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谭嗣同的经典解读
——以《春秋》《大学》为例

2017-02-07 10:15魏义霞
文史哲 2017年2期
关键词:仁学春秋谭嗣同

魏义霞

论谭嗣同的经典解读
——以《春秋》《大学》为例

魏义霞

谭嗣同对《春秋》的解读沿着公羊学发挥微言大义的致思方向和价值旨趣展开,故而对《春秋公羊传》推崇有加。他认为:《春秋》以维新为宗旨,书中的内容围绕着维新这个主题展开;《春秋》秉持“称天而治”的原则,这证明了孔子主张平等,反对君主专制。谭嗣同对《大学》的释义沿着唯识宗与华严宗两条线索展开,认为唯识宗所讲的业识,就是孔学所讲的人心,唯识宗所讲的智慧,就是孔学所讲的道心。通过谭嗣同的诠释和解读,《大学》在内容上与侧重变易观、历史观的《春秋》呈现出明显不同,而平等是二者共同的主题。谭嗣同将对经典的解读与近代的价值理念相对接,既流露出对平等的推崇,又是对中国经典的创新性诠释。

谭嗣同;《春秋》;《大学》;公羊学

对以《春秋》、《大学》为代表的中国经典的解读在谭嗣同本人的思想中占有重要一席,遗憾的是,除了梁启超在《谭嗣同传》和《仁学序》中间接提到《春秋》外,从蔡元培、胡适到当今学术界,均没有将谭嗣同对《春秋》尤其是《大学》所代表的经典解读纳入研究视野。更为致命的是,梁启超将谭嗣同的《仁学》以及对《春秋》的诠释说成是受康有为影响乃至是对康有为思想的直接发挥,极大地抹杀了谭嗣同思想的原创性和独特性。谭嗣同的经典解读与他的中学观一脉相承,并且洋溢着鲜明的个性风采和价值追求。有鉴于此,探讨谭嗣同对《春秋》、《大学》所代表的六经四书的解读具有多重意义,无论对于还原谭嗣同对传统文化的态度,还是对于理解谭嗣同哲学的创新性、独特性,都不可或缺。

一、谭嗣同《春秋》发微

《春秋》是谭嗣同最为推崇的经典之一。这既表明了他对《春秋》的重视,也预示了他对《春秋》的深入思考和全面解读。事实上,谭嗣同对《春秋》的解读从不同维度展开,挖掘出《春秋》诸多方面的意蕴内涵。概括起来,主要包括如下三个方面:

值得注意的是,维新与变化日新都强调变,侧重却大不相同:维新即唯新是尚之义,重点落在人的价值观念和行为诉求上,突出人以新为尚,追求日新。变化日新主要指天地万物的变化,落脚点在自然的变化之道。明确了这一点便不难发现,既然维新指人的思想观念、处世原则、行为追求和价值旨趣,那么,以维新为主题则表明《春秋》所讲的变是从不同于《周易》的角度立论的,故而侧重不同领域:《周易》之变化日新旨在强调,自然界和社会历史的变易是客观的;作为“天下之道”、“地球之变”,变化日新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正如人由生到死是不可逃避的自然法则一样,人类历史由“逆三世”到“顺三世”的演变是客观历史进程。谭嗣同彰显《春秋》之维新主题旨在强调,人应该以变易而非守旧之心面对世界,以变通应对事物,追求变化日新,一切以新为尚。

其次,谭嗣同指出,《春秋》秉持“称天而治”的原则。这证明了孔子主张平等,反对君主专制。谭嗣同之所以对《春秋》倍加关注,与对《春秋》忧患意识的凸显密不可分。在他看来,孔子之所以作《春秋》,是出于对社会现状的忧患:

依照这个分析,孔子作《春秋》,出于对社会历史的深切忧患。身处据乱世的孔子通过《春秋》表达“称天而治”的诉求,借此伸张自己的政治主张。正如兴民权与西方的民主思想不谋而合一样,孔子记载的春秋征伐的例子与近代国际法(“万国公法”)理念相合。谭嗣同特意强调,《春秋公羊传》是孔子真传。正如《春秋》多隐晦一样,《春秋公羊传》多微言。由于《春秋公羊传》暗而不发,孔子基于“称天而治”的君臣一伦也就湮没了。尽管如此,《春秋公羊传》之所以“不昌”是因为其与君主专制(“君主之学”)相悖,这从反面证明了孔子主张君臣平等。如果说谭嗣同提倡平等的依据是“称天而治”的话,那么,认定《春秋》“称天而治”则意味着他凸显其中的平等主旨。这段引文主要侧重君臣平等,此外谭嗣同还从《春秋》中阐发了国家与国家之间的平等之义。例如,谭嗣同宣称,“通有四义”,“通之象为平等”,“中外通,多取其义于《春秋》,以太平世远近大小若一故也;上下通,男女内外通,多取其义于《易》,以阳下阴吉、阴下阳吝、泰否之类故也”*谭嗣同:《仁学》,蔡尚思、方行编:《谭嗣同全集》(增订本)下册,第291页。。

在谭嗣同看来,三世说和三统说各有所指,三统说包括元统、天统和君统,分别指无君主、君臣平等和君主专制。其中,“称天而治”是针对君主专制而言的,重心在君臣平等,与地球群国同奉一君主,“中外通”,“远近大小若一”相对应。就中国社会来说,君主专制实际上指从孔子至近代的君主专制时代,“称天而治”则意味着改变君主专制,具体途径和方法便是由现实的严重不平等走向平等。谭嗣同的这番诠释使《春秋》与中国近代社会的现实处境相对接,故而具有更强的现实针对性。在他的视界中,《周易》、《春秋》都讲平等,与《周易》相比,《春秋》的平等侧重社会历史领域,集中体现为政治平等、君臣平等;《春秋公羊传》淋漓尽致地彰显了《春秋》在此方面的内涵,故而与“君主之学”(君主专制)相悖,而与西方的民权、平等和民主观念相合。具体地说,《春秋》的平等思想围绕着国与国、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展开:在国与国的关系上,主张“内外通”;在君与臣、官与民的关系上,主张“上下通”。

按照谭嗣同的说法,“称天而治”既表明《春秋》讲平等,又彰显了《春秋》所讲平等侧重人类历史领域的独特性:如果说《春秋》“称天而治”而始终聚焦天统的话,那么,《周易》讲三统则包括“称天而治”却并不限于此,而是在“称天而治”之上还有一个元统,即废除君主。一方面,不论是天统还是元统,都与君统即君主专制背道而驰,因此,《春秋》和《周易》都具有由现实的不平等走向平等的现实意义。另一方面,《春秋》为忧世所作,针对君主专制而“称天而治”;《周易》不仅与《春秋》一样尚天统,而且在天统之上还有一个元统。因此,相对于《春秋》而言,《周易》勾勒了人类社会的平等轨迹,对于人类社会和平等的诠释更为全面。这也是谭嗣同将《周易》列在《仁学》书目单的首位,并且更为关注《周易》的原因所在。谭嗣同对《周易》和《春秋》的解读具有密切的内在关联,那就是:借助二者的“称天而治”,以天统反对君统,宣扬平等。所不同的是,《周易》是“天下之道”,不仅讲平等,而且讲述人类从平等到不平等,再从不平等到平等的演变之道;此外,还包括人类个体由出生到入死的演变过程。这使《周易》在视域上比《春秋》广大,在内涵上比《春秋》丰富,在立意上比《春秋》深邃。这些都决定了《周易》比《春秋》更具有普适性和普世性。《周易》所讲的平等不仅包括现世,而且统摄过去和未来。

再次,谭嗣同对《春秋》的解读沿着公羊学发挥微言大义的致思方向和价值旨趣展开,故而对《春秋公羊传》推崇有加,以致在《仁学》书目单上出现的不是《春秋》而是《春秋公羊传》。这是因为,他秉持《春秋》公羊学的传统,确信《春秋公羊传》对《春秋》的解读得孔子精髓,书中多微言大义,对于了解孔子思想具有首屈一指的作用。正是由于这个原因,在对变易、平等思想的诠释中,他更青睐的是《春秋公羊传》的三世说而不是《春秋》本身的思想。与此相联系,谭嗣同声称《春秋公羊传》“确为孔氏之真传”,这成为他将《春秋公羊传》列入《仁学》书目单的理由。

问题到此并没有结束,对《春秋公羊传》的推崇,决定了在谭嗣同那里,无论是对孔子还是对《春秋》的诠释,皆因袭公羊学的传承谱系。换言之,凡是与《春秋公羊传》相左的观点,他都斥之为错误的。谭嗣同对韩愈君臣之别的批判如此,对由此开出的胡安国代表的宋明理学家的《春秋》学含有微词也是如此。例如,他声称:“而圣教不明,韩愈‘臣罪当诛,天王圣明’之邪说,得以乘间而起,以深中于人心。一传而为胡安国之《春秋》,遂开有宋诸大儒之学派,而诸大儒亦卒不能出此牢笼,亦良可哀矣。故后世帝王极尊宋儒,取其有利于己也。”*谭嗣同:《上欧阳中鹄》(十),蔡尚思、方行编:《谭嗣同全集》(增订本)下册,第463页。

二、谭嗣同《大学》释义

就谭嗣同的经典解读来说,除了《春秋》代表的六经,还有作为四书之一的《大学》。一言以蔽之,他解读《大学》的最大特点是以佛学释之。众所周知,谭嗣同具有浓郁的佛学情结,明言“佛教大矣,孔次大,耶为小。……佛生最先,孔次之,耶又次之”*谭嗣同:《仁学》,蔡尚思、方行编:《谭嗣同全集》(增订本)下册,第333页。。在这个前提下可以看到,谭嗣同用以直接与佛学对应的经典文本不是《周易》或《春秋》而是《大学》。在他的视界中,无论是唯识宗还是华严宗,《大学》都与之相合。这使与佛学互释成为谭嗣同解读《大学》的基本思路和理论特色。正因为以佛学释《大学》,他对《大学》的解读独具匠心,令人耳目一新。

与对佛学派别的选择一脉相承,谭嗣同在以佛学对《大学》进行解读的过程中,主要选择了唯识宗和华严宗。基于这个思路,他对《大学》的释义沿着唯识宗与华严宗两条线索展开,在赋予《大学》全新内涵的同时,使《大学》具有了浓郁的佛学意蕴。

其次,谭嗣同对《大学》与华严宗的互释以判教和四法界两条不同的线索展开。

谭嗣同将《大学》与华严宗的判教思想相联系,这一点在他将《大学》与唯识宗互释时就已经初露端倪。依据谭嗣同的说法,朱熹对《大学》的解读——尤其是对《大学》的经传之分、补格致传等做法本质上秉承华严宗的衣钵,借助《华严五教章》(又称《华严一乘教义分齐章》或《华严一乘教分记》,简称《五教章》)予以判教。对此,他写道:“朱紫阳补格致传,实用《华严》之五教。《华严》,小教小学也,非《大学》所用。其四教者,《大学》始教:‘必使学者即天下之物,莫不因其已知之理,而益穷之’,始教也;‘以求至乎其极’,终教也;‘至于用力之久,而一旦豁然贯通焉’,顿教也;‘则众物之表里精粗无不到,而吾心之全体大用,无不明矣’,圆教也。”*谭嗣同:《仁学》,蔡尚思、方行编:《谭嗣同全集》(增订本)下册,第331页。在谭嗣同看来,《华严五教章》从佛教来看属于小乘,从孔教来看属于小学,故而与孔教中属于“大学”的《大学》绝不相同。因此,绝不能像《华严五教章》或朱熹那样固守门户之见,而应该本着华严宗“圆融自在,一即一切,一切即一”(《华严一乘教义分齐章》)的大乘之法解读《大学》,一《华严五教章》中关于大乘佛教的始教、终教、顿教和圆教于《大学》。他声称,沿着这个思路可以发现,《华严五教章》所讲的四教——始教、终教、顿教和圆教皆包含在《大学》之中,即使是朱熹对《大学》的解读也是如此。具体地说,“必使学者即天下之物,莫不因其已知之理,而益穷之”,是始教;“以求至乎其极”,是终教;“至于用力之久,而一旦豁然贯通焉”,是顿教;“则众物之表里精粗无不到,而吾心之全体大用,无不明矣”,则是圆教。

与此同时,谭嗣同将《大学》与华严宗的四法界说相提并论,具体论证了《大学》在内容上与华严宗教义的相合。在他看来,《大学》所讲的格物、致知、诚意、正心、修身、齐家、治国和平天下的八条目与华严宗事法界、理法界、理事无碍法界、事事无碍法界的四法界别无二致。正因为如此,谭嗣同在将《大学》的八条目与唯识宗的八识说相对应的同时,认定“《大学》又与四法界合也”。他断言:“且夫《大学》又与四法界合也:格物,事法界也;致知,理法界也;诚意正心修身,理事无碍法界也;齐家治国平天下,事事无碍法界也。夫惟好学深思,六经未有不与佛经合者也。”*谭嗣同:《仁学》,蔡尚思、方行编:《谭嗣同全集》(增订本)下册,第333页。按照谭嗣同的说法,《大学》的八条目从先后次序上看可以分为格物、致知、诚意正心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四个不同阶段,这四个阶段分别对应着华严宗的四法界。具体地说,格物对应的是事法界,致知对应的是理法界,诚意正心修身对应的是理事无碍法界,齐家治国平天下对应的则是事事无碍法界。借助如此诠释,他旨在强调,作为《大学》的八条目,由格物、致知起到平天下的修养之方和内圣外王之道就是一部华严宗,尤其是与华严宗的四法界说如合符契。这表明,《大学》与华严宗在基本内容和精进修养次第上如出一辙。

此外,在对《大学》与佛教的互释中,谭嗣同将曾子所讲的孔门之十手十目与佛之千手千眼相联系,推崇平等性智。他声称:“曾子‘十目所视,十手所指,其严乎’,孔门之观也。十手十目,佛所谓之千手千眼。千之与十,又何别焉?又以见人十能之己千之也。此之谓平等性智。”*谭嗣同:《仁学》,蔡尚思、方行编:《谭嗣同全集》(增订本)下册,第332页。由此可见,谭嗣同的具体做法是,通过将《大学》以及孔子所讲的心转换成唯识宗所推崇的识,致使治国、平天下成为唯识宗之大圆镜智,并且宣称此一境界不仅无往而非仁,而且在无我中臻于平等。这一做法为《大学》注入了近代的价值理念,使《大学》与佛学一起拥有了全新内涵和诉求。在论证的过程中,谭嗣同搬出了孔子、颜回、曾子、朱熹、王守仁和王夫之等人从正反两方面为自己辩护,并且援引《中庸》、《论语》为《大学》助阵。例如,除了《中庸》中的“君子必慎其独”,《论语》更是多次出现,频率之高可以与《大学》相仿佛。下仅举其一斑:

子曰:“不怨天,不尤人,下学而上达,知我者其天乎?”(《论语·宪问》)

子曰:“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论语·颜渊》)

子曰:“回也,其心三月不违仁,其余,则日月至焉而已矣。”(《论语·雍也》)

子曰:“吾十有五而志于学,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五十而知天命,六十而耳顺,七十而从心所欲,不逾矩。”(《论语·为政》) 这既从一个侧面印证了佛学在谭嗣同的视界中与四书内容的相互契合,也直观展示了《大学》与《论语》的相似相通以及谭嗣同对《论语》的熟稔和重视。

更有甚者,基于《大学》与佛学从唯识宗到华严宗的类比、互释,谭嗣同大而化之,进一步得出了六经皆与佛经相合,即六经未有外于佛经者的结论。六经包括《周易》和《春秋》。从六经与佛学相合的角度看,谭嗣同肯定两书的思想与佛学相通是不证自明的。再加之《大学》与佛学的互释以及《论语》的参与其中,四书与佛学的相通同样不言而喻。其实,谭嗣同对于《中庸》和《孟子》在内容上与佛学相近坚信不疑,特别是将孟子的性善说与佛学的大圆性海相提并论。

三、结 论

纵观谭嗣同的经典解读可以看到,一方面,他对《春秋》和《大学》的诠释各有侧重,相比较而言,《春秋》在思想内容上更具有时代性,从变化日新、“称天而治”到宣扬平等都是如此。就《大学》来说,谭嗣同提及的次数不多,主要是在杂糅《中庸》、《论语》和孔子、曾子、颜渊、朱熹、王守仁和王夫之思想的同时,侧重与唯识宗、华严宗相互阐发,用以论证“转业识而成智慧”的精进路径和修养工夫。这样一来,通过谭嗣同的诠释和解读,《大学》在内容上与侧重变易观、历史观的《春秋》呈现出明显不同。另一方面,《春秋》和《大学》共同突出了平等的主题。在谭嗣同的视界中,平等是《周易》、《春秋》的共同主题,二者被拿来作为“中外通”和“上下通,男女内外通”的证据。用他本人的话说便是:“中外通,多取其义于《春秋》,以太平世远近大小若一故也;上下通,男女内外通,多取其义于《易》,以阳下阴吉、阴下阳吝、泰否之类故也。”*谭嗣同:《仁学》,蔡尚思、方行编:《谭嗣同全集》(增订本)下册,第291页。事实上,谭嗣同不仅确信平等是《周易》、《春秋》的共同主题,而且将平等诠释为《大学》的主旨。对于他来说,《大学》之所以可以比作唯识宗,是因为八条目的修养次第是一个从眼、耳、鼻、舌、身的妄生分别提升为平等性智的过程,大圆性智更是直指平等——从人类社会的角度说是治国平天下,最高境界是绝对平等的大同社会;从个人修养的角度说是“洞澈彼此,一尘不隔”*谭嗣同:《仁学》,蔡尚思、方行编:《谭嗣同全集》(增订本)下册,第365页。的无我状态,这在谭嗣同看来则是平等的极致。至此,《大学》与《周易》、《春秋》一起指向了平等。这从一个侧面表明,他对经典的解读与近代的价值理念相对接,既流露出对平等的推崇,又是对以六经四书为代表的中国经典的创新诠释和内容转换。

谭嗣同对《春秋》、《大学》的解读既观照中国近代救亡图存与思想启蒙的历史使命和时代呼唤,又个性鲜明,见解独到。谭嗣同对《春秋》、《大学》代表的中国经典的解读围绕着救亡、启蒙的宗旨展开,将进化、平等、自由等近代价值意趣注入其中,既在中西互释中推动了传统文化的内容转换,凸显思想启蒙的诉求,又在对中国本土文化的坚守中挺立民族精神,回应救亡图存的现实需要。在这方面,谭嗣同对经典的解读与其他近代哲学家具有一致性。与其他人不同的是,谭嗣同以思想激进著称于世,“二千年之学,荀学也”更是被视为谭嗣同全面否定传统文化的证据。事实上,传统文化是谭嗣同思想的理论来源,他对中国经典的解读既表明了对传统文化的创新,又流露出对中国经典的推崇。《仁学》是谭嗣同的代表作,他在《仁学》“界说”(定义)中就开宗明义地列出了一张书目单,上曰:“凡为仁学者,于佛书当通《华严》及心宗、相宗之书;于西书当通《新约》及算学、格致、社会学之书;于中国书当通《易》、《春秋公羊传》、《论语》、《礼记》、《孟子》、《庄子》、《墨子》、《史记》,及陶渊明、周茂叔、张横渠、陆子静、王阳明、王船山、黄梨洲之书。”*谭嗣同:《仁学》,蔡尚思、方行编:《谭嗣同全集》(增订本)下册,第293页。这张书目单既展示了《仁学》和仁学思想的理论来源,又大致框定了仁学的基本内容。其中的“中国书”由两部分构成,前半部是八部书,展示了谭嗣同对中学经典的选择;后半部是七个人所属之书,即“陶渊明、周茂叔、张横渠、陆子静、王阳明、王船山、黄梨洲之书”,呈现了谭嗣同对中学人物的选择。就经典而言,被列入《仁学》书目单的“中国书”共八部,排在前两位的是《周易》和《春秋公羊传》。据此可知,谭嗣同对《周易》、《春秋》极为重视。事实上,他不仅对《周易》推崇备至,而且沿着公羊学的思路解读《春秋》。此外,谭嗣同还对原本是《礼记》一篇,后来被奉为独立经典的《大学》进行了别开生面的阐发。《周易》、《春秋》和《大学》以及构成六经、四书的其他经典是谭嗣同思想最主要的文本,他对这些经典的解读、研究则是创生仁学的理论来源和思想要素之一。

由于特殊的经历和众所周知的原因,谭嗣同的著作与同时代的其他哲学家——如严复、康有为、章炳麟、梁启超和王国维等人的卷帙浩繁比起来少得可怜。也正是由于这个原因,谭嗣同对《春秋》、《大学》的解读便显得弥足珍贵。上述内容显示,谭嗣同对以《春秋》和《大学》为代表的六经、四书的解读既成为经典解读的重要内容,又成为其中学观的一部分。透过这些解读,可以直观感受谭嗣同对传统文化的态度和推崇,既有助于理解其哲学思想的理论来源,又有助于把握他的中学观。

[责任编辑 李 梅]

魏义霞,黑龙江大学哲学学院教授(黑龙江哈尔滨 15008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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