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仲淹在云南的接受和传播

2017-03-11 15:09周兴涛
文山学院学报 2017年4期
关键词:范仲淹云南

周兴涛

(昆明学院 人文学院,云南 昆明 650214)

范仲淹在云南的接受和传播

周兴涛

(昆明学院 人文学院,云南 昆明 650214)

梳理明以来范仲淹在云南的接受和传播情况,其著作和思想先由外地人带来,随着学校教育的普及,中央的推动和地方选择性的接受,其范围逐步扩大,影响愈加深远。范仲淹在云南的影响主要是教育,此外是“以天下为己任”的胸襟,再是建义学、修桥等善政,同时也随教育的普及而深入到边地人心中。这是从一条从中央到地方,沿海内地到边疆荒野的文化之旅,是国家统一事业中的重要一环,也是儒家学术思想逐步发展的历程写照,是由被动到主动融入的过程。范仲淹在云南从无到有,从淡化的背景到清晰的主角,可看出范公的人格魅力和思想境界对国人的引导意义。

范仲淹;云南;传播

范仲淹(989-1045)是我国历史上著名的政治家、思想家、文学家、教育家,一生出将入相,功业文章,彪炳青史;人格道德,壮志情怀,传诵千古。其对世人到底产生了什么样的影响以及影响的深度如何,先哲前贤已就政治、文学、教育、军事等宏观层面多有鸿文大作细论之。范公未曾在云南学习、生活、任职过,但就现存云南人著述和方志来考察,我们发现其影响依然存在,下文仅以明清为段,作一脔之窥。

一、明

因资料未详,难以判断宋元时期范仲淹是否影响到云南。大致说来,蒙古族的民族政策不会欣赏抗击外族的范仲淹思想,故未见中央朝廷对其有何高度评价,虽然文人的流动范围扩大,交游更为自如,但是汉族士人多把精力倾注市井勾栏,“以天下为己任”的豪气和担当精神萎靡了,尽管范氏后人四次刊刻《范文正公集》,但由于上述种种,再加云南新附朝廷,地偏山险,中原视为蛮荒不化,其作品传入的可能性不大。明代则大不相同:首先统治民族主体是汉族;其次明军30万人入滇;其三,大量内地文人或入滇为官或贬谪到此;其四,文教发达,州县建立许多学校,较之元代只有府学,教育的普及度大大提升;最后,这300年间,范仲淹的文集有7次大规模的刻印,为其传播提供了基础。于是,我们在云南明代资料中就不难看到范仲淹的身影。

建水是滇南文献名邦,元代即建有学校,“至正十年(1350),建两庑绘七十二子及历代名贤从祀”[1]。具体哪些名贤不得而知。

这里的云南是今大理的祥云县,范仲淹是否在其内难以判断。又明彭纲《楚雄县新迁儒学记》:弘治辛酉(1500),新建的楚雄县学“大成殿东西两庑,各十二楹,祀诸贤及汉唐以来诸大儒各肖像”[2]。依然无法做出范仲淹是否在内的断言,因为明代其它方志也未见说是一定有范公在内。明郑汝璧《延绥镇志》卷四:“韩范二公祠,庆阳府学。旧独祀文正范公。公经略延庆,西人德之,为立祠,曰忠烈。二贤祠,在鄜州学门外,唐杜公甫、宋公范仲淹。洪武初,同知金文征建。”[3]可见,祭祀谁不祭祀谁,当地人有很大的自主权。

但是,情况终于改观了。据清王聿修《乾隆崿嘉志》卷二,嘉靖九年(1530),云南楚雄崿嘉州学西庑先儒23位,范仲淹在其中。至于是立的像还是主(木牌位)语焉不详。

不惟如此,范仲淹还成为书生教化的对象,明于都人谢于教在楚雄大姚县所作《文明书院记》:“范文正为秀才时,便以天下为己任,而出将入相,勋业烂如。有如董(仲舒)之愤,范之任,而贤良勋业不古若者,吾未之闻也。”[4]强调其以天下为己任的精神是士子学习的主要内容。明代云南永北府(今永胜)也曾建有学田供士子读书所用,来自四川的学正彭之年在《学田记》结尾中赞扬实施这一行为的知府刘公:“昔范文正置义田,至今颂之不衰。然则刘公学田之政,不与范公相媲美耶?”[5]需要注意的是,以上两个例子均为外地人在云南宣扬范仲淹。

明毛一鹭在为范公文集作序时说:“今天下学士大夫于宋好诵说庐陵、眉山、临川、南丰,其文最脍炙人口。而其集亦广行人间,独《范文正公集》罕有读而传之者。”目前,我们在明代云南儒学书籍书目中暂时没有发现范仲淹文集或含范的总集选。这较之其他地区显然有云泥之别。

明代大学士著名诗人杨一清籍贯是云南安宁,但其一生基本不在云南,其《登岳阳楼》诗云:“百尺高楼倚碧空,乾坤登眺几人同。眼前忧乐谁无意,天下江山此最难。孤棹影冲烟浦外,浩歌身在水之中。东流万里终归海,不尽狂澜底柱功。”还是侧重“先忧后乐”的精神。

虽然难以判断范仲淹作品是如何入滇或滇人在什么情况下接触到范仲淹作品或事迹的,但是明末建水人涂时相给我们提供了丰富的信息。涂时相,字揆宇,万历八年(1580)进士,户部主事,廉洁有声,大名府知府、太仆寺少卿。著有《仕学肤言》和《养蒙图说》。《仕学肤言》主要针对在职官员,讲究如何做官的。其“立志”称:“宋名臣范文正公做秀才时便以天下为己任,先忧后乐,终身志之。”并赞其为“士林赤帜”[6]37册:197445《养蒙图说》一卷本,则是童蒙读物,属于启蒙类书。该书共64则故事配图文,与范仲淹有关的是画粥断虀、先忧后乐、戒享富贵、一生忠恕、不买裴堂、义田活族、麦舟助丧,共7则,较为难得集中宣扬范仲淹事迹。涂氏在文前小引说 :“座右偶阅简编,中有关图像即手取而玩焉。……缀取故事之有裨儿童习者,肖像为图,仍以口头语演说于后。正冀启发良心,俾说此培养扩充亦是上进之煤。”[6]18册:87541袁嘉谷《跋》:“家喻户晓,信哉,文之雄也。抑非独文而已。……《图说》疏广杨津、范仲淹苏轼诸谕,鞭策身心,至老不懈。……知其家教之善。康熙初,刻于家塾,光绪初刻于昆明。……今世尚插画之书,取易记也。尚通俗之文,取易晓也。太仆此书,早开其先。苦口良言,哲愚共喻。”知是书最早为家庭教材使用,清代方始刊刻,其通俗易懂的图像和口头语言也得到读者欢迎和学界高度评价。书先刊一图,上方列出标题,然后以半叶篇幅进行简要文字介绍,再进行评述。如“画粥断虀”条,先简介:“范公家贫力学,日惟一粥一虀,无他滋味。”末尾评论道:“宜其世味备尝,为国家建立功勋。盖皆从此刻苦中陶铸出来。”又如“先忧后乐”结尾赞赏道:“此公卓识高才,迥出寻常万里,但其一点操存却自幼年便先立,是以中有主而不迁。即陟清华登显要,皆是这个心肠流出。夫是以随在而卓有建明也。……视百姓之苦与他全不相关。亦立志之学未之讲耳。”[6]18册:87543与前文《仕学肤言》之“立志”同出机杼,可见作者对范仲淹此点特别佩服,希望后人留心学习。又在“义田活族”条称赞其“薄于自俸而笃于亲亲之谊者”的情操。在“不买裴堂”条高度评价范公“何其忠厚之至哉”!

当然,我们也要看到即便教育方面,云南人更多的是言及汉代文翁,功业方面说得最多的还是诸葛亮,明代云南服膺理学者甚多,云南出现了朱熹的专祠。保山人张志淳就古代历史人物进行评价时就体现出或许是当时云南多数人的观点。其《南园漫录》卷五“论人物”:“临川史氏谓张留侯、诸葛武侯、狄梁公、范文正公功业不同而同为百代殊绝之人物。遭时则有异,易地则皆然。此皆根本宋儒成说以立论,而非真知四人者也。”其后文主要阐述的观点就是诸葛武侯比其他三人更优秀。 这一观点遭到清代云南人的反驳,后文会讨论。不难看出,地域或地缘关系对政治或文化人物的接受和传播在传统社会里还是起着不可忽视的作用。

二、清

清虽异族统治,但为求得政权合法性及正统地位,采取了迥异于元的文化策略,对忠义大加宣扬,即便是曾经有过反对意见和行为的人,也褒赞不断,鼓励士人学习他们。如康熙、乾隆对范仲淹推崇备至,上行而下效之,《范文正公集》又风靡起来,共印刻 4次。范仲淹也是在此情形下获得了更广更多的传播。康熙、乾隆均对范仲淹高度评价,康熙时规定天下学校从祀的先儒中增入了范仲淹,云南显然也执行了该项规定,但在具体执行中还是有自己的考虑。

康熙二十九年所撰《通海县志》庙学里大成殿庑殿祭祀对象无范仲淹,昭通县学则于康熙五十年从祀[7],其后永善县在康熙五十三年增祀,康熙五十四年增祀范公的有云南府学、易门县学、大关县学、镇雄州学、昆明县学,康熙五十五年圣旨颁布后才增加的是开化(今文山州)府、沾益州、宜良、楚雄、赵州(今大理)等学校,也有在乾隆元年才执行的定远县学。其余云南地方志未明言具体时间。总之,庙学里基本都有了范仲淹的位置。个别地方如安宁州学、丽江府学、阿迷州(今开远)、维西县学,则并未祭祀范仲淹。

庙学庑殿祭祀的先贤先儒地位是先贤在前先儒在后,由于这是中央朝廷规定的,地方只能按规执行。范仲淹是先儒,一般在东庑第八、第九、第十位,但是建水州、永善、景东、蒙自、宾川县学则将其放在西庑。牌位的大小,“定制:孔子神位木主高二尺三分,阔四寸,厚七分,座高四寸,长七寸,厚三寸四分。先贤高一尺四寸,阔二寸六分,厚五分,座高二寸六分,厚三寸。先儒高一尺二寸四分,阔二寸三分,厚四分,座高二寸六分,厚二寸。俱赤地墨书。”[8]则范仲淹木主高一尺二寸四分,阔二寸三分,厚四分,座高二寸六分,厚二寸,红木黑字。

因时间和地点的不同,范仲淹木主所在位置的前后亦有相应的不同,在韩愈和欧阳修之间的学校是大关、易门,浪穹(今大理洱源)、云南县(今大理祥云县)、镇南(今楚雄南华县)、永北直隶厅(今永胜)学则是在陆贽与欧阳修之间,邓川(今大理洱源县)则是范在韩琦、欧阳修之间,在韩愈、胡瑗之间的是宾川县、永善、开化府(文山州),而昭通县、宜良、昆阳县、临安府(今红河州)学则位于王通、欧阳修之间,镇雄州则是乾隆间在韩愈、胡瑗之间,光绪时却在陆贽、欧阳修之间。最为奇怪的是清刘联声《康熙楚雄府志》卷四“学校”,范仲淹在东庑杜子春、谷良赤之间。

出现这样不统一的状态,一是朝廷随时根据自身价值观念的变化而做出的调整,二是说明地方上有一定的裁夺权,可以按照自己意愿做小范围的调整、修定。即是说,选择范仲淹作为崇拜对象学习榜样是中央和地方博弈的选择。此外,各地学校也好像没有统一之规。按察使李文耕针对此种现象痛心地指出:“学者漫不经心,其余圣迹之全,既未详考,而从祀贤儒则并不识其里居考其年代。至于行实出处之迹,更茫乎其未有所闻。”[9]购得南充唐学全撰写的《文庙通录》一册后,虽赞赏其功劳,但仍认为其“至两庑之东西先后次序,亦多有未合者”。[9]看来这个状况不仅是云南的问题,全国都有。于是他找人重新校订,希望厘清混乱的状态。蒙自县学乾隆时范仲淹在西庑韩愈、胡瑗间,宣统时挪在东庑陆贽、欧阳修之间。但建水直到民国时期,依然在西庑未曾变动。故晚清柯邓枚在《鼎建文庙碑记》抨击此类乱象:“渊源洙泗两庑之贤未正也,关闽濂洛大儒之名次无凭也。”[10]

无论如何,随着各地州县庙学的普及,作为大成殿先贤祠里的范仲淹也在云南各地扩大影响,深入到人们生活的多方面。当然最主要的还是学校教育。清王秉煌《康熙罗次县志》卷二“学校”小序:“昔范仲淹疏请州县立学……学校之设,綦重矣。”罗次即今楚雄禄丰,宣扬的是文正公对教育的贡献。清张志超为大姚石羊镇新建书院作《龙吟书院造士培材赋并序》:“卓哉,中都伟士!众美毕举,无殊范义韩仁;百废俱兴,直如召父杜母。”[11]表扬倡建学校的人有范仲淹的义举。尽管是荒远偏僻的边疆之地,但是文化教育依然是人们非常重视的事项。郁容在巍山写《崇正书院记》:“在郡可以为文翁,为黄霸,在边可以为韩琦、为仲淹,举而措之,无乎不可,况区区蒙化也哉!”[12]不论文教、军功都要依靠儒家的教化,所以他要边地的人不要自卑,努力赶超内地。江朝宗《郡伯卢公重建旧学明伦堂碑记》:“丙戌(1706)冬,太守卢公,复捐清俸以为倡,择吉鸩工……则文正公遗意可师也。”认为积极兴学的地方官卢询是学习范仲淹的精神,值得彰显。贫苦地区更需要教育改变。清方善愿《南安州新建山天书院碑记》:“唯是南安地瘠田跷,贫苦较五州为最。张君独能以淡泊自甘,且屡捐己资,兴斯义举,尤为人解难,方之有宋文正范公、安定胡公,诚无愧者。”[13]南安是今天的云南曲靖市。对士人来说更重要的还是为国为民,不能汲汲于个人名利。袁坤正《大成书院小引》:“范文正公做秀才时,便以天下为己任……若沾沾取科第,求功名,我贤候意乎?”[14]就此规劝读书人。清王家辙《曲江书院记》: “范文正为秀才时,即有先忧后乐之志。多士读圣贤书,修其孝弟忠信,入以事其父兄,出以事其长上。”[15]受到激励的也真有人在,武举杨正照“幼颖悟,与诸儿戏,常以仲淹自比,时存先忧后乐之志”[16]。

也有强调文正公在军事上的贡献者。清张云翮:“用人之道,惟公与明。……我朝文武兼收,盖已左周右召,师济而联股肱手足之班,前范后韩,折冲而佐干城腹心之寄。盖思新阳虽偏壤,然地不限人其歌鹿鸣而效鹰扬者,有不仰圣明之简畀,以争自濯磨哉?志选举。”[17]因云南地处边疆,民族众多,战事不断,如何治理是地方官员颇为头疼之事。一些官员借鉴范仲淹在西夏时策略,大理赵州知州陈钊堂就有诗歌云:“沁心曾相醴,破胆范公兵。既凛忠肝赤,还钦道气清。侧闻匡济略,敢复说归耕。”[18]并自注:谈及夷务。

范仲淹在苏州、泰州等地曾治理水患,民众多感之。云南南案州(今楚雄之南华、双柏)地处险要,妥稍河对当地人生产生活造成了极大不便和危险,清代有人在此建桥,杜皖《鼎建妥稍河永安桥碑记》:“自有州以来,未有召而梁之者……而病涉者莫以告,以告而莫为缓急者,费也。……斯时也,士民欢舞道幸,佥曰:‘桥成,当名张公,以附于范公、苏公之义,以垂永久,此其理也。’”[19]上述文字或为外地人居住云南所写,或为当地人作,可以看出范仲淹形象已经在云南扎下根了,其影响范围更较元明广泛而深入。

外出的滇人无论游学还是游宦,接触范仲淹思想的机会更多。清代经济特科石屏人袁嘉谷《滇绎》卷四:“宋滕宗谅修岳阳楼,范仲淹记,苏舜钦书,邵竦题榜,称四绝。余尝登楼……惟见左书少陵诗,右书襄阳诗,中书范仲淹记,可谓三绝,后人阁笔。有联云:‘一楼何倚?杜少陵五言绝唱,范希文两字关情,滕子京百废俱兴,吕纯阳三过必醉。诗耶?儒耶?吏耶?仙耶?前不见古人,使我傖然泣下;诸君试看,洞庭湖南极潇湘,扬子江北通巫峡,巴陵山西来爽气,岳州城东道岩疆,潴者?流者?峙者?镇者?此中真意,问谁领会得来?’上款罗平窦垿撰,下款道州何绍基书。兰泉文与子贞书皆有重名,合之三绝,应称五绝矣。”[6]27册:14251窦垿、袁嘉谷显然是接触到过范仲淹史籍或了解《岳阳楼记》,并且深有体悟,否则不会如此。由于岳阳楼及范仲淹的名记,出滇的士人官员或亲临或远望,写下相关诗文,多数人或明或暗地表达对范仲淹的钦佩之情,或流露出受其思想沾溉的痕迹。清中期大理人师范《师荔扉先生诗集》卷五《登岳阳楼》:“天遂林泉约,匆匆赴远游。数声樊口雁,一叶洞庭湖。气足涵空阔,空疑逼斗牛。希文有遗记,敢为乐忘忧。”[6]27册:14251清戴炯孙《味雪斋诗钞》之《萍蓬集》卷上《登岳阳楼》:“昨上岳阳楼,晚风浩归志。洞庭秋已波,天水杳相际。遥睇万顷碧,君山写苍翠。我舟从北来,波间一叶寄。感兹稊米身,委形在天地。勋业定何物,乃欲寿千世。不如乘凤翔,壶中此游戏。元霄翩羽衣,高云旷清视。圣贤不可作,嗟尔稻梁计。忧乐天下心,惭读希文记。”[6]32册:17952郭漆汾《登岳阳楼》:“万里来何事,巴陵湘水秋。无心随白鸟,遣兴上荒楼。月满山长静,天空岸欲浮。希文曾有记,后乐孰先忧。”[6]36册:18761文采最好的还是成都武侯祠名联作者清赵藩的《巴陵守风三日登岳阳楼作》:“狂风吹雨滞杨舲,独上层楼俯洞庭。鸟兔影沈三楚晦,鱼龙气满一楼腥。希文尚许同忧乐,正则何须判醉醒。我欲钓天更张宴,尽回春色起遥汀。”[6]49册:26203诗句里都流露出范仲淹忧乐思想对自己及世人的深刻影响。

除旅游胜地外,不少滇籍士人或在范公曾经生活过的地方为官,或外出游览,在有范仲淹遗迹之处,也留下不少诗文。刘大坤,宁州(今楚雄华宁)人,乾隆时举人,曾官山东新城、曹县知县,云南武定知府,后主持五华书院,在山东为官时曾数次到过范公少年时代读书的天平长白山,其《寄庵文钞》卷一《游龙洞佛峪二山记》:“游醴泉寺谒范文正公祠”云云,又专作《游长白醴泉记》[6]26册:13813一文。建水人李文耕在赴京考试时路过青州,专程拜访范公井,并留一诗《范公井》:“将相一时业,乐忧千古心。青州留不朽,一井使人钦。”且自注:“在青州三贤祠前,制造青州白丸子,必用此,水乃效 。”[6]29册:15205宋方勺《泊宅》记载:范文正公所居宅,必先浸井,纳青术数斤于其中,以辟温气。当苏州发生水灾后,范仲淹立即修书一封,教家人以预防之术:“水灾人疫,奈何!家中用术入井中或水瓮中浸之,充日用,其水辟温,以竹篮子盛之,以蔑钓却,贵不沉也。”[20]昆明人邓櫆也曾到天平,其《谒范文正公祠》:“俎豆馨香庙祀荣,须眉凛凛见平生。不关天下多忧乐,空负胸中有甲兵。人道功勋真宰相,我知经济在诸生。轮他啖粥尝虀苦,也望千秋竹帛名。”[6]36册:19079对范仲淹评价比较全面。晋宁人李谦《范文正公祠》:“宋祚迁延三百载,金瓯历历卜南中。人文自是推江左,学术谁当继范公?映水门墙高不极,参天松柏望犹隆。应知作相非容易,只有忧乐系此躬。”[6]43册:22820是较为不多的赞赏文正公学术的诗作。

范仲淹曾用自己的薪俸在苏州购置千亩土地作为义庄,并为族人建立义学,起到收族培养后人的作用,这对中国社会结构的稳定起到了积极作用,对其他家族有重要的示范意义。清代云南亦有不少义田、义庄、义学之举,因其开创之功,范仲淹也就成为无法绕过的存在。在外地为官的云南陈鉴于《梧州义田记》云:“义田,昉范文正公彰君之赐,以仁其戚里。”[6]38册:19761指出范公的首倡价值。程含章《程月川先生遗集》卷七《置义田序》:“昔范文正公有言族人于吾虽也亲疏,然自祖宗视之,均是子孙者,安得不恤其饥寒哉?……名曰义庄……至今七八百年而不废,诚为后世敦睦之极则也。”[6]29册:1535评价更高。李文耕《孝弟录》卷上“文正义田”记叙了范仲淹及子纯仁义田事。然后以按语形式对范公的言行表达钦慕:“族之当睦,苟有人心者,皆知之。然古今来惟文正公见得真,说得透,做得尽耳。大贤举动真迥出寻常万万哉。士大夫有力者,当奉为楷则矣。”[6]30册:15761

明有云南《养蒙图说》的启蒙读物介绍范仲淹,清代则有乾隆时人何桂珍《何文贞公千字文》,其相关字句为:“五季湮沦,宋廷聚宿。绩茂范韩,年尊文富。”据《进呈训蒙千字文》:“蒙恩召对,垂询臣所著《训蒙千字文》……严于义利之辨,以为人心风俗之防……于道光二十四年,坊间梓行已久……虽蒙养之余事,本无补于高深,而广圣德之宽宏亦不遗乎。”[6]34册:17149可知皇帝也很关心这本小册子。虽然文字不多,但加上注释文字,在全国范围传播,影响还是很大。

明代云南人张志淳曾对范公作出负面评价,清代戴炯孙则不赞同。《味雪斋文钞》甲集卷三“范文正公论”:“以吾观于范文正其德器才学识,诸葛武侯之具体而微也。”继而批判张氏《南园漫录》观点,认为范公“可谓贤矣”,辩解其作为不大,是因为任职时间短,被谗言,最后指出认为张氏是以成败论事。[6]32册:16725

清代范仲淹在滇人中的传播还出现了一些新的特点或形式。一是类书收录。曲靖人喻怀信《人鉴》汇总各类人物,介绍主要生平业绩,也可说是人物传记的总集,是普及性读物,也不排除是为举子服务的科举考试用书。其卷三“德业”篇三,列范仲淹,小序云:“为人道立标准,为学者定趋向。”评价范“性内刚外柔,和隆于孝义。推其奉以食四方从学之士。置义庄,以赡族人。驭吏严明,而莅民之尚忠厚”[6]17册:87452。

二是进入文学性评论的视野,前此基本均着眼于事功、政治、道德等方面。道光时剑川人陈伟勋《酌雅诗话》卷一:“范文正公《淮上遇风》(引诗略)公自少年时便要做第一等人,秀才时便以天下为己任,于此仓卒中亦无非康济斯人之念。四句诗质厚微婉,咀嚼不尽,味之有年矣。”其评论虽无甚新意,但能经年味其诗,说明他读到了范公的集子,并进行了拟作,“推其意,步人字韵,得若干首”。[6]46册:24298

三是以文学形式体现。清赵士麟,字玉峰,河西(今通海河西镇)人,其《读书全集》卷二十五“咏史”《范仲淹》:“文正尚风节,允矣人伦宗。宣州聘教授,首开学校风。曲全刘太后,论事见深衷。宁宥媚夷简, 废后图优容。欢庆籍经略,兵甲贮胸中。敌人互相戒,慎勿撄其锋。仁宗既亲政,用之为肱骨。天章给笔札,十事罔不从。更张虽太急,谋国则已忠。夏竦忌柄用,相业不克终。至今称韩范,名与丙魏同。”[6]32册:1用文学形式对其一生进行总结。

四是其关于隐逸的看法引起云南人的注意。彭学增、王弘任《康熙元谋县志》卷三“隐逸”小序:“非光武不能遂子陵之高,非子陵不成光武之大。二语之意皆在光武,安知非文正公之微词哉?”实则是对《严先生祠堂记》的新解。

三、余论

范仲淹思想进入云南,除了前文提到的先贤祠,随着学校教育的普及和人员的流动,书籍也是一个重要的渠道。虽然傅为詝在《藏书引》抱怨:“予家呴町,临边徼贩书者,皆举业文字,如经史理学儒书子书,无有也。”[6]45册:23218大多学校、书院有各类《圣谕》《古文渊鉴》等御定书目,也有各自当地读本如乡贤的诗文集、《云南义学汇总》、方志等。但也不乏其他读物,严廷珏《道光续修易门县志》卷六记载该县学嘉庆十年增《宋名臣言行录》二函,18本。清阚祯兆《康熙通海县志》卷二“经籍考”有《宋史》《宋文鉴》《宋名臣言行录》《宋史》《宋文鉴》间接有范仲淹著作或详载文正公事迹。临安府学有《宋史》《辽史》《金史》《元史》,光绪十七年永北府学购入《唐宋文醇》,昆明、大理一些书院还有《廿一史》《唐宋文醇》《唐宋诗醇》《历代名臣奏议》《廿一史弹词》《廿二史论赞》。滇籍学子不难从史书、类书及文集中读到范公文字,受其影响也是应有之义。如刘大坤《寄庵诗钞》卷一《读范希文金在镕赋》:“宋家三百二十年,第一流人范老子。当年身为秀才时,便以天下为己任。一朝试赋金在鎔,平生志功见于此。区别妍媸平祸乱,轩镜干将吾与尔。古人谓诗以言志,移品公赋无溢美。虽然空言切何补,亦视其人何如耳。此赋若出吕许公,言行背驰正可耻。欧阳怪事劳周旋,精金粗矿妄相比。惜哉边功未及竟,知政事裁一年止。诵诗读书要知人,知人不自将相始。何人能仿颜柳书,为书此赋千百纸。”[6]26册:13813总结其一生,表达对此赋的喜爱之情。

从滇籍及滇人作品所载有关范仲淹的文字,可以发现其影响先由外地人带来,随着学校教育的普及,中央的推动和地方选择性的接受,使其范围逐步扩大,影响愈加深远。这是从一条从中央到地方,沿海内地到边疆荒野的文化之旅,是国家统一事业中的重要一环,也是儒家学术思想逐步发展的历程写照,是由被动到主动融入的过程。一般而言,一个人的影响大多限于其出身、学习、任职之地,能在曾经是异国且交通艰险的地区影响到不同民族、不同人群,实在困难。范仲淹在云南从无到有,从淡化的背景到清晰的主角,不能说不是一件幸事和喜事,其中更可看出范公的人格魅力和思想境界对国人的引导意义。

范仲淹在云南的影响主要是教育,此外是“以天下为己任”的胸襟,再是建义学、修桥等善政,同时也随教育的普及而深入到边地人心中。较之其出身、任职、游历之地,云南关于范仲淹的文字并不多,甚至显得很少,这是因为他未能在该地任职,没能对当地人有直接的恩惠。又云南地区历来征战频繁,崇尚武力,而代表“文治”精神的范仲淹思想也需要时间和空间。但或多或少的文字证明了范仲淹即便在非传统文治的区域仍然有强烈的生命力,虽然有借助权力的推动,但没有士人的主动接受也是做不到的。

[1](清)赵节,祝宏.雍正建水州志[M].卷二“学校”.

[2](明)周季凤.正德云南志.嘉靖二十三年(1544)刻本.

[3](明)郑汝璧.延绥镇志[M]卷四,万历三十五年本.

[4](清)刘荣黻.道光大姚县志[M].卷十三“艺文”.

[5](清)陈奇典,刘慥.乾隆永北府志[M].卷二十七“艺文”.

[6]云南省文史研究馆.云南丛书[M].北京:中华书局,2009.

[7](清)戴芳 .恩安县志稿[M].卷四“学校”.

[8](清)王韬.沾益州志[M]卷二,道光稿本.

[9](清)朱庆椿.李文耕·文庙增通辑录序[M]//道光昆阳州志·艺文·卷十五.

[10]王富臣.民国马关县志[M].卷六“艺文”.

[11](清)郭存庄.乾隆白盐井志[M].卷四“艺文”.

[12](清)郭清.蒙化志稿[M])卷十七,道光本.

[13](清)张伦至.康熙南案州志[M]卷六“艺文”,康熙五十四年本.

[14](清)管棆.康熙姚州志[M].卷十三“艺文”.

[15]梁家荣.民国续修建水县志稿[M].卷一三“艺文”.

[16]李树业.祥云碑刻[M].昆明:云南人民出版社,2014:24.

[17](清)张云翮.康熙新平县志[M]. “选举”附武科,康熙五十年本.

[18](清)李其磬,陈钊堂.道光赵州志[M].卷六“艺文附”.

[19](清)张伦至.康熙南案州志[M].卷六“艺文”.

[20](宋)范仲淹.范文正公集·尺牍·卷一七·与中舍书·五[M].清苏州岁寒堂刻本.

(责任编辑 田景春)

Fan Zhongyan 's Acceptance and Dissemination in Yunnan

ZHOU Xingtao
(School of Humanities, Kunming University, Kunming 650214, China )

Fan zhongyan's acceptance and dissemination in Yunnan since the Ming Dynasty has been carried out. His writings and thoughts have been brought in by outsiders with the popularization of school education, the promotion of the central government and the selective acceptance of local conditions, whose influenceis far reaching. Fan Zhongyan's in Yunnan is mainly the impact of education, in addition to "the world as their responsibility" and then the construction of justice, bridge and other good governance, but also with the popularity of education that deeps into the edge of the hearts of people. This is a cultural journey from the central to the local, coastal fields to the border wilderness, an important part of the national reunification cause, and a process of gradual development of Confucian scholarly thought, from passive to active. Fan Zhong-yan's acceptance and dissemination in Yunnan from scratch, from the desalination of the background to the clear protagonist, can be seen Fan Gong's charisma and ideological realm of the guiding significance of the people.

Fan zhongyan's; Yunnan; disseminatio

K827.411

A

1674-9200(2017)04-0055-06

2016-08-10

周兴涛,男,四川成都人,昆明学院人文学院副教授,博士,主要从事宋代文学文献研究。

猜你喜欢
范仲淹云南
云南茶,1200年的发现
云南邀您来“吸氧”
云南是你避暑的最佳选择
云南潦浒柴烧陶煴
云南行
一图读懂云南两新党建
忧国忧民的范仲淹
范仲淹词的传播与接受
官场圣人范仲淹
范仲淹苦读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