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德十六年:政治博弈与嘉隆万改革的开端
——田澍先生《正德十六年——“大礼议”与嘉隆万改革》评介

2017-03-11 13:22常州大学周有光语言文化学院江苏常州213164
关键词:世宗革新政治

(常州大学 周有光语言文化学院,江苏 常州 213164)

正德十六年:政治博弈与嘉隆万改革的开端
——田澍先生《正德十六年——“大礼议”与嘉隆万改革》评介

吕杨

(常州大学 周有光语言文化学院,江苏 常州 213164)

摘要:田澍先生所著《正德十六年——“大礼议”与嘉隆万改革》对嘉靖“大礼议”进行了重新诠释,清晰地回答了明朝为何立国长久的问题,对于相关历史人物的评价不囿于成说,见解独特。田澍先生将“大礼议”与嘉靖革新有机结合,赋予其推动明代社会进步的意义。张居正改革并非是孤立的政治变革,而是嘉靖革新的继承和发展,应在嘉靖革新的大背景下进行讨论。嘉隆万改革这一重要学术观点的提出,不仅在学术上取得了突破和创新,同时也有助于拓展张居正研究的视野和深化相关领域学术问题的研究。
关键词:“大礼议”;杨廷和;张璁;嘉靖革新;嘉隆万改革
中图分类号:K248.2文献标志码:A文章编号:1674-3210(2017)03-0124-05

学术界对明代历史的研究,一直存在“两头大中间小”的局面,对明初和明末历史研究较多,成果丰富,而中期历史的研究则相对较少。在既往的学术研究中,学界对正、嘉时期政治事件及人物的讨论,主要侧重于对“大礼议”及相关政治人物的研究。对于杨廷和的研究,多数学者强调杨廷和主导抓捕江彬,定立朱厚熜的“功绩”;而对嘉靖“大礼议”的研究,在肯定“大礼议”作为明代最为重要的政治事件之一的同时,多数研究者则多倾向于认为世宗通过“大礼议”强化皇权,“大礼议”使世宗形成了暴戾的性格,在用人方面以议礼为评价标准,践踏铨选制度,使一些“希宠干进”之徒进入内阁,导致吏治混乱,内阁成为各种政治势力追逐的目标,从而引发了新的政治危机和社会危机。直至半个世纪后,张居正辅政,针对政治和社会积弊,进行了大刀阔斧的改革,在一定程度上才缓和了社会矛盾,化解了统治危机。

学界既往的成果,虽然梳理了相关文献,讨论了正、嘉时期的政治环境,但却忽略了一个问题,即在明代政治严重危机的社会背景下,明代统治者是用何种方式清除的政治积弊?是何时开始了真正意义的政治革新?田澍先生多年来一直致力于明代政治中期的学术研究,在其著作《正德十六年——“大礼议”与嘉隆万改革》中对明代中期政治进行了新的诠释。衡量一部学术著作的水平,学术论点创新是一项重要的评价标准,《正德十六年——“大礼议”与嘉隆万改革》正是这样一部力作。该著作文献征引广泛,论点鲜明,论据充分,不拘于成说,清晰地解读了嘉靖“大礼议”的性质、影响,化解了明代中期政治危机的方式和革新措施,提出并论证了“嘉靖革新”“嘉隆万改革”两个重要学术理论,令人耳目一新。现对该著作进行简要分析,抛砖引玉,以期加深对明代中期政治史的研究,同时也供研究、学习正、嘉时期政治史者批评指正。

一、关于嘉隆万改革的评价

本篇是全书的总论。由于在不同历史时期,受政治环境的影响,无论是民间还是学术界,对明代历史都存在偏颇的认识,对明代负面评价成为主流,“否认明朝政治成为这一时期的显著学风,并极大地影响着后人对明朝的认识”①田澍:《正德十六年——“大礼议”与嘉隆万改革》,人民出版社,2013年版,第11页。。如此“黑暗”不堪的明朝却为何立国长久?针对这种偏颇认识和人们对明代立国长久原因的疑问,田澍先生通过对“嘉靖革新”概念的解读,回答了相关问题。田澍先生认为,自晚清以来,学界提及明代改革,主要集中于对张居正改革的研究,直到20世纪90年代中期,韦庆远先生突破了传统观念,提出了“隆万改革”的主张,打破了张居正研究的固有模式。但韦先生提及的“隆万改革”,其很多改革内容的变革程度却远不及嘉靖革新,“如果不了解嘉靖革新,就不可能真正地认识隆庆、万历之际的变革活动”,“若要表述明代变革活动,应将隆万大改革改为嘉隆万改革,其中核心内容是嘉靖革新,如此才能全面、客观地认识明代改革的特点”①田澍:《正德十六年——“大礼议”与嘉隆万改革》,第 5、14、16、20、26、27 页。。田澍先生将“隆万改革”的时间上限提前到嘉靖时期,在强调嘉靖革新重要性的同时,提出了“嘉隆万改革”的学术见解。继而田澍先生解读了嘉靖革新研究中的几个主要观点,认为“大礼议”是必要而适时的廷议,杨廷和集团的瓦解和大礼新贵的崛起是重建嘉靖政治新秩序的关键环节,大礼新贵开启了对君主专制体制有限批判之先河,并由此确立了革新对象。嘉靖革新扫除了百余年的积弊,激发了统治阶层的活力,遏制并扭转了国势日衰的趋势。田澍先生进一步指出:“明朝立国体制的相对完善和永乐、嘉靖两朝关键性变革,确保了明朝进一步发展的良好基础,有效地延续了明朝的统治命运,这是明朝政治运行的独有模式。”②田澍:《正德十六年——“大礼议”与嘉隆万改革》,第 5、14、16、20、26、27 页。隆万时期,高拱和张居正全面肯定了嘉靖革新成就,并作为自己的施政指南,“但当嘉隆万变革趋势基本停顿之后,明朝的国势便走向颓势”③田澍:《正德十六年——“大礼议”与嘉隆万改革》,第 5、14、16、20、26、27 页。。田澍先生的见解,不仅纠正了人们对明代政治的错误认识,同时也有力地回答了明代为何立国长久这一疑问。

二、关于杨廷和与张璁的历史评价和“大礼议”的相关问题

杨廷和与张璁是正、嘉之际颇具争议的重要历史人物。对于杨廷和的历史评价,直至20世纪90年代,几乎是一边倒的局面,无论是传统史家还是现当代明史研究者,多数都对杨廷和表现出同情和赞誉,给予正面评价较多。而对于张璁的评价,则褒贬不一,相当一部分学者认为张璁及其他“大礼新贵”为迎合世宗的“希宠干进”之徒,入阁后专横跋扈、排斥异己。还有一部分学者注意到了张璁在阁时期的改革作用和历史贡献,对张璁给予了正面的评价。田澍先生不囿于成说,在梳理大量史料的基础上,对杨廷和、张璁的事迹进行分析,对杨、张二人重新进行了评价,并提出了全新的学术观点。

杨廷和在武宗去世后,定立世宗和抓捕江彬的事绩一直为史学研究者关注,并认为是杨廷和最大的功绩。田澍先生讨论了武宗拒绝立嗣的原因,他认为武宗拒绝立嗣,一方面由于在豹房之中“不三不四之人是影响武宗子嗣或干预选立子嗣的最大威胁”④田澍:《正德十六年——“大礼议”与嘉隆万改革》,第 5、14、16、20、26、27 页。,另一方面则是藩王等亲近势力对预立皇储的干预。由于武宗在世时拒绝立嗣,故在武宗去世后,杨廷和依据《皇明祖训》定立世宗,但“杨廷和及其追随者不顾世宗即位模式的特殊性和即位后处理朝政时的创新性而强求明世宗效法宋英宗子嗣仁宗那样改换门庭,更易父母,这是他政治生涯中的最大败笔”⑤田澍:《正德十六年——“大礼议”与嘉隆万改革》,第 5、14、16、20、26、27 页。。由此田澍先生提出:“武宗荒淫自私不法宋仁宗在先,世宗独立自尊不效宋英宗在后。宋、明完全不同的事例就已经规定了‘大礼议’的走向。如果杨廷和的大礼主张得以取胜,那才是明代历史莫大笑料。研究‘大礼议’不考究武宗拒绝立嗣的行为,就难以对其作出客观判断。”⑥田澍:《正德十六年——“大礼议”与嘉隆万改革》,第 5、14、16、20、26、27 页。不难看出,田澍先生见解鲜明、立论深远,从武宗拒绝立嗣的角度,分析并讨论了皇位继承的问题,有理有据。然而,在武宗拒绝立嗣问题的讨论上,似还有值得补充和深入探究的地方。例如,作为藩王势力的代表,宁王朱宸濠进献大量金银及其他珍贵物品来取悦武宗,目的是将宁藩世子送京师太庙司香,进而取得皇位继承人的地位。但这种观点存在严重的问题,因为宁王送世子司香太庙,进而取得皇位继承人地位的做法,根本不符合朱元璋在《皇明祖训》中定立的皇位继承原则。至正德时期,武宗与宁藩的亲缘关系已出五服,而且按照皇族辈分,朱宸濠与武宗祖父宪宗朱见深是一辈,宁王世子与孝宗是一辈。武宗虽然行事荒唐,但还不至于荒唐到立自己叔父为太子的地步。即使武宗无后,继承人也必须从与皇族血缘关系最近的支脉中去寻找,根本不可能选取宁藩世子继承皇位。明人何乔远所著《名山藏》、清人查继佐所著《罪惟录》均认为朱宸濠试图送世子太庙司香一事,只是朱宸濠一厢情愿的妄想,“(钱)宁不敢言上”①何乔远:《名山藏》卷93《臣林杂记三》,见《续修四库全书》史部·杂史类,第427册,上海古籍出版社,1995年版,第474页。。由此可见,外藩势力未必能左右武宗如何立嗣、立谁为嗣。武宗亦并非拒绝立嗣,在武宗去世前不久,特许时为兴世子的朱厚熜袭王位,按规定“袭封必俟释服,此皆上特恩也”②《明武宗实录》卷197,正德十六年三月辛酉,“中央研究院”校勘本,1962年版,第3678页。。武宗在病重时对与自己亲缘关系最近的兴藩这种特殊照顾的寓意,作为内阁首辅的杨廷和不会看不出来,武宗此举或成了杨廷和拥立朱厚熜的依据之一。武宗之所以厚待兴藩,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历仕成化、正统、正德三朝,并在正德前期入阁辅政的阁臣王鏊在《震泽纪闻》中记述,在万贵妃和宦官梁芳的唆使下,宪宗一度有废太子改立兴王之意,只是在怀恩和廷臣的强烈反对下才作罢。此事《明史》记载与王鏊记述大同小异。既然王鏊知晓宪宗欲立兴王为太子之事,成化后期已入中枢的杨廷和肯定同样知晓,正德后期的朝臣亦应有所耳闻。兴藩朱厚熜与武宗亲缘关系最近,确实是“伦序当立”,也许正是这个原因,“继统不继嗣之说,早以定于圣心”③沈德符:《万历野获编》卷2《列朝》,“世宗入绍礼”条,中华书局,1959年版,第35页。。虽然《皇明祖训》确实是震慑当时各派势力的利器,但朱厚熜作为皇位继承人却是当时唯一的选择,杨廷和定立朱厚熜就是秉承武宗的遗愿,况且武宗遗诏本为杨廷和所拟,似很难说成是“歪曲”。

杨廷和确实如田澍先生所言,作为旧势力的代表人物,与正德弊政存在千丝万缕的联系,无法彻底革除正德弊政,但杨廷和对革除正德弊政所作出的努力和贡献,即使是因议礼对杨廷和极为不满的世宗,当得知太仓所积,可支数年时,也慨然称赞“此杨廷和功,不可没也”④张廷玉:《明史》卷190《杨廷和传》,中华书局,1974年版,第5039页。。可见,杨廷和在正嘉之际未必一无是处。至于作为正德后期首辅,杨廷和事功较少,而在正嘉之际却发挥了重要作用的原因,除了传统史评,或可通过《史记》中韩信与李左车的对话“百里奚居虞而虞亡,在秦而秦霸,非愚于虞而智于秦也,用与不用,听与不听也”⑤司马迁:《史记》卷92《淮阴侯列传》,中华书局,1959年版,第2618页。来诠释。世宗即位后,发布了杨廷和起草的即位诏书,“力除一切弊政,天下翕然称治”⑥张廷玉:《明史》卷18《世宗纪二》,第250页。,“求治锐甚”⑦张廷玉:《明史》卷194《乔宇传》,第5132页。,“所革锦衣内监旗校工役凡十余万,减漕粮百五十三万二千余石。其中贵、义子、乞升一切恩幸得官者,大半皆斥去”⑧夏燮:《明通鉴》卷49,正德十六年四月癸卯,岳麓书社,1999年版,第1317-1318页。诏书全文详见《明世宗实录》卷1,正德十六年四月癸卯,“中央研究院”校勘本,1962年版,第38册,第10-37页。。以致“失职之徒,衔廷和切骨,入朝有挟白刃恫喝于舆傍者”⑨王世贞:《嘉靖以来首辅传》卷1,《文渊阁四库全书》史部·210,传记类,第 452册,商务印书馆,1986年版,第427页。。可见,暗杀行为在明代政治中并不罕见。世宗调张、桂进京,对于杨廷和、乔宇等人根本不是秘密,如果杨廷和真想除掉张璁、桂萼,南京至北京千里迢迢,在路上便可随时解决张、桂,又何必愚蠢到在帝都唆使他人暗杀呢?

对于“大礼新贵”张璁,田澍先生给予了高度评价,他首先梳理了台湾《中文大辞典》《辞海》《词源》《中国大百科全书·中国历史卷》《中国历史大辞典》五部辞书中对大礼议的表述和解释,认为五部辞书对张璁的评价有失偏颇,“用争论兴献王尊号来表述大礼议,事实上掩盖了大礼议的真相,误导读者。这是大礼议研究停止不前的根源所在”⑩田澍:《正德十六年——“大礼议”与嘉隆万改革》,第 50、46、77 页。。继而,田澍先生批判了学界长期以来认为张璁在“大礼议”中迎合世宗的偏颇之见,认为张璁在“大礼议”中维护了法律尊严和政治秩序。张璁据实议礼,不为纲常所束缚,坚持以情定礼,反对以礼抑情。他不畏强权,“以坚强的意志和精深的礼学素养支持世宗,以其敏锐、自信、求实和坚强经受住了“大礼议”的考验,同时得到了世宗的赏识和信赖,这是嘉隆万改革的起点,所以说,张璁是明代60年改革的开启者,是明代改革第一臣”⑪。张璁通过“大礼议”崛起并取代杨廷和,嘉靖变革时代才真正到来,只有正视张璁的议礼精神,正视张璁的革新行为,“才能理性地对待张璁在明代政治,特别是在明代改革中的突出贡献”;“只有把张璁放在突出的位置上,才能真正认清正、嘉之际的历史走向,才能真正认清嘉靖政治的特点,才能真正认清明代六十年改革的历程”⑫。诚如先生所言,张璁作为明代中期改革第一臣,在嘉靖革新中,极具改革精神,协助世宗革除积弊,使政治面貌焕然一新,其历史贡献无法掩盖。然而,金无足赤,人无完人,张璁亦并非圣贤,其评价亦不应过高。例如张璁被世宗安排进翰林院时,由于“诸翰林耻之,不与并列”①张廷玉:《明史》卷196《张璁传》,第5177页。,致使张璁怀恨在心。虽然张璁对翰林院、言官系统的改革,客观上有助于人员流动,增强政府活力,提升官员的执政能力,但在主观上实难脱挟私报复之嫌。凭借世宗的信任,张璁“为相务以明天子尊,伸国威,重辅臣礼”②查继佐:《罪惟录》传卷16《乘时诸臣列传》,“张璁”,见《续修四库全书》史部·杂史类,第331册,上海古籍出版社,1995年版,第2263页。,“颐指百僚,无敢与抗者”③张廷玉:《明史》卷196《夏言传》,第5193页。,“得柄得君,钳制天下”④沈德符:《万历野获编》卷9《内阁》,“阁部轻重”条,第245页。,“志骄气横,狎视公卿,虽桂萼等亦不敢抗,其余大臣颐指气使,无不如意。百司庶僚莫敢仰视”⑤《明世宗实录》卷91,嘉靖七年八月甲子,“中央研究院”校勘本,1962,第40册,第2100页。。李时对张璁“不敢有所评议”,“随孚敬后,拱手唯喏而已”。⑥张廷玉:《明史》卷193《李时传》,第5113-5514页。“(张)璁、(桂)萼专擅恣横,即上亦不能堪”⑦徐学谟:《世庙识余录》卷6,见《北京图书馆古籍珍本文献丛刊》史部·传记类,第13册,书目文献出版社,1988年版,第86页。,可见其得势后的飞扬跋扈。即使在世宗大量清除宦官势力之后,在主持复审张福杀母案时,张璁明知是冤案,却因“事出东厂”而“噤不一发”⑧谈迁:《国榷》卷54,嘉靖八年七月,中华书局,1958年版,第3404页。,只能按照东厂的处理意见,依样画葫芦,枉法裁判。张璁还欲借哈密事件报复杨廷和,虽然因“司礼大珰力抗而止”⑨沈德符:《万历野获编》卷 6《内监》,“内官勘狱”条,中华书局,1959年版,第172页。,但这种枉法裁判和报复恩仇的行为,似很难与“正直”“无私”“无畏”相提并论。

对于“大礼议”的研究,是本书的重点之一。田澍先生认为“大礼议”是一场激烈的政治斗争,是新旧势力的较量,借助“大礼议”,世宗建立了自己可以掌控的政治格局,实现了皇权的彻底转移,结束了武宗时代,全面清除了正德弊政,开启了嘉靖革新。杨廷和的议礼思想完全不符合实际,其失败是必然的,世宗通过摧毁杨廷和集团,调整了人事格局,确立了新型君臣关系,新进诸臣因为与正德弊政并无关联,故“大礼新贵”能够廉洁自律和锐意进取,合力革新而不党附,同时具有大胆而理智的批判精神。诚如先生所论,正所谓不破不立,摧毁前朝旧官僚集团,重建新的统治集团,对于世宗而言,既能够有效地巩固权力,又可以割断与弘治、正德弊政千丝万缕的联系,还能够大刀阔斧地进行改革,这点毋庸置疑。世宗通过“大礼议”实现了统治秩序的重建,在真正意义上开启了革新的序幕。隆庆首辅高拱、万历首辅张居正均对“大礼议”持肯定态度,并通过一系列政治举措捍卫“大礼议”的成果。但对于“大礼议”的性质,似仍有可丰富完善之处。在武宗遗诏中,杨廷和特意强调了兴王朱厚熜是武宗“亲弟”,试图通过遗诏的形式将世宗纳入孝宗一系。对于世宗来说,除了对荒唐的改易父母之说予以坚决抵制外,对于定国公徐鹏举等人在劝进表中就明确提出的“奉皇明祖训之典,稽兄终弟及之文”,以及“以宪宗皇帝之孙,绍孝宗皇帝之统,名正言顺”⑩《明世宗实录》卷1,正德十六年四月壬寅,第5页。之言则完全接受。正德十六年(1521)四月二十五日,刚刚即位的世宗对阁臣说:“朕继入大统,虽未敢顾私恩,然母妃远在藩府,朕心实在恋慕,可即写敕,遣官奉迎,并宫眷内外员后,咸去来京”⑪《明世宗实录》卷1,正德十六年四月丙午,第41、42页。。此时,世宗称其生母为“母妃”,内阁在草拟的《奉迎圣母笺》中也称“母妃殿下钟祥茂族,媲美先王”⑫《明世宗实录》卷1,正德十六年四月丙午,第41、42页。,世宗也不持异议。然而,随着执政根基的稳固,世宗议礼的要求步步升级、变本加厉,从拒绝“皇叔考”到“兴献帝”,再到“兴献皇帝”“恭穆睿宗献皇帝”,直至最后兴献王灵主入太庙,连最初的议礼宠臣张璁、桂萼都难以接受,世宗的行为亦非用“亲情”“孝心”所能解释,究其原因或是大礼议体现了世宗树立自己绝对权威的主旨,对皇权与阁权进行了重新整合。

三、关于嘉靖革新的研究

关于嘉靖革新的研究,既是田澍先生主要的研究领域,又是本书的重点,田澍先生从深层次论述了革新的运行机制,对“大礼议”重新诠释,将“大礼议”与嘉靖革新有机地结合起来,并赋予其推动社会进步的内涵,将“大礼议”的研究提升到一个新的学术高度。田澍认为,“大礼议”是一次必要的廷议,是嘉靖革新的前奏曲。通过“大礼议”,世宗成功地清除了杨廷和集团,后又斩断了与前朝弊政联系紧密的官僚集团,从此杨廷和集团未能东山再起,避免了明代新旧党争所导致的政局混乱现象,这是嘉靖革新的显著特征。世宗改善了君臣关系,在互信的基础上,任用真正主张进行全面变革的大臣,张璁、桂萼等人开启了对君主专制有限批判之先河,确定了革新对象,对各类弊政的源流予以揭露、批判和有效革除,并取得了显著成效。洪武废相后,中枢有效运行的基础和专制政体的根本保障是皇帝亲政及对阁臣的重用,凡是阁臣选用得当且为皇帝重用时,即是明代政治最具活力的时期。世宗与革新诸臣的关系正是嘉靖革新的最高表现形式,阁权在皇帝的支持和信任下也进一步强化,内阁首辅制度从此确立。嘉靖革新是明代历史的转折点,成功地实现了“二祖之制”向世宗“皇祖之制”的转变。嘉靖二十年后,世宗醉心斋醮,开始怠政。隆庆时期,高拱担任首辅,并不否认“大礼议”和嘉靖革新的成就,并在一定程度上有所继承。万历初年,张居正冲破因循之习,全面肯定了嘉靖革新成就,并以此作为自己施政的指南。这些观点,不仅见解独到,令人耳目一新,而且论证严谨,显示出极高的学术价值,在一定程度上补充和丰富了明中期政治的研究,填补了相关空白。

四、张居正改革与嘉靖革新的关联

在明史研究中,“江陵柄政”无疑是研究的热点,张居正改革更是重中之重,然而多数学者往往更重视张居正改革的本身,很少涉及早于张居正的明代改革活动,特别是张居正改革思想的源流亦鲜有考察。20世纪90年代,韦庆远先生将张居正改革上溯至隆庆时期,提出了“隆万改革”的观点。田澍先生则在韦庆远先生的基础上再向前溯近半世纪,提出了“嘉隆万”改革的重要学术观点。田澍先生认为,对于张居正的研究,学术界未能厘清嘉靖革新与张居正改革的关系,这是造成张居正研究未能深入的症结之一。田澍先生将张居正执政置于嘉隆万三朝的大背景下进行讨论,详细考察了万历初期君臣言行及张居正改革措施,揭示了张居正改革与嘉靖革新的承袭关系,认为张居正改革打上了嘉靖革新的烙印,效法祖制是其政治行为的显著特征。张居正远法“二祖”,近效世宗,效法嘉靖革新是其改革核心和政治思想的鲜明特征,展现了他改革的历史渊源。特别是田澍先生将张璁阁权和张居正阁权进行了对比研究,不仅清晰地阐释了嘉隆万时期阁权的变化,而且重新解读了张居正阁权的特征,认为万历初期张居正利用宦官强化阁权,而最终导致对阁权的伤害。而嘉靖初期的张璁,因为有效地借助皇权,不仅使阁权得到强化,而且通过君臣之间的配合和良性互动,使嘉靖政治更充满活力。这些学术观点带有极大的创新性,不仅拓宽了学术视野,而且更有助于深化对明代阁权和张居正事功的研究。

Abstract:In Sixteenth Year of Zhengde:“Daliyi”and Jia-Long-Wan reform,Tian Shu made newinterpretation about“Daliyi”and clearly answered the question why the Ming Dynasty lasted for a long time.His evaluation of historical figures is unique and insightful.He combined “Daliyi”with JiajingInnovation,givingits meaningofpromotingthe social progress ofthe Mingdynasty.ZhangJuzheng's reformis not an isolated political change,but is the succession and development ofJiajing's reformand should be discussed in the context of Jiajing's reform.His important academic point of view of Jia-Long-Wan reform not only an academic breakthrough and innovation but alsoan extension ofZhangJuzhengresearch and other related academic studies.

Key words:“Daliyi”;YangTinghe;ZhangCong;Jia Jing's Innovation;Jia-Long-Wan Reform

The Sixteenth Year of Zhengde as a Start Point of the Political Game and the Jia-Long-Wan Reform:Review of Tian Shu's Sixteenth Year of Zhengde:“Daliyi”and Jia-Long-Wan Innovation

LVYang
(Zhou Youguang School of Language and Culture,Changzhou University,Changzhou Jiangsu 213164,China)

2017-06-20

国家社科基金一般项目“晚明江南社会治安研究”(15BZS061)延伸性成果。

吕杨(1974—),男,辽宁鞍山人,历史学博士,常州大学周有光语言文化学院副教授,主要研究明史与江南社会经济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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