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觉民:读书宜当立志做好人

2017-05-19 12:51刘茜李统兴
湖南教育·A版 2017年3期
关键词:左宗棠校长学校

刘茜+李统兴

谈湖湘文化者,莫不谈左宗棠也。左宗棠,字季高,湘阴人,军事家、政治家、洋务派首领。在传统文化越来越得到重视的当下,以教育传承文化,以文化促进教育,成为我们的共识。

在湘阴,有一所以“左宗棠”命名的学校。校长陈觉民,他喜谈左公,并从左公的教育思想中发掘出许多有利于自己办学的观点。左公在教育子女时多次提到读书做人,他在写给儿子的信中这样说:“尔年已十六,须立志做好人。读书在明理,做事须有恒,两语可时时记之勿忘。尔能立志做好人,弟辈自当效法,我可免一番挂念矣。”

陈觉民说:“读书宜当立志做好人,亘古不变之真理。我们办学,无论怎么创新,始终不离此言。”

教育:为人“立魂”

一个人童年的生活经历,在其成年期人格发展中起着十分重要的作用。

陈觉民深以为然。他的人生何尝不是这样?三十年教育生涯,五十多年人生,他始终未忘童年所受的教育。

陈觉民的父母都是农民。在陈觉民心里,父母留给他最大的财富,就是朴实与善良。在那个物质特别匮乏的年代,父亲忧虑一家人的生存,而母亲更看重“人”的存在。有一次,当母亲路过一个小书摊时,看到了一本《格林童话》,要五毛钱。而当时,她口袋里只有刚卖完鸡蛋的两元钱———这是他们一家一周的生活费。母亲想都没想,当即买了下来。回家后,父亲埋怨了一句,没想到母亲说:“是钱重要还是让孩子们读书成人重要?”在一分钱都恨不能掰成两半来花的岁月,母亲的那一句關于读书成人的“质问”,深深地烙在陈觉民的记忆里。

母亲之问,在陈觉民后来当老师、当校长面临抉择时,常常会浮现出来,变成他的自我拷问:是身外之物的名利重要,还是孩子的成人重要?

1987年,他刚21岁,从岳阳师专(后改为湖南理工学院)毕业。那时,大学生还很少,他回到母校湘阴一中,成了一名高中政治老师,并担任班主任。很快,陈觉民就喜欢上了淳朴的学生们,喜欢上了教书。

目前在广东揭阳市从事房地产开发的葛建平告诉记者,他1992年从湘阴一中毕业,是陈觉民老师的学生。在印象中,他从没听到过陈老师说愤世嫉俗的话。那时,他好崇拜陈老师:上课不带课本,只要两支粉笔,知识点讲得形象生动。二十多年过去,他还清楚地记得一件事。当时,他母亲有严重的精神疾病,家里还有两个妹妹。拮据的家庭条件让他小时候很自卑,在学校很少和别的同学说话。有一次,因为正值春插,作为家里的主要劳动力,他一天没去上学,也没请假。没想到,第二天,陈觉民翻山越岭,走了一二十里山路,来到了他家。看到葛建平的家庭情况,陈觉民从他为数不多的几十块钱工资里,拿出一部分给葛建平做生活费,让其完成高中学业。同时,还叫来葛建平为数不多的几名好朋友,利用周末时间,帮着一起干农活。这让葛建平很是感动,之后,他变得积极乐观起来。

有人认为,做教师有三重境界:一是传授知识,二是开启智慧,三是点化和润泽生命。初为人师的陈觉民凭着生命的自觉,做到了对学生生命的点化和润泽。

在湘阴一中的二十一年,他担任过团委书记、党总支副书记、副校长。这二十一年,让他对贫困地区的高中教育有了较深的理解和切身的思考。随后,陈觉民被调到湘阴五中担任校长。虽是城镇,却是湘阴城区生源最差的学校。

“往往最艰苦的地方、最差的生源,最能培植人的教育情怀。”陈觉民说。

在湘阴五中,他一待就是七年。七年的历练,他见证了学习能力最差的学生能“差”到什么样子,最调皮的学生能“闹腾”到什么样子。正因为这七年,他对教育的目的也有了全新的思索———“我们一直在讲,教育是要培养人才。我说别那么高调了,教育不是追求学生能考多少分,教育应该让学生呈现出更好的生命状态。少出坏人,不出坏人,培养出平和诚实的劳动者,就是成功的教育了。育人,就是育好人,把可能成为坏人的人,变成好人。”

张平是湘阴五中的毕业生,目前自己开了一家装修公司。他告诉记者,当年到湘阴五中读书的孩子,很多都是被湘阴一中和知源中学“选剩下的孩子”。而当时,张平就属于这一类。

这样的生源,确实会让老师有些“头疼”。陈觉民起初也觉得头疼。他想,也许对于“张平们”来说,学知识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怎样找到自己的兴趣,然后怎样让兴趣得到发展,怎样去面对挫折和打击。陈觉民试着去走近他们,跟他们交朋友。作为校长,他把自己定位于一个兄长的角色,每天早上六点,他会雷打不动地和学生一起晨跑,而到了下课或者周末,他就把他们分批叫到办公室来,大家一起吃吃东西,聊聊天———这些学生平时因为调皮,若被请到办公室肯定是来挨批评的,而陈校长叫他们来并不是。很快,他们就把陈觉民当朋友了。

从二十出头到知天命,岁月带走的是陈觉民的青年时光,留给他的是人生的广度与厚重。

于他,教育发展中的“人”字坐标,定位也越来越清晰。

校长:为校“立心”

2015年6月,为了整合教育资源,解决教育发展不均衡的问题,湘阴县委、县政府决定,撤并湘阴五中、湘阴六中和罗城中学,在湘阴一中旧址创办一所以“省级特色高中”为目标的全日制公办普通高级中学———左宗棠中学。

这一次,县领导和县教育局领导不约而同地将目光锁定在陈觉民身上,希望他能担任这所新学校的校长。在追求美好的路上,陈觉民又开始了新一轮“拓荒”。

“当下教育最大的问题,不是别的,而是心灵的浮躁,思维的缺席,特别是教育价值观的混乱。”在左宗棠中学第一次全体教师大会上,一向温文尔雅的陈觉民却剑指“乱象”:不要因为走得太远,就忘了为什么出发。返璞归真,才能站定教育的人本立场。

陈觉民的话敲击着每一个在场人的心灵。而实际上,左宗棠中学的办学之路,在很大程度上,走的是一条回归之路,回到教育的基本规律上来,回到人的生命成长规律上来。

他说,一所学校的“立心”就在于有自己的办学理念、价值追求和学校文化,它们是人们看不到的教育之“魂”。而作为一所用“左宗棠”的名字来命名的学校,从左宗棠所具有的充满正能量的文化符号中找到了“心忧天下的爱国情怀,经世致用的价值取向,求新求变的开拓意识,不屈不挠的拼搏精神”的学校之“魂”。结合学生的年段特点和学校之“魂”,陈觉民提炼出学校理想学子的形象关键词:“公”“诚”“博”“雅”,以此作为学校的育人目标。

学校之“魂”深得全校教师的认同。在它的浸润下,又演绎出了一些动人的故事。

彼时,作为一所全新的学校,数以百计的老师来自于不同的学校,有的还是新招聘的老师,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想法。如果老师们不能凝聚在一起,学校就会乱套。老师们有自己的想法是正常的,管理者要做的是凝聚人心,让老师们能心往一处想,劲往一处使。

怎么才能把学校有限的教师资源盘活?在左宗棠中学,只有奖励制度,没有惩戒制度,从建校到现在,从没有对教师们罚过款;在左宗棠中学,推行干部能上能下、待遇能高能低、教师能进能出的管理模式;在左宗棠中学,为减轻教师负担,全校性的教师大会,一学期只开三次,分别在开学、期中、期末。

除了这些,陈觉民还倡导营造自由安全的环境,鼓励、重视和实质性地支持每一位教师创新,当然也包括管理团队的成员。在左宗棠中学不任课的管理人员极少。就连陈觉民自己,都还坚持给学生上政治课。

陈觉民说,教师是知识分子,知识分子讲节操,讲士大夫的气节,只要他们感受到了充分的尊重,他们就会很投入地去做一件事。正所谓“士为知己者死”也!而且我们学校,从校长、副校长,到年级组长、教研组长,个个都以身作则。上行下效,爱岗敬业的氛围就此形成了。

如果不是因为些许白发,单凭白皙、富有光泽的面部肌肤,与活力四射的精神状态,湘阴县政协委员、高三班主任熊志华给人的印象也就是三四十岁的样子。她告诉记者:“之前,我在另一所高中当了多年的班主任。因为年纪大了,有时候我只把自己的事情管好,很少站在学生的角度去思考问题。工作中偶尔还会耍一些小聪明,偷一下懒,慢慢地都有点不思进取了。”

“后来,陈校长敬业的风格影响了我。陈校长每天做的事,不是做给别人看的,而是用心在做。他想学生之所想,才能赢得学生真正的信任和依赖。学生才会叫他‘觉民叔叔。我开始反思自己的工作态度,没有梦想与追求的老师是不可能带出有梦想与追求的学生的。现在,我试着从点滴处去发现学生的优点,不吝啬微笑,时刻不忘对他们的表扬和鼓励,大半个学期下来,我发现学生们和我亲近多了。”

办公室主任吴勇是一个很有教育情怀的人,在有着2000多学生、近200名教职工的左宗棠中学,按说办公室这一块就是满工作量了,但是他还每周进班级,给学生们上主题班会课,相当于一个人干了两个人的活儿。不仅如此,他还资助学校两名特困生从高一开始直至大学毕业的所有学费。要知道,他的家境也并不是十分富裕。

周万宏,学生口中的“周爸爸”,他现在带的“悦宝珍珠班”,有50个学生。这个班的学生大都家庭贫困,得到了不少爱心人士的关爱。而在班级组建之前,周万宏和不少老师一起,利用暑假时间,对每个学生家里都进行了家访。不少孩子的家在大山深处,50个家庭走下来,大概走了上千公里的山路,连鞋都走坏了好几双。而现在,从上班到下班,一天到晚,他也好像没有什么休息的时候,总是不停地跑,忙完教学忙班级管理,有时晚上还要到宿舍去和学生们谈谈心。

陈觉民感叹,学校有这么好的团队,他有这么好的同事,他这校长当得省心。“事情放手让他们去做,我每天在校园里走一走,感受学生们的青春气息,就可以了。”

其实,一个从一线教师到校长,却未养尊处优的人,又能清闲到哪里去?他的手机24小时开机,学生和老师有什么问题,可以第一时间和他沟通;他每天坚持写教学反思,他需要不断学习和成长,才能把握好学校发展的方向。

在他的教学反思里,有这样一段话:“如果没有一种环境,去成就教师生命的大格局,去涵养他们的精气神;如果教师自身没有得到过善待,那么他们怎么可能去善待每一个学生?”

师者:为孩子“激趣”

采访时,高二(1806)班学生刘雨婷如是诉说着她内心对学校的感恩:

“我常常会被身边的家长们问到,你觉得湘阴哪所高中比较好?我总会滔滔不绝地介绍起左宗棠中学,生怕漏了什么。我会告诉他们:我们的学校是一个轻松又积极向上的地方,那里能激发我们的兴趣,那里能教会我们做人和思考,那里能让我们滋长文化情怀;我们的学校不是一个考试机器生产工厂,而是一个真正教书育人的地方……”

兴趣。是的,陈觉民也一次又一次提及这个字眼。

陈觉民说,他看到很多学生,大学毕业了仍然不知道自己的兴趣是什么,也不知道自己究竟适合干什么。那是一种悲哀,然而却怪不得他们,这只是应试教育的后果。如果学校不重视培育孩子们的兴趣,家长不知道怎么去培育孩子们的兴趣,整天督促孩子围绕着考试的指挥棒转,那孩子们又怎么能知道自己的兴趣点在哪儿呢?

余觉夫今年上学期读高二,他有一个自己引以为豪的头衔,就是季高话剧社社长。而这个头衔的取得,和陈觉民校长有关。余觉夫高一进校时,特别喜欢讲相声,没事就喜欢偷着练。但这一行为遭到了家长和老师的强烈反对,认为这是不务正业,会影响学习。为此,他闷闷不乐。没想到,这件事被陈校长知道后,特意把余觉夫叫到办公室,鼓励他说:“喜欢讲相声是好事,自己有兴趣的事情就要去坚持,我支持你。”在陈校长的支持下,由余觉夫牵头,成立了季高话剧社。话剧社刚成立,就有二三十个学生报名参加。在今年的元旦汇演上,季高话剧社精心编排了一个名为《满腹經纶》的相声,充满文化味的台词、幽默逗趣的表演,让师生们刮目相看。“我以后的理想,就是用相声来传播中国传统文化。”现在,余觉夫有着自己清晰的人生规划。

和余觉夫一样幸运的还有很多学生。在由学生自主组织的前提下,学校相继成立了传媒社、书画社、象棋社、文学社、武术社、舞蹈社、体育社等二十多个社团。多组织活动,多给孩子们参与的机会。活动,是兴趣的土壤,也是梦想的翅膀。通过活动,兴趣会悄然萌芽;通过活动,梦想会展翅飞翔。

目中有“人”的校長,向来关心教育的立意深远。在陈觉民的倡导下,学校的教育着眼于长远。在学校,有关左宗棠文化的话题,被不断向学生提及。除了开展丰富多彩的德育活动,学校成立了“左公楹联欣赏”“左公家教家风”“左公爱国情怀”三个社团,同时,还组织了“不辱左公先贤名号”的演讲比赛、“学习左公精神”的征文比赛……孩子们可以有很多次走进左公、学习左公、领悟左公的机会,总有一种是他们喜欢的。

学生们家国情怀的滋长,并不仅仅是因为这些潜移默化的联系。目睹百多年前山河破败,听左公故事,品湖湘文化,那种家国情怀来得更为深切。

在不少学生眼里,让他们印象深刻的是,陈觉民及其他老师给他们上《天地正气———左宗棠》这门校本课时所带来的震撼。

陈觉民不喜欢一进教室就让学生起立,然后“老师好、同学好”再坐下。通常,陈觉民走进教室,就直奔黑板,“唰唰唰”地写板书。运笔、顿笔,黑板上出现了几行苍劲有力的大字,一段哲人的名言名句。教室里顿时变得安静起来,学生盯着黑板,开始思考。这时,陈觉民点评几句,说说自己的理解,就如同池塘里扔下几块小石子,在学生心中泛起阵阵涟漪。

“你们想不想知道,左宗棠在你们这个年纪时,都做些什么?想些什么?”陈觉民问学生。

“想知道!”下面众口一词。

他一转身,在黑板上默写到:“身无半亩,心忧天下;读破万卷,神交古人。”

“这就是左宗棠在二十多岁时写的一幅对联,那时候的左宗棠,就表达出了一份‘心忧天下、‘经世致用的家国情怀。”

流淌在这课堂里的,不仅是知识,更是“人学”。

高三(7)班学生何雅琴说:“像我们这些十七八岁的高中生,正是追星的年龄,很容易被面相、服饰等表面的美所吸引。但在左宗棠文化的熏陶下,我们很多同学把左宗棠的画像搁在相框里。我们被左宗棠那种灵魂的美、精神的美,深深地吸引。”

教育的理论是古老的理论。陈觉民持之以恒地用左公的教育思想演绎着自己的教育故事。他有着很强的使命感,因为不能愧对学生以及他们身后的家长。

但,做到这一点不容易。在纷繁的尘世里,他努力在做的,就是不断告诫世人:读书不思“做人”,怎能傲然挺立在这天地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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