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晶日教授分期论治溃疡性结肠炎经验探析*

2017-01-15 22:33庞雪莹指导谢晶日
中国中医急症 2017年12期
关键词:脓血溃疡性结肠炎

张 冰 庞雪莹指导 谢晶日

(黑龙江中医药大学附属第一医院,黑龙江 哈尔滨 150040)

溃疡性结肠炎(UC)是消化内科疑难疾病,属炎症性肠病的范畴,临床主要表现为反复发作的腹痛、腹泻、黏液脓血便、里急后重等[1]。既往的流行病学调查显示,本病在西方发达国家较为常见,但近几年随着我国生活水平的提高、饮食结构的改变以及精神心理和社会因素的综合影响,其发病率有逐年上升的趋势,已严重影响患者的生活质量[2-3]。本病病因及发病机制尚未完全阐明,多数学者认为,其是多因素综合作用的结果,涉及遗传、免疫、感染、环境、精神心理因素等。现代医学在治疗本病方面多采用氨基水杨酸制剂、糖皮质激素、免疫抑制剂等药物,虽在短期控制症状方面具有一定的优势,但总体治愈率较低,且存在不良反应多、停药易复发、激素依赖等诸多问题[4-5]。近年来,中医药在治疗本病方面取得了较大进展,临床优势日渐突出,已被广大患者所认可。

谢晶日教授系国家名老中医,博士生导师,第五、六批全国名老中医学术经验传承工作指导教师,国家中医药管理局脾胃病重点专科带头人。谢师从事中医临床、教学及科研工作近40载,在运用中医理论治疗消化系统疾病方面积累了丰富的经验,并逐渐形成自己独到的见解。谢师认为中医药治疗UC应以辨证论治为基础,辨证与辨病结合,辨证首分标本缓急,再分虚实寒热,急则治其标,缓则治其本。同时强调中医内、外治法间相互结合,既体现了中医整体观念,又将全身与局部相结合[6]。笔者有幸随谢师出诊多年,对其治病思路感受良多。现将其总结如下,以飨同道。

1 辨证为主,主张分期论治

1.1 发作期以祛邪为主 谢师认为,UC在该阶段以急性暴发型或初发型为多见,临床多表现为腹痛、腹泻、里急后重、黏液脓血便、口干口苦、肛门灼热,舌苔黄腻,脉数等。多因湿蕴肠道,郁久化热,熏蒸大肠,肠道气血瘀阻,传导失司,损伤血络,化为脓血而下痢赤白。对于其病机,谢师认为,此期多以湿热内蕴为主,同时常伴有气血壅滞的表现[7]。火热之性急迫,故为里急腹痛;气滞湿阻,滞下不畅,而见后重;湿热熏蒸,气血瘀阻,化为脓血赤白;湿热下注,则肛门灼热,小便短少;苔黄腻,脉滑数,亦俱为湿热内蕴之象。热重者,宜伤血伤津,故多赤痢口干口渴;湿重者,易伤气,故多痢下赤白,赤少白多。故在治疗上,应以祛除邪实为主,清热化湿、调气和血、通因通用,同时勿忘调理脾胃,恢复脾之运化和升清,从而达到止泻化腐的作用。正如刘元素在《素问病机气宜保命集》所言“行气则便脓自愈,调气则后重自除”。

在方药的选择上,谢师常以白头翁汤、黄连解毒汤、痛泻要方化裁,基本方常用白头翁、拳参、黄连、黄芩、秦皮、炒白术、苍术等。调气常选行气导滞之品,如木香、枳壳、陈皮等;行血多用活血之品,如川芎、当归、白芍。便血较多者加三七、白及、血竭等;腹痛较甚者加乳香、没药、延胡索等。在药物加减变化的同时,谢师特别强调,发作期UC虽以邪实为主,但也往往有脾虚的一面,苦燥之品易伤胃阴,久用则致正气更虚,不利康复。所以在临床中,一旦病情得到控制,腹泻、黏液脓血便、里急后重等症状减轻,舌苔黄腻渐化,此时应逐渐减少苦寒之品的用量,酌情加以滋养胃阴、健脾之药,如党参、炒白术、茯苓、沙参等[8]。此外,谢师还特别强调,本期虽有腹泻、下痢赤白脓血之症状,但不可过早应用收涩之品,以免闭门留寇,造成正虚邪恋之势,使病情迁延复杂。

1.2 缓解期以扶正为要 谢师认为,UC在本阶段以慢性持续型或慢性复发型为多见,其临床常见面色萎黄、肢倦乏力、脘腹胀闷、大便溏泄、腹痛喜温,舌淡苔白,脉弱等。饮食不节、情志不调、外邪侵袭最易损伤脾胃,导致脾胃运化功能失常,则水反为湿,谷反为滞,水谷精微不能正常输布,乃致污浊下降,而作泻痢。对于本期病机,谢师认为,本病虽病位在大肠,但与脾胃、肝、肾密切相关,脾胃虚弱为本病发病之本,气滞、血瘀为其标实因素,久病入肾,日久不愈,终致脾肾阳虚。正如《医宗必读》所云“泻皆成于土湿,湿皆本于脾虚,仓廪得职,水谷善分,虚而不培,湿淫转甚”。《临证指南医案》曰“肝病必犯土,是侮其所胜也,克脾则腹胀,便或溏或不爽”。故在治疗上,应以扶正为要,根据病位在脾、在肝、在肾的不同,气、血、阴、阳虚损的差异,或健脾化湿、疏肝理气,或调气和血、温补脾肾。

在方药的选择上,谢师常以参苓白术散、痛泻要方、四神丸、柴胡疏肝散化裁,常用药物包括柴胡、黄芪、党参、炒白术、白芍、香附、枳壳、乳香、没药等[9]。 脾虚湿盛者加砂仁、车前子;肝郁气胀走窜者加香橼、佛手;嗳气频作者加厚朴、紫苏子、枳实;脾阳虚脘腹冷痛者加干姜;肾阳虚腰膝酸软者加菟丝子、补骨脂、仙茅。临床药物加减方面,谢师强调,临证用药应以轻灵平淡为要,慎用重浊厚味、刚劲强烈之品。治疗脾虚之证,切记不可壅补,宜健运脾气,多用白扁豆、茯苓、白术、山药等平和之品,补虚而不助邪。同时,疏肝理气之药每宜化燥伤阴,故时时不忘顾护阴津,常用白芍、甘草等酸甘化阴;兼阴虚者,则以香橼、佛手代替柴胡,以防其劫夺阴液[10]。

2 宏微相参,查舌象观肠镜

谢师临床辨证治疗UC时,常与西医辨病相结合,即中医望、闻、问、切等宏观辨证再加上结肠镜下黏膜表现微观辨病。在中医四诊中,谢师尤重舌诊,临床常以舌苔和舌形辨热瘀虚滞。舌苔色白或黄,腻者,多见湿邪为患,以健脾化湿为主;苔黄腻或黄厚,湿热之象明显,宜清热化湿;舌质暗或有瘀斑,多见血瘀之象,宜调气和血。

此外,谢师主张将现代理化检查应用于中医临床,认为UC的结肠镜检查是中医学望诊的延伸,结肠黏膜局部的改变是中医辨证的重要依据。将整体辨证与局部相结合,能更好地指导临床用药。结肠镜下黏膜色红且有弥漫性充血、水肿,黄苔覆盖者,多为湿热之象;黏膜色淡红或苍白,局部可见水肿、糜烂,溃疡以少量白苔覆盖者,多为脾虚之象;黏膜色暗,血管纹理增粗,结肠变形,或有假息肉形成,多见血瘀之象。结肠黏膜水肿的病理改变,是中医脾失健运、水湿内停的一种病理过程,与现代医学血管活性物质致毛细血管通透性增加,在原理上是相通的。此外,现代研究发现,本病的发生多伴有结肠黏膜微循环障碍,临床巧用活血化瘀药,对修复结肠黏膜,促进溃疡愈合有着明显效果。从UC的发生来讲,溃疡、糜烂、脓肿的形成也与肠道气血凝滞、经络不通密切相关[11]。

3 灌肠给药,强调内外结合

中药保留灌肠是中医学治疗UC的特色疗法之一,它不仅具有操作简单、无创伤等优点;还因为结直肠内具有丰富的浅静脉丛和淋巴系统,中药灌肠液可直达患处,迅速升高局部血药浓度,从而改善局部血运,促进炎症的吸收和创面的愈合[12-13]。另一方面,药物经浅静脉丛直接吸收,还可部分避免肝脏循环,减少肝脏首过效应。中药内服配合灌肠一方面充分体现了中医辨证论治、整体观念,另一方面又将整体与局部相结合。

谢师认为,中药灌肠也应辨证选择,UC发作期多以清热化湿、收敛止血、生肌敛疮为主,常用药物包括苦参、土茯苓、黄柏、地榆、三七粉、赤石脂等。缓解期多以健脾燥湿、收敛固涩为主,常用药物包括苦参、煅龙骨、煅牡蛎、白及、五倍子等。谢师认为,保留灌肠最好于睡前进行,此时患者活动量少,肠蠕动较弱,以便药液更好地停留肠道。灌肠液温度以38~40℃为宜,灌肠结束后,根据肠镜所示病变部位嘱患者变换体位,尽可能延长灌肠液保留时间,保留时间至少大于1 h[14]。

4 生活调摄,调情志防复发

谢师认为,UC之所以难治多因其反复发作,缠绵难愈而致病机复杂。而在这其中,饮食不节与情志不遂是导致本病复发的重要原因。随着现代研究的不断深入,越来越多的证据表明,UC是一种身心疾病,精神心理因素在UC的发生发展过程中扮演着重要的角色[15]。因此在治疗上,谢师认为本病除调补脾胃外,还应根据患者情况,酌情加以疏肝之品,以调畅气机,恢复肝之疏泄功能。此外,对患者的心理调护也至关重要,应积极向患者讲解UC相关基本知识,与患者积极沟通,帮助患者重塑战胜疾病的信心。此外,在饮食方面,由于患者长期腹泻,导致营养不良,饮食上应以易消化、富含蛋白、维生素饮食为主,限制食用粗纤维食物,禁食生冷、油腻、辛辣刺激性食物及乳制品,禁烟、酒。起居规律,避免劳累、熬夜、受凉等。

5 病案举例

患某,女性,47岁,吉林松原人,2016年4月15日初诊,主诉:反复发作的慢性腹痛、腹泻伴黏液脓血便3年,加重7 d。患者3年前曾因腹痛、腹泻伴脓血便曾于当地医院就诊,行电子结肠镜检查示肛门以上10~30 cm段多发性溃疡病灶,诊断为溃疡性结肠炎。其后口服美沙拉嗪等药物进行治疗,症状时有反复,但控制尚可。7 d前患者因进食辛辣食物、饮酒导致病情复发,症状加重,经朋友介绍遂来我处就诊。患者现腹痛、腹泻伴黏液脓血便,每日6~10次,泻后痛减,伴里急后重,肛门灼热,神疲乏力,口干,餐后腹胀,舌质红,苔黄腻,脉数。中医四诊合参,诊断为痢疾,大肠湿热证,治疗以清热化湿、健脾益气、收敛止血为大法。药用:白头翁 30 g,拳参 20 g,炒白术 20 g,苍术 20 g,黄连15 g,黄芩 15 g,椿皮 15 g,乳香 15 g,没药 15 g,白及10 g。上方7剂,常规水煎,早晚饭前30min温服。中药灌肠方:苦参 30 g,土茯苓30 g,赤石脂20 g,黄连20 g,炒地榆炭20 g,三七粉10 g。除三七粉外其余药物常规水煎150 mL,用前将三七粉溶于药液,每日1剂,每晚睡前灌肠1次。二诊患者腹痛症状明显缓解,腹泻次数减少,每日4~6次,便中仍有少量脓血,伴两胁肋胀痛、纳差、乏力,舌质淡红,少许黄腻苔,脉弦滑。在上方基础上去拳参,加白芍15 g,陈皮15 g,山药20 g,继续服用10剂,灌肠方不变。三诊患者诉腹痛明显减轻,偶见血便,大便每日2~4次,食欲尚可,稍有乏力,舌质淡,苔白,脉沉。在二诊方的基础上去白头翁、乳香、没药,改黄连、黄芩为 10 g,加黄芪 30 g,茯苓20 g,续服10剂,灌肠方去黄连、炒地榆炭,加五倍子20 g。四诊患者上述症状均得到明显缓解,大便每日1~2次,无脓血,纳可,稍有乏力,舌质淡,苔白,脉沉缓。遵原方随症加减,继续治疗2个月,停中药保留灌肠,并嘱患者注意饮食、避免劳累,患者诸症消除,随诊半年未见复发。

按:患者既往UC病史多年,一直处于缓解期,后因饮食辛辣导致本病病情加重,脾虚湿盛加之辛辣刺激,导致湿热内生,壅滞肠道,气血瘀阻,伤及肠络,故见腹痛、腹泻、黏液脓血便、里急后重等。其基本病机为湿热内蕴大肠,治疗上当以祛邪为主,同时注意顾护脾胃。首诊方中白头翁为治热毒血痢之良药,味苦性寒,能入血分;拳参亦有清热解毒、凉血止痢之效,兼有涩肠止泻之功,助白头翁清解湿热毒邪。黄连、黄芩清热解毒、燥湿止痢;椿皮苦涩而寒,亦有清热燥湿,止泻止血之功,与黄连、黄芩相配既能燥湿以解肠中毒,又可止痢止血。白术炒用,取其健脾燥湿之功;苍术健脾燥湿之力亦强。乳香、没药活血止痛、消肿生肌,加入白及,收敛止血。全方共奏清热化湿、健脾益气、收敛止血之功。灌肠方中苦参、土茯苓、黄连清热解毒、燥湿止痢;炒地榆炭、三七粉、赤石脂收敛止血、愈疡生肌,诸药合用灌肠,使药物直达患处,加速溃疡面愈合。中药内服配合灌肠,清中寓补,攻补兼施,标本兼顾。二诊患者诸症减轻,但兼有肝郁症状,遂加白芍、陈皮养血柔肝。三诊患者标实之邪渐除,遂去清热化湿之药,以健脾燥湿、行气活血为主。后为防疾病复发,继续巩固治疗2个月,以恢复脾胃运化之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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