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库全书总目》对唐代诗歌的评论与考证

2017-01-28 21:02熊志敏
山西档案 2017年1期
关键词:四库全书总目诗史总目

文 / 熊志敏

《四库全书总目》对唐代诗歌的评论与考证

文 / 熊志敏

《四库全书总目》总结了古典形态唐诗学,是一部简明扼要的唐诗观,充分体现了清代唐诗学研究的学术水平,诗学批评内容丰富,对现代唐诗学的构建产生了积极影响。从诗歌史的角度上,其通过“推源溯流”、“比较批评”等有效批评方法,强调了诗人的独特创造,全面地评论和考证了有唐一代的诗歌;比较全面地把握了唐诗的总体风貌和艺术成就;考辨精微,评价公允,准确地概况了唐代诗人的艺术风格和特征,为诗人提出了准确的历史定位。

《四库全书总目》;唐代诗歌;唐代诗人;唐诗学

《四库全书总目》以抽毁、改窜的形式重抄古籍,共收录了七万九千三百三十九卷,四部典籍三千四百六十种,于乾隆四十七年告竣。《四库全书总目》中的诗学批评内容丰富,涉及到唐代作家80人,集部别集类共收录唐人别集及注本95种,诸如李白、柳宗元、孟浩然等全部是有唐一代重要的作家。[1]4朱自清曾说过:“《四库全书总目提要》是一部系统的文学批评。”《四库全书总目》对现代唐诗学的构建产生了积极影响,可以说是古典唐诗学的总结之作。其从诗歌史的角度,用精炼的语言,充分地把握了唐诗的特质与流变,把握了诗人的诗史地位、风格特征以及艺术源泉,是唐诗学史上的重要篇章,考辨精微,评价公允,是现代唐诗学的发展基础。

一、“比较批评”:确定了唐代诗歌的地位

在对唐诗的批评中,从逻辑分析上,《四库全书总目》充分地把握了唐诗的发展起点及盛衰规律,对唐诗各个阶段特征的概括使用了精炼的文字,并勾勒出了唐诗各个阶段的特征,具备了中观层次的把握和分析。其指出:“限断之例,亦论大概耳。”基本上采用初、盛、中、晚“四唐”说,不时割裂各阶段之间的相互联系和相互影响,“寒温相代,必有半冬半春之一日”。虽然《四库全书总目》并没有集中性的论述,但是在《四库全书总目》中,在论述唐诗初、盛、中、晚各阶段中,还是存在着一些概况诗歌特征和认识诗歌特征的提要。如唐代初期的诗歌具有“俳偶板滞之习”,大历年间的诗歌则是“稍趋浮响”,开元、天宝有“浑厚之气”,晚唐则有“秾丽宏敞”。其中在对大历诗风的论述上,《四库全书总目》充分肯定了大历诗人的升降关键重要作用,分析了大历诗歌新变的重要特征和诗歌史意义,充分地体现了其唐诗史观的深刻性。如在《沧浪诗话》中,严羽指出:“大历以前和晚唐时期,唐代诗歌是两种言语”;在《唐国史补》中,李肇曾经指出:“在天宝时期,唐诗之风尚党;大历时期,唐诗之风尚浮。”在《诗薮》中,明代的胡应麟看到了钱起诗“尚有盛唐遗响”和“妙镜往往不减盛唐”的特点。而在前人论述的基础上,《四库全书总目》则将大历诗风的关键性转折作用阐述得更加透彻,并进行了总结和提炼,有所深化。同时,在特征把握上,对于大历诗风的内在特征更加全面,指出了其“温秀蕴藉,不失风人之旨”的特征和风貌,指出了“开宝浑厚之气”、“风调相高,稍趋浮响”。指出了新变中有因袭,不失简单地理解为“气骨顿衰,景象既殊”;变化中有联系,“前辈典型,犹有存焉”。其论述富有启发性,令人信服,如在《大历诗风》、《大历诗人研究》中,蒋寅彻底地研究了“大历诗风”,其《大历诗风》通过与开元、元和两个高峰的比较,揭示了大历诗风独特的价值,综合性地研究了大历诗歌的审美趣味、创作特征等方面,凸现了诗史清晰的内在脉络,揭示了大历诗歌在唐代乃至整个中国诗史上的意义。

二、“推源溯流”:揭示了诗人和诗派源流关系

《四库全书总目》善于从唐诗史的角度上,揭示出唐代诗人和诗派的源流关系,继承了钟嵘《诗品》“推源溯流”的批评方法。《四库全书总目》对刘勰《文心雕龙》和钟嵘《诗品》进行了比较,指出:刘勰的文体“评其工拙”;钟嵘的文体“溯厥师承”。在对诗人的评论上,张伯伟则认为《诗品》一般由三个部分构成,即渊源论、文本论和比较论。《四库全书总目》中不少评语也是由这三部分构成。

《四库全书总目》还从诗歌史的意义上,指出了唐诗的流变,能彻其流之所向,指出了唐诗对后代诗歌的影响。如《四库全书总目》认为王绩的《古意》六首“其诗惟《野望》一篇最传”,是陈子昂、张九龄《感遇》诗的先导,是发前人所未发。认为王绩“宫词百首”开创了一种新诗格,宫词一体蔚为大观,以诗纪事,“其格亦自建开之”,后代诗人竞相仿作。

宋诗的创建是从唐诗传统的直接撑船中切入的,宋诗的创建过程就是唐诗传统的发扬生新过程,在宋人的心目中,唐诗传统已经成了一个包容众多的集合体。而在《四库全书总目》中,从“推源溯流”的诗学批评出发,对唐诗对宋诗的影响进行了论证,如在宋初、宋末两个时期中,李商隐诗歌被诗人们广泛地接受,由此对宋初西昆体产生了极大影响,对诗人们的诗歌创作也产生了很大影响。虽然宋诗具有自身发展,但是也具有李商隐诗独特的美学特征。如在论证白居易诗时,《四库全书总目》指出在最初的六十多年时间里,宋诗承唐五代诗而来,“唐诗至五代而衰,至宋初而未振”,“禹偁初学白居易,如古文之有柳穆,明而未融。”在探索自身诗歌发展路向时,白体、西昆体、晚唐体“三体”最有影响,但是诗人们比较强调对唐诗传统中某一方面的模仿学习,注重继承与发扬唐诗传统,而变异、生新、改造的能力相对欠缺,难以自成体格。《四库全书总目》中的“明而未融”准确地诊察其结症所在,至今对我们理解、把握宋初的诗学走向仍有参考价值。[2]4

江西诗派是影响宋代诗歌最大的流派,在《四库全书总目》中论述江西派的渊源占了相当的篇幅,“江西宗派,实变化于韩、杜之间。”,对江西派诗歌创作做了细致地研究,如陈师道的《后山集》提要。而在谈到自己的学诗经历上,《四库全书总目》的总纂官纪昀对江西诗派深得会心,曾说:“初学诗从《玉溪集》入……乃余所编四库书总目出……群疑乃释。”通过编纂《四库全书总目》充分地体现了纪昀的诗学主张,保证了在江西评价上的学术深度。

实际上,在对唐诗流变的论断上,《四库全书总目》是值得称赞的。如在《极玄集》的提要中,指出了南宋末年的江湖派深受姚合、贾岛的影响,“宋末江湖诗派,皆从是导源者也”。在对于姚合“武功体”诗的创作和影响上,《姚少监诗集》也分析了他们对姚合、贾岛的模仿,揭示了“永嘉四灵”的诗学渊源,这对我们分析“永嘉四灵”的诗歌创作极具启发意义,并且这些论述是诗歌史研究的重要内容,极具见地。

三、“比较权衡”:肯定了唐代诗歌的艺术水平

《四库全书总目》运用“比较权衡”的方法,站在唐诗史的高度上,确定出了唐代诗歌的地位,权衡了唐代诗歌的艺术水平。如“庭筠多绮罗脂粉之词”,“商隐颇得风人之旨”,就是《四库全书总目》对李商隐与温庭筠诗歌的比较。此外,还对张籍与王建进行了比较,对元稹与白居易进行了比较。不仅如此,《四库全书总目》还擅长将几位诗人或不同诗派进行比较,如《王司马集》中,对于中唐著名的乐府诗人张籍、王建、元稹和白居易的乐府诗进行了比较;对唐代著名诗僧皎然、齐已、贯休也进行了比较,甚至将吴融诗歌与晚唐司空图、皮日休等多人放在一起进行比较。通过这样的比较,充分地展现出了唐代诗坛的总体面貌,充分地把握了每位诗人的艺术特点,展现出了诗人鲜明的艺术风格和艺术特点。《四库全书总目》将比较法运用得极其娴熟,清楚地了解了其在唐诗批评中的作用。

在唐诗批评中,《四库全书总目》对人品与诗品的关系是相当注重的,强调“知人论世”,重视诗品与人品的关系,如张九龄“文章高雅,不在燕、许诸人之下”,人品“守正嫉邪,被称为开元贤相”。“观其《感遇》诸作,神味超轶,可与陈子昂方驾”。[3]6《总目》分析了李华与萧颖士两人,指出“颖士文章与李华齐名,而颖士尤为当代所重。”李华在人格上有缺陷,虽然“文词绵丽”,但是“遭逢危乱,污辱贼庭……天下不独与之论心也。”而对萧颖士则认为“才略志节”,并对他大加表彰。

《四库全书总目》还清楚地认识到人品与诗品应该全面地分析,“诗如其人”论存在着局限,有时候两者是不相一致的,不能执于一端。如《总目·凡例》中指出:文章、德行“两擅厥长,代不一二。”因此,在对唐诗批评中,“论人而不论其书”、“论书而不论其人”,如其对储光義、陈子昂的人品尖锐地指出了缺陷,但对其诗文评价极高:“失节从贼……其人殊不足道”、“诗则源出渊明……能卓然自成一家”,甚至指斥陈子昂“下笔时不复知世有节义廉耻事”。晚唐时期,诗人徐寅的人品和诗品分裂则是另一个典型例证,“文士之言不足尽据,论世者所以贵考其实”,这句话对我们今天仍然具有很强的启发和指导意义。

四、重“风骨”:划定了评判唐代诗歌的重要标准

在我国古代文学批评中,“风骨”是一种重要的范畴。《四库全书总目》重“风骨”,善于抓住“风骨”这一唐诗的主体特征,以“风骨”作为评判唐代诗歌艺术成就高下的重要标准,如评刘禹锡的诗歌:“气骨亦在元、白上,均可与杜牧相颉颃。”评王绩的诗歌:“如石竹咏赠薛收诗,皆风骨遒上。”其中关于杜牧与元、白诗高下的评论,是《四库全书总目》论诗标举“风骨”最集中的表现,“牧诗冶荡甚于元白,其风骨则实出元白上。”由此可见,《四库全书总目》注重诗歌的“风骨”,以“风骨”为评判诗歌的标准,不喜欢元、白,反而更倾心于杜牧、刘禹锡。

同时,《四库全书总目》强调诗人的“性情”,在“文荣敦厚”、“发乎情,止乎礼义”等儒家传统的诗教说基础上,对诗歌进行评论与考证,如《四库全书总目》评价李白、杜甫、白居易、韩愈时,突出了才、情、理,说:杜甫“性情真挚,是唐人第一”;李白“才华超妙,也是唐人第一”;白居易“自是而外,平易而近乎情者”;韩愈“奇创而不诡与理者”。《四库全书总目》从强调诗人性情的诗学观出发,论杜甫则归结为“性情真挚”,同时对宋代以来的以杜诗为“诗史”的观点表示不满。杜甫的“诗史”之说,起于唐代孟棨,在《本事诗》中指出:“杜逢禄山之难……毕陈于诗……故当时号为‘诗史’”,宋人认为杜甫诗能够反应当时的时事,杜诗善于反应当时事、寓有褒贬之意,杜甫史笔森严,继承了“诗史”说,认为杜诗可代国史,是春秋之法。明清以后对于“诗史”说反对者不乏其人,如王夫之认为诗歌的本质在于抒写性情,“诗”与“史”不同,其叙事不同于历史的事实记载。《四库全书总目》与王夫之的观点相同,认为“诗史”之说拘泥史实、流于社会,抹杀了诗人的真性情,反对以杜诗为“诗史”的说法。

唐代诗人们重视创新,富有才情,具有独特非凡的艺术创造力。而《四库全书总目》从唐诗史的角度,充分地把握唐代诗人的艺术独创性、风格独特性。如《四库全书总目》肯定了孟郊诗歌具有“托兴深微、结体古奥”的独特品格,并没有人云亦云,受了苏轼、元好问评论的影响,揭示了孟郊独特的诗歌史意义。在对李贺诗歌的创作特点上,《四库全书总目》也有准确的认识,指出:“贺之为诗,冥心孤诣。”同样《四库全书总目》也深刻独到地理解和分析了李商隐诗歌兴象幽妙、寄托深微的独特表现手法,肯定了李商隐诗歌是确有寄托,认为对于其无题诗应该根据不同类型分别观之,但是无题诗不符合事实,都是以美人香草解之,应该根据不同的诗意来理解和分析。《四库全书总目》能就诗意本身出发来理解无题诗,这是一种“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的态度,对于今天具有启发意义。[4]另外,《总目》对于唐末诗人韩偓诗歌的评论则充分体现了特独的诗学观。早年时期,韩偓的诗歌被称为“香奁体”,诗作词藻华丽,多写艳情,由此,后世的论者没有对他一生行事和诗歌作出全面的认定,一般只将他视为香奁体艳诗的代表人物,名声一直不佳。而《总目》不仅对他的人品给予了极高的评价,而且说其诗歌“忠愤之气,时时溢于语外……慷慨激昂,迥异当时靡靡之响”,对其诗歌作出了精辟的评论,真正地看到了韩偓诗歌的“性情既挚,风骨自遒”的特征,这充分地反映了《总目》开放宏通的诗歌史观念。

[1]马明霞,路保安.流落异国的清代档案文献概况[J].山西档案,2010,(4).

[2]吴承学,何诗海.论《四库全书总目》的文体学思想[J].北京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07,(4).

[3]张传峰.《四库全书总目》的诗史精神[J].社会科学战线,2007,(6).

[4]孙云英.风雅为宗——从《四库全书总目提要》看纪晓岚评价唐诗的艺术标准[J].沧州师范专科学校学报,2007,(4).

I207.22;I2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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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5-9652(2017)01-0153-03

(责任编辑:魏登云)

熊志敏(1978-),女,湖北汉川人,湖北大学知行学院,硕士,讲师,研究方向:汉语言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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