亭因联名 联因亭传——名亭名联赏析

●韩崇文

亭台楼阁，是园林中的一道亮丽的风景线。亭子尤其引人注目。在成千上万的亭子中，有四座名声显赫，令人向往，号称中国的四大名亭，她们是滁县醉翁亭、北京陶然亭、长沙爱晚亭、杭州湖心亭。此外，九江琵琶亭和杭州冷泉亭，其亭其联，也很有特色。名亭上有名联，名联里有名亭。亭因联名，联因亭传，名亭与名联，共存共荣，名联共名亭，相得益彰。

一、滁县醉翁亭

是欧阳修命名的，其“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山水之间也。”的名句，广为流传。

翁去八百年，醉乡犹在；

山行六七里，亭影不孤。

此联讴歌欧阳修的功绩，欧阳修（1007年－1072年），北宋庆历七年（1046年），知滁州，认识了琅琊寺住持僧智仙和尚，当年，便建亭于酿泉旁，欧阳修登亭饮酒，“饮少辄醉”，故名醉翁亭，并撰写了《醉翁亭记》。联语不加修饰，明白如话，翁去醉乡犹在，山行亭影不孤。

二、北京陶然亭

陶然亭是以白居易诗“更待菊黄家酿熟，与君一醉一陶然”句中的“陶然”二字命名的。陶然亭的对联很多，有一副沈朝初撰写的联。沈朝初（1649—1702），康熙十八年（1679）进士。

慧眼光中，开半亩红莲碧沼；

烟花象外，坐一堂白月清风。此联亦诗亦画，有声有色。“半亩红莲碧沼”赏心悦目；“一堂白月清风”令人陶醉；“红莲碧沼”自对，“白月清风”自对，“红莲碧沼”与“白月清风”，再相对。成语有“清风明月”“月白风清”，而这里却说，白月清风，用“白”去对“红”，显得更为工整。作者用“慧眼”、“象外”等佛语，述说着这一世外桃源的旖旎风光。

三、长沙爱晚亭

爱晚亭，位于湖南省岳麓山下，始建于1792年，亭名取杜牧的七言绝句《山行》中的诗句“停车坐爱枫林晚，霜叶红于二月花”之诗意。

爱晚亭，开始名“红叶”，又名“爱枫”。后改为“爱晚”。爱晚亭上有如此一联：

晚景自堪嗟，落日余晖，平添枫叶三分艳；

春光无限好，生花妙笔，难写江天一色秋。

上联突出“晚景”，重点在落日的余晖，使枫叶更为妖艳；下联突出“春光”，但不写“春光”“春花”，却移“花”为生花妙笔，比喻杰出的写作才能。开头写春光，落笔在“江天一色秋”，一笔两写，春花秋月，不愧为撰联高手。

四、杭州湖心亭

湖心亭和三潭印月、阮公墩在西湖中形成所谓“蓬莱三岛”的鼎足之势。胡来朝作《湖心亭柱铭》：“四季笙歌，尚有穷民悲月夜；六桥花柳，浑无隙地种桑麻”；“春水绿浮珠一颗，夕阳红湿地三弓”。可见湖心亭之美。湖心亭有郑烨撰写的联：

亭立湖心，俨西子载扁舟，雅称雨奇晴好；

席开水面，恍东坡游赤壁，偏宜月白风清。

上联语意，从“水光潋滟晴方好，山色空蒙雨亦奇。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妆浓抹总相宜”脱化而出；下联语意，从《后赤壁赋》“有客无酒，有酒无肴，月白风清，如此良夜何”脱化而出。化诗赋为联语，尚须一番工夫。

五、九江琵琶亭

琵琶亭位于江西省九江市长江大桥东侧，面临长江，背倚琵琶湖。建于唐代元年，亭名从白居易的《琵琶行》而来。清·林庆铨《楹联述录》九江琵琶亭有联云：

灯影幢幢，凄绝暗风吹雨夜；

荻花瑟瑟，魂销明月绕船时。

此联为清代道光年间湖北督粮道金安清撰，上联“灯影幢幢”出自唐代诗人元稹的《闻乐天授江州司马》“残灯无焰影幢幢，此夕闻君谪九江，垂死病中惊坐起，暗风吹雨入寒窗。”下联“魂销明月绕船时”，出自白居易《琵琶行》的“去来江口守空船，绕船月明江水寒，”以元白二人的诗，脱化用为联，悲苦之情，跃然纸上。

古人撰联除了脱化，还善于集句，如琵琶亭的又一联：

一弹流水一弹月；

半入江风半入云。

清代董云岩集唐人诗句而成。上联出自卢仝《风中琴》，“五音六律十三徽，龙吟鹤响思庖羲。一弹流水一弹月，水月风生松树枝”。下联出自杜甫《赠花卿》“锦城丝管日纷纷，半入江风半入云。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能得几回闻。”集句能集到如此之工，堪称巧妙。

六、杭州冷泉亭

在《楹联述录》中，“冷泉亭”左爵相谒大士于天竺，宿灵隐寺，僧出冷泉亭旧联语：“泉自几时冷起；峰从何处飞来？”公谓联语义未竟，乃别撰付之云：“在山本清，泉自源头冷起；入世皆幻，峰从天外飞来。”语许雪门观察曰：“余以举人受特知，今得专征伐，非朝廷破格，不至如此，真天外飞来也。余家寒素，幼即以耿介自持，此‘自源头冷起’也。”

“冷泉”二字为白居易书，“亭”字为苏轼书。此联为董其昌所撰。

清人俞樾《春在堂随笔》曰，“灵隐冷泉亭，旧悬一联云：“泉自几时冷起，峰从何处飞来？”乱后失去，寺僧属吴平斋观察补书之。戊辰九月，余与内子往游，小坐亭上，因读此联。内子谓问语甚俊，请作答语。余即云：“泉自有时冷起，峰从无处飞来。”内子云：不如竟道：“泉自冷时冷起，峰从飞处飞来。”相与大笑。越数日，次女绣孙来湖楼，余语及之，并命亦作答语。女思久之，笑曰：“泉自禹时冷起，峰从项处飞来。”余惊问：“项字何指？”女曰：“不是项羽将此山拔起，安得飞来？”余大笑。方啜茗，不禁襟袖之淋漓也。”这一记载，成就了冷泉亭楹联的一段佳话，杜甫的《佳人》中有“在山泉水清，出山泉水浊。”之句。上述左宗棠的联用此寓意。

山峰且有飞来悔；

泉水偏从冷后传。

这是赵铁山题冷泉亭。他说，山峰飞来有悔意，泉水因冷才传。如果不冷，那可不一定有名了。

不愁泉冷无时热；

常恐峰来更欲飞这是黄霖题冷泉亭。他是一愁，一恐，放心不下啊。

泉水澹无心，冷暖惟主人翁自觉；

峰峦青未了，去来非佛弟子能言。

这是金安清题冷泉亭。他说泉的冷暖，与泉无关，峰的来去，也不是佛弟子说了算数的。

我来尝泉，根本不冷；

君且看峰，何曾有飞。

佚名题冷泉亭。认为泉是不冷的，峰也并没有飞。

胜境重新，门前峰列如屏，未必飞来不飞去；

优游若昔，亭畔水清可掬，漫论泉冷与泉温。

这是翟传壿题冷泉亭。

上述这些题冷泉亭联，视角不同，各有千秋。飞留难定冷暖自知。正如王阳明一切心法所说，情由景生,景由心生情也好，景也罢，皆在心中。因此，我为之撰一联：

泉自心时冷起；

峰从意处飞来。

心是有时间概念的，你说什么时候，就是什么时候，意是有方位概念的，你说什么地方就是什么地方。由于人的学养薄厚、阅历深浅、境界高低，词语奇巧的不同，就形成了各自的视角，各自的表述。这就是这些楹联，给我们的最大启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