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论恩斯特·布洛赫希望哲学的主要范畴及其理论旨趣

2017-01-24 15:57谭文红
中共太原市委党校学报 2017年3期
关键词:存在论乌托邦范畴

吴 薇 谭文红

(1.中国人民解放军南京政治学院,江苏 南京 210009;2.中国人民解放军南昌陆军学院,江西 南昌 330000)

浅论恩斯特·布洛赫希望哲学的主要范畴及其理论旨趣

吴 薇1谭文红2

(1.中国人民解放军南京政治学院,江苏 南京 210009;2.中国人民解放军南昌陆军学院,江西 南昌 330000)

恩斯特·布洛赫是德国著名的哲学家,他的一生著作颇丰,希望哲学是学界对其哲学思想的高度概括。但由于其哲学体系过于庞杂、其表达方式过于零散,给后世对其哲学思想的研究带来了困难。本文将就其哲学范畴及其蕴含的理论旨趣进行梳理,以期更深入地理解希望哲学。

恩斯特·布洛赫;希望哲学;范畴;理论旨趣

恩斯特·布洛赫(Ernst Bloch,1885-1977)是德国著名的哲学家、文学家、思想家。他的著作主题多变,体裁多样,风格独特,且跨越多个学科,再加上史诗般的视野、散文化的行文,使得其理论体系中的各个概念变得相对零散,范畴之间的逻辑联系松散以致布洛赫希望哲学体系的呈现出现了较大的困难。但是,笔者仍想寻找希望哲学范畴之间的内在关系,把握其理论旨趣,为判定布洛赫希望哲学的马克思主义性质提供研究基础。

一、无—尚未—全有

尚未存在的存在论是布洛赫希望哲学中极为重要的理论构架,在这一理论中,世界万物都处于尚未生成的状态和从无到有的进化过程,因此,“无-尚未-全有”成为了布洛赫希望哲学首要的一组范畴。马克思曾将人类社会发展的历史本质归结为建立在劳动之上的“自然的人化和人的自然化”,布洛赫不仅赞同这一表述,还创造性地引进了具有独特风格的公式来表达这种尚未存在的存在论的演进逻辑,即:“S还不是P”(主词还不是宾词)。这是一种数理的表达方式,他首先在方法论上将主词与宾词分离开来,然后又在逻辑-价值层面,通过“尚未”将二者关联起来,在形式上实现了他与卢卡奇(Ceorg.Lukacs,1885-1971)同样关注的“总体性”。在对这一公式加以解释论证时,布洛赫着实费了番功夫。他首先将主词作了具体划分,将之分为个人(Individuum)、社会(Geseusehaft)和自然(Natur)三种类别的主体,个体主词起先指代在各行业领域中的尖端人才,但他发现如果将主词所指代的普通人特殊化或精英化之后则不能引出一个普遍的、一般化的宾词,因而他放弃了一开始的认识,而将个体主词逐渐地向一般人转移,这就在无形中扩大了个体主词的言说范围,从而呼唤一个更具包容性的主词来代替它,这里也就过渡到了社会主体。社会主体的本意是指活动场所,通过这个固定的场所,单个主体可以相互关联起来,形成较为复杂的关系体系,从而解决个体主词过于单一化的特点。但在布洛赫看来这依旧不够,他又在前两者的基础上提出了自然主体,他认为自然主体是主词中最重要的主体形式。需要注意的是,在布洛赫希望哲学体系中他常把自然作为物质的同义词使用,而对于“物质”这一概念,布洛赫则将其认定为万物的始基。布洛赫在《唯物主义问题,它的历史与实质》一书中对物质概念作了详尽探讨,称其主要呈现以下几种特点:“第一,物质不是力学意义上的物质,因而它不受纯粹力学法则支配;物质在其‘质’中是恒定不变的;第二,根据亚里士多德的定义,他从双重意义上表述了物质概念:一方面,物质是‘根据可能性的存在者’;另一方面,物质是‘可能性之中的存在者’;第三,物质的存在特性是辩证过程的可能基础;第四,物质运动在自身中是开放的可能性,同时又是尚未完结的存在,其实现尚在期待中;第五,作为运动着的物质,物质不仅仅是被动地被塑造,而是本身就是积极的塑造者、构成者,即隐德莱希”可以看出,布洛赫的物质概念源于亚里士多德的物质概念,但并未囿于其质料因的框架范围,相反,他在自身的物质观念中加入了对主体能动性的考量,并认为只有这样,主体才能真正地实现对客体的塑造。正是基于以上关于物质概念的探讨,布洛赫在对与物质相关联的自然主体进行讨论时才能更为深入与具体。也正是基于此,自然主体才被冠以了时间与空间的绝对优越性,从而成为三个主体中最为重要的逻辑主体。

而关于宾词布洛赫并未像主词一样分类明确,在他看来宾词具有未完成性,始终处于生成之中,是没有固定的形式可以加以讨论的,因而也就无法将其分类探讨。而对于公式本身布洛赫则指出,“S还不是P,S的P尚未达到,主词的宾词是尚未得到解决的东西的替代物,亦即本质上尚未得到解决的什么代表着生存的事实。在此,有许多是(Bin)和是(Ist),但这些都尚未持有自身。在此,这一是的全部序列一下子浓缩为存在论的统一:否=零点,尚未=乌托邦,无或者全有=实质。”那么,以这样一个公式来表达他尚未存在的存在论,布洛赫究竟意欲何为?从形式而言,该公式不同于传统的“已知存在论”,完成的只是从A到A的发展历程,相反,他的公式为过去的存在论打上了一个问号,从A出发是否一定得到A,从A出发会否得到?海德格尔曾将西方形而上学的存在论称为“无根的存在论”,并试图去论证过去存在论的一无是处,布洛赫则走得更远,他推翻了传统公式,建立起了自己的存在论模型,完成了存在论史上的一次“哥白尼革命”。这种存在论不同于完成时的存在论,而是一种始终处于尚未存在之中的存在论。布洛赫将“否”、“尚未”“无”“全有”等新概念纳入他的尚未存在的存在论体系,这是一次不小的创新。“这个‘否’并不在‘此’(Da),但是,它是某个‘此’的‘否’,所以,它并非简单的‘否’,相反,它同时是‘非此’(Nicht-Da)。‘非此’本身无法忍受‘否’,相反推动性地涉及某物之‘此’。”这是一段关于“否”的略带饶舌的表述,是语词之间的相互转化,否=非此,却不等于无(Nichts),布洛赫将“否”规定为人本源的需要、动机,由此,与在(Dass)联系到了一起:我在。但是我并不拥有我自己。因此我们才处于形成过程之中。“我在”中的“在”,布洛赫用“Dass”表示它,也翻译为“事实”,“Dass”是不可经验、不可触摸的,但却是万物赖以生存的根基,是事物得以发展的内在驱动。“谁也没有选择这种生命的紧迫状态,只要我们出生并继续存在,这种状态就同我们一起存在。我们的生命直接发生在我们的存在(Sein)之中。由于生命的空虚,我们贪得无厌,我们到处谋求,因而变得焦虑不安。”

为了解读“Dass”(事实)的不确定性与模糊性,布洛赫在《希望的原理》的一个章节中专门对“在”的产生进行了逻辑推演,他首先将“在”的这种不确定的和模糊的表现状态称作内驱力(Drang),认为它来源于它所首先表现出来的同等状态的努力(Streben),而事实上这种努力又最先由渴望(Sehnen)发展而来,渴望不同于努力,它只是表达了一种向外的意愿,表现了一种人内心焦虑与不安的状态,本源于感觉印象的感知,会以一种冲动力(Trieb)的形式对自己所追寻的事物进行参与寻求。布洛赫的冲动理论来源于弗洛伊德与荣格的精神分析学理论,但却与之有很大区别。在这里,布洛赫似乎已经为“在”的产生找到了源头,实则不然,布洛赫继续沿着冲动力出发找寻到了人之所在的最根本作用力,即饥饿(Hunger)范畴,他认为这是一种比任何冲动力都强烈而可靠的自我冲动,它是人内心世界的最根本冲动,是一种与生俱来的自我保存,是一种生命的需要。它可以超越周围的一切,离开它,人类将无法生存。按照布洛赫的理解,人类尚未持有自己,因而唯一“持续存在的仅仅是身体,它想保存自己,因而它需要吃、喝、恋爱和征服,并且在各种各样的冲动中自我活动,同时通过自我表现改变其关系。”饥饿在人自身形态中表现为“非有”,也即“否”。由此,“在”与“否”,“无”与“否”之间的关系也就一目了然了。“无”是人类历史与自然环境最原始的状态,人对“有”的需要根源于对“饥饿”的体验,也即对“否”的深刻认知。人会饥饿,人会不满足,人会处于渴望中,产生冲动,形成内驱力,发挥自身主观能动性,驱策自己,改造自身,逐渐持有自己,这就是布洛赫尚未存在的存在论的理论要义。此外,布洛赫在论述中对“物质”概念、人的主观能动性以及对人与世界的发展逻辑的关注与马克思主义哲学的相关论述几乎别无二致。那么,我们现在需要思考的问题是如何将“尚未”范畴由人类范围拓展到世界范围,为此,布洛赫又引入了“趋势—潜势—可能性”这一组范畴。

二、趋势—潜势—可能性

无疑,尚未存在的存在论拓展了传统存在论的言说领域,改变了已知存在论的言说模式,用辩证发展的眼光看待存在,也使布洛赫所构建的存在论模型更为丰富具体。如上节所言,在布洛赫眼里这种尚未存在的存在论适用于一切事物,而上一节在探讨“无—尚未—全有”中引出的关于“否”、“在”等范畴的讨论则重点放置于人类社会领域,当然,人类不可能仅仅生活在由人自身构成的单一空间,仍需要与他者和谐共存,因此,布洛赫将人类和与之共存的他者共称为“世界过程”(Weltprozess),并在“世界过程”这一逻辑体系中对“趋势—潜势—可能性”这组范畴详加探析。

布洛赫认为,人在“世界过程”中只是一个小小的因子,人类社会的发展趋势遵循着“世界过程”的发展轨迹,世界过程也与人类历史保持着亦步亦趋。在“世界过程”中人担负着主体地位,会因为他者改变自身,也会发挥主观能动性来改变他者。由布洛赫尚未存在的存在论我们可知,世界本身就在经历从无到有的目的论过程,世界尚未实现全貌,世界的最终走向也并不确定。根据人类不同心思、不同程度的改造,就像不同工匠绘制的不同蓝图、拥有的不同铸造技艺一样,未来也变化多样,就像是科学家做的一次次实验,谁也不能保证实验的结果,因此,布洛赫也把这一“世界过程”称为世界的“实验室”。不同于波普尔(Karl Popper,1902-1994)关于“世界实验室”的理论,布洛赫认为世界的实验不仅仅是某一世界的理论实验,更是世界本身的现实实验。为了厘清“世界过程”生成与发展的机理,布洛赫还专门作文进行阐释,他在《世界的实验:查明、实践的问题、范畴》中把范畴论指认为生成世界过程的有意识的中介,他指出,“范畴论无限强调尚未充分意识到的、尚未生成的尚未存在,强调趋势和潜势视野中的正在形成中的存在,像自身的物质一样,诸范畴(生活样式、生活方式等)的现实实验是向前的。”,在这本书中布洛赫着重提到了两个范畴——“趋势”(Tendency)和“潜势”(Latency)。就这两个范畴的中文含义而言,趋势是一种外化的态势,而潜势则更偏重内在,但两者都表达了不确定性,即一种可能性(Possibility),这也是本节关注的第三个关键范畴。实则,“趋势—潜势—可能性”这三个范畴都围绕不确定性展开,是对尚未存在的存在论的补充,也是对布洛赫具体的乌托邦实现条件的铺陈。在布洛赫眼里,世界的走向绝不能从心所欲,虽然它的结局并不固定,但是依旧有一定趋势,现有社会所存在的弊病归根结蒂在于社会本身还只是一个抽象的乌托邦的存在物,而人类要做的是将抽象的乌托邦改造成为具体的乌托邦,因而,他指出,“我们将善于同可能性打交道,努力领悟可能性,从而它不仅仅是一个或多或少空洞的希望或本身可与恶的乌托邦相混淆的东西,而是可以成为指明基本事实的范畴,例如能够成为一种智力参谋部,变我们的现实为一个公正的、美好的、人道的现实,由此得以建设一个人可以忍受的、最终适于人的社会。因此,具体的乌托邦永不满足。”在这段文字中,布洛赫表达了对可能性范畴的关注,可能性范畴是我们研究布洛赫“具体的乌托邦”思想实现逻辑所不可回避的重要哲学概念,也是人们实现“公正的、美好的、人道的现实”的最佳通道,它与世界过程中的趋势、潜势相连,为“具体的乌托邦”的最终实现提供条件保证。

其实,“可能性”在西方哲学发展史中并不是一个崭新的哲学范畴,相反,它具有非常悠久的历史。《欧洲哲学范畴简史》中将“可能性”的发展分为四个阶段,分别是“以亚里士多德为代表的古希腊罗马哲学”;“以托马斯·阿奎那为代表的正统经院哲学”;“以斯宾诺莎、莱布尼茨为代表的十七、十八世纪哲学”以及“以黑格尔为代表的德国古典哲学”。不同阶段的哲学家们都以不同的方式阐述自己对“可能性”的认知,不断丰富和拓展“可能性”的言说范围,使其具有独特的内涵,并最终与“现实性”一起成为了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中的重要范畴。在马克思主义哲学中我们这样界定“可能性”:它是一种“包含在事物发展过程内部的、预示着事物发展前途的种种趋势。”这句话暗含着这样一层意思,即:可能性具有转化为现实的潜能,在现实中有或客观或内在的依据,在一定条件的触发下就会转化为现实的力量,从而真正转化为现实性。一般而言,我们在探讨可能性与现实性之间的辩证关系时,还会着重关注现实的可能性与抽象的可能性这一对概念。何谓抽象的可能性?黑格尔指出,那种所谓比现实性更丰富、更广泛的可能性,实际上是和事物没有发生具体联系的可能性,是抽象的或形式的可能性。马克思则指出,抽象的可能性所感兴趣的不是被说明的对象,而是能说明的主体。它只要求它的对象是可能的,是可以设想的。至于这个可能性是否是现实的,它是漠不关心的。抽象的可能性并不意味着不可能,而是需要在一定条件的刺激下才能转化为可能,正如唯物辩证法指出的那样,这种可能性也是有条件的,尽管这种条件现在还不充分,但是,它在一定的条件下是可以转化为现实的可能性的。探讨并不止于此,布洛赫在亚里士多德“四因说”的基础之上,又将可能性分为四种主要形式加以探讨,即:形式可能性;实际—客观可能性;类实际—按客观可能性;客观—现实可能性。其中最为重要的是最后一种可能性:客观现实可能性,在所有范畴层次上,它是对未来最具影响的可能性范畴,它表达了现实的本质。现实可能性就是布洛赫为希望哲学中实践概念的诞生奠定的基石,将客观现实与可能性联系到一起,也就是将客观现实与人的主观能动性联系到一起,由此,布洛赫开始探究实现“具体的乌托邦”的实践道路,而对趋势—潜势—可能性范畴的探究无疑对深化希望哲学的主题意境,引领学者共同探究希望哲学对世界的改造意义深远。

三、直路—具体的乌托邦—新家乡

布洛赫通过对趋势—潜势—可能性这一组范畴的讨论,不再将视野局限于纯粹的理论研究,而是逐步转移到对未来社会的构想以及实现中来,不断拓展希望哲学的实践内涵,为未来社会的建构引入了“直路”、“具体的乌托邦”和“新家乡”这三个非常重要而又相互关联的范畴。

直路(Forthright),是布洛赫希望哲学法哲学部分的重要范畴,首次提出是在《天赋人权与人的尊严》一书。“直路”又译为“直行道”,布洛赫用之代指他理想中的社会主义,即没有剥削、没有压迫的人道主义的社会主义。书中对“直路”的探讨源于对“天赋人权”的研究,“天赋人权”曾在欧洲法哲学发展史上发挥过重要作用,我们所熟知的“天赋人权”主要有两种内涵:一种是托马斯·阿奎那提出的认为神是赋予人权力的主体,因此每个人都必须以身侍神,听从神的派遣的消极理论。这种理论消解了人的主观能动性,是对人的尊严的变相践踏;而另一种则是由启蒙哲学家伏尔泰、卢梭等人提出的,他们认为每个人生而平等,人权是天赋的,任何其他人都不可予以剥夺。这种理论的意义在于鼓励人发挥自身主观能动性,因而是积极进步的。而布洛赫对天赋人权的理解正基于启蒙哲学家的积极理论,在他看来,“只要存在剥削就不能真正确立人权”、“只要不确立人权就不能真正地终结剥削”。因此,像西方资本主义国家这种人剥削人、人压迫人的社会状况,是无法被称为人权社会并且应被推翻的;而一些“正统马克思主义者”所认定的“苏联-斯大林模式”的社会主义在布洛赫眼里也无异于资本主义社会,因为它的集权统治,事实上也是对人权变相地践踏。在布洛赫看来,消除剥削与维护人权必须相互统一,否则就无法完成马克思主义对未来社会的构建。此外,布洛赫对斯大林主义进行了非常深入的思考并找寻到了一条“热爱自由和民主的社会主义”道路,也即所谓的“直路”。而在这一点上,马克思与之是一致的,因为马克思也曾经指出通达社会主义“必须推翻使人成为被侮辱、被奴役、被遗弃和被蔑视的东西的一切关系”。布洛赫正是这样,在融合法国大革命思想精髓的基础之上,找到了一条不同于苏联模式的社会主义道路,从而成就了“直路”范畴别具一格的历史价值。

“具体的乌托邦”范畴是布洛赫希望哲学的又一核心范畴。布洛赫从《乌托邦的精神》到《希望的原理》无不在讲述他的乌托邦哲学思想。他笔下的乌托邦不同于传统哲学对“乌托邦”仅限于脑海的想象与文字的描述,相反,他的“乌托邦”意在指向一种兼具理论性与实践性的乌托邦形式,是未来社会在实践过程中必经的方向,因而是与旧的、恶的乌托邦相对立的“具体的乌托邦”。按照他的观点,“具体的乌托邦”绝不是妖魔化,“一个表面上的自相矛盾(这种矛盾很容易为人占为己有)乃是某种乌托邦事物的稳固基础,而这种稳固基础在于历史物质,甚至在于自然物质本身的具体的开放性之中……具体的乌托邦在于辩证唯物主义中,从而辩证唯物主义按照约定锁住自身的目标视点:辩证的和乌托邦的唯物主义的新事物。”它不同于过去的抽象的乌托邦(恶的乌托邦)形式,而是具有自己独特的个性特点。在对“具体的乌托邦”的论述中,布洛赫没有为之下一个准确的定义,列维塔斯认为:“具体的乌托邦更多是预期的而不是后知的,它会提前指向一种可能性的未来,同时包含不仅仅是充满希望的而且是有意的想法……抽象的乌托邦表达愿望,只有具体的乌托邦带来希望。”我们可以用布洛赫的原话来归纳“具体的乌托邦”本身所表达的重要特征,即:“没有超验性的超越”、“有知识的希望”、“马克思主义的暖流”以及“辩证唯物主义”。他认为乌托邦是未来社会的最高组织形式,马克思主义也并非不是乌托邦,而是一种具体的乌托邦的新事物,目前,世界上的国家都“尚未”具备把乌托邦转化为现实的能力。因此,唯有传播乌托邦理念,导向乌托邦实践,才能真正开创人类所希望的未来。

为了不断加强对“具体的乌托邦”这一范畴的认知,布洛赫在其基础之上又提出了“新家乡”(Neue Heimat)这一范畴,意指“尚未有人到过的地方”,是“至善”下所能设想到的一切。布洛赫在《希望的原理》中不惜花重墨对其进行描述:“人到处还生活在前历史中。是的,作为某种完善的东西,所有的一切还处于创世之前。现实的起源不在于开始,而在于结束,而且这种起源始于社会和此在天翻地覆之时,亦即始于在根源上把握了社会和此在之时。但是,社会的根源乃是劳动着的、创造的、改造现实和超越现实的人。当人领悟这一社会根源,同时无放弃、无异化地把存在奠定在真正的民主之上时,世界中就会出现某物,出现某种只在孩提时代出现而任何人尚未到达过的地方:家乡。”这是布洛赫《希望的原理》结尾的一段表述,也再一次表达了布洛赫对未来社会的寄望,“新家乡”是“具体的乌托邦”的全盛时期。“新家乡”不同于家乡,布洛赫用“新”这一形容词意在表达它的不同之处——民主。在他看来,民主是通往新家乡的必由之路,也是未来社会主义所必须具备的品格。“没有无民主的社会主义,没有无社会主义的民主。”在布洛赫笔下,“新家乡”就像马克思笔下的自由王国,是一个不存在阶级的理想社会。在这里,没有剥削、没有压迫、也没有社会分工。由社会本身实现对一般产品的调节,国家机器失去了意义,社会管理机构、国家的法制法度也都没有了存在的必要,社会的和谐不再需要依赖外力的规约,而是依靠每个人自我的力量去维护,依靠自己的双手去实现真正的民主与自由。

“直路”、“具体的乌托邦”、“新家乡”是布洛赫用以表达自己未来社会理想的三个主要范畴,三个范畴诞生的角度不同,但它们所意指的未来社会状况却是一致的。无疑,这三个范畴是布洛赫希望哲学中的实践哲学发展的必然结果,也是布洛赫希望哲学用以抗击资本主义社会现状的重要武器。因此,这三个范畴在引导人们推翻资本主义、树立社会主义理想上与马克思主义是一致的,这是其理论本身值得我们重点关注的意义所在。

四、梦想—愿望—希望

前三组范畴将希望哲学的整体架构由理论层面逐渐推向实践层面,而第四节以“梦想—愿望—希望”这三个范畴为主要内容,意在指明布洛赫希望哲学的主题,以此准确揭示希望哲学的理论旨趣。

“梦想”是贯穿布洛赫《希望的原理》的重要范畴,有人将《希望的原理》称为人类“关于梦想的百科全书”,实则是在揭示这一范畴在布洛赫希望哲学中的重要地位。《希望的原理》开篇“报告”的第一部分就以“小小的白日梦”为题,解读人类从孩提到迟暮的不同阶段的梦想,“小孩想当汽车司机或糕点师傅。小孩想要驱车远行,想要每天都吃到香甜的糕点。看来,这些愿望都是合情合理的。”从婴儿到老人,布洛赫将这个过程中所有阶段的梦想都归为“白日梦”。说到“白日梦”就不得不提“夜梦”,也不得不提弗洛伊德,作为精神分析学的代表,弗洛伊德关于“夜梦”的论述颇具代表性,他认为“夜梦”是一种无意识的梦,是自身愿望得不到满足而在梦里有所寻求所做的梦,是一种精神压抑在梦中的反应,因而是“不再被意识到的梦”;布洛赫与之不同,他所提出的“白日梦”是与“夜梦”正相反对的范畴,它不同于夜梦的无意识,而是一种有意识的、尚未完成的、敦促人们创造更美好生活的梦,“夜梦的内容是隐匿的、曲解的,白日梦的内容是敞开的、构思的、预先推定的,而且自身的潜势位于前面。白日梦本身来源于向前的自我扩张和世界扩张,到处都想拥有更美好的东西的愿望,到处都想知道更美好东西的愿望……白日愿望不仅是科学的客体,也是科学的主体。白日幻想不需要任何发掘和解释,相反,只要它有能力,它就校正(Berichtigung)和具体化。”

布洛赫在对其尚未存在的存在论进行描述时,将“饥饿”定义为一切冲动力的根源。正是由于“饥饿”,才带来了人们对外界的诉求,人们才会产生愿望,这种愿望逐渐加强,才会产生渴望。布洛赫将这种内心的冲动界定为“情绪”(Affect),而情绪又分为“填满情绪”(Gefuellte)和“期待情绪”(Erwartungsaffekte),而“希望”就是“期待情绪”中“最明亮、最诚实、最欢欣”的情绪,也是布洛赫希望哲学的核心范畴。从词源学上考查“希望”,它最早出现于希腊语和拉丁语,发明之初就表示某种期待情绪。而布洛赫的“希望”概念在单一情绪的基础上发展为一个综合性的语义体系,它包含了心理学上指向未来的某种强烈情绪;包含了历史过程中的某种终极目标;包含了与上帝同性同德的“信、望、爱”;也包含了一种通过自身的创造性劳动,由必然王国走向自由王国的马克思主义梦想。“希望”是人类对未来社会的美好蓝图,“人类不能没有希望,没有希望,就没有梦,没有梦就没有努力,就没有成功,就归于灭亡。”布洛赫将马克思主义哲学称为“已知的希望”(Docta Spes),即辩证唯物主义视域下的希望。布洛赫也将马克思主义称为希望哲学,在他看来,马克思主义哲学的原则方法是唯一可以带领人们通往美好未来的途径。其实,布洛赫将马克思主义哲学称为“已知的希望”也并非空穴来风,1843年马克思在致卢格的一封信中,曾就“已知的希望”这一原则进行讨论。

总的来说,布洛赫哲学体系中的希望不是抽象的,它具有两方面内涵:“一方面,希望是人的意识中的乌托邦功能;另一方面,希望是人的意识的客观关联功能,即尚未形成的事物的前假象。”众所周知,20世纪的欧洲风雨际会,德国的哲学舞台上也是各种思潮交替变换,此时的人们关注更多的是人本身以及人的价值与生命的意义。“希望”这一范畴因时而动、因势而为,无疑是当时社会人民群众精神世界的奥德赛。马克思曾满怀希望地写道:“世界早就在幻想一种一旦认识便能真正掌握的东西了。那时就可以看出,问题并不在于从思想上给过去和未来划下一条不可逾越的鸿沟,而在于实现过去的思想。而且人们最后就会发现,人类不是在开始一件新的工作,而是在自觉地从事自己的旧工作。”而布洛赫对希望范畴的追寻无疑也表达了马克思的这一思想。

[1]金寿铁.真理与现实[M].上海:同济大学出版社,2007:114-115.

[2][德]恩斯特·布洛赫.希望的原理(第一卷)[M].梦海,译.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2012:372.

[3]金寿铁.饥饿·希望·预先推定——恩斯特·布洛赫情绪学说概论[J].哲学研究,2010(5):33.

[4][德]E·布洛赫:向乌托邦告别么?[J].梦海,译.现代哲学,2008(1):54.

[5]李武林,谭鑫田,龚兴.欧洲哲学范畴简史[M].山东:山东人民出版社,1985:440.

[6]何怀远.马克思主义哲学教程[M].北京:国防大学出版社,1998:174.

(责编:许淑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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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8-8431(2017)03-0075-06

2017-03-16

吴薇(1990-),女,中国人民解放军南京政治学院2015级哲学博士;谭文红(1989-),女,中国人民解放军南昌陆军学院政治理论教研室助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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