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两位老师

◎ 阮福龙[美国]

我的两位老师

◎ 阮福龙[美国]

阮福龙 （Nguyen Phuoc Long）美籍越南人。三岁时移居美国西雅图，毕业于美国 Western Washington大学创意写作英语专业，又以全额奖学金进入美国Syracuse大学研修图书馆信息管理硕士学位。2011年来到中国，在北京大学任教至今。

教书的我受到过的最高赞赏，来自于一个痛恨英语课的中国学生。这事尤为切题，因为我那时候是教他的英语老师。他和我说，他高中的英语课对他来说就是一种折磨。他害怕英语课。所以他最开始也害怕上我的英语课。但他后来发现，我这种西式风格的课堂与他所预料的课堂很不一样，甚至是一种享受。

我能特别地想到两位老师，这两位老师帮助我确定了自己的学习理念，最终确定了我个人的教学理念。其中一位老师帮我塑造了我的想法，让我知道老师意味着什么，尤其他让我懂得了老师是一种怎样的角色，同时另一位老师教会了我如何去激发学生。正是这两位让我难忘的教师，让我确定了自己教学风格的根基。

互动的教学方法

在美国，常见的教学方法是让课堂变得有互动性。英语中有句古话：In one ear,out the other.（一耳朵进，一耳朵出。）意思是，经常地我们就很容易把听到的东西遗漏或忘掉。这一点对于那些拒绝上课听讲的学生来说更是如此。除此之外，要让学生们真正学到知识的话，老师们必须克服学生对老师的不信任。一位教师，要么必须去建立学生对他的信任，要么就要求学生们相信他，相信他们的老师正在带领着学生们走在通往知识的正确的道路上。这是一场很难胜利的战役。有些老师使用一种强制的方式说服学生相信他们。我更愿意用一种更加安逸且更有趣味的方式去赢得学生的信任。

在学生的想法中，经常有一种反问：有谁能比信任自己更值得信任呢？一种能让学生相信你的方法就是“眼见为实”。通过展示一节课，教师们能证明学生们应该信任他们的老师。但就算教师向学生展示了如何做一件事，他们还是不愿意把课堂听到的知识内在化或变成自己的知识。所以，我的高中物理老师就在班上和我们讲过一件他一直在坚持的事情。他说：“如果你们不相信我，你们自己证明一下。”他随即就让学生们自己做实验，自己探索真相。这种教学方法一次就能达成两个目的：克服了学生们的漠视与不信任，同时还向学生们展示了如何通过自我探索进行学习。

两种最常见的教学策略均以结果为落脚点。比如，一种方法是向学生展示方法，然后告诉他们如何用在问题的解决上，最终以结果为结尾。另一种方法稍微有些不同，起初向学生们展示问题，然后展示解决问题的方法，最后以结果为结尾。可我的高中物理老师先展示的却是最终结果。他向我们展示一些很炫酷的东西，比如用几个很基础的结构让一颗球穿过教室，完美地落到篮筐里。他以这种方法反转了常见教学方法的步骤，在一开始展示结果来激发学生的好奇心，让学生有意愿接受这个挑战（问题），最终通过探索方法来达到教学目的。所以实际上，学习变成了最后一阶段，而不像之前提到的常见方法，学习放在第一或第二阶段。

这也是我在课堂上使用的策略。我以一些有趣的东西作为起点，比如用一项活动或展示一张图片去引发学生思考。之后引出一次讨论，让学生们开始进行互动。然后我会组织学生进行一项活动，学生们参与到活动中来，与同龄人组队并通过自我探索进行学习。

所以我的高中物理老师Cherokee先生是第一位向我展示不同教学方式的老师。他把互动课堂作为重点，而不仅仅是一种方法。课堂的主要目的是让学生参与。通过弱化学习的典型目的——学习特定理论和事实，他首先激发了学生的好奇心，之后他们会自行探索，去学习方法和重要的知识。通过这种方式，学习变得更加有趣更加自然。因为，从根本来讲，学习源自于一个人对一件事的兴趣，之后这个人愿意去深入了解、研究它。所以老师更像是一位指引者，而不是事实和思想的传播机。

因此，在我的课堂上，我把学习过程变得像Cherokee先生所做的一样。我计划课堂及课程的总体结构。但我会鼓励学生去学习对他们有吸引力的事情，并以他们自己探索知识的方式去学习。当然，我仍然会向学生提供我认为有必要学习的知识和事实，但总的来说，我让课堂变得更有互动性，学生们是通过自我驱动的方式进行学习而不是强制性学习。结果就是，我的学生们在评论我的课堂的时候，总会用“有趣”和“有意思”这两个词来形容。更重要的是，我帮他们摆脱了对学习的抵抗情绪，学生们最终能够在不讨厌课堂的情况下学到更多知识。

尊重学生

另一位我记得很清楚的老师是我的大学英语写作老师。对其他人来说，他可能并不特别。他的写作并不出名。他没有出版过书。他的个性不蛮横也不过人。实际上有些人可能还会觉得他人很无聊。他细语轻声，性格安静却快乐。所以是什么让他变得如此特殊呢？

奇怪的是，Keep教授那安静的风度和不那么雄心壮志的天性让他变得特殊。现在这个大部分教授都在积极研究，写论文或写书的时候，没有什么压力能让Keep教授像其他人一样做他们做的事情。他已经在大学教了很久的书，那时候甚至都没有人们所说的对大学教授的现代要求，“要么出版，要么死亡”。Keep教授已是终身教授了，所以他教书的职位很稳固。这让他能够专心在他所认为的、对一位教授至关重要的方面：教书。

因为他没有写书出版或探索新信息的压力，所以他有更多时间用在他的学生身上。课堂中，他注意倾听学生们各自对写作的看法。当然他会教导学生们学习该学的写作技巧，但他还能尊重学生们的不同想法和观点。所以我们大家都感觉到课堂氛围十分融洽，是一个分享想法和作品的安全港湾。

他展示出来的对学生们的尊重，是让我对Keep教授教学方式印象最深刻的方面。大部分教师有他们自己的想法和观点，希望说服你们去赞同他。某些教师说他们想听听学生的想法，但最后他们还是想证明老师的观点更好或更正确。但Keep教授只是向我们展示他惯用的想法或常见的做法，然后允许我们进行选择，要么按着他的想法走，要么就去找我们自己的风格。

我记得有那么一位学生，大部分同学都觉得她没有其他人聪明。她的写作技巧欠佳，不太有创造性。她甚至抄了我一篇散文文体。但Keep教授并没有看不起她，或对她缺乏原创性而感到失望。相反，他以这位同学自身的发展角度去衡量她。教授根据她的能力去了解她的进步，而不是与其他学生进行对比。以这种方式，他能看到她真正的成长。因为他知道，每个人的学习率都是不一样的。

大部分学生能以相似的步调学习，但作为教师，会想让每个学生都显示出进步。所以一名教师应该关注每个人的个人成长。这种方式，也可以衡量一个人做教师做得有多好。但尊重学生的个人教育发展是首要的。

这种有尊重的当教师的方式，与我先前经历过的大部分教学风格都有差异。Keep教授将学生的个人学习发展放在首位，而不是把教学材料或自我放到首位。有句常用的英文短语，“Respect is earned.”（尊敬是博得的。）我相信，Keep教授赢得了他的学生的尊敬，因为他专注于学习，并非专注在自己的野心上。通过尊敬每个学生的成长，他让学生们感到有一位真真正正在照顾他们的老师，而不只是随便一个散播信息的人。

我也把这种理念灌输到了我的课堂中。尽管我尝试帮我的学生们取得他们能获得的最高分，但对我来说，更重要的是每位学生的成长。对这些将英语作为外语学习的学生来说，我更是如此。并非所有学生都有相同的语言学习能力。所以，更重要的事情是学生是否有所进步。

在进入我的课堂之前，每位学生都有各自的英语学习历史。有些人的经历多，接触的多。实际上，对于一些学生来说我是他们的第一位外教。所以我不能期待每位学生都能在这个学期里掌握我教给他们的全部知识。我知道学习，尤其是对语言来说，是一种过程——有时候是个很长的过程。因此，我在只在那一个学期来衡量每位学生的成长。他们的自信有没有提高？有没有找到新的学习方式？有没有兴趣去学习？记不记得重要的课？

学生变成老师

在我的课堂上和课后，学生们感觉我更像是他们的朋友和指引者，而不是老师。我以更加友好的方式对待他们从而赢得了他们的尊敬，而不是使用传统的老师与学生之间的级别来获得尊敬。通过这种方式，学生们对学习感到更加轻松。这种教学方式帮助我拆掉了老师与学生之间那堵不信任的墙。我很容易地就证明了我是一位值得他们尊敬并信任的人。反过来，他们则更加集中，更有参与度。

与此同时，因为我的课堂更有互动性更有趣味性，学生们感觉我是真正关心他们学习的。这当然是真的，因为我的主要考虑因素就是让每位学生取得进步。我知道并不是每个学生都能取得他们的最高成绩，但最起码他们能在正确的方向上迈出一步。上过课后，他们的心里不会有消极想法，或者对这堂课有不好的印象。我希望他们被启发，发现学习这件事情其实是很有意思的。

我教学中的这两个主要方面——尊重和互动性——来自于那两位深深启蒙了我的老师和我对他们的美好记忆，不只有他们的课堂主题，还有与教学有关的重要方面——一堂如何做一名好老师的人生课程。这些我从他们身上不知不觉学到的方法和策略，被我传给了我自己的学生们。我希望我的学生们能记住学习是可以很有趣的，并且尊重每个人的发展是重要的。可能有一天，他们也能像我记住我的两位老师一样记住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