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昌”草市与金马碧鸡之我见

2017-05-06 21:15钟经治
文史杂志 2017年3期
关键词:益州

钟经治

摘 要:“温郫崇新灌”的“崇”不是“崇庆”而是今天的成都市郫都区唐昌。唐代的唐昌相当繁盛,最有代表性的是它的“草市”,不仅可证大唐昌盛,还是延续至今的民俗。至于王褒、金马碧鸡之传说,“处南之荒”的“金马碧鸡”不可能在川西的唐昌而应该是在云南。

关键词:崇宁;草市;金马碧鸡;益州

“温郫崇新灌”的“崇”不是大家熟知的“崇庆”,而是今天郫县的唐昌镇,它在历史上是一个非常有名的县——崇宁县。崇宁县建于唐朝仪凤二年(公元677年),建县之初即以“唐昌”为名,取大唐昌盛之意。史籍中有关唐昌的记载,最出名的要数“草市”之繁盛与金马碧鸡的传说。

一、可证大唐昌盛的“草市”

唐代的唐昌县确实可以证明“大唐昌盛”。范文澜、蔡美彪等著十卷本大型史书《中国通史》第三卷《唐朝经济(下)》中有对“草市”的描述:

离州县城较远,在交通便利的地点因商业上需要自然形成的市称为草市。陈谿所作《彭州新置唐昌县》(四川崇庆县)《建德草市歇马亭并天王院等记》,可以说明草市的情形。《记》中说,从前商人往来,苦无投宿的地方,因而在建德乡立起一个草市。现在旗亭旅舍,屋屋相连,珍贵的货物都有,享用的器具全备,成为兴盛的商业区。《唐会要》载德州安德县(山东陵县)与齐州临邑县(山东临邑)接壤处有灌口草市一所。大抵草市所在,都是交通要道。杜牧《上李太尉论江贼书》里说,凡江、淮草市,都设在水路两旁,富室大户,多住市上,近十几年来,江南、江北,所有草市全被抢劫,只有三年遭两次劫,没有一个五年得安。唐人诗文和小说中,多说到草市,想见州县市以外,还有为数更多的草市存在。这种草市与当地的大庄主有关系,杜牧所说富室大户,就是兼营商业的大庄主。[1]

虽然范文澜、蔡美彪都是中国著名历史学家,但是他们的以上描述却有两点明显的错误:“《彭州新置唐昌县》”后不应加“(四川崇庆县)”,要加也必须是“(四川崇宁县)”;陈谿所作的不是“《彭州新置唐昌县》《建德草市歇马亭并天王院等记》”两文,而是一篇《彭州新置唐昌县建德草市歇马亭并天王院等记》。

《全唐文》载有陈谿于咸通十年(公元869年)五月十五日撰写的《彭州新置唐昌县建德草市歇马亭并天王院等记》,其中说:“唐昌县中界接导江郫城,东西绵远,不啻两舍。……遂陈于连帅,于其心而置草市。因其乡名,便以建德为号。自此四来者旋踵而迓近,中望者举目而知归。老幼携挈,倏忽而至。万家欢笑,共事修营,不旬日而告就。今则百货咸集,蠢类莫遗。旗亭旅舍,翼张鳞次。榆杨相接,桑麻渐繁。如此牧人,可谓移风易俗矣。……其日商旅辇货至者数万。珍纤之玩悉有,受用之具毕陈。……外厩内厨,帷簿精新,器物充足。则往来者非止昼食,而卜夜可矣。人既繁会,俗已丰饶。”[2]

所谓“草市”,即是在州县城以外的水陆交通要道,或关津驿站所在之地形成的集市,主要是方便于民间对所产、所需物品的交易。因“草”字有粗野朴陋之义,犹如“草民”的自称一般,这种民间的集市遂被称为“草市”。其交易的商品主要是水產品、盐、酒以及日用百货等生活必需品。

草市在东晋就有,当时建康(南京)城外就有草市,六朝时开始设立“草市尉”对草市进行管理。唐朝中期以后,农村商业发展,草市更盛。到唐末五代,战乱频繁,江淮富户和城市居民,到草市建草屋居住避难的不少,使有些草市更渐繁盛,有的竟发展成为新兴城镇。

从陈谿对唐昌“草市”有“商旅辇货至者数万”的记载,可知当时的唐昌是相当繁盛的。因为成都平原物产丰富,所以“草市”的风俗延续至今,即俗称的“赶场”。

二、“碧鸡金马”是在唐昌吗?

郫县崇宁学人联谊会会长赵仁春撰有《唐昌赋》,其中有“碧鸡金马之奇瑰兮”句。因嘉庆版《崇宁县志》记载有西汉著名文学家王褒曾到唐昌招告蜀人来归,并作祭金马碧鸡文,赵仁春先生据此认为碧鸡金马、王褒与唐昌有关系。但是,认真考查中国有名典故“碧鸡金马”,只能说与唐昌并不相关。

汉代的四川著名辞赋家王褒确实作有《移金马碧鸡颂》,简称《碧鸡颂》:

持节使者王褒谨拜南崖,敬移金精神马、缥碧之鸡,处南之荒,深溪回谷。非土之乡。归来归来。汉德无疆,兼乎唐虞,泽配三皇。[3]

王褒作《碧鸡颂》的起因,《汉书》记载很清楚。《汉书·郊祀志》说:“或言益州有金马碧鸡之神,可醮祭而致,于是遣谏大夫王褒使持节而求之。”[4] 同书《王褒传》也说:“方士言益州有金马碧鸡之宝,可祭致也,宣帝使褒往祭焉,褒于道病死。上闵惜之。”[5]

王褒《碧鸡颂》的意思很明确:金马碧鸡“处南之荒,深溪回谷,非土之乡”,而中原却是“汉德无疆,兼乎唐虞,泽配三皇”,因而金马碧鸡应当“归来归来”。这篇颂,一方面盛赞汉王朝德比尧舜、恩比三皇,祥瑞数现;另一方面说南方荒芜,不是久留之地,希望金马碧鸡之神,快点离开那里,来到国都。

为什么要祭祀金马碧鸡?因为它是传说中的神明。扬雄的《蜀都赋》有“其旁则有期牛兕旄,金马碧鸡”;左思的《蜀都赋》也有:“金马骋光而绝景,碧鸡倏忽而曜仪。”吕延济注:“金马、碧鸡,神物也。”

“金马碧鸡”传说源远流长,远在公元前的西汉民间就有流传。所以,当“方士言益州有金马碧鸡,可祭祀致也”,汉宣帝就派王褒“往祀焉”。

问题是古代的记载都未载明王褒要去祭祀的金马碧鸡在哪里?

扬雄《蜀都赋》言“金马碧鸡”之前有“于远则有……”的限定,这里的“远”,在后文里很明确是指以僰道为中心的今川南以及滇东北一带。

《汉书·地理志》“越巂郡青蛉县”条下注有:“禺同山有金马、碧鸡”。 [6]看来,这个传说应该起于青蛉县(今云南大姚)。

晋人常璩的《华阳国志》,对金马碧鸡的传说,写得稍微具体:“晋宁郡,本滇国也。……(汉武帝)元封二年,叟反,遣将军郭昌讨平之。因开为郡,治滇池上,号曰益州。汉属县二十四,户二十万。……(滇池县)长老传言:(滇)池中有神马,或交焉,即生骏驹,俗称之曰‘滇池驹,日行五百里。”[7] 在云南郡青蛉县条下还说:“禺同山有碧鸡、金马,光影倏忽,民多见之;有山神。汉宣帝遣谏议大夫蜀郡王褒祭之,欲致鸡、马。褒道病卒,故不宜著。”[8]

据常璩所记,金马碧鸡神话产生的地点一是在滇池附近,二是在云南的大姚、四川的会理一带;其性质类似于“神”。常璩之后的范晔作《后汉书》也载有“金马碧鸡”,与常璩之说差不多。

金马碧鸡神话应该是先民们以现实生活为基础,借助丰富的想象,欲征服自然、支配自然的一种创造;它虽是幻想,却表现出先民们对未来生活的希望。

王褒《碧鸡颂》说金马碧鸡传说“处南之荒”,当然不可能在繁荣的川西唐昌,而应该是在云南。

金马碧鸡神话明明是在云南,为什么会与唐昌拉上关系,我以为,就是因为“益州”二字。《汉书》的《郊祀志》《王褒传》均有“言益州有金马碧鸡”之语,而王褒本人“字子渊,蜀人也”。 [9]

三、古代的益州不专指四川

东汉之后,益州的治所先后为雒县(今四川广汉)、绵竹、成都,均在今四川境内。此后益州兼含成都别名之意,这一称谓几乎一直沿用至西晋末。隋唐时期,益州改为蜀郡。虽然此后再无益州,但“益州”已俨然是四川、成都的别称了。

但是,在东汉之前,“益州”决不仅仅是专指四川、成都。

益州为中国古地名,汉武帝元封五年(前106年),汉武帝在全国设十三刺史部,即“十三州”,四川地区为益州部,州治在雒县。在后来的几百年时间内,益州先后分置蜀郡、犍为郡、朱提郡、越巂郡、牂柯郡、建宁郡、永昌郡、汉中郡、广汉郡、梓潼郡、巴郡、巴西郡、巴东郡、益州郡等郡,下辖146县,其最大范围(三国时期)包含今四川(川西部分地区)、重庆、云南、贵州、汉中大部分地区及缅甸北部、湖北与河南小部分,治所在蜀郡的成都。也就是说,王褒去祭祀金马碧鸡的时期,今云南、贵州、重庆、四川等地都是可以称为“益州”的。

古代的云南,地处滇池之滨,森林茂密,气候温润,盛产鹦鹉、孔雀。在中国的吉祥文化中,凤凰是传说中的神鳥,象征吉祥,而“凤凰”的传说就来源于孔雀。身披翠绿色羽毛的孔雀,最美的是它的开屏,被认为是祥瑞的象征。孔雀之乡创造“碧鸡”的神话,正在情理之中。

滇中又有肥美的水草和广阔的山地,宜于畜牧,故多产良马。自古以来,滇马就驰名全国。云南的地理特征是高山峻岭,层层叠叠,江河交错,交通不便;在人民生活中,作为交通工具的马很自然就占有重要地位。当山民们在山边池畔放牧之际,仰卧绿草如茵的草原,面对变幻多姿的天空,神游万里,幻想有天马出现,也是很自然的。

“金马碧鸡”的神话一经创造,由于它倾注了人民的理想和愿望,便不胫而走,辗转流播了。

注释:

[1]范文澜、蔡美彪:《中国通史》第三编《隋唐五代时期》第一章第五节《唐朝经济(下)》,人民出版社2008年版,第516页。

[2](唐)陈谿:《彭州新置唐昌县建德草市歇马亭镇并天王院等记》,《全唐文》卷八百四,中华书局1983年版,第3749页。

[3]《后汉书》卷八十六《南蛮西南夷列传·邛都夷》之注三,中华书局1965年版,第2852页。

[4](东汉)班固:《汉书》卷二十五下《郊祀志下》,中华书局1999年版,第1035页。

[5](东汉)班固:《汉书》卷六十四《王褒传》,中华书局1999年版,第2135页。

[6]《汉书》卷二十八上《地理志第八上》注,中华书局1999年版,第1283页。

[7](晋)常璩撰,任乃强注 《华阳国志校补图注》卷四《南中志》,上海古籍出版社1987年版,第267—268页。

[8](晋)常璩撰,任乃强注 《华阳国志校补图注》卷四《南中志》,上海古籍出版社1987年版,第295页。

[9](东汉)班固:《汉书》卷六十四《王褒传》,中华书局1999年版,第2129页。

作者单位:电子科技大学实验中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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