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语国际教育中新词语教学再探讨

摘 要：与新词语本体研究盛况相比，汉语国际教育中新词语研究处于边缘化状况。但从外国学生对当代汉语词汇面貌的了解、新词语的文化内涵、汉语水平考试的实际等方面来看，新词语教学是必要的。教师在新词语教学中务必事先系统了解新词语有关概况，尤其要注意学界存在争议与分歧的地方。另外还要正确定位新词语教学，在遵循传统词汇教学方法与原则的情况下，注意突显文化知识的传授、掌握的度上体现层级要求、注意释义的语言运用，降低学生理解难度。

关键词：汉语国际教育 新词语教学 必要性 注意事项

一、引言

语言包括语音、词汇、语法、文字四个子系统。相比于其它几个子系统，词汇系统是一个远为开放、动态的系统，它“决非简单的图表式结构，它是以语素和单音词为核心层，按‘核心层——稳层——边缘层（新词、新语、新义）三个层次逐渐推演的生成和开放系统。”[1]在词汇系统中处于边缘层的新词语在汉语国际教育研究中状况如何？是否依然难逃“被边缘”的命运？这个“边缘成分”是否应该继续“边缘下去”？教师在“边缘成分”的教学中有何注意事项？文章将围绕以上问题展开。

二、新词语本体研究与汉语国际教育研究现状比较

自1984年吕叔湘提出“大家来关心新词新义”倡议以来[2]，当代汉语新词语研究已经走过了33个春秋。33年间，新词语研究已经取得了较为丰硕的成果。中国知网上以“新词语”为主题词的相关文章多达2000余篇，著作8部，各种类型的新词语词典60余部。[3]近年来，随着学界对新词语认识的深入，研究视角越来越开阔，新词语与语言学、生态学、传播学、心理学、社会学、文化学、符号学等结合的相关研究越来越多。研究手段与方法上逐渐将静态研究与动态研究、定性研究与定量研究相结合。

然而，与新词语本体研究的丰硕成果相比，汉语国际教育中新词语研究却不尽如人意，呈现出“冰火两重天”的局面。据统计，到目前为止，有关汉语国际教育中的新词语词典只有一部：即崔乐、侯敏主编《外国人汉语学习新词语词典》；相关研究文章不足百篇，其中硕士论文接近30篇。主要集中于：1.新词语教学现状。2.新词语教学必要性。3.教学中的新词语选词原则。4.新词语教学方法。5.新词语教学原则。6.大纲及教材中新词语的收录。7.留学生习得新词语态度及现状等。总体来看，除了少数文章，如王德春（1990）、汤志祥（2002）、李必辉、王作新（2007）、常志斌（2007）、高兵、何彦杰（2008）等比较有影响外，汉语国际教育中新词语研究总体上呈现出名家探讨少、研究层次比较低的态势，研究成果很少发表于国内比较有影响力的语言类刊物上。且大部分文章理论探讨不够深刻、选题停留在低层次的重复劳动上。

汤志祥（2002）曾表示，“20世纪80年代末以来，发表、出版了不少研究汉语新词语和新词义的学术论文和辞书。但遗憾的是，汉语教学界，尤其是对外汉语教学界，反应相对冷淡以致严重滞后，这在教育大纲以及教学计划的制定、教科书的编写和课堂的教学活动中都有所体现。”[4]如今这种状况依然没有发生根本性的改变。

三、汉语国际教育中新词语教学的必要性

汉语国际教育中新词语教学究竟有没有必要？这是一个具有决定性的观念问题，直接影响教材的编写、教学大纲的撰写、教学计划的实施、以及课堂教学的实施等。

（一）外国学生了解当代汉语词汇面貌的需要

从新时期语言的变迁来看，新词语教学有助于外国学生加强对当代汉语词汇整体面貌的了解。新时期汉语经历了诸多变迁，其中变化最大的是词汇，这体现在方方面面。从词语的音节构成来看：一般而言，学界普遍认为，古代汉语发展到现代汉语的过程中，音节结构经历了从单音节向双音节演变的过程。但随着社会的发展，基于人们对所表达的事物精确性、形象性等要求，当代汉语新词语中出现了词语的多音节化趋势。参考刘晓梅（2004）对当代产生的11447条新词语词长的考察发现，双音节词占49.6%，三音节及以上词语占49.82%[5]；而据苏新春等（2002）对《现代汉语词典》（1983版）中56147条词语的词长统计显示：二字词占62%，三字词及以上词语仅占19%[6]。二者比较不难发现，现代汉语到当代汉语转型的过程中，词语的音节长度发生了明显的改变。表现在新词语中，双音节词语数量相对下降，而三音节及其以上词语明显上升。而据我们统计，汉语国际教育指导用书《汉语水平词汇与汉字等级大纲》（简称《大纲》）中三音节及其以上词语只占总收词量的0.052%。

另外从词语来源来看，当代汉语新词语来源广泛，包括外来词、网络词语、方言地区词、旧词翻新等。而《大纲》中词汇来源比较单一，绝大部分是意义、用法比较稳定的基本词汇，像“咖啡”“黑板”“扑克”之类的外来词少之又少。

从造词法来看，当代汉语新词语中类推方式构成的词族成为一大景观。仅以表人词族为例，可以发现批量产生的“X哥”“X姐”“X爷”“X嫂”“X妹”“X族”“X控”“X客”“X帝”“X花”“X党”“X迷”“X奴”“X霸”“X虫”“X男”“X女”“X团”“X友”等20余组。

总之，當前汉语国际教育中的词汇系统不能完全反映当代汉语词汇系统的变迁。在坚持按照《大纲》词汇来进行教学的同时，必然出现两方面的矛盾结果：一方面在确保了所教词语稳定性，另一方面牺牲了当代汉语词汇中的新变化。

（二）文化教学的需要

从新词语所承载的文化内涵来看，新词语教学是文化教学的一部分。王德春早在20多年前就曾说过，“有相当一部分新词语，与中国当前社会文化背景有关，结合社会文化背景来揭示新词语含义，对汉语教学，特别对对外汉语教学具有很大意义。”“汉语学习者通过对这些新词语的理解，不仅获得语言知识，了解现代汉语的丰富和发展，而且获得有关的社会文化知识，了解国情、了解风俗民情。这正是对外汉语教学所追求的目标。”[7]

近年来，随着孔子学院在全球的快速发展，世界上学汉语的人越来越多。但与其他语种相比，学习汉语的人数远远低于英语、法语、阿拉伯语等，甚至低于日语、韩语。尽管世界上越来越多的外国人对中国的了解逐渐增多，但很多人还停留在20世纪80年代甚至更早的印象中。语言，不仅仅是文化的载体，它本身也承载着深厚的文化内涵。凝聚着政治、经济、文化、生活、思想等多方面变迁的新词语，是当代中国发展史的体现，我们没有理由将其阻挡在汉语教学的大门外。以政治新词语为例，从“小康社会”“和谐社会”学习到中国现代化进程中的奋斗目标；从“三个代表”“科学发展观”“中国梦”了解到每一代中央领导集体的执政理念；从“三讲教育”“八荣八耻”“人生就像扣扣子”体察到国家对世界观、人生观、价值观的重视；从“反腐败斗争”“反腐倡廉”“老虎苍蝇一起打”看国家打击腐败现象的坚定决心；从“共同富裕”“西部大开发”读得国家追求富强的决心；从“可持续发展”“退耕还林”“科学发展观”体察到国家在发展中对环境的重视，等等。这类含有积极文化内涵的新词语，一方面使用频率比较高、流通范围比较广、词形比较稳定；另一方面反映了当代中国领导人的执政理念、执政方针。作为一种文化词语，它们中有很多具有浓厚的“中国特色”，将其适当引入中高级阶段汉语课堂具有积极意义。

（三）汉语水平考试的需要

从近年来的汉语水平考试（HSK）试卷来看，高级阶段的试题中新词语占有一定分量，并且有不少超纲词。下面是新HSK6试卷中的一道阅读题：[8]

白领福利好、收入高、职位稳定，是令人羡慕的职业。但是令人羡慕的白领也有自己的苦恼，每月刚发完薪水，还完房贷及信用卡，添置些衣物，和同事朋友潇洒一回，一番冲动之后发现这个月的工资又“白领”了。为什么让人艳羡的白领精英会沦落到如此地步呢？这是因为这些白领的财务处于“亚健康”状态，他们之前没有及时地发现自己家庭存在的财务隐患，日积月累容易造成危机的爆发。

统计发现，白领阶层常见的财务隐患有：消费不健康、流动性不健康、家庭保障不健康、收入构成过于单一、获取投资收益的能力不足等。

那么，白领精英如何才能发现家庭财务隐患呢？目前网上的“理财体检服务”针对不同的客户需求推出三种理财体检套餐，分别为标准理财体检套餐、精英理财体检套餐、贵宾理财体检套餐。其中，标准套餐包括6项理财指标诊断，可以解决一般家庭的财务诊断需求；精英套餐包括10项理财指标诊断，可进一步细致地诊断家庭的财务健康状况；贵宾套餐包括14项理财指标诊断，将对客户的家庭财务进行全面的诊断。专家建议一般3至6个月需要对自己的家庭财务进行一次诊断。另外，当家庭财务出现重大变化时，比如买房、买车等大额支出或奖金收入、项目分成等大额收入，这时也需要对家庭财务重新进行一次理财体检。

这篇短文中新词语出现频率很高，如“白领”“薪水”“房贷”“信用卡”“白领精英”“白领阶层”“‘亚健康状态”“投资收益”“网上”“理财体检服务”“理财体检套餐”“贵宾”“理财指标诊断”等。高级阶段汉语水平考试（HSK）中新词语的出现启示我们：要打破过去因为部分新词语的不稳定或粗俗等缺陷而将新词语教学予以完全否定的固定思维，适当选择部分稳定度比较高、流通范围比较广、表义明确、积极向上的新词语进行教学不仅是可能的，而且完全是必要的。

四、教师在新词语教学中的注意事项

（一）了解新词语本体研究现状，尤其是新词语研究的分歧之处

教师务必事先系统了解汉语本体研究中有关新词语研究现状，特别是对其中存在分歧的问题应做到心中有数，这是讲授新词语的前提。比如說，就新词语界定而言，目前学界有广义与狭义之分。王铁昆（1992）：“新词语是指一个新创造的或从其他语言中、从本民族语言的方言词、古语词和行业语中新借用过来的词语，也指一个产生了新语义、新用法的固有词语。”[9]汤志祥（2002）也持类似观点。按照广义新词语的定义，不仅“次贷”“车客”“CC族”“婚奴”等是新词语，而且“老板”“小姐”“出轨”“埋单”“下课”“忽悠”等也都是新词语。狭义新词语定义如，R.R.K.哈特曼等著《语言与语言学词典》（1981）：“新创造的、但还没有被普遍接受的词或短语”[10]，这个范围明显比广义新词语窄得多。教师事先对新词语界定的熟悉程度，直接影响课堂上作为教学对象的新词语范围的选择。

另外，关于新词语名称的说法，目前名目甚多，如“新词”“新词语”“新词新语”“流行语”“时尚语词”“热词”等，不同的名称内涵方面并不完全一致。作为二语教师，把握术语的科学性内涵是教学的必备要求。

此外，对有关新词语“新”的理解也很重要，“新”有一个时间上的相对性。刘叔新曾将新词语的时间限定为20-30年左右。[11]这就意味着我们在选取作为教学对象的新词语时，不能一味追求新颖，片面认为只有新近产生的词语才叫新词语。比如说目前不少研究者认为，报刊阅读课教材中的范文有滞后性，其中的新词语已经变成了“旧词语”。殊不知这正是对新词语本身“新”的内涵缺乏深入了解。我们开设报刊阅读课，目的不外乎两个：其一是提高报刊阅读能力；其二是通过报刊文章了解中国社会与文化。因此，对于新词语教学来说，报刊阅读教材的滞后性恰恰是有利之处：正好是一个检验新词语成熟度与稳定度的好时机。通过这个发行周期的考验，部分稳定的新词语进入课堂对扩大学生词汇量、提高阅读能力、传播中国文化均具有积极意义。

（二）正确定位新词语教学

新词语教学作为词汇教学一部分，与普通词汇教学有着一脉相承的关系，比如说在教学方法上都需要注重语境教学、语素教学等，注意遵循循序渐进的原则等。但新词语教学又不同于普通词汇教学，这表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首先，新词语教学应该将语言知识教学与技能训练、文化知识教学联系在一起。三者之中，适当往文化知识教学倾斜。常志斌（2007）曾以问卷调查的方式就“留学生对汉语新词语的兴趣度及认知度”作了调查，调查对象为本科留学生和进修生。调查得出：“两个层面的受访者的学习目标都是文化学习取向大于语言学习取向，即本科生与进修生都把了解中国社会文化的新动态作为学习该课程的第一目标，而对汉语词汇的学习与掌握则置于其次。”[12]就目前而言，新词语出现频率比较高的往往是一些特色课程，如报刊阅读、中国话题等。这些课程最大的特点在于贴近现实、文化含量高，因此教师在讲解新词语的意义、用法等的同时，词语中的文化知识应着重体现出来。

其次，教师对学生新词语掌握的度上可区别对待。比如说，依据新词语的流行度与稳定性，将其分成不同的层级，每个层级作不同的要求，如掌握、一般掌握、了解等不同层次。这样一方面有助于学生有针对性的学习，另一方面可以避免不必要的资源浪费。

再次，普通词汇教学中很多词语在教材中都有相对应的外语翻译，学生初次接触该词时可以通过翻译对所学词语的义类有一个大致的心理印象。但新词语由于成型时间不长，或还没来得及翻译，或翻译得不够精准等原因，学生在学习中无法依赖翻译了解词义。再加之现有新词语词典绝大部分都是针对本国读者群，词条的释义也不一定都适合留学生理解，这就对教师讲解新词语提出了更高的要求和期待。例如2006年年度新词语“男人妆”被解释为：“名词。即中性妆。它突出的是女人刚强的一面，如粗重的眉型、流行的深肤色等，给人带来颇似男人的硬朗感觉。”[13]这个释义运用了“中性妆”“刚强”“粗重”“眉型”“硬朗”等词语，如果教师按照这个释义来讲解“男人妆”一词，很明显会增加学生理解的难度。因此我们提倡用常用的词语、简单的句式讲解新词语的意义、用法等。

五、结语

新词语是当代汉语中一道亮丽风景线。在本体研究如火如荼展开之际，汉语国际教育中的新词语研究不应该继续被边缘化，理应得到学界的足够重视。我们不应该因为部分新词语的不成熟、不稳定、不规范而对新词语教学进行“棒杀”或回避。无论从留学生了解当代汉语词汇面貌的需要、新词语文化内涵、还是汉语水平考试的实际等方面来看，汉语国际教育中新词语教学都是必要的。教师在新词语教学过程中务必事先系统了解新词语的有关概况，尤其要注意学界存在争议与分歧的地方。另外还要正确定位新词语教学，在遵守传统词汇教学方法与原则的情况下，注意突显文化知识的传授、新词语掌握的度上体现层级要求、注意释义的语言运用，降低学生理解难度。

（基金项目：本文系湖南科技大学博士基金课题“新时期《人民日报》标题新词语研究”[E51626]阶段性成果。）

注释：

[1]王世友，莫修云：《对外汉语词汇教学的几个基本问题》，云南师范大学学报，2003年，第2期，第6-10页。

[2]吕叔湘：《大家来关心新词新义》，辞书研究，1984年，第3期，第8-14页。

[3]崔乐，侯敏：《论外向性词典的简易性原则——基于对外汉语新词语词典的编纂探索》，广西社会科学，2011年，第6期，第143-146页。

[4]汤志祥：《汉语新词语和对外汉语教学》，语言教学与研究，2002年，第2期，第10-18页。

[5]刘晓梅：《当代汉语新词语的词长考察》，吉林师范大学学报（社科版），2004年，第4期，第71-73页。

[6]苏新春等著：《汉语词汇计量研究》，厦门：厦门大学出版社，2002年版，第18-19页。

[7]王德春：《漢语新词语的社会文化背景》，世界汉语教学，1990年，第3期，第135-138页。

[8]http：//www.docin.com/p-1505864212.html.

[9]王铁昆：《新词语的判定标准与新词新语词典编纂的原则》，语言文字应用，1992年，第4期，第14-20页。

[10]黄长著等译，R.R.K.哈特曼，F.C.斯托克著：《语言与语言学词典》，上海：上海辞书出版社，1981年版，第229页。

[11]刘叔新：《汉语描写词汇学（重排本）》，北京：商务印书馆，2013年版，第283页。

[12]常志斌：《留学生汉语新词语课的建设问题初探》，上海大学学报（社科版），2007年，第3期，第129-133页。

[13]侯敏，周荐主编：《2007汉语新词语》，北京：商务印书馆，2008年版，第113页。

（邹晓玲 湖南湘潭 湖南科技大学外国语学院 4112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