拨开历史迷雾 还原明代建文历史
——评《政局变迁与历史叙事:明代建文史编撰研究》

2017-03-11 13:22湘潭市文联湖南湘潭411100天津社会科学院历史研究所天津300191
关键词:建文帝建文政局

(1.湘潭市文联,湖南 湘潭 411100;2.天津社会科学院历史研究所,天津 300191)

书评园地

拨开历史迷雾 还原明代建文历史
——评《政局变迁与历史叙事:明代建文史编撰研究》

何歌劲1,张献忠2

(1.湘潭市文联,湖南 湘潭 411100;2.天津社会科学院历史研究所,天津 300191)

朱棣夺取皇位后,为粉饰其篡权的合法性,肆意焚毁与建文帝有关的史料,篡改史实。明中后期政治环境虽然趋于宽松,但与建文帝有关的史实依然扑朔迷离。吴德义教授的《政局变迁与历史叙事:明代建文史编撰研究》在尽量厘清各种史籍之间的承继衍变关系的基础上,阐释了建文史籍的编撰与明代政局变迁之间的关系,剥除了附着在建文史上意识形态的层层尘埃,从而使其走出人为的建构而逐步还原其本身,是一部既有史学功底、又有理论建树的学术专著。

明代;政局变迁;建文史编撰

“靖难之役”后,有关建文朝的史料被焚毁,史实被掩盖,造成了“建文无史”的现象。这种现象在经历了一百多年高压政治带来的沉寂之后,至明中期遭遇强烈反弹,乃至形成了“建文显学”之现象,长盛不衰以迄于今。但是,由于建文时期原始史料的缺失,以及私家史籍的鱼龙混杂,“建文热”的表象背后,是建文正史的缺失与建文史学研究的停滞。天津师范大学吴德义教授十年如一日,对明清以来的相关史籍进行了迄今最为彻底的清理,并在此基础上,进行深入的理论研究,推出了《政局变迁与历史叙事:明代建文史编撰研究》一书。

一般来说,正史是历史研究最基础的史料,但由于政治状态的特殊性,与建文有关的官方史料却最不可信,而其他相关的历史记载也缺乏可靠的证据。有鉴于此,作者对史料进行了全方位的检索、排比与分析,揭史籍之谬,求史籍之真,在正本清源的基础上对建文历史予以辨析。

该书最大的特点是将建文史籍的编纂与明代政局变迁结合起来研究,并由此将建文史看作一个逐步建构的过程。众所周知,“靖难之役”后,朱棣登上皇位,与建文帝及建文朝有关的史料被肆意焚毁或篡改,建文朝史实更是横遭歪曲。明中后期,政治环境虽然趋于宽松,对于“建文朝的施政情况和诸臣事迹的记载逐渐丰富”,各种与建文帝有关的说法也传播开来,但是关于建文朝的历史特别是建文帝下落不仅没有答案,反而更加扑朔迷离。在这种情况下,将建文史籍的编纂置于明代政治变迁的大背景下,厘清每部史籍的内容、体例、特点、传播情况就显得尤为必要。作者将建文史的编纂划分为四个时期:永乐至弘治建文史编纂之伊始,正德、嘉靖年间建文史编纂之兴起,隆庆、万历年间建文史编纂之繁荣,天启至清初建文史编纂之极盛。对每个阶段建文史编纂的特点,作者在分析政局变化和每部史籍的基础上,都进行了高度提炼:永乐至弘治的建文史编纂的特点是歪曲与沉寂;正德、嘉靖时期则强调“备遗”;万历时期则表彰忠义的性质增强;明末至清初,表彰忠义的功能被推到了极端,而且开始借编纂建文史对永乐时期的历史进行反思和批评。这些画龙点睛式的归纳,不仅揭示了建文史编纂与明代政局变迁之间的关系,而且剥除了附着在建文史上的意识形态,有助于深化对建文史以及明代政局变迁的认识。

该书的第二个特点是厘清了各种史籍之间的承继衍变关系,实际上对建文史建构过程中的层级进行了抽丝剥茧。我们知道,历史叙事和客观的历史并非完全一致,而是保持着张力,由于对建文史的历史书写事关明成祖帝位的合法性问题,与意识形态紧密相关,因此历史书写与客观历史之间的关系更为复杂。在这种情况下,单独去研究或引用某一部史书,或者会失之于轻信,或者会陷于各取所需的偏颇。但是,当历史叙事被置于该事件的整个动态式叙述过程中时,局面就完全不一样了。例如,关于建文帝“逊国”传说,由于被《明史》《明史纪事本末》《明通鉴》等权威著作收录以后,论史者更加众说纷纭,各执一词。虽然历明迄今,已有不少学者指出其作俑者《致身录》与《从亡随笔》为伪书,但史学界,尤其是文史爱好者及地方媒体仍然十分钟情于这些说法。作者对这一问题作了深入的剖析,对传说产生的全过程进行了史源学的追踪,指出:在张芹作于正德十一年的《备遗录》中,首次出现了后来在建文“逊国”传说中的一位关键人物,那就是随侍建文帝时间最长、屡次排除险情的道士程济;嘉靖时许相卿所著《革朝志》继承了建文帝遁入空门并于正统间回归京城的说法,而且将“靖难”后隐遁而去者首次单独列传,名曰《死遁列传》,记有叶希贤、补锅匠、程济等人;无名氏撰、约成书于万历中期的《建文皇帝遗迹》进一步发展了正德间即已出现的太祖遗建文小箧的传说,因此又有了建文帝削发以逃,宣宗时自江南归京师,厚养于诸王馆中,不久暴死,礼葬于郊外的叙述,此为建文帝出亡之又一说。嘉靖间郑晓著《吾学编》记载发现《忠贤奇秘录》,首次将程济与建文帝出亡联系在一起,建文帝隐遁随行人员遂开始有了程济一人,文中载“建文时出亡臣僚二十余人事”,其意义本指事变当时有二十余人出亡,而后人则对此误解为建文帝出亡有二十余人随行;万历间屠叔方《建文朝野汇编》引《忠义流芳》,称雪庵和尚名叫叶希贤,为御史,从建文帝出亡,又引冯时《超然楼稿》,称建文帝居黔西永洪庵三十年,两比丘随从,一为程济,一为叶希贤,建文帝出亡随行者由一人变为两人。以上就是万历晚期伪书《致身录》《从亡随笔》据以生发的社会条件与史源依据。万历期间何乔远《名山藏》记载随亡之臣又由22人演变为36人。明亡后所出之《皇明表忠纪》之《从亡列传》记载人数也超过了《从亡随笔》。仔细分析这一过程,作出《致身录》《从亡随笔》为伪书的论断就水到渠成了。作者通过史源学的分析,实则洞悉了建文史是如何被建构的。

史源学的分析不仅体现在对各种史籍之间的承继衍变关系的辨析上,而且体现在对诸多同书异名或同名异书情况的深入考证上。例如,指出宋端仪《立斋闲录》之卷二未完成文本《革除录》,应当是史家所认为的宋之独立著作《革除录》;张芹所撰《建文忠节录》即《备遗录》;六卷本《革除遗事》应为正德时黄佐所撰原书,《节本提要》所称的十六卷全本以及六卷列传体《革除遗事》,其署名权应属于符验,出现的时间在嘉靖中期以后,而七卷纪传体《革除遗事》则或出于《四库全书》编者的误会;《四库全书总目》和《四库全书存目丛书》所列《革除编年》实即姜清所撰《姜氏秘史》;《四库全书总目》题名杜思的别本《革朝遗忠录》即郁袞本《革朝遗忠录》;署名焦竑所著之《熙朝名臣实录》实即李贽所著《续藏书》;等等,这些考据有理有据,纠正了学界长期以来的讹误。

该书的第三个特点是对不少史籍都作出了中肯而独到的评价。在该书里,经常会出现“第一”、“最”等字眼,如第一个提出为建文修史的人是杨守陈,他于孝宗弘治二年(1489)草奏欲上,以病不果;记录建文史的第一部著作约成于弘治年间的宋端仪《立斋闲录》;第一本建文史专著亦即第一本建文忠臣传记为《备遗录》;第一部纪传体建文史是《革除遗事》,第一部编年体建文史是《姜氏秘史》,第一部使用建文年号、不书“靖难”字眼、称朱棣行为为“篡”的史书是许相卿所著《革朝志》,最直言不讳地指责朱棣君臣的史书是无名氏《建文皇帝遗迹》,最早记载建文帝正统时归朝传说的是祝允明《野记》,最早记录明成祖遣胡濙寻踪建文帝的是嘉靖间吴朴所撰《龙飞纪略》,首次将程济与建文帝出亡联系在一起因而开诸臣随亡建文说先河的是嘉靖年间郑晓的《吾学编》;等等。这些论断的提出,如果没有对建文史籍的广泛涉猎与深入考辨是做不到的。

综上,该书将建文史的编纂置于明代政局变迁的大背景下考察,不仅避免了就事论事,而且更有利于剥除附着在建文史上的意识形态的层层尘埃,从而使建文史走出人为的建构而逐步还原其本身。从这个意义上讲,该书是对建文史的一次“知识考古”。作者出入艰深的古籍,点校岐文,解读奥义,皆颇见功力,其行文晓畅,辩思敏捷。这样一部既有史学功底,又有理论建树的专著,对于建文史研究者来说,是进入建文史库之捷径。对于普通历史爱好者来说,该书无疑是拨开了历史的迷雾,引领读者去接近与建文帝有关的历史真相。

Abstract:After the seizure of the throne,Zhu Di put varnish on his legitimacy of usurpation by burning historical materials related to EmperorJianwen and tampering with historical facts.Although the political environment in the late Ming Dynasty tended to be loose,the historical facts related to Emperor Jianwen were still confusing.The monograph Political Changes and Historical Narration:A Study of Compilation of the Ming Jianwen History byWu Deyi is based on clarification ofinheritingrelations between different historical texts and explains the relationship betweenhistorical compilation of the Ming Dynasty and the political changes.The book removes the veil over the ideology of the Jianwen history so that it breaks away from man-made construction and gradually restores to its normal state.It is regarded as an academic monograph with both solid historical foundation and theoretical achievements.

Key words:the MingDynasty;political change;compilation ofthe Jianwen history

荆人遗弓与老、孔之别

关于老子、孔子思想的区别,论者多矣。《吕氏春秋·贵公》篇有一个小故事,寥寥数语,点出了老子、孔子思想最根本的区别所在。其文云:

荆人有遗弓者,而不肯索,曰:“荆人遗之,荆人得之,又何索焉?”孔子闻之曰:“去其‘荆’而可矣。”老聃闻之曰:“去其 ‘人’而可矣。”

这个故事非常巧妙,它涉及的其实是哲学上的一个终极性问题:人,如何看待自身与外界的关系。故事中提到的荆人、孔子、老子对应的是看待这个问题的三重境界:荆人对于楚国之人不加区分,已突破了狭獈的“物主”“所有者”意识,但仍然囿于国、族的界限;孔子称“去其荆可矣”,突破了国、族界限,视所有人为一,已无人我之分,但仍然立足于人,可以称为人本主义者;老子称“去其人可矣”,则是视万物为一,不但已无人我之分,而且连物我也不加区分,这种境界,只能按老子自己的话,名曰“混成”,即“道”的境界了。

这个故事多半出自战国时人的虚构附会,但它对孔子、老子思想的把握解读则相当准确。汉代成书的《说苑·至公》篇、《孔子家语·好生》篇也记载了这个故事,文字与《贵公》篇同,只是其中的“索”字改作“求”字。据民国时期蒋维乔等人校《吕氏春秋》记所言,《艺文类聚》二十二、《太平御览》四二九引此故事,“索”亦作“求”(参考陈奇猷《吕氏春秋新校释》第48页之注18)。

有趣的是,名家的公孙龙也曾讲过这个故事,来为自己的诡辩张目,由此可见此故事在诸子时代之流行。

《公孙龙子·迹府》篇:“且白马非马,乃仲尼之所取。龙闻楚王张繁弱之弓,载忘归之矢,以射蛟兕于云梦之圃,而丧其弓。左右请求之。王曰:‘止。楚人遗弓,楚人得之,又何求乎?’仲尼闻之曰:‘楚王仁义而未遂也。亦曰人亡弓人得之而已,何必楚?’若此,仲尼异楚人所谓人。夫是仲尼异楚人于所谓人,而非龙异白马于所谓马,悖。”

(陕西师范大学历史文化学院 庞慧)

Poke the Historical Fog and Restore the Ming Jianwen History:Comment on Political Changes and Historical Narration:A Study of Compilation of the Ming Jianwen History

HE Ge-jin1,ZHANGXian-zhong2
(1.Xiangtan Association of Literary and Art Circles,Xiangtan Hunan 411100,China;2.Institute of Historical Research,Tianjin Academy of Social Sciences,Tianjin 300191,China)

K248.1

A

1674-3210(2017)03-0121-03

2017-06-14

何歌劲(1950—),男,湖南湘潭人,原湘潭市文联主席、研究员,中国明史学会理事,主要研究明史、湖南地方史;张献忠(1973—),男,山东平邑人,历史学博士,天津社会科学院历史研究所研究员,主要研究明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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