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野圭吾作品中的女性形象研究

宋歌+姚建美

[摘要]东野圭吾是日本当今文坛较有影响力的推理作家，其作品深受读者喜爱。尤其是作品塑造的女性形象-个性鲜明。本文通过对《白夜行》的详细解读，深入分析作品中的女性形象，探讨东野圭吾小说的魅力所在。

[关键词]东野圭吾；恶女；白夜行；雪穗

东野圭吾是日本著名的推理小说作家，在日本现代推理小说界可以说是领军人物。1985年，凭借《放学后》获得第31回江户川乱步奖，从此成为职业作家，开始专职写作。1999年《秘密》获第52届日本推理作家协会奖，2006年《嫌疑人x的献身》获134届直木奖。他的多部小说改编为电影、电视剧等，其作品读者遍布整个亚洲地区。东野圭吾以描写各类女性形象见长，其笔下的女性形象各具特色，生动丰满。他将人物置身于特定的社会环境之下进行深刻剖析，不断深化人物的特质乃至展现出人物心灵的阴暗面，如《白夜行》中的雪穗，《幻夜》中的美冬，《变身》中的阿惠等等。

《白夜行》可以说是东野圭吾影响力较大的一部作品，被称为东野圭吾笔下“最绝望的念想，最悲恸的守望”。小说刻画了绝望的爱情和人物之间情感的羁绊，表达出卑微的愿望与念想，进而表现出人性的复杂和立体感。故事中的女主角唐泽雪穗则是东野圭吾笔下“恶女”形象的典型代表。作者在写作时将人物置于显微镜下进行解剖，直达人物内心深处，体现了女性由被动作恶逐步走向主动作恶的转变，刻画可谓细致入微、淋漓尽致。

一、人物的悲剧性

纵观全书，雪穗的人生无疑是悲剧性的。从表面上看来雪穗是非常理想的女性人物形象：美若天仙般的面容、高雅的举止、完美的身材和非凡的智慧。然而，在出众的容颜背后，却是道不尽的辛酸。自童年开始，雪穗就受尽磨难。在她还很小时，父亲就死了，母亲也没有固定工作。贪财的母亲逼迫11岁的雪穗卖淫，对象竟然是雪穗同学桐原亮司有着恋童癖的父亲。雪穗在年少的时候就目睹了社会上人性的肮脏，在逼迫下无奈地承受着本不属于她这个年龄的苦痛。就连亲生母亲都如此残忍、不可相信，雪穗只能相信自己。可以说，这样的家庭背景和社会压力是雪穗的心理变向阴暗扭曲的诱因。对孩提时代的遭遇和家庭情况，雪穗内心怀有深深的自卑感，所以她努力并且不顾一切地想要挤进上流社会。因而在后来实现理想的过程中，任何阻挡她前进的绊脚石都会被她扫清，可谓是心狠手辣、不择手段。

她先是利用煤气害死了自己的亲生母亲，后来让亮司去强奸将自己的丑事散播于眾的藤村都子，因嫉妒心作祟而将黑手伸向自己的好朋友江利子，为了金钱和地位嫁给了一个有钱人的儿子，在一步步获得成功之后，又苦心设计抛弃了对她来说已无用的丈夫，摇身一变成为了一家大型制药公司的董事长夫人……在雪穗眼中，为了得到自己想要的利益，牺牲他人是理所应当的，于是她一次又一次地利用桐原亮司，借助外力伤害周围人而自己两手甩清。畸形的心理使她热衷于夺取其他女性的灵魂，使之与自己有着相同的遭遇。尽管雪穗最终可以说是得到了她想要的物质上的一切，但在她心中永远没有光明和快乐，永远是漆黑一片。正如她自己所说：“我从来就没有太阳，所以不怕失去。”纵观全书，雪穗注定悲剧性的人生历程让人唏嘘不已。

二、人物形象的复杂性

恶女多是指那些“品行、气质不好的女人、丑女人”（日本国语辞典），但是在现代日本，人们的观念发生了变化。在过去艺术作品中或者人们普遍认为“恶女=丑女”，做坏事的女人大多都是丑陋的，遭人厌恶的。例如，社会派推理小说之父松本清张也经常在作品中描写恶女，他的《黑皮记事本》《野兽之道》《坏家伙儿们》被称为“恶女三部曲”，里面的女人大多都是美人，而东野圭吾要塑造的是“坏到极致的女人”。那些看起来艳如桃李的美人们反而在其美貌的掩盖下更容易做出极端的坏事。《白夜行》中的女主人公唐泽雪穗正是个不折不扣的恶女，其形象大致可以分为三个具体时期：

（一）与众不同的十岁小女孩

雪穗在第一次出场时就表现出了与同龄女孩不同的气质。面对前来调查的刑警，显示出了小孩子难得的应对自如和办事得体，这就说明了这个小女孩不简单。面对刑警们敲门，在没有确认其身份之前，雪穗显得极为小心谨慎，这无疑是与她从小的遭遇密切相关的。再得知对方是警察时，将他们让进屋，并说：“在外面等，附近的人反而会觉得奇怪。”这足以见得幼年雪穗的懂事与成熟。而在大人们闲聊时安静地阅读《飘》，则更加显示出这个小女孩的不一般。之后，在警察们注意到垃圾箱中的布丁包装纸后，雪穗冷静地判断出不能够说谎，所以在母亲想要蒙蔽警察时果断将其揭穿，再次体现出一个十岁小女孩所不应有的老成和心机。在读完全书之后回想幼年时期的雪穗，不难发现还是小女孩时的她已经初露邪恶本质的端倪了。

（二）外表端庄善利用的少女

母亲死后，雪穗便被唐泽礼子收养，学习插花茶道艺术，在少女时期便显现出他人所没有的美丽与高雅。在这一时期，其善于利用他人的阴暗面也逐渐凸显。对于最不愿意被人知道的过去开始公之于众，她精心设计利用亮司去伤害藤村都子并嫁祸于菊池道广，当看到江利子夺去本该属于自己的光芒时，她运用同样的手段伤害这个无辜的女孩，硬生生地拆散了本能享受美好恋爱生活的一对……可以这么认为，凡是雪穗得不到的，她也决不允许自己身边的人拥有，这种强烈的嫉妒心驱使她让周围所有的人都遭遇不幸。此外，雪穗极其善于演戏，即便是在做尽坏事的情况下，依旧能够遮掩的天衣无缝，并博得他人的同情。当家庭教师中岛正晴调查雪穗的过去时，为了阻止对方得到真相，她主动向他谈起母亲的死亡。雪穗在出现问题时懂得主动出击，从而使自己始终处于有利的地位。她装作不经意地提起自己曾住过的地方，从而拆穿正清为了隐瞒自己而调查她的过去所编造的谎言。此外，做戏般的追忆母亲、几度哽咽更使对方的内心产生负疚感，由此可见雪穗对人内心的揣测是多么到位。不过，恶女也并非能够蒙蔽所有人。筱冢一成在初次见到雪穗时，便很敏锐地觉察出其高雅的背后隐含的是卑鄙与下流，眼睛所透露的是危险的光。

（三）机关算尽的成熟女人

雪穗为了掩盖过去的真相以及使自己能够一步步爬上上流社会，不惜毁掉别人的生活。然而她的真正可怕之处，是为了达到目的，不惜挥霍自己。为了金钱，她成功掠获富家子弟高宫诚并与其结婚，然而，她并不将此作为人生归宿。在洗钱黑钱成功之后，她一改委曲求全小心侍奉的态度，多次激怒高宫诚，并暗中设计使其另有新欢而离婚，在众人面前显现出自己是被抛弃的可怜的少妇形象。随后，她攀上大型制药公司的董事长筱冢康晴，并再次对不顺从于自己的康晴的小女儿美佳下了黑手。当今枝直巳将她与桐原亮司的勾当查明之时，她便与亮司联手残忍杀害了这名私人侦探。可是最后，面对自己的守护神亮司的死亡，雪穗却始终面无表情，掉头离去，不曾流露出一点对他的感情。“她的背影犹如白色的影子，她一次也没有回头。”至此雪穗已经成为了不折不扣、无可救药的恶女，令人不寒而栗。

三、極端的情感表达与社会批判

《白夜行》中对于爱和恨的表达都是如此的极端，这种极端有时甚至令人毛骨悚然。男主角桐原亮司犹如雪穗影子的守护神。他没有朋友、没有爱人、没有任何的牵挂，为了女主角弑父杀人，人生的意义好像就只剩下保护女主角，最后也是为女主角而死。然而在男主角死亡的最后一刻，女主角竟不曾回头看他一眼，也可谓是到达一种人性尽失的极端。那么，是什么令两人如此紧密相连呢？无外乎是二人从幼年时期便开始的情感牵绊。他们有着相似的家庭和成长背景：亮司的父亲人格扭曲，母亲和店员搞外遇，这样的家庭使他心里苦闷、阴沉忧郁；雪穗与母亲相依为命，然而母亲终日酗酒，还强迫她卖淫来换取微薄的收入，穷苦度日。不幸的家庭之中成长的二人在初次美好相遇时点燃了爱的渴望。更可以说，雪穗和亮司在彼此的身上找寻到了另一个自己，彼此有着对方的影子。他们不甘于宿命，内心想要反抗。然而在目睹自己的父亲玷污雪穗时，亮司用剪刀刺死了自己的父亲，从此两人也步入了万劫不复的深渊。此后，雪穗成为了戴着面具的黑天鹅，而亮司至今仍在黑暗的通风管中徘徊。两人为了保护对方的付出逐渐变质，开始了暗无边际的黑暗之旅。两人如同“枪虾”与“虾虎鱼”一般互利共生，然而，作为杀人犯的女儿和被害人的儿子，为了隐瞒事情的真相，二人注定终为路人。

两人的爱情悲剧实际上是日本社会矛盾的缩影。自泡沫经济破灭之后，日本经济萧条，失业率居高不下，普通民众生活举步维艰。为了生存，为了金钱，人们选择不择手段，雪穗的母亲竟然不惜“卖女儿”。经济领域存在的巨大泡沫使得人们苦不堪言，日本社会的道德危机与精神沦陷逐渐显现。个人主义、社会无罪论等思想肆意横行，出路难以找寻。而亮司的父亲桐原洋介恋童癖的行为，也与日本变态畸形的性文化有关。雪穗和亮司的诸多犯罪行为其实仍然是为了活命与生存，没有社会和他人的帮助，他们只能依靠罪恶的双手养活自己。这其实是日本泡沫经济破灭的必然产物。小说反映的种种社会现象看似荒唐，实则是社会形势所迫。雪穗与亮司的悲剧，更是家庭乃至整个时代的悲剧。

与其他许多作品不同的是，《白夜行》中的女性角色并没有在困境中挣扎沉沦，而是勇敢地追求自己想要的东西。日本是个男权主义色彩厚重的国家，女性面对男权主义的传统所遭遇的种种不幸仍然是推理小说的重要素材来源。然而唐泽雪穗却是一个例外，她利用男人、掌控男人，不断地通过作恶以达到自己的目的，并没有压迫她的不可逾越的障碍，并且主动作恶。与雪穗的聪明、美丽、善良相伴的，是她在做恶事时的全无保留和毫无顾忌。她在令男性恐惧的同时，又获得男性的为之倾倒。她堪称完美的犯罪者，是这个男权世界中强大的女性力量。

四、结语

《白夜行》突破了传统推理小说的限制，比起展现案件的离奇性，这部小说侧重的是对人性和社会性的探讨，表现人物灵魂深处的呐喊，对恶女形象的刻画细致入微。东野圭吾小说中的伤感情绪置读者于无可挽回的迷惘与惆怅之中。作品抨击了传统社会中两性不平等的社会结构，使得女性形象被打下鲜明的时代烙印。东野圭吾笔下的“恶女”有一个共性，那就是自私冷酷，习惯于破坏身边美好的事物，将身边的人玩弄于股掌之中，在实现人生目的的过程中不择手段。而由恶女所折射出的社会意义也十分深刻。当金钱主义、淡漠的亲情友情关系成为社会的主流价值观时，畸形、变态心理的产出也是在所难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