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阿来原生视野中生命的三重内蕴
——以散文《一滴水经过丽江》为例

2017-03-11 17:26
文化学刊 2017年8期
关键词:阿来诗性一滴水

谢 慧

(辽宁师范大学,辽宁 大连 116081)

【文学评论】

论阿来原生视野中生命的三重内蕴
——以散文《一滴水经过丽江》为例

谢 慧

(辽宁师范大学,辽宁 大连 116081)

阿来的作品中有一个绕不开的主题,即生命本原,它作为一个深邃的文化命题始终吸引着阿来。同时,生命本原又作为他思想内部的构成主体,影响着其文学的创作。阿来笔下的生命具有三个属性,即诗性的美的特征、共生的爱的本质、普遍的平等形态,在《一滴水穿过丽江》这篇散文中,阿来用他独特的原生视野为读者记述了那个纯粹而朴挚的生命世界。

诗性特征;原始之美;本真追求;共生意识;平等视野

一、诗性——生命的本真之美

“美不完全在外物,也不完全在人心,它是心物婚媾后所产生的婴儿。美感起源于形象的直觉。”[1]阿来生长于几近隔绝的藏域边界,藏族那种浑然天成、未经雕饰的自然环境、人文风光便成为他审美视域中的全部内容,在对这种纯生命形态的体悟中,阿来形成了对生命原始、浪漫的诗性认知,并逐步成为其美学观念的基本内核。在《一滴水经过丽江》这篇散文中,作者以“水”的视角关照了整个丽江,“我是一片雪,轻盈的落在了玉龙雪山顶上……我醒来,发现自己变成了坚硬的冰……自己的前生……也是一滴水”,“水”的形象在作品中经历了三次物化状态的转变,且每一次转变都以时间巨流的推移为媒介,而在其自述的言语里,却和缓、安宁地,仿佛就在眼前平静的更迭。这固若磐石的生命本原下,实则涌动着催生巨变的能量,蕴藏着百转千移的波涛,这种表呈的内隐、形动和意静透着“桂香尘处减,练影月当空”[2]般的诗韵,其本质是一种生命之化境——生命本真的恒远可化外显演变得动荡于无形,使其在万千变化中不离内蕴之宗,不失性灵之本,“水”这一意象正是阿来诗性的生命意识于作品中的投射及映照。

诗性美是阿来生命意识的基本构成,同时也影响于他的文学创作,“艺术使存在之本质在其纯存在中,在其生命的永恒之中显现出来”[3],这种永恒即为诗性之美。“我经过叮叮当当敲打着银器的小店。经过挂着水一样碧绿的翡翠的玉器店。经过一座院子,白须垂胸的老者们,在演奏古代的音乐。”阿来选择了银器、翡翠、老者、古乐等极富诗性表现力的意象,并以清丽韵致的语言将其连缀起来,运用通感的艺术手法,在听觉与视觉的流转中,银器碰撞之音仿佛有了轻灵的形象性,翡翠的通透质色仿佛着了和润的温度感,不同感官的相互作用使得符号化的意象在眼前、在耳畔鲜活起来。人们真正体悟到那朴拙自然、古韵悠长的意境,感受到一种外化形态冉变而生命本真恒远的安稳、超然之美,“阿来在与我们分享真切、丰盈、饱满而朴拙的情感同时,也使得我们在一个香、形、感俱备的诗性童话中徜徉”。[4]诗意是阿来文学风格的灵魂,无论是他早期的诗歌,还是中后期的小说、散文,都竭力丰富意象的内蕴,营造朴拙的境界。

二、共生——生命的爱的本质

阿来认为,生命本原具有爱的属性与能力,因此,对不同的生命个体会表现出一种共生意识。“我随着水车转轮缓缓升高,看到了古城,看到了凤凰山上苍劲的老柏树,看到了依山而起的重重房屋,看见了顺水而去的蜿蜒老街。”在“水”自上而下流动的视野中,古城、山林、柏树、房屋交叠掩映、错落延伸,一个“依”字和一个“顺”字描摹出了人文景观傍山水而生、与自然交融的和谐状态。丽江之水滋养了古城的生命,古城便以醇厚人情美丽了这方土地。“任何自然都是人化的,人的历史活动和自然生态环境交融契合,使自然生态环境具有社会文化的意义”[5],这种人与自然的交融状态便是生命共生意识的一个投影。庄子曾提出过“齐物”思想,人与自然和谐相依的观念古已有之,而藏族独特的地域风貌又使阿来天然的生长于多元的生命形态之中,因此,这种共生意识便更强烈地植根于其生命内部,他始终抱有一颗自然的赤子之心,以爱的眼光关照所有生命个体。

阿来笔下的共生意识不仅局限于人与自然这两个生命共同体,作为一个“人类的作家”,他爱的眼光关抚历史空间内的所有生命个体,阿来说过“我借用异域、异族题材所要追求和表现的,无非就是一种历史的普遍性而非特殊性的认同,即一种普遍的眼光、普遍的历史感和普遍的人性指向。”[6]因此,我们总能在其作品中感到一种广博仁爱的情怀及对普遍性主题的追求。《一滴水穿过丽江》在生态关系的主题深处,是对传统与现代两个文明生命主体的思考,阿来并未选定任何一个立场去赞颂或斥责另一种文明,而是以一滴水的视角,穿行于两种文明之中,真挚地感受着一种共融之美,即现代消融于传统,亦美丽了传统。在作品中,我们看不到两种文明的界限,甚至传统与现代的概念都已模糊不清,阿来正是以这样一种深广的眼光创造了一种大文化境界,消解了古今之别,稀释了新旧之异。这也是为何我们在阿来的作品中感受不到时间流逝的痕迹,“许多年的沉睡”“时间又过去好几百年”仿佛只是推动行文的符号,而生命本原并未因时间改变,只因共生永恒。正如我们不能将阿来定义为藏族作家,抑或汉族作家中的任何一个,因为汉藏文化早已共生于其思想灵魂深处,衍化为具有普济情怀的文学视野,指引着他不断勘测生命的厚度,而非丈量历史的长度。阿来于文学创作中追寻具有普遍意义的生命主题,展现了承寓共生意识的灵魂本真。

三、平等——灵魂的共同呼吸

“藏族的传统观念认为,自然界的一切物质都是有灵魂的,包括花草树木、山川河流,与人一样,都是有生命的。”[7]投射在阿来的作品中,即为一种平等的生命观,这种观念决定了其写作的态度与创作视角。作者并不是以人的高度超然物外的俯瞰古城风光,而是将自己化作自然界的性灵——“水”,以平等的视角勾画眼中的生命——“繁花绿林向阳而生”“玉龙雪山巍峨蕴藏”“鳞波碧潭澄静幽彻”,这所有的意象仿佛皆在阿来笔下活了过来。丽江古城的一草一木、一桥一屋,不再是文字表现下的意象,而是活着的生命本身,是真实的灵魂个体,这种创作视角使阿来在作品中表现出一种敬畏的写作态度,“向着自己身体和灵魂最终的栖息地,向着义无反顾的目标匍匐向前。”[8]在该篇中,创作主体始终隐匿在文本眼光背后,运用一种画外镜头,真实还原古城风貌,从写作原点上避免了主观因素的渗入与人为意志的影响,使情感的流动蕴藏于无形之间,力求营造一种纯粹的文学视域,使个体灵魂自由无拘地跃映于文字之上,这便是从创作视角层面对生命的本原追求。

在文字语言上,阿来也力求对生命个体作原色呈现,他减少复杂意象的使用与语言技巧的卖弄,而还原文字本身的纯粹性,通过对其符号表意功能的充分把握,自由运遣其丰富内涵,营造出古朴质真且意蕴深广的言语境界。“在宽广的丽江坝中流淌,穿越大地时,头顶上是满天星光。一些薄云掠过月亮时,就像丽江古城中,一个银匠,正在擦拭一只硕大的银盘”,文字中没有任何华丽的词藻及繁复的技巧,仅用一枚银盘喻指月轮,却使朴拙古韵于文字中透溢弥远,仿佛双眸着清冷质色,眼底映金属光泽,在清丽自然的朴拙意境中,显出一种真实的生命力量。读者可透过星光、薄云、月亮等意象本身感知其潜在的生命厚度,触摸其灵魂的恒久跳动,阿来通过对这样一种纯粹而蕴藏的境界营造,于作品中还原了生命的本真色彩。

藏族纯天然的地域风貌使人们在与自然纯身心的贴合中成长起来,这一生命共同体早已融入藏域的人文生活中,而浩伟的雪山冰川、巍峨的旷野高原又使自然附着了庄重威严的色彩,因此形成了藏域作家对自然既依恋又敬畏的复杂情感,以及对生命既热爱又尊敬的本原认知,他们往往能从生命意识的角度窥探到自然的灵魂跃动。我们在《一滴水穿过丽江》中便可体悟到阿来的这种强烈的生命认知,阿来始终以藏域作家的生命自觉,践行着其和谐共融的生态意念和还原本真的灵魂追求,呈现着一个人类作家普济的文学视域及厚远的文学关怀。

[1]朱光潜.谈美[M].北京:新星出版社,2015.44.

[2]上官仪.唐诗(从驾闾山咏马)[M].上海:中华书局出版社,1979.751.

[3]胡经之.文艺美学论[M].上海: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00.18.

[4]王妍.追寻大地的阶梯——阿来传[D].大连:辽宁师范大学,2012.

[5]徐其超,毛克强,邓经武.聚焦茅盾文学奖[M].北京:作家出版社,2005.205.

[6]覃虹,舒邦.空灵的东方寓言,诗化的主体象征——评《尘埃落定》的艺术创新[J].西南民族学院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1999,(3):59-62.

[7]刘倩.论藏文语境中阿来的小说创作[D].济南:山东师范大学,2013.

[8]德吉草.文化回归与阿来现象——阿来作品中的文化回归情愫[J].民族文学研究,2002,(3):55-59.

【责任编辑:周丹】

I207.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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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73-7725(2017)08-0068-03

2017-06-05

谢慧(1994-)女,满族,辽宁丹东人,主要从事中国现当代文学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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