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后殖民视角看《模仿者》中的成长主题

2017-10-09 11:59吕秀梅彭自平
湖北函授大学学报 2016年19期
关键词:模仿者后殖民个人成长

吕秀梅 彭自平

[摘要]作为经典的后殖民作品,《模仿者》不仅再现了独立后的殖民地伊莎贝拉所面临的政治、经济、文化困难,而且呈现了生活在后殖民时代的青少年特有的成长困境。作为小说的主人公,辛格的成长过程经历了认识世界的混乱期、文化成长的困惑期与模仿期、与民族成长同步的挫折期以及回归精神家园的成型期。在个人成长和民族成长过程中,辛格和他的祖国伊莎贝拉都经历了重大挫折和困难,成长的道路是漫长而曲折的。

[关键词]后殖民;《模仿者》;个人成长;文化成长;民族成长

[中图分类号]110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1-5918(2016)19-0168-03

doi:10.3969/j.issn.1671-5918.2016.19.079 [本刊网址]http:∥www.hbxb.net

一、引言

《模仿者》是英籍印度裔后殖民作家维·苏·奈保尔的一部重要作品。作为2001年诺贝尔文学奖的获得者,奈保尔在其作品里“将深具洞察力的叙述和不受世俗侵蚀的探索融为一体,迫使我们去发现被压抑历史的真实存在”,因而受到读者和文学批评家的青睐。小说以加勒比海一个虚拟的岛国伊莎贝拉为创作背景,以犀利的笔触和洞察力再现了摆脱殖民统治的伊莎贝拉所面临的现实困境:社会动荡、种族冲突、经济受制于宗主国、政局不稳、本土文化缺失。21世纪以来,国内外对《模仿者》的研究越来越多,研究的视角大多从后殖民角度解读主角辛格模仿、流亡、身份构建等问题,或是分析文本中所体现出的文化杂糅等现象。

《模仿者》除了是一部经典的后殖民作品,也是一本包含成长题材的小说。根据莫迪凯·马尔库斯的定义:“成长小说展示的是年轻主人公经历了某种切肤之痛的事件之后,或改变了原有的世界观,或改变了自己的性格,或两者兼而有之;这种改变使他摆脱了童年的天真,并最终把他引向一个真实而复杂的成人世界。”然而,与欧洲传统成长小说不同的是,根据张德明的看法:“加勒比成长文学的作者大都是从前殖民地流亡到西方都市中心的作家。这些作家在殖民地度过他们的童年,在殖民教育体制下长大,学习许多有关西方的语言文化知识,但这种知识与他们的人生体悟毫不相干,无法融入他们的血肉。”奈保尔就是这样的作家,在殖民地特立尼达和多巴哥长大,接受殖民地教育,到帝国中心伦敦求学。同样,奈保尔笔下的辛格也有着类似的文化身份和成长经历:在殖民地伊莎贝拉长大,接受完全与实际生活脱节的英式殖民教育,拥有含混的文化身份,无根与寻根占据着人生的主要过程。此外,张德明还认为,加勒比成长文学具有明显的回忆性,他是一种向后的回溯、寻根,与流散族群身份的认同密切相关。这一观点,也正好对应了辛格的人生经历。

二、个人成长:认识世界时的混乱

个人成长包括对外部世界的认识过程,身处后殖民时代的孩子们,他们的成长又具有自身的特征。童年时辛格就曾说他在新世界里有着模糊不清的背景。位于加勒比海的岛国伊莎贝拉,作为原来三角贸易的黄金地带和英属殖民地,是多种民族杂居的地方,也是多种文化交汇的地方,其中,占据主导地位的仍然是殖民者遗留下来的殖民宗主国文化。辛格作为印度移民的后裔,在伊莎贝拉度过了他的童年,他接受的是英式教育,学习的是英语语言,使用的是英式教材,老师讲述的是英国历史,灌输的是英国文化,生活中处处是富含英美元素的东西。这些知识,与他的实际生活大相径庭,所学所看所悟完全无法融入到他的血肉灵魂之中。在这个种族与文化杂糅的地方,他对于本土概况和民族文化的意识是模糊不清的。正如文中辛格所述:“在我的想象中,我看到我的外祖母在一幅田园牧歌似的场景下放牛,日历上英国的花园图案与我们伊莎贝拉村庄的泥泞和芳草重叠在一起”。众所周知,英国属于温带海洋气候,其地理自然环境与伊莎贝拉热带海洋性气候条件下的自然环境截然不同。然而,辛格所学知识是脱离岛国实际的,这直接造成了年幼的辛格认知的含混不清。他第一天去上课带了一个苹果给老师,这个记忆使辛格困惑不已。苹果是温带水果,地处热带的伊莎贝拉根本不产苹果,只产柑橘。“它准是一个橘子;然而我的记忆中它就是一个苹果。这个说法肯定是错误的,但是我能记住的只有这个剪辑过的版本。”生活中,崇尚西方生活方式和西方审美成为一种潮流。他看到塞斯尔的姐姐萨莉看的是美国时尚杂志,感兴趣的是电影演员皮特·劳福特的鼻子,并且觉得这个演员的鼻子非常好看,相反,她却说印度雅利安人的鼻孔像豌豆。这也是年轻人审美被西化的一个侧面反映。

在初步认识世界的过程中,辛格既不能从生活中明确认识自身所处文化环境,又不能从教育中获得对本土地理历史的了解,致使他的童年都在一片混沌中度过。正如辛格内心的独白一样:“对我而言,童年只是一段无所作为、混乱狼狈、孤独寂寞和充斥着羞于启齿的胡思乱想的时期。”在这一时期,他渴望长大,更渴望逃离这个充斥着各种混乱的伊莎贝拉,去一个能识别自己身份的地方,并且打算永远不再回来。于是,当他终于有机会离开时,他兴奋地在心底呼喊:“我很高兴我即将离开这里(伊莎贝拉),我再也不会有一些傻傻的恐惧感,我再也不会回来。”因此,逃离伊莎贝拉,实际上是想逃离一种混乱无序的状态,也是一种渴望成长的愿望。

三、文化成长:身份困惑

“身份认同”是西方文化研究的一个重要概念,他受到新左派、女权主义、后殖民的特别青睐。其基本含义,是指个人与特定社会文化的认同。这个词总爱追问:我(现代人)是谁?从何而来、到何处去?对于殖民/后殖民地的青少年来说,成长的过程更为复杂。“一方面,他或她有着青春期的少男少女普遍具有的‘成长烦恼;另一方面,他/她们又具有生活在殖民地或后殖民社会中的青少年特殊的烦恼,这就是对自己文化身份的困惑和烦恼。”小说中的主人公辛格自童年开始,就对自己的身份感到困惑。

辛格的父亲是一个贫穷的教师,辛格从來没见过他父亲的家人,他总是很自然地将他们从最糟糕的方面去想。由于贫困,在家里,辛格的父亲被出身于富贵之家的妻子以及妻子的娘家看不起。至于辛格,当提及家庭背景时,更愿意提及他母亲家庭的一方。有时候,他不知道自己到底属于哪个阶层。和塞斯尔相比,辛格的童年没有什么幸福和快乐可言,无根之感如影随形。endprint

殖民当局也不失时机的对岛国人民借教育之名进行着文化的渗透。课堂上老师说的都是一些与伊莎贝拉历史无关的东西:比如说英国国王在加冕仪式中,因为王冠太重所以只戴几秒钟之类。这似乎在告诉他们英国对伊莎贝拉的至高无上权威。辛格对此想知道更多,以至于做梦都梦到自己被无助地带到了英国,带到了伦敦,漂浮在水流湍急的泰晤士河上。从某种程度上说,英国当局对伊莎贝拉的宗主国文化教育是成功的,这样的教育让像辛格这样的孩子接受了西方文化的优越性,它既高于印度文化,也高于当地的加勒比文化,并使他慢慢地向英国文化靠拢,最好的例子便是辛格私自将他具有印度特征的名字:Ranjit Kripalsingh改为具有英国特征的Ralph Singh。“Ranjit是我私下用的名字,它是按照印度特定的種姓制度的取的。这私下用的名字才是我的真名,但是它不应该用在公共场合。”

宗主国文化教育的熏陶和印度文化的淡化使辛格的文化身份变得扑朔迷离,这也是他后来远赴英国的一个主要原因。在寻求文化身份的过程中,在西方霸权文化的熏陶下,辛格逃离了伊莎贝拉,奔赴帝国中心伦敦,并且极力对宗主国的文化和生活方式进行模仿,甚至连房东夏洛克挠头侧耳倾听的姿势都要模仿一下。他娶出身低贱的白人女子桑德拉为妻,试图在跨种族的婚姻关系中找到身份,意图使自己成为像欧洲白人一样高贵体面的群体。然而,身处伦敦郊区厄尔斯考特公寓,他清楚地看到了自己这种处境与巨大的伦敦之间的距离,他说:“我不能,像我们这样的许许多多流亡者一样,住在一个郊区的二户合建的房子里;我不能假装自己是属于某个社区或扎下根的人。”即使身处霸权文化的中心地带,但是居住于伦敦郊区的辛格,周边也是一个微型的民族杂居地,对于身份的认同,他还是有种强烈的无力感。和桑德婚姻关系的破裂,也使他的“文化期望”再次落空,辛格自己也承认与桑德拉的婚姻只是他人生中“插曲中的插曲”。他一系列寻求文化身份的努力,终究只是徒劳。

四、民族成长:长路漫漫

在一些加勒比后殖民文学中,常常呈现一种个人成长与民族成长的双重成长主题。张德明认为:“生活在前殖民地的青少年,其心理成熟、人格形成的过程往往与他或她的祖国摆脱殖民的依附状态,获得政治独立的过程同步进行。”

正如像辛格成长中遇到的混乱一样,伊莎贝拉的社会也一样混乱无序。贫富差距、种族杂居、文化杂糅必然导致各种冲突不断。以辛格父亲为例,他微寒的出身和妻子“伊莎贝拉少数的百万富翁”的家庭出身差距太大,致使他对岳父家一直有种敌对的态度,尤其不喜欢纨绔子弟塞斯尔,并发誓永远不碰他们家生产的Bella Bella罐子装的可口可乐,他甚至公然冲进商店打杂可口可乐。他也不喜欢辛格同塞斯尔交换东西。他带领码头工人罢工,带领他的信徒们制造了其他事端,最后被警察开枪杀死。而这些,不过是伊莎贝拉各种社会事件的缩影,类似的冲突还有很多,社会的不稳定显而易见。

独立后的伊莎贝拉,像一个刚断奶的孩子,在成长中一样遭遇到重重问题和障碍。虽然摆脱了英国殖民统治,但是,伊莎贝拉没有支撑本国经济发展的产业、没有建立符合自身国情的政治体制、更没有创建让国民有心灵归属感的本土文化,只是一味地在经济发展模式、政府执政理念和文化教育内容上对宗主国进行照搬或是模仿,从而使得国家民族的成长举步维艰。在自我成长过程中,辛格也试图努力为民族成长尽一份力。学成归国后的辛格,积极投身政界,组建自己的政党。他的政党在大选中获胜后,辛格及其同僚试图在伊莎贝拉大展宏图,实现国富民强。

经济发展道路上,他们首先提出发展本土企业,先后在岛上建立了塑料制品厂、罐头生产厂和黄油加工厂。由于从外国高薪聘请的生产指导专家根本没有将核心技术相授,导致他们生产出来的塑料碗和塑料梳子质量低,味道难闻,经营惨淡,最后只能宣告项目失败。在水果罐头加工这个项目上,辛格的同僚们也没有调查过在水果资源丰富的岛国,有多少人会买水果罐头。由于对罐头的市场前景估计错误,导致罐头严重滞销,最后也只能宣告失败。在前两个项目上吃了亏的政府,在加工黄油的项目上引入了外国原料,采取了相关的政府保护机制,将进口的黄油装进进口的罐子,所不同的只是将原来扁平的罐子加工成圆筒形。这样的项目获得成功了,但是根本改变不了岛国缺乏知识产权和核心生产技术的事实。

政治上,伊莎贝拉政局不稳,政府领导更换频繁。政客们今天你排挤我,明天我排挤你。那是一个缺乏秩序的国家,而国民对于缺乏秩序的状况却全然不知。“我们缺乏权利,我们却不知道我们缺乏它,我们错把权利当成对权利的呼喊;然后虚张声势地说我们是失败者。”在辛格看来,伊莎贝拉只是一个过渡的临时的社会,没有大学或是市政厅来释放激烈战斗的国民。每个人都是失败者,他们的唯一选择就是逃离,逃到更无序的最终的空虚之地:伦敦。辛格短暂的从政经历,将伊莎贝拉政局动荡、国际政治地位低下的事实表露无遗。为了实现殖民企业国有化,辛格带领代表团飞到伦敦与英国当局进行整治谈判,结果被宗主国官员羞辱一通,谈判宣告失败。之后,辛格短暂滞留英国,他想回到伊莎贝拉,但在他内心深处,他觉得自己已经没有再回国的必要,因为那里的一切一定发生了变化。当他怀着忐忑的心情回到Roman House的时候,一切果然不出他的预料,他成为谈判失败的罪魁祸首,辛格被当做替罪羊清洗出局,再次流亡英国。谈判失败,不是因为辛格不懂谈判技巧,而是将殖民企业收归伊莎贝拉国有直接损害了英国当局利益,这根本就没有什么谈判的可能性。政治地位低下、弱小的伊莎贝拉根本没有资格与强大的英国进行谈判。像伊莎贝拉这样的国家,想要在政治上前进一步,都只会是徒劳。谈判失败,不仅使辛格的成长受挫,也使伊莎贝拉处于更孤立的境地,个人的成长和民族的成长双双受挫。

五、结语

流亡伦敦后,辛格在沉痛中思索出自己的出路:“我应该在我有效生命的末期找到真实的自我”。此后,他用笔书写自己、书写加勒比、甚至书写世界,在写作中寻找慰藉,通过追忆往事,在笔下或是想象中回归故土,正如赛义德所表明的那样:“有一种普遍的但完全错误的看法,即被流放者被彻底放逐或隔绝了,绝望地离乡背井。”小说作者奈保尔,“凛然放弃身份求证努力和归宿感寻求,成为无边界作家,为全人类写作。”像奈保尔一样,辛格最终回归了自己的精神家园。在文章末尾辛格不再纠结于自己的身份追寻,不再渴望理想的风景,不再渴望了解这座城市里的上帝,这也不会让他觉得是失败的打击,相反,他欣然接受的当下的状态:“早期的急躁曾让路给绝望,绝望让路给冷漠,冷漠让路给古怪而中立的接受。”既然寻求无果,那便欣然接受,这就是最好的归宿。至于伊莎贝拉,经过受挫后的阵痛,或许终有一天,它的国民们会通过辛格的写作寻求到自己的身份,它也会随着国民的民族意识和自我意识的成长渐渐摆脱英国殖民所留下的一系列后遗症,真正取得政治、经济、文化上的独立,在世界中找到属于自己的位置。

辛格的成长历程在经历年少时的混乱、青年时的身份困惑与模仿、中年时的重挫,终于在再次流亡英国时痛定思痛,彻底颠覆了以前确立的那一套价值观,那就是:对于生活在原殖民地的个人而言,试图在混乱中寻找秩序、在困惑中追寻身份、在模仿中同化自我,都只是徒劳,其结果只会是更混乱的秩序、更含混的身份、更无力的漂泊感、更严重的边缘化。受殖民霸权文化和其他一些殖民后遗症的影响,不论是个人,还是整个国家,注定了在成长道路上不会一帆风顺,势必会历经波折,长路漫漫。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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