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小学留守儿童问题中的家庭教育要素分析

殷金生

孩童的教育，原本是家庭的责任。家庭中的教育既包括生活礼仪与仪式的熏陶，也包括生活生产技能的传授。在中国古代，教育责任由宗族承担，宗族就相当于一个大家庭，宗族内专门分有族田用于举办义学，承担族内孩童在成为完整劳动力之前的教育责任；在西方早期，则完全由家庭内部完成教育的职责，富贵家庭则会请家庭教师到家中教学。随着分工发展之后，劳动力被分离出家庭，教育责任也逐渐向社会转移，由此成立专门的学校来替代家庭以承担部分教育的责任。家庭和学校开始出现教育分工，家庭负责素质教育和生活技能的培养，学校负责系统知识技能的传授。尽管现代社会中学校教育地位的重要性和影响性不断凸显，但归根到底家庭教育环境的质量是影响学龄儿童受教育水平的根本性要素。

多方调查显示，各地乡村小学留守儿童大多在不同程度上表现出与其他学龄儿童的学习、行为和心理相异的特征。学校教育的改善和调整滞后，学校教育管理体制的掣肘，确是重要原因。然而，学校固然难辞其咎，但学生的家庭教育同样承担了影响孩子受教育的质量的重责。

当儿童被留守之后，家庭的素质教育与生活技能的培养多交由祖辈承担，而此时，整个社会环境和村庄文化环境发生变化，教育的种种问题凸显出来，留守在家中的儿童身上的问题表现得最为明显，“留守”就成为了问题产生的罪魁祸首。但实际上，留守只是替罪羊，留守儿童身上的核心问题是既有学校教育弱化的原因，也同时离不开家庭教育偏位的影响。家庭在教育问题上表现出主体性日益丧失，严重影响了儿童的健康成长。家庭教育主体性丧失主要表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一是家长对于子代的关注不恰当，部分孩子处于溺爱与缺爱的两个极端中。一部分家长对于孩子的关爱太多，父祖两辈过于疼爱孩子。在B村，只要是家庭条件出于中等水平的家庭，在物质上都不会亏待孩子，孩子要什么给什么。但在基本礼仪、能力和性格养成上关注太少，在学习和基本劳动能力的培养上，家长生怕孩子受苦，不让他们承担学习和劳动的责任，而是对他们听之任之，家长的溺爱容易养成孩子娇宠的性格。另一极端是孩子“缺爱”，即家长多孩子的关注过少。“缺爱”的孩子多生活在经济条件较差或破裂的家庭中，这两类家庭常相伴而生。这类家庭中的父母无暇顾及孩子，祖辈在孩子的看管上也不能尽心尽责，父祖两辈在孩子的教育投入上都不到位，使得孩子在物质和心灵上都处于极端自卑的状态。对孩子的关注要适度， “溺爱”和“缺爱”孩童都极容易成为问题儿童。

二是家长对于子代的关爱与管教的方式不对，家庭中“宝贝权威”替代了家长权威。“宝贝权威”是指家中受宠的孩子一言九鼎，成了家里最有权威的人物，家人都必须听从他的安排，“宝贝”的出现，是对传统家长权威的颠覆。家访中发现，50岁的陈大叔有一个宝贝孙女才2岁，在家人的娇惯下，是家中的老大，家人必须依着她的要求来，家人谁的话也不听，陈大叔戏谑地说，“现在家里最大的是最小的，最小的是最大的”（意指作为家长的陈大叔也必须听从孙女的指挥）。

对于孩童的关注不仅是物质投入，也不是对孩子言听计从，而是合理有效地管教。家长要树立在孩子面前的权威，而不是完全由着孩子来，很多家长在孩子面前已经丧失了权威，完全被孩子控制。现在很多家庭中的孩子都变成了家里的权威人物，说一不二，全家都得围着团团转，俨然是宝贝权威对家长权威的替代。但这种替代极其危险，对于未成年的婴孩，还需要家长的引导和教育，像陈桂姑家一样，通过恩威并施，一方面给予他们足够的关爱，让他们感受到温暖和幸福；一方面要通过适度的棍棒教育保留家長的权威，从而能够利用家长权威教授他们完整的生活知识体系，培养孩子成为一个正常合格的社会人，以完成家庭社会化的责任。而一旦不成熟的婴孩越权，孩子正常的家庭教育就会受阻，反而会影响孩子的健康成长。

三是家庭在教育方向上出了问题，家庭教育成为了学校的附属品，为了支持学校教育反而忽视了家庭本身的教育责任。学校为家庭承担了部分教育责任之后，在家庭的教育实践中，实际上也经历了一个教育内容的变迁。在90年代以前，家长对孩子的教育面向的是村庄，所教授的东西是如何在村庄中待人接物，如何学会一些生活的技巧和当地人的习俗，比如来客人了端茶送水，在红白喜事上有哪些禁忌，在一定年龄时女孩要学习针线活，男孩要学习耕作等。但90年代尤其是进入新世纪之后，家长对孩子的教育转向了外面的世界，就不太注重个人素质和生活能力的培养，而是以成绩为标尺对孩子进行教育与评价，因为孩子的竞争一切都是围绕成绩转。所以，家长们对于孩子的要求就只是学习好，其他的方面都不用学，现在的很多小孩有了劳动能力却从不参与家庭中的简单劳动为家人分担，家长的理由是为孩子腾出更多的时间学习。家庭教育成为了学校教育的附庸，家长也变成了学校教育的服务者，很多孩子就在这一理念之下变成了高智商的低能儿，但实际上，家庭教育也是儿童教育中不可忽视的一环。

当前，留守儿童的问题不单纯只是留守的问题，它与教育问题密切相关，教育问题又不单纯是家庭教育或学校教育的问题，而是涉及到家庭、学校、社会多方主体，关于学校安全、学校教育以及学校治理等多重问题。留守儿童的根本问题在家校双方主体如何分担责任、共同教育的问题之上，家庭教育的承担需要家庭内部去调试，根据家庭自身的特点选择将孩子留守与否，学校教育的承担者需要加快教育领域的改革，把准农村教育的命门，让农村孩子享受优质的教育，缩小城乡之间与学校内部学生的分层与差异。只有家庭与学校共同努力，才能让留守儿童既享受美好的童年，又能接受良好而完整的教育。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