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字简化是顺应世界潮流

2017-08-17 09:55中国台湾陈若曦
美文 2017年13期
关键词:蚩尤繁体字汉字

◎[中国台湾]陈若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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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字简化是顺应世界潮流

◎[中国台湾]陈若曦

陈若曦 本名陈秀美,1938年出生。台湾大学外文系毕业。美国约翰霍普金斯大学写作系硕士。曾参与创办 《现代文学》。1962年出版英文小说集《招魂》,同年负笈美国。著有《尹县长》等一系列反映“文革”伤痕的长短篇小说。曾获中山文艺奖、联合报特别小说奖、吴三连文学奖、美国图书馆学会1978年书卷奖、吴浊流文学奖等。

汉字简化是顺应世界潮流

三月中旬,澳门召开第六届世界华文作家协会大会。会上论及中华文化前景,有作家发出简体字回归繁体的呼吁。避免涉及政治敏感,大会秘书长及时喊停,但私下的讨论仍很热烈。一位大陆学者与部分作家唱和,也主张恢复繁体字,给我留下深刻印象。

会后返回台湾,几次接到网络传书,要求连署反对《联合国于2008年停用繁体字的决定》,据称是某大陆学者在一项学术会议上透漏的。我不禁疑惑,这是独钟繁体字的人有意操作,以求里应外合之效吗?

幸好很快就证实,这是网络误传(或者捏造),与联合国风马牛不相及。然而他引发的繁简议论却在台湾延烧开来,由网络扩展到平面媒体,并触及台湾的现实面,也算意外的收获了。

作为中华文化的衷心拥戴者,我理解一些同胞保持传统字体的心态,但我并不赞成中国再由简体字改回繁体字(或称正体字)。由繁到简是文字的改革和提升,相反则是倒退,不足取也。

文字改进,古已有之,也一直没有停顿过,现在的简体字也非大陆的创意,许多字是呼应民间的需求,像“亂”改为“乱”,“萬”变成“万”便是约定俗成。汉字以形声字为主,象形的如金木水火土山田等,简体字都保留下来,加上部分更改的偏旁并不难意会。另外,简化的方法也有迹象可循,多未脱离汉字造字的原则。以字数比例看,简体改的字不算多(不过2238字而已),有心学习的话很快可以掌握。我60年代投奔大陆,花了两个星期使进入情况。有位朋友90年代去大陆经商,每天阅读报纸并不耻下问,半个月也驾轻就熟了。

文字主要是记载语言和沟通讯息的工具,易学好用最重要。半个世纪前就有人做了文字普及教育的研究,小孩若学习同样多的词语,学英语用五年,学汉语要用六年,平白多出一年之久。中国文盲多,文字简化是当务之急,但过程也有转折,都是照顾专家学者及民意反映。“文革”后期曾推翻一批过分简化的字,即是一例。原本要遵循简体后再拼音的方式,对汉语做彻底的改造,但后来不急于推动拼音,相信也和保存文字的艺术性和文化性有关。

天下没有至善至美的事物,简体字也有美中不足处。有人以为书法和对联,仍以繁体为美。其实简体字仍是举世无双的方块字,方块字就是艺术,习惯会成自然。其实简体和草书又有多大差别?总不能为了欣赏繁体字书法,强要十四亿华人,还要全球需要学中文的其他族群,多费力气学汉语吧?

我认为的缺点是,某些字过度简化,最好重做调整。譬如严肃的“肃”(肅)改为“肃”,很好,但是姓“萧”的别改为姓“肖”,意思差太多了,用“萧”就好。“圣人”就过度简化,失去了内涵,还是“聖”人为佳。诸如此类,我建议政府博采众议,相信海内外当皆大欢喜。

如今全球兴起汉语热,中国配合文化和语文的宣扬,正在全球兴建总数一百座的孔子学院(到2010年已有400座)。反对者纷纷为孔子抱不平。

“孔子看到简体字会气得从墓地坐起来抗议!”

“孔子再生会看不懂现代论语!”

这就是太不理解孔圣人了。民族要生存,国家要发展,孔子绝非食古不化者。老人家再生又岂能当民族罪人?他不但学简体字,也要打电脑,传伊妹儿(email)、搭捷运(地铁)呢!

还有人认为,日本韩国都保留汉字,我们岂可自废武功?这一点我以为少用放大镜为妙。文字简化和拼音化是世界潮流,日韩,还有越南,都嫌汉字难学难写,早已改了文字。不错,日韩仍保留汉字作为辅助,也视为历史的一部分,但两国可都没有一点“复古”之意。难道他们不懂艺术?也不重视文化?我们大可不必为了别人一丁点方便,而让十四亿人故步自封。更何况,如今是电子化时代,电脑转换简繁真的是易如反掌,没听到日韩人叫苦,我们就不必杞人忧天了。

网络连署在几天内就集结了四万五千人呼应,相比之下台湾回应的还不满百。有人拿来做文章,认为台湾反应冷漠、保存传统文化不力云云。

反应迟钝是有原因的。台湾的执政党推动“去中国化”,在语文方面单独发展“台湾语文”:汉语则听任注音符号、英文字母夹杂其中,还用考试来鼓励“火星文”,并听任日语如“达人”取代“高手”、“油切”取代“去油”……很快就会造出自成一格的“台湾汉语”,不必在乎繁简之争了。

台湾地区政府半个世纪前也曾反对简体字,还是利用行政力量透过机关单位进行的。记得我念初中时,学校发起演讲比赛,题目是简繁字体的讨论。我代表班上参加,主张同学喜爱的简体字,结果落选。我还主张文字横向书写,自认合乎科学,也被教师批了一通。都因我家贫没有订报和读报,不知其时大陆正在推动简体和横写,只是坦率说出青年人的感受而已。幸亏师长明理,否则一顶“隔海与大陆唱和”的帽子就足够让我蹲半辈子牢。

台湾是弊案多到理还乱,大陆正忙着要“和平崛起”,真正爱护中华文化的朋友,最好顺应世界潮流,在文化内容上用功,而不是费力气去改回那两千多个汉字。在中国,大学中文系开繁体字班,有兴趣者都可以修习,市面上的店招出现很多繁体字,相当多元化,大陆学者其实不必逆势力操作,有智慧的中国人会摆平一切的。

面对媒体的询问,提倡九十度颠倒地图好让台湾“位居大陆之上”的教育部长杜正胜,明确表示不会在台湾的学校教简体字。有趣的是,同一日新竹市长却在市务会议上裁示,竹市国中要开简体字课。“我不希望新竹的孩子将来竞争力比别人差。”他强调这和“统独”无关,而是认为中国是国际“四大金砖”之一,欧美都在使用简体字,台湾人怎可不“面对现实”?

诚然。已有个别大学悄悄开展简体识字比赛,台北的简体字书籍专卖店也挂牌上市了,这都说明识时务的俊杰越来越多了。

我不反对台湾继续学习和使用繁体字,书写典雅的对联和毛笔字,一身肩负保存中华传统文化的重责大任。我们只需认识到,汉字简化是大势所趋,不做适当的回应会导致年轻人竞争力落后于国际水平。换言之,我不希望看到台湾被边缘化。

天佑台湾。

清明佳节祭黄陵

公元两千年时,山东炎黄文化基金会在陕西黄帝陵栽种一株柏树,象征全球华人认祖归宗的心意,找我提供台湾的泥土。我特地上阿里山顶铲了一包土快递送去,让它融入长江、黄河的水,掺和欧亚非三洲的土壤,共同播下海内外华人新世界的希望之树。

五年后有幸参加了台湾专栏作家协会的古都之旅,赶上一年一度清明节的黄帝陵公祭。当年因故无法参与植柏盛会,这回总算得偿祭陵的夙愿了。

黄帝陵墓在陕北高原,介于西安和延安之间的铜川地区,六十年前改为黄陵县。西安到黄陵修了高速公路,三个小时即可到达。由于公祭者众,主办单位要求大家九点前到达,便于排列上香的队伍。外地客和媒体人士约共两百位,都投宿毗邻的酒店,这天皆早起洗漱,五点即上车,两部警车在前开道,五部游览车随后鱼贯而行,一路井然有序。

出城时曙光未露,郊野仍处沉睡中,除了肃然前行的车队,以及重要关口有个别挥舞电棒的交通警察外,路上别无行人和其他车辆,如此认真严肃,让我们团几位出身军旅的老作家纷纷忆起衔枚疾走的夜行军经验。

不久,晨曦乍现,黄土高原的景致让我们大开了眼界。

第一次领略陕北风光,但见黄土丘陵下窑洞处处。却多在洞旁筑有砖土房子,显然是生活改善了,人们乐得告别穴居日子。最壮观的是一圈圈的梯田,种了油菜和小麦,正值春暖花开季节,黄花和绿苗相间,为光秃的黄土脊梁围上了锦绣挂毯。公路两旁是嫩绿的垂柳,间杂着艳丽的紫荆花和白铃铛似的泡桐花,偶尔飞鸟穿越树枝间,更添生机盎然的景象。映衬着黄土地,这些美丽色彩形成的反差,让人强烈感受到春天来临的喜悦。

我们看惯了台湾一年四季绿油油的景致,业已麻木的神经此时苏醒过来了,不禁感叹:原来春天表示大地复苏,草木欣欣向荣,多么美好呀!

九点不到就抵达黄帝陵。县城很小,各路来的车辆都直奔县北的桥山。《史记》记载:“黄帝崩,葬桥山。”这山郁郁葱葱,历代以来植了八万多株柏树,成为全球最大的柏树林。山前沮河环绕,一望而知是风水宝地。上世纪九十年代,中国开始大力整修黄帝陵,目前完成了第一期工程,主要是庙前区,从入口广场步步高升,经过印池(引自沮河,又称龙池)、轩辕桥、庙前广场、龙尾道到达轩辕庙前。其间的华表和地面都砌大理石,整体建筑庄严气派,一砖一瓦的铺设均按古礼,比如龙尾道共九十五级,象征“九五之尊”。

这天祭拜人数上万,在庙前广场排列站立,港台及海外客人被安排在前几排,我被分配到第五排,刚站好位置,忽然前排起了骚动,媒体蜂拥而上。

“是蒋家第三代,回来认祖归宗了!”

原来是刚换姓的蒋孝严夫妇到达,记者争相拍照访问,混乱了一刻钟。

陕西省副省长担任祭典司仪,典礼简单隆重。首先由中央和地方领导代表献花篮,接着各地代表献花篮,专栏作家团也献了花篮,接着省长念祭文,然后是几场重现炎黄文化的舞蹈表演,主要是农耕、丝织和狩猎生活的再现。

压轴节目是舞龙,用彩纸一片片扎起来的龙,身长十几丈,由八位壮男以细绳操作,在庙前广场抖弄起来,个个挥耍自如,却又合作无间,彩龙的舞姿十分活泼,摇头摆尾,前凸后拱,真应了“活灵活现”的说法。众人正看得屏气凝神,忽见它腾空而起,接着冉冉上升,七八分钟后没入云中,观众都鼓掌叫好。

这天中午,黄陵县长宴请港台来宾,有幸和他同桌,听到我赞扬彩龙的精美绝伦,县长透露:“光是制作那条龙,巧思加上创意,就花了五万人民币。”

祭典仪式结束后,我们徒步上桥山,亲谒黄帝陵。一路古柏夹道,树干呈斜纹状,树枝状若龙首、凤尾或翘翅,堪称千姿百态,美不胜收。最引人注目的,是传说黄帝亲植、树龄五千年的古柏,它高二十三米,树围超过十米,七人合抱还有余,乃是世界最古老的柏树,仍苍翠挺拔,令人赞叹不已。

路上还有明嘉靖年间立的石碑“汉武仙台”,传说汉武帝曾统兵到桥山祭陵,并令将士在此筑台祈仙保佑。

陵墓是高三米六、周长四十八米的土塚,长满青草。冢前有祭亭,我们轮番拈香祭拜。墓和亭之间有碑“桥山龙驭”,新漆的墨字苍劲有力,也重现了嘉靖年间的名家书法。

大陆有六七个地方都说皇帝葬在他们那里,但自汉武帝上桥山祭陵,以后的帝王便接踵而至,如唐明皇和明太祖等,多留有墨宝。像元世祖、清乾隆皇帝等少数民族入主中原的帝王,也都会派要员按节庆致祭,建立了黄陵的人文历史正统。

轩辕庙中有一座碑廊,其中有孙中山的手书碑,而蒋中正和毛泽东两人的手书碑还比肩而立。尽管政治缠斗半世纪,然而在纪念祖先上,中华民族子孙始终能超越政治立场,突出血浓于水的民族感情,值得喝彩。

桥山可以游览的景点很多,譬如站在山巅眺望县城,沮河蜿蜒而过,一览无遗的山城景色便令人心旷神怡。因时间仓促,只能期待下回了。

离台前,有位“台独”狂热分子听说我要去祭黄陵,颇不以为然。“根据考证资料,我们台湾人不是炎黄子孙啦!”我很好奇:“那我们又是谁的子孙?”“蚩尤。”他说,“蚩尤被黄帝打败,部落都迁移到南方去了。”

我笑笑没有和他辩驳。根据《史记》,黄帝“与炎帝战于阪泉之野。三战,然后得其志。蚩尤作乱,不用帝命。于是黄帝乃征师诸侯,与蚩尤战于涿鹿之野,遂擒杀蚩尤”。按情理推断,首领被杀,部落势必归顺,即使不同族,也早融合一处了。

汉民族五千年来融合了很多种族,种族高度混杂乃不争的事实,无从计较起。祭黄陵主要是文化祭祖,贵在不忘本,其他可以休矣。

话虽如此,河北桑干河畔的涿鹿县,相传为炎黄和蚩尤征战、融合之处,现今留有黄帝城、炎帝营、蚩尤泉、蚩尤寨等多处地名和遗迹。1996年,县政府建了“中华三祖堂”,供有炎黄和蚩尤的塑像,也成为海内外中华儿女寻根谒祖的所在。

“和为贵”,我希望今后祭奠黄帝陵时,也强调“中华三祖”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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