略论三重“现代性的辩证法”与马克思学说的普遍性意义

2017-06-19 19:49蒋益
祖国 2017年10期
关键词:普遍性马克思主义

蒋益

摘要:马克思主义作为一种具有普遍历史意义的解放理论,其产生经历了三重“现代性的辩证法”,本文通过简要论述这三重辩证法及其前后关联,重新发掘出一个理解早期马克思学说的产生渊源和核心质素。

关键词:马克思主义 现代性的辩证法 普遍性

马克思主义诞生之前的早期现代,诚如陈寅恪所言,“当其新旧递嬗之间季,常呈一纷纭综错之情态”。自十五世纪以来,人类的生活世界发生了巨大的变化:主体与客体成为相互相对峙的两极,理性与信仰分裂为独立的价值领域,工具理性逐步实现对世界图景的除魅,古典自然的权威被历史进步的观念所倾覆,等差有别的德性同一为平等的自由权利……这一切都说明时代精神的思考被置入于现代社会和现代性话语的斗篷之中。描述如此“纷纭错综之情态”,若套用罗伯特·皮平的概念“现代性的辩证法”,这恐怕是再合适不过了的;这一辩证法“是一种自发性的辩证法或调节,是坚持一种在根本上有其自身活动的主体作出的自我决定,以及使自身与他者达成一致。”在笔者看来,由前马克思的启蒙理性主义理论,到马克思主义的普遍性的人类“解放理论”,经历了三重“现代性的辩证法”,即康德(与德意志观念论)意义上作为自我意识的内在理性主体(自身)—外部感性利益(他者)的辩证法,作为纯粹“他者”的生产力—生产关系的辩证法和劳动中内蕴的关于人类自由的辩证法,同时(内在)主体—(外在)生产力—(人与自然)劳动也构成了正反合的辩证关系。

在前马克思时代的理性与实践的世界图景中,一方面,在历史理性的思辨中,康德已经触摸到了“人类解放”的普遍性历史主题。在其著名的《在世界公民的观点下的普遍历史之理念》一文中,康德在第二、第九定律中直言不讳:“在人身上,为其理性之运用而设的自然禀赋只会在种属之中、而非在个体之中得到完全的发展”,“按照自然的一项计划……去探讨普遍的世界史之一项哲学性尝试必须被视为可能的,甚至被视为有助于这项自然目标”。另一方面,按洛维特的观点,这个世界及其演化进程是作为一套社会生产程序的资本主义社会的扩张历史。并且资本主义使“个人,随着他们的活动扩大为世界历史性的活动,越来越受到异己力量的支配”,“即受到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支配”——现代世界中的资本主义生产方式如同古代世界的命运一样,愈发强大地难以挣脱地决定着人的命运。据黑格尔的解读,康德的形式理性及其普遍主义伦理学具有“空洞性”的问题,其伦理学所预设的感性与理性之间无法调和的结构性冲突,直接导致了具体个人的特殊利益和形式理性的普遍原则之间的严重对立。这一严重的对立与冲突在资本主义的现实世界里,外化为了工具理性和利己主义对人的极端异化与奴役。综上可见,所谓的“第一重”的“现代性的辩证法”:即在个体理性与社会生产,普遍解放与整体奴役之间的现实的、历史的深刻张力与难以调和的根本矛盾。“天意从来高难问”,这样的世界还会好吗?

对于这个世界及置入于世界之中的人,青年时代的马克思就有着清晰、深刻的洞察:“只有随着生产力的这种普遍发展,人们的普遍交往才能建立起来……地域性的个人为世界历史性的、经验上普遍的个人所替代……共产主义只有作为占统治地位的各民族‘一下子同时发生的行动,在经验上才是可能的,而这是以生产力的普遍发展和与此相联系的世界交往为前提的”;“同时,每一个单独的个人的解放程度是与历史完全转变为世界历史的程度一致的……各个个人的世界历史性的共同活动的……全面的依存关系,由于共产主义的革命而转化为对那些异己力量的控制和自觉的驾驭……”在《德意志意识形态》中,马克思深刻地认识到:经验之中的生产力不断发展的普遍运动,是将整个人类社会纳入普遍性历史的根本先决条件;同时,在这个“社会—经济”运动中,生产关系(各个个人的全面的依存关系)的根本变革与全体人类的自由解放才是这一世界历史性的活动的终极旨归。在此,我们简单地廓清了“第二重”的“现代性的辩证法”:即现代生产力与生产关系的对立与冲突是支配历史进程的动力。

对于上述的第二重辩证法,洛维特指出“工业和商业的历史越来越成为现代生产力反抗社会和经济的生产关系的历史”,由于生产力极大地跃出了资产阶级的生产关系而出现了一种“生产力过剩的瘟疫”。显然在以生产力为先决条件的“辩证法”中,马克思不可能实现普遍本质与特殊存在在物质现实领域相统一的理论抱负,使人摆脱”那些异己力量的控制“的共产主义解放运动找不到现实的实现条件。在钟锦老师看来,实现人类解放的最终目的应该转化为“人类为什么要通过劳动改造世界”的最终目的的应然追问;这一问题意识迫使马克思在第二重辩证法之外发现了“第三重”“现代性的辩证法”——劳动中内蕴了对人类自由的限制与展现的辩证法。

在针对性地论述马克思学说中的“自由劳动”辩证法之前,笔者意欲指出,虽然皮平在其《作为哲学问题的现代主义》中只无关痛痒地提到马克思一次,但皮平的下述言论已经指出了马克思对德国观念论核心论题——“自我意识”问题的创造性继承、转化:“对启蒙运动在方法论和科学理性上的乐观主义的批判,坚持凭借理性而对其自身更为深刻或更为根本的自我意识,但是,无论对现代性的深刻失败或自相矛盾多么敏感,却同样于抽象地否定现代规划相对立,反而论证了对有限性的这些体验,可能导致重新阐述,或许是完成这种规划。”在马克思的学说中,有限性的、形式理性的纯粹自我意识,转化为了有限肉体持存的、以现实劳动展现其自由本质的生命存在。故而,所谓“坚持凭借理性而对其自身更为深刻或更为根本的自我意识”是在自由劳动中对其“类本质”的真正意识;而马克思主义也同样是具有普遍性内涵的“现代规划”方案。

在马克思看来,劳动作为生产生活本身,不仅是人满足其肉体自我持存的重要手段,其作为类的生活即创造生命的生活,“生命活动的性质包含着一个物种的全部特性,而自由自觉的活动恰恰就是人的类的特性”——可见在劳动中内蕴着人的“自我持存”与“自由发展”的辩证法。在马克思看来,人只有在自由劳动中才能够成为“类的存在物”,将皮平所谓的“自身与他者”都当做“普遍的因而也是自由的存在物来看待”。与本雅明在《历史哲学论纲》中揭示了“剥削性劳动”与“解放性劳动” (“它绝不是剥削自然,而是把自然的造物,把蛰伏在她孕育之中的潜力解放出来”)的概念区分相若,马克思通过区分“异化状态”的劳动与“正常状态”的劳动而强调,只有在内涵辩证法张力的正常劳动中,人的自由发展与类本质才能实现和持存。虽然在经验常识的层面上,人的劳动不可能彻底去除自我持存的谋生成分,但如钟老师所言:“马克思关于人的本质和自由劳动的论述,其实质是:人的本质在于对利害的超越,自由劳动则是为人类全面发展指出的终极目的。”在此我们可以明白,前述第二重辩证法中“生产力过剩的瘟疫”的状况,在通过自由劳动而揭示了人的本质(所谓“一切社会关系的总和”即前述《德意志意识形态》中“各个个人”“全面的依存关系”)以后,得到了理论与实践的双重解释。

揭示“第三重”“现代性的辩证法”的直接理论结果是,世无纯粹的自由劳动,却常有作为异化劳动后果的纯粹的谋生劳动,正是在对自由劳动与人的真正本质的无限向往中,马克思主义的人道主义关怀与普世性意义得到了最炽热地凸显。在《1848年革命与无产阶级》中,马克思描述了极端的自我异化状态中,资本主义社会空前残酷的剥削现象:“机器具有缩短人的劳动并提高它的效益的惊人力量:我们看到它是怎样导致了饥荒和劳累过度。财富新释放出来的力量由于一种罕见的机缘巧合成为贫困的源泉……人类成为大自然中的主人,但人却成了人的奴隶……”由此可知,“剥削性劳动”与“异化劳动”严酷存在的社会里是不可能实现人的自由本质的,只有在理论与实践上层面上“自由劳动”对人的本质作出合理规定,才能够实现人之为人最普遍的价值和意义!

在此文结尾,重温马克思对共产主义社会的定义,即是复活对马克思主义作为一种“人类解放”的普世学说的理论记忆:“共产主义是私有财产即人的自我异化的积极的扬弃,因而也是通过人并且为了人而对人的本质的真正占有;因此,它是人向作为社会的人即合乎人的本性的人的自身的复归,这种复归是彻底的、自觉的、保存了以往发展的全部丰富成果的。”只有在马克思主义学说的理论愿景中(以及现在的社会主义实践中)人的普遍本质才有可能无限接近。

参考文献:

[1]皮平.作為哲学问题的现代主义[M].北京:商务印书馆,2007.

[2]康德.康德历史哲学论文集[M].台北:联经出版公司,2013.

[3]洛维特.世界历史与救赎历史[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6.

[4]韦尔默.后形而上学现代性[M].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2007.

[5]马克思,恩格斯.德意志意识形态(节选本)[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3.

[6]李欣,钟锦.康德辩证法新释[M].上海:同济大学出版社,2009.

[7]马克思.1844年哲学经济学手稿[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0.

(作者单位:上海社科院哲学所研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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