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确定甲骨卜辞焦点的新方法

2017-04-06 09:41钟红丹
衡阳师范学院学报 2017年1期
关键词:卜辞甲骨甲骨文

钟红丹

(西南大学 汉语言文献研究所,重庆 400715)

论确定甲骨卜辞焦点的新方法

钟红丹

(西南大学 汉语言文献研究所,重庆 400715)

关于甲骨卜辞焦点的确定,目前学界公认的方法主要有标记词、语序、对贞和选贞四种,而对于没有这几类焦点表现手段的卜辞,其焦点很难确定。本文从甲骨卜辞内部的段落结构性质出发,尝试提出一种确定贞问焦点的新方法,即通过占辞和验辞来确定命辞焦点;另外,由于信息结构的变化,在整个占卜完成的过程中,焦点会随着占卜中未知信息和已知信息的转化而变化,因此命辞、占辞和验辞的焦点并不完全一致。

甲骨文;焦点;占辞;验辞

焦点(focus)作为语用学的一个重要术语,是指一个句子中在意义上比较突出的部分,是说话人希望听话人格外注意的部分。这一理论自20世纪80年代引入我国以来,引起了学界的广泛关注,学者们不仅用它来考察现代汉语,更用来研究古代汉语甚至是甲骨文,如张玉金《甲骨卜辞中“惠”和“唯”的研究》[1]4-9、刘春娟《甲骨文对贞卜辞的语用研究》[2]、齐航福《殷墟甲骨文中焦点问题的初步研究》[3]等等,成果较多。

我们根据甲骨卜辞的自身特点,知道甲骨文的焦点确定方式和现代汉语不一样,现代汉语中焦点的确定方式主要有语音、词汇和句法,尽管语音(即重音)是确定焦点的最重要方式,但由于甲骨卜辞距今三千多年,其语音形式难以验证,无法从语音手段来确定甲骨文的焦点,因此,我们可以从词汇(即标记词)、句法、对贞和选贞确定其焦点,但是,并非所有的卜辞都会用这些表现手段来凸显焦点,那么当卜辞没有这些焦点表现手段时,如何来确定他们占卜的焦点呢?我们认为占辞、验辞可能是一个途径,当然这个占卜焦点是针对命辞而言的。

提到占辞、验辞,必然要提到甲骨卜辞的结构形式,所谓卜辞结构形式,是指一条完整的卜辞内部的段落结构,包括卜辞的主体前辞(叙辞)、命辞、占辞、验辞,以及与卜辞相关的用辞、孚辞、兆辞、兆序等等。在这一方面已经有很多学者作了论述,如陈梦家早在《殷虚卜辞综述》[4]中就提到,一篇完整的卜辞可以包含四部分:前辞(即记卜之日及卜人名字)、命辞(即命龟之辞)、占辞(即因兆而定吉凶)、验辞(即既卜之后记录应验的事实)。张秉权[5]、王宇信[6]也都认为一条完整的卜辞应该包括以上四个不同性质的段落,且各部分常常会有省略,而李学勤[7]则多分出了署辞和兆辞,其余部分相同。另外,沈之瑜、濮茅左[8]则将一条完整的卜辞所包含的内容扩大为七个部分,分别是前辞、命辞、占辞、决辞、验辞、序数、兆辞,“兆序”是卜辞兆文旁边的数目字,用以标明占卜时的次序;“兆辞”是卜兆的专用语,刻于兆旁,如“一告、小告、吉、大吉”等。除对卜辞段落结构进行综合研究的著作外,还有一些学者对某个部分进行过研究,如韩胜伟的硕士毕业论文《甲骨卜辞占辞研究》[9],就对占辞问题得到了相对深入全面的分析,为我们研究占辞乃至验辞都有很大的帮助。

前面我们已经提到过四种确定甲骨卜辞焦点的方法,而我们认为在没有以上四种焦点标记手段的甲骨文中,有一小部分卜辞是完整的卜辞,它们没有省略占辞验辞,在这些卜辞中,有些占辞除了根据卜兆判断吉凶之外,还有对命辞实现的时间、方式或者可能的结果的占断,这一部分内容与命辞有关,是“王”或是“子”或其他人对占卜重点内容是否会实现的一种占断,也就是通过观察卜兆而对卜问焦点的占断,当然,这个占断不一定是准确的。验辞也是如此,验辞虽然往往是对占辞作出的判断进行的验证,但从其内容来看,多数与命辞有关,因此我们认为,验辞不仅是对占辞是否准确的记载,也是对占卜内容应验与否的记载,而对占卜内容的记载,就是对占卜重点是否应验的记载,这个占卜重点,就是我们所说的卜问焦点,是占卜者进行卜问最迫切想要知道的内容,最后的验辞,也是对这个焦点是否应验的一种记载。

因此,我们根据占辞验辞与命辞内容之间的关系,认为除了以上四种确定焦点的方法之外,占辞验辞也可以用来帮助我们确定焦点,但只能帮助我们判断命辞的焦点,这里所说的用占辞、验辞来帮助我们确定命辞焦点,仅针对那些本身既不是对贞、选贞,也没有用句法手段,更没有用标记词,而且与命辞内容相关的卜辞,另外在对卜辞的选择上,“占辞”部分极其省略或只含有“吉、大吉、引吉”之类的我们不予考虑,而是着重考查“验辞”部分,如果只有这类“占辞”的,则不把它看作能帮助我们判断命辞的焦点。根据我们的统计,可以利用其后的占辞、验辞来判断命辞焦点的卜辞多集中在祭祀、天象、田猎、军事、卜旬等事类中,例如:

(2)己卯卜,翌庚易日,不雨?不易日,晵。(H12348[宾一])

(3)贞,于翌甲辰用羌?允用。 (H454正[典宾])

(5)□□卜,亙贞,逐兕,隻?[王]占曰:其隻。己酉王逐[兕],允隻二。(H10398[典宾])

以上例(1)—(3)可以通过验辞判断命辞贞问的焦点,例(1)、(2)是想通过占卜知道“天气”,而例(3)占卜的焦点是“用不用羌”,例(4)的占辞可以帮助我们知道命辞的焦点可能为灾祸来自“何方”,而例(5)、(6)其后的占辞验辞也可以帮我们判断焦点。我们知道,卜辞的验辞往往有个“允”字,有“确实、果真”的意思,是对命辞应验情况的记载,从我们收集整理的情况来看,如果验辞中出现了“允”,一般情况下“允”后的部分在命辞中所对应的部分即为命辞的焦点,多为“谓语”部分,这一点,和对贞卜辞的焦点相似。

虽然对贞卜辞不需要用占辞验辞来帮它判断焦点,不过我们可以通过这种焦点的一致性来证明我们这种猜想的可能性,如:

(7)今日庚申其雨?

庚申不其雨?

王占曰:不其雨。 (H14572[宾一])

(8)庚辰卜,古贞,翌辛巳易日?王占曰:易日。

贞,翌辛巳[不]其[易日]? (H13220正[典宾])

(9)王隻鹿?允隻。

不其隻? (H10344[师宾间])

甲骨文对贞卜辞的焦点一般是正反卜问中否定词后的部分,以上四例都为对贞卜辞,例(7)、例(8)命辞中虽然有“时间”,但通过对贞来看,焦点为“天象”,即贞问“会不会下雨/易日”,如果我们通过后面的占辞、验辞来判断命辞的焦点的话,也与对贞所凸显的焦点相合,例(9)、(10)也是如此,这也帮助我们证实了“占辞验辞可以帮助我们判断无标记卜辞的焦点”的猜想。另外,在整理卜辞的过程中,我们发现一个奇怪的现象,含有占辞、验辞的卜辞基本都是单贞或对贞卜辞,几乎没有选贞卜辞,我们猜想这可能和验辞的内容有关,前面说过,验辞中常带“允”,“允”后的部分多为焦点,“允”为“副词”,其后一般接动词,而对贞的焦点也多为谓语部分,在对贞后加上占辞验辞可以更进一步强调焦点,这可能也是占卜者多将占辞验辞放在对贞卜辞后面的原因。

除以上情况外,还有一类卜辞,从占辞验辞部分判断出的焦点似乎和命辞的焦点不相符,例如:

(11)癸巳卜,争贞,今一月不其雨?

癸巳卜,争贞,今一月雨?王占曰:丙雨。旬壬寅雨,甲辰亦雨。(H12487正[典宾])

乙未卜,贞,弗其? (H10197[师宾间])

上述例(11)从对贞来看,焦点应该是“会不会下雨”,但从后面的占辞、验辞来看,焦点似乎又是时间。我们认为命辞卜问的焦点还是“会不会下雨”,这是未知信息,而未知信息一般是焦点,从这组卜辞的占辞验辞来看,说明是下了雨的,既然已经知道下了雨,那么命辞中的未知信息就变成了已知信息,就会自然而然的想到“什么时候会下雨?”“会下多久?”,这是我们的常态思维方式,商代的占卜者或刻写者也一样,在确认会下雨的情况下,自然会对未知信息做进一步的追问或是记载,所以,命辞卜问的焦点是“会不会下雨”,而在占辞验辞部分的焦点就变成了“什么时间会下雨”,其实是基于命辞焦点的进一步占断和记载,也就是说,我们认为在整个占卜完成的过程中,焦点会随着占卜情况的变化发生变化,会因为信息结构的变化而改变焦点,最明显体现在命辞的焦点和占辞验辞的焦点不一致,而且,我们一般认为验辞是后来刻写的,这样也更能证明我们的猜想了。例(11)中占卜者在最初卜问时的焦点是“会不会下雨”,而在验证过后,发现确实下了雨,然后再补刻验辞时,就将关注的焦点移到了“什么时间下雨”上,例(12)也一样,占卜者最初的关注点是“王去田猎能不能擒到猎物”,在田猎结束后,王擒到了动物,占卜者的焦点自然而然就转移到了“王擒了什么猎物,有多少”。

总而言之,根据甲骨卜辞各个段落之间的关系,我们尝试提出一种新的能帮助我们判断焦点的方法,当然,这与前面三种方法的性质不同,前面三种是占卜者利用各种手段传达他们的卜问焦点,而根据占辞验辞判断命辞的焦点,是从我们读者的角度出发对焦点所作的猜测,并不是时人自己所使用的焦点表现手段。虽然除去用对贞、选贞、标记词和句法手段来标示焦点的卜辞之外,含有占辞、验辞的卜辞数量很少,而且这种方法也不一定完全准确,或不能完全适用于所有的带有占辞验辞的卜辞,但这毕竟是一种新的尝试,是另一种确定焦点的途径,无论数量多少,都能帮助我们更多的了解甲骨卜辞的焦点,更全面的认识商代人进行占卜时所卜问的重心,也能帮助我们更好的理解商代的语言表达。

[1] 张玉金.甲骨卜辞中“惠”和“唯”的研究[J].古汉语研究,1988(1).

[2] 刘春娟.甲骨文对贞卜辞的语用研究[D].重庆:西南大学,2010.

[3] 齐航福.殷墟甲骨文中焦点问题的初步研究[J].语文研究,2014(4).

[4] 陈梦家.殷虚卜辞综述[M].北京:科学出版社,1956.

[5] 张秉权.甲骨文与甲骨学.甲骨文献集成第三十七册[C].成都:四川大学出版社,2001.

[6] 王宇信.甲骨学通论[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89.

[7] 李学勤.古文字学初阶[M].北京:中华书局,1985.

[8] 沈之瑜,濮茅左.卜辞的辞式与辞序[M]//古文字研究:第十八辑.北京:中华书局,1992.

[9]韩胜伟.甲骨卜辞占辞研究[D].西南大学,2015.

(编校 雷缙碚)

On New Method to Determine Focus of the Oracle Inscriptions

ZHONGHong-dan

(Institute of Chinese Language and Documents,Southwest University,Chongqing 400715,China)

On the determination of focusing in the oracle inscriptions,at present,the mainly method which community recognized are marked word,word order,symmetry inscription and so on. Without these focus performance means,the focus is difficult to determine. This article embarks from the oracle internal paragraph structure properties,attempts to put forward a new method to determine the focus,that is,accounting divining statements and confirming words to determine the life words. In addition,in the process of the divination of complete,due to the change of information structure,the focus changed. Therefore,the focus of life words,divining statements and confirming words are not consistent.

oracle inscriptions; focus; divining statements; confirming words

2016-10-24

中央高校基本科研项目“甲骨卜辞焦点问题研究”(SWU1609194)

钟红丹(1991—),女,土家族,湖北宜昌人,硕士,主要从事古文字研究。

H022

A

1673-0313(2017)01-0082-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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