甩掉大厂牌，歌手说了算

姚芳沁

对于用户来说，流媒体应用颇具吸引力。它们兼具iTunes的快速和便捷，以及Napster的灵活和广度。和单纯的音乐播放器相比，它们能够及时通过合法途径帮你免费获取几乎所有听过的歌曲，而获取这种服务，以Spotify为例，用户所付出的代价不过是偶尔收听一段广 告。

2014年，当苹果公司以32亿美元的高价收购了流媒体应用Spotify最大的竞争对手Beats时，录制唱片的收入有25%是通过流媒体渠道实现的。3年后，这一数字攀升至专辑市场消费的51%以上。

这让几乎所有歌手和厂牌争相把作品放在流媒体上。不过对于大部分歌手来说，他们很难从中获得收入，尤其是位于长尾末端的众多独立音乐人，几乎得不到任何曝光。

与流媒体行业先行者不同的是，今年5月正式开放的Resonate自称，在其平台上，歌手可以获得2.5倍于Spotify的版权收入。

通常来说，在Spotify上能获得更大机会被发现和收听的歌曲，都需要大厂牌音乐公司的投入，歌手的最终收入依旧由传统唱片公司主导。在Spotify上，一首歌每被收听一次，Spotify会向版权所有者支付0.006到0.0084美元不等，但这项收入并不完全归歌手本人所有—一首歌的版权通常有好几家厂商和个人共同所 有。

Resonate则尝试将对收入的掌控权返还给歌手本人。Resonate平台主要以独立音乐人居多，它从总收入中抽取30%—这也是流媒体行业的标准，剩余的70%收入怎样分配由歌手决定—可以完全归歌手所有，或是加入厂牌和其他中间商共同分成。这些分配细节都在区块链中注明，就不会引发未来的收入纠纷。此外，区块链技术还能实时为歌手跟踪收入。截至目前，Resonate已经吸引了1531位歌手和202家厂牌加入。

区块链涉及极为复杂的数学与加密技术，在用途上相当于公开显示交易记录的数字分类账册。如果不是做财务的，这个概念很难让人理解。通俗来讲，区块链可以让人们以P2P（个人对个人）的形式交易，而不需要经过像银行这样的第三方。这些数据会保存在一个分布式数据库中，区块链上的每个人都拥有这份数据。

当然，区块链技术不只用于追踪金融交易，从更广义的角度来看，它可以扮演标准化信息索引的角色，就像社群生成的众多地图。“用于追踪音乐产品的区块链应用程序帮助创建一个分散的市場数据池，用于供应不同类型、线上线下的新策略与交互工具，这或许将成为一种真正推进音乐民主化革命的方式。”Resonate的创始人Peter Harris对《第一财经周刊》说。

《连线》杂志2016年曾这样评价流媒体行业的现状—Spotify在用风投的钱补贴流媒体音乐业务，苹果在用iPhone的销售补贴Apple Music，唱片公司就像土匪一样掠夺，艺术家的权益却被人忽略了。

虽然技术帮助人们获取更为便捷的服务，但目前的流媒体渠道并没有带给大部分音乐人回报。Harris把音乐版权问题归结于一个巨大的财务麻烦—音乐信息的数据保留极为分散，这让歌手几乎不可能完全追踪自己的音乐流向，即便是版权方要回收歌曲的版权，也要耗费众多的人力和时间。

众多运营成本的投入依然无法阻挡每年有上百万美元的版权费用流失。即使在互联网时代下，建立一个包含了众多中间商的分销网络也是一个巨大的工程。虽然曾有过像全球曲目数据库（Global Repertoire Database）这样的计划，试图建立一个出版和授权的跨国数据库，但都以失败告终。

随着互联网时代P2P经济兴起，Harris开始反思，为什么歌手在卖自己创作的音乐时需要那么多中间人经手。假设你想在一条广告片中使用一首歌，要得知谁拥有这首歌的版权，该联系谁？

Harris认为找到这一问题的解决方案可以回到区块链技术上。如何授权这些信息是一件相当难办的事情，但区块链能搭建一个人人都可进入的实时更新的数据库，它的所有权属于公众。

在Resonate的规划上，区块链可以用在3个领域—元数据、版权和支付。元数据保存在音乐文件里，包括谁写的歌、谁演奏的某种乐器、谁写的词、谁创作的封面艺术等。版权则包括“谁拥有在哪里播放什么歌曲”的权利。任何数据改动都需要署名，在正式录入系统之前得到所有参与方的认可。支付交易在区块链中也会更快地执行，并可以追踪。

事实上，音乐工业的定价权大都掌握在大的音乐厂牌或流媒体平台手中，音乐人的话语权微弱，即便像美国流行歌手泰勒·斯威夫特这样顶级的音乐人，也曾在2015年公开抨击苹果提供的3个月免费流媒体服务，并未支付任何版权费用给音乐人。

现在，Resonate可以让歌手有充分的自由来决定他们的作品在流媒体服务上的定价模式。在Resonate的区块链数据库中，比如说，歌手可以允许一首歌免费播放 100次，或是只在公共场合播放，还是只在Resonate和个人网站上播放。

在一些更复杂的情况下，Resonate还可以提供灵活的组合。假设一个乐队有5个成员，主唱同意把整首歌卖给电视剧或电影，但不想卖给广告片使用，另外有一个DJ只想用歌曲中键盘的桥段，乐队成员可以将这些授权规则放进区块链的数据库中，或者在特殊的授权需求产生之后，随时更改调整。

Resonate透明化的属性解决了音乐行业中存在的协调性差的问题，包括歌手与粉丝点对点的互动，歌手与歌手间的平行联络，以及向歌手直接支付版权费用。某种程度上看，Resonate构建了一个庞大的音乐社区网络—人们可以在这个平台上创作、消费、定制音乐。endprint

更为特别的是，Resonate正在实施一种共享合作式的公司管理结构—每个平台上的参与者都是平台的所有者之一。Resonate征收5美元的年会费，这意味着会员在公司内拥有自己的一票—他们可以针对平台未来的发展决策投票，选举董事会成员，公司盈利后还可以获得现金分红。Resonate目前通过这种形式筹集了35万美元的资金。

Harris认为在这一模式下，传统创业公司或是上市公司需要通过牺牲质量或是道德标准来为投资者创造更多收益的问题就不存在了。歌手个人可以直接参与Resonate未来发展的决策。“Resonate的核心理念不应该由我来宣传，它并不属于我，歌手才是Resonate真正的所有者，Resonate可以帮助他们加强自身的价值，让粉丝直接支持他们喜欢的歌手。”Harris说。

此外，对于用户来说，他们可以在Resonate上拥有播放的歌曲，这与主流的流媒体服务有很大区别。与以订阅为基础的流媒体服务不同，后者通常意味着一旦用户取消账户，就会清空所有的收听历史和保存的歌单。在Resonate上，用户第一次播放一首歌需要支付0.002美元，第二次播放支付0.004美元，第三次播放支付0.008美元，以此类推，到这首歌播放了9次时，用户相当于购买了这首歌，总共为其支付了1.016美元。

假设一张专辑内有15首单曲，按照Resonate的定价，每张专辑播放135次的价格就是15.24美元。目前流媒体行业所通用的流等效专辑（Streaming Equivalent Album，简称SEA）换算标准是，一张专辑播放1500次的价格是12.99美元。这样看来，使用Resonate似乎得为更少的播放次数支付了更多的费用，这对用户来说吸引力似乎不大，但Harris认为这种模式恰恰为那些不怎么听歌的用户提供了一种更灵活的定价策略。

“音乐下载的模式未来并不会消失，因为狂热的粉丝渴望拥有歌曲，不经常听歌的消费者想有更灵活的定价选择，歌手需要更公正的收入，为了满足这些需求，音乐流媒体也必须调整自己的模式。”Harris说。

在音乐民主化和透明化的道路上，Resonate称得上迈出了一大步。Harris想让更多的音乐编辑在Resonate的平台上根据其个人品位策划歌单，并获得收益。

要知道，Spotify上最大的歌单并不是自然生成的，它们和过去的电台歌单一样可以交易。哪些歌曲能进入流量巨大的歌单，决定权越来越集中到几大音乐厂牌手中，所谓的发现新音乐只不过是一个幻想。

“过去是电台播放量和每周榜单排名，还有销量挂钩，现在则是分分秒秒争夺消费者注意力的战役。进入流媒体的歌单，是歌手今天还需要大型音乐厂牌的主要原因之一。”华纳音乐集团CEO Stephen Cooper去年在接受Billboard采访时说。

不过，在我们为这种民主化透明的模式兴奋之前，说服整个行业接受它还需要很长时间。“很多人目前仍通过拥有不公开的数据牟利。比方说，如果你拥有作品一定期限内的授权，你就不可能愿意公开数据。但Resonate会让每个人都看到你的期限什么時候到期，到时他们会抢走你的饭碗。”Harris说。

此外，也有人质疑区块链会带来新的问题。数据的所有权去中心化之后，不再存储在私人的数据库中，歌手可以清楚地看到一首歌从头到尾的所有流向，并采取应对手段，这会对知识产权概念的理解造成重大影 响。

来自挪威的艺人Lars Holdhus是区块链的支持者。“这对歌手来说显然是件好事，因为他们不再需要依赖复杂的官僚的模式为他们收回自己应得的版权收入。”但他同时指出，这也会给一些类别的创作带来麻烦，比如说混曲。“你必须支付混曲中使用的所有歌曲的费用，而一些创作者很可能会负担不起。”Holdhus说。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