍成为一种文化商品,从各个书坊的刊本刊刻所折射出来的技术、时尚与竞争因素,都决定了以大众印刷文化为中心的晚明江南地区信息辐射网络迅速成熟,诸如小说、戏曲等插图本不断的把影响力波及各地,对南北地区、大小城市文化进步发挥着辐射作用,这种时代文化使此期中国社会的面貌发生了更多异于传统文化的变化,例如传统等级观念的破坏,崇尚真我真情的表达。

(一)书坊主的品牌化意识

书籍出版行业从宋开始繁荣,形成官刻、坊刻、私刻三大出版系统,并持发展至17~18世纪达到出版业的黄金鼎盛时期,后逐步衰落并延续至19世纪末。当我们把一个地区的刻书业,放到当时城市商品经济发展的大环境中去考察,就会发现它与其他手工业、制造业有许多相同之处,是一种趋于系统化、专业化的商业行为。作为刻书业的策划、统筹者,书坊主们拥有生产场所、刊刻设备、印刷发行资金、稿源,广纳专业化的人才,雇请顶级书工、刻字工与印刷工,为了完成书籍插图,雇请画工,版画刻工。不难看出书坊主们都有明确的质量意识、审美意识,为提升自身的竞争力从多方面去经营打造自己的品牌,也可以说书坊主的审美意趣决定着出版物整体策划的层次。这些书坊主有着深厚的传统文学涵养,他们大多为半商半儒的特殊身份,有的甚至是留名于通俗文学史上的大家,他们本身有很高的艺术涵养,所交又多为领域中的高手,故其在编印刻本时既会讲究挑选底本,也会订正不实之处,注重出版物的整体质量。

在明代出版的书籍中,插图是必不可少的组成部分,明代插图版画兴盛发展的轨迹和书籍出版业基本一致。在这个时期书籍出版业繁荣发展,也是插图版画的高产期,不但数量多,而且刊印精美。其中之插图已经成为彰显其品质的重要标准,最富盛名的徽派刻工为我们留下了数百种优秀的版刻插图,而画家的加入也是书坊为提高图书的市场竞争力而邀约加盟的,精明的书坊主不惜代价,广纳贤才。

(二)技术支持

晚明继承了宋元以来就已经成熟的木刻印刷技术,此时造纸、制墨、制笔等周边制材行业高度发展。以徽州治所歙县为例,自古既是造纸制墨中心,这为徽州刻书家提供了难得的物质条件。徽州插图更是在长达四百余年的时光里闪耀着自己的光芒。这与技艺精湛的刻工技术成熟,绘刻精工是分不开的。徽州插图的刻工以虬村黄氏为最,自正统至清道光间,黄氏族人有四百余人操剞劂之业,篆刻插图者达百余人。除此之外杭州、湖州、苏州也是插图本发行活跃的地区,这三地的刻工基本是徽州的移民。徽派刻工是中国木刻画史里的“天之骄子”是成为万历黄金时代的支柱。⑧

三、总结

纵观明代中后期各个阶段文学插图不断发展繁荣的历程,从表面上看好像只是单纯的小说、戏曲插图本作为一种精神产品的发行问世的过程,其实是16世纪和17世纪初市民社会的文化巡礼和展示。从另一方面而言也是是物质文化对阅读时空的拓展。它在特定的语境下,以图像这种视觉媒介来传递故事,为读者呈现一个美好的感官世界。因其通俗性较之其他传播媒体更容易在社会上普及,更加呈现出凝结在其背后综合的社会性和历史性特征,这是一个时代、地域及其整体文化状态和发展水平的反映。总结一下明代文学插图的发展历史和经验,对于当代视觉要求下的文学插图创作有着重要的借鉴意义。

注释:

①(明)凌濛初. 西厢记·凡例,国图藏万历刻朱墨套印本.

② (明)梁台卿. 牡丹亭还魂记·凡例,国图藏天启五年武林泰和堂刻本.

③ 樊树志. 晚明史[M].上海:复旦大学出版社,2003.

④ 周芜. 中国版画史图录·前言[M]. 上海:上海人民美术出版社,1988.

⑤(明)汤显祖.复费文孙.徐朔方笺校《汤显祖全集》诗文卷四十六[M]. 北京:北京古籍出版社,1999.

⑥(明)钟惺. 隐秀轩集·题潘景升募刻吴越杂志册子[M]. 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2.

⑦ 郭英德.元明的文学传播与文学接受[J]. 求是学刊,1999(2).

⑧ 郑振铎. 中国古代版画史略[M]. 北京:文物出版社,1988.9.

参考文献:

[1] 赵林平.晚明坊刻戏曲研究[D].扬州:扬州大学.2014(4):41-47.

[2] 牛建强.明后期万历至崇祯间市民文学的繁荣与社会变迁[C]//张显清.第十三届明史国际学术研讨会论文集.长沙:湖南人民出版社,2011:693-695.

[3] 董捷.晚明戏曲版画的趣味之变[J].新美术,2012(5):22-33.

[4] 储著炎.晚明戏曲主情思想的研究[D].北京:中央民族大学,2011(5):54-56.

[5] 郭英德.元明的文学传播与文学接受[J].求是学刊,1999(2):7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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