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缔造了哈佛
——查尔斯·W.艾略特传(三)

2017-12-20 05:17亨利詹姆斯
传记文学 2017年12期
关键词:艾略特哈佛学院

【美】亨利·詹姆斯 著

朱建迅 赵倩 任晓伟 秦楠 译

他缔造了哈佛

——查尔斯·W.艾略特传(三)

【美】亨利·詹姆斯 著

朱建迅 赵倩 任晓伟 秦楠 译

艾略特开始毫不迟疑地推行自己酝酿已久的各项改革和制度。学校里发生的各种变革都将被视为集体智慧的结晶,为了叙述方便,现将它们划归为三大类:

首先,是若干项行政改革。掌握行政改革的大致情况,有助于我们在最短的时间里理解那么一大堆陈腐的行政惯例,是怎样对艾略特在现有基础上推行的改革构成极大的障碍。

其次,这类改革措施本身的意义更令人关注,也比较明显。它们主要是针对哈佛学院制定,其最终目标是按照一种更加宏观的理念治理学院。学院仍然以发展人文学科为主,但它的学科领域将包含新兴的自然和社会学以及其他新学科。

第三,艾略特认为有四所专业学院需要振兴,尽管这四所学院有待解决的实际问题和视情形而采取的步骤各不相同,但艾略特认为它们的改革目标是一致的。

全面推进行政改革

仅仅列举艾略特任职前两年实施的一部分改革措施,便足以表明改革涉及的范围和层面。例如,在艾略特当选之前,哈佛监事会曾就如何减轻校长工作负担的问题展开长时间的激烈争论。艾略特上任之后,通过设立哈佛大学教务长一职,终于解决了这个议而不决达数年之久的问题。他任职第一年的第二学期,即1870年2月,教务长以法莲·格尼上任,负责处理所有校纪校规及其他一些行政事务,此前这些工作需耗费校长近四分之三的工作时间。哈佛大学还为每个系都任命了一位系主任。学校自此开始形成惯例,要求各系每年提交一份工作报告,经过印刷装订,连同校长和财务总监的年度报告一并存档。哈佛大学各系的学期与假期的起讫时间各不相同,由此造成的混乱状况随着哈佛统一校历的颁布而告终结。这是哈佛大学若干部门朝着彼此更加协调的方向迈出的第一步……哈佛大学长期以来普遍推行时长六周的寒假,过去人们支持这一做法的理由是,贫困生可以利用这六周时间在乡村学校任教从而挣得一点零用钱,如今寒假缩短为圣诞节前后的两周;另一方面,暑假延长到9月底结束,许多教师和学生就能有足足三个月的时间外出旅行,或是从事一项连续性的工作。同时,购置更多的土地以应学校扩建之需,并收购了河边一处地产作为将来的一个停船场所。校内一些建筑也得到修缮和翻新。对此,艾略特说道:“哈佛的校园,应该处在一个良好的环境之中,使之既成为这个城市美丽的风景,同时也成为所有市民和频繁出入其间的学生心灵愉悦的源泉。”哈佛大学章程也开始全面修订。我们不妨列举其中经修订后于次年即正式生效的一项条款,因为它颇能代表新任校领导的学生政策。学校以前把大学生当作中小学生看待,不信任他们,不允许他们从学院图书馆借书,修订后的章程则赋予学生借书的权利。修订章程的工作逐渐展开,持续到1877年,直至原先一本近40页、载有各种繁琐规章制度的小册子,被全文印出不足5页纸的新订条例所替代。这些条例涵盖面广,内容也较为合理,从实施起至今,对于有序而灵活地管理哈佛大学的各项事务,起到了极大的促进作用。

艾略特与其孙子(1960年)

哈佛校长是否应该同等关注该校的每个院系,这个虽经监事会在1869—1870年学期的冬天讨论,但并未形成明确结论的问题,不必通过某一条例做出规定,因为当时的章程赋予艾略特各院系负责人的合法身份,他随即开始按期参与并主持所有院系的教师会。这些旨在实现统一组织的措施,产生了直接和间接的作用。20年后,艾略特在回顾自己早期改革的经历时说:“就效果而论,我相信这是哈佛有史以来在行政管理方面最重要的一项改革。”类似的会议骤然增多,因为他让教授会、监事会和各委员会处理的事务之多,超过了以往任何时候。有关记录显示,自1869年9月到次年8月,董事会召集了34次会议,均由艾略特主持;监事会召集了17次会议,他也全部出席;校教授会召集了44次会议,全部由他主持;神学院、劳伦斯理学院、医学院、牙医学院、地矿学院、自然历史博物馆总共召开了四十余次教师会议,艾略特出席并主持了绝大部分。其时,教授会或委员会会议经常在晚上召开,一些会议甚至开到夜里11点。在会上,艾略特不仅用心探讨涉及哈佛全局的重要事务,而且借机了解了一些教职人员。他之所以能实施一项又一项的改革,靠的是事先鼓励与会者就当天的中心议题畅所欲言。在人们对列入当天议程的有关事项进行充分讨论并形成处理意见后,他可能会将会议延长,试探一些同事的心理,以便为进一步推出改革措施采取相应的策略。一部分与会者对此叫苦不迭。

提高入学标准、扩充课程与师资,多方位拓宽教学

艾略特还采取了以下并不只是为了便于行政管理的改革措施:重新修订入学标准和考试方式,以达到提高办学标准的总体目标。

新设立的教务处将学生的学业档案和操行档案截然分开,开始逐步废除各种约束学生品行的繁琐规定。艾略特似乎早在哈佛就读时就开始怀疑这些规定是否明智。罗杰斯在主政麻省理工学院期间,并未制定繁琐的规则,因为他一贯认为,只有信任而不是刁难学生,才能让他们遵循规则,勇于承担责任。结果,该学院鲜有以往常见的学生和教师之间严重对立的情形。艾略特曾亲身感受麻省理工学院行之有效的管理模式,因而重返哈佛任校长之后,对推行这一管理方式很有把握。哈佛新政实行数年之后所取得的若干经验对其他院校也产生了深刻启示,新的学纪政策的影响随后又扩展到剑桥地区之外。

任何一位文学学士,只需连续三年“保持良好的道德品质”,并且预先缴纳5美元,即可被授予文学硕士学位,这一做法被明文废止。这为文理研究生院组织体系的逐渐成形扫清了障碍。哈佛管理委员会设立法学博士和理学博士,并依据学术委员会主持的考试结果投票决定,将博士学位授予合格人员,从而为文理研究生院的最终建立奠定了基础。

艾略特还修订了几年前刚刚设立的在毕业典礼上荣誉奖励的制度,从而使学生有望获得表彰,只要他们在自己选择的学科领域有六至七门的课程取得优异成绩。我们将发现,这一制度本身鼓励了本质上类似于如今称为“主修”某一科目或学科领域的做法。

1872—1873学年,哈佛大学将所有课程按阿拉伯数字进行编码,并按科目分类列于课表中,总共七类,此外再加上音乐。例如, 积分学作为数学4与其他10门数学课程列为一组,而不是作为初等数学选修1列于一年级的学习课程中。可以认为,这一微小的变化体现了一种新的课程观念,它对后来三方面的发展,具有促进作用,即按学科划分系一级组织,真正的课程选修制度,以及课程的无限延伸——横向贯通新的系群,纵向延伸到高年级与研究生的所有高级课程。当年的哈佛年鉴首次列出每门课程的主讲教授或讲师的姓名。

1873年春,校方正式规定,校内无论哪个系的课程均向其他系的所有学生开放。根据这一规定,法学专业的学生可以直接进入哈佛学院的班级学习历史或拉丁文课程,无须额外缴纳一笔学费。“这一行动将会给各系学生带来更多自由选择的机会。”艾略特的这句话表达了他内心持久不渝的目标。

希尔校长在职时创建了所谓大学讲座制,以求在低风险和零开支的前提下拓展哈佛大学的课程范围。正如最初设计的那样,这些讲座是由一些学识渊博的先生所作的一系列简短演讲,他们因学生的凝神倾听而感到愉悦,以此补偿自己为课堂教学所付出的辛劳。在希尔校长实行大学讲座制的7年里,总共有74次这类简短的演讲,其中仅有7次与理学专题有关。希尔其实已经把这些演讲当作一种手段,既能确保传统课程体系的完整,又能向那些热衷于参加讲座的学生提供一点科学知识。艾略特觉得自己从中看出了更多值得考虑的可能性。按照他的设想,只要参加此类讲座的人愿意交纳一笔为数不多的学费,再将这些学费交给主讲人作为酬金,讲座制就能够建立在牢固的基础之上。这些讲座似乎有可能让研究生从中受益,尽管如哈斯金斯教授所言,它们更像是大学本科教育的延展,而不是如今人们所理解的研究生教育。这些讲座面向公众开放,包括女性。它们如果能在校方的支持下顺利开展,必将逐渐扩大自己的影响与声望。它们也可以作为一种手段, 用以检验类似于德国编外教师制的做法是否切实可行。因为它们肯定能显示某些未经考察的主讲人是否具备大学讲师的潜质,而无须校方承担任何令其尴尬的义务。于是,艾略特尽力使大学讲座形成一个完整的体系,开始合理安排并开设哲学和现代文学的若干讲座课程,面向“研究生、教师及其他有一定学术造诣的人”, 包括女性。

在实行讲座制的第一年,讲座课程分为两个系列,哲学系列的主讲人分别是爱默生、鲍恩、C.S.皮尔斯、F.H.赫奇、J.艾略特·卡伯特、G. P.费舍尔、约翰·菲斯克;现代文学系列的主讲人分别是洛威尔、恰尔德、波、惠特尼、卡特勒、豪威尔。每系列课程的费用为150美元。应艾略特之邀发表实证主义学术演讲的菲斯克,此后被许多人视为无神论者。而在8年之前,菲克斯曾受到警告,如果再发现他向任何人宣扬实证哲学, 将立即剥夺他的教师资格。至少对他而言,这样的邀请证明哈佛经历了一场多么巨大的变革。

共有155人参加了一个或者多个讲座课程,不过这些人只是艾略特所说的一般听众,其中仅有4个“训练有素的年轻人”听完所有的哲学系列讲座,并参加了最后的考试。尽管当时正掀起一股倡导女性接受高等教育的热潮,但也只有一位女性全程听完哲学系列讲座,6位女性听完现代文学系列讲座。

第二年,随着课程计划的更改,又安排了不少彼此并无关联的短期讲座,学费也下降到每门课10美元或10美元以下。可惜结果仍然令人失望。因此,大学讲座制只能弃而不用。艾略特在1871—1872年度报告中总结了从这次尝试中得出的几点结论:“大学讲座制没有能够诱导这所大学的文学学士继续留在哈佛进行系统学习,也没能将其他地方的优秀学生吸引到哈佛……优秀学生希望接受颇有深度、连续而系统的教学。本校开设的这些讲座, 虽然自成一个教学体系,但是一直杂乱、分散,彼此互无关联……听众的素质普遍偏低,致使主讲人不愿进行深入透彻的专题讲授。”

“那些著名学者不是专业教师,他们唯一的教学资格就是能够饶有兴致地谈论自己所热衷的研究,如果指望他们的新鲜言论能够像领取薪酬的住校专业教师一样发挥作用,这本身就是一个错误。”任何一所真正的研究生院的发展,都得假以时日,并且是以一种不同的方式实现。不久,人们便清醒地认识到,解决这一问题的关键,在于“增加哈佛大学选修课的数量和种类”。

随着大学讲座制和研究生学位新条例的试行,哈佛于1872年重组了所谓的学术委员会。学术委员会由几个院系的所有教授及助理教授组成,是讨论校内政策问题的权威机构。它尤其重视如何向优等生提供哈佛的各种资源,也就是艾略特一向牵挂的促进研究生工作的问题。同时,它也负责推荐学生攻读文学硕士、理学博士和哲学博士学位(该机构依照1872年制定的条例一直运行到1890年)。

采取旨在扩充课程的每一个步骤都需要资金投入,然而哈佛一向资金不足,恰好此时有新款项注入,于是,教职员工在1869年秋天普调工资,教授的年薪从3000美元涨至4000美元……哈佛各系部总共设立七个新的教授席位,“为1870—1871学年扩大课程范围所做的前期准备也达到了相当的规模,故校长在当年年底的报告中声称,每一项新的资源已得到充分利用,每一项预期增长的收入都已得到充分考虑”。截至1871年秋,艾略特发表第二份年度报告时,新设立的教授席位达到了13个。

有几项人事任命值得回顾一下,因为相较于上述其他改革,它们更是纯粹出于艾略特的个人考虑。首先看一下艾略特在任内前5年任命的非专业学院的人员: 以法莲·格尼(历史)、乔治·马丁·莱恩(拉丁语)、詹姆斯·米尔斯·皮尔斯(数学)、纳撒尼尔·S.夏勒(古生物学),他们全都晋升为终身教授。

艾略特在九十岁生日宴会上

根据艾略特上任之后第一个冬天做出的安排,查尔斯·F.邓巴应该晋升为政治经济学教授,只是他不能立即履行教授职责。“他接受的教授职位,或许是美国第一个为这一专业而设的教授职位。”斐迪南·波谢曾一度担任哈佛讲师,后来在麻省理工成为艾略特的同事,艾略特将他从该学院挖过来,任命他为外语教授(1870 年)。四位新人被调入哈佛学院成为助理教授——亨利·亚当斯(1870 年)、A.S.希尔(1872年)、查尔斯·L.杰克逊(1871年)、约翰·特罗布里奇(1870年)。他们都相当年轻,亚当斯、邓巴和希尔没有经历过试讲阶段。亚当斯在哈佛的时间虽然不长,但哈佛历史系由衷感激他开创的授课传统。特罗布里奇将物理学科的实验课程引入哈佛。临时聘任的人员中有不少很快被委以终身教职。

在哈佛聘任的专业学院教师中,C.C.兰德尔因其对法律教育产生的重要影响尤其引人注目。其他还有查尔斯·卡罗尔·埃弗雷特(神学院神学教授,1869年)、赫尔曼·A.哈根(昆虫学教授,1870年)、弗朗西斯·H.斯托勒(新组建的珀西学院农业化学教授,1871年)。下列五位年轻人:詹姆斯·巴·埃姆斯、亨利·P.鲍迪奇、R.H.菲茨、约翰·C.格雷、詹姆斯·B.塞耶,全都于1873年之前通过某项任命成为法学院或医学院的教师。C.S.萨金特于1872年被任命为新阿诺德植物园主管。

如果我们逐一提到这28人(多为年轻人),是为了重点突出艾略特的各项目标和他的远见卓识,那就无须依次介绍他们后来取得的成就,单是这份名单便足以表明哈佛正在重新焕发活力,正在实施改革方案。兰德尔的任职系艾略特亲自提名,并据此破格采取行动。如果遵循先例,学校势必物色某位声誉卓著的法官或律师界的领袖,以接替斯托里、格林利夫和塞弗勒斯·帕森斯曾担任的职务。这样的选择会使正在饱受诟病的一所学院即刻显现出活力,从而处于有利地位。但是,一位默默无闻、名叫克里斯多夫·哥伦布·兰德尔的先生被艾略特从纽约请了过来。艾略特曾在20年前与他见过面,当时艾略特很赏识他的才华。董事会的其他成员表决通过了兰德尔的职务任命,虽说有些勉强, 而且“大概是出于支持他们年轻校长的普通目的”。该项任职提议在监事会遭遇了更大的阻力,只是在听到艾略特引用的詹姆斯·C.卡特和约瑟夫·H.乔特高度评价兰德尔才华和法学造诣的原话之后,他们才最终做出让步。其他一些职务任命可能也是基于艾略特本人的提议。其中大概包括波谢、希尔、斯托勒、菲斯克、诺顿、詹姆斯和塞耶,因为艾略特对他们每个人都很了解。他对菲斯克的举荐激起了一阵暴风雨般的激烈反对,因此他当时的心情一定十分紧张。亨利·亚当斯的任职应该是格尼的推荐。埃姆斯的任命,实属创新之举,尤其值得注意,因为埃姆斯从未有过在法律界的从业经历。兰德尔推荐他的理由,是他有法律头脑,而且身为哈佛的年轻教师取得了出色的成就。教务长庞德最近声称此项任命虽然完全违背英美两国专业学院的传统,却显示出兰德尔的先见、艾略特的睿智,以及他们两人的勇气。如果这番话确有道理——我无意对此表示怀疑——也就说明艾略特意识到,这种尝试可能在一定程度上有助于解决高级专业学院师资短缺的难题,无论是法学院、医学院,或其他学院。

这些对师资的有效补充,加上教授会和董事会目前奉行的开明政策,都使教师们获得了前所未有的绝佳机会,他们可以教自己感兴趣的东西,而不是只用那些被普遍视为仅仅适合一般本科生的教材。F.J.恰尔德教授的经历为我们提供了这方面的一个实例。他在艾略特上任前一年向监事会提交的一份报告的手写原稿恰好被保留至今,从而为我们提供了一个更加准确的依据,借以对比他当时与几年后的教学情况。恰尔德自1846年起任教于哈佛,自1851年起一直拥有博伊尔斯顿教授职位,1857年开始出版关于“英国及苏格兰叙事民谣”的重要学术专著。1868年,他43岁。他一向是一位优秀的教师,此前作为一位富有创见、造诣深厚的学者在欧洲和美国闻名遐迩。1867—1868学年,他的主要教学任务是主讲所有大二和大三年级学生必修的“写作课”,因此他不得不耗费大量时间批阅他们幼稚而蹩脚的习作。这一工作令他本能地感到厌恶。他在那一年(1868)的报告中,用一种不加掩饰的诉苦口吻道出了自己的不满:他第一次被分派了一门三年级的选修课,选择那门课程的学生在他的启发与指导下学习古英语,选读《仙后》,之后的第二学期继续跟随他学习莎士比亚。当年学院没有向哪个班级开设其他任何一门英国文学课。简言之,直到那时,考虑到哈佛学生的实际利益, 恰尔德卓越的学识和天赋大多遭到了埋没。

摘自1871—1872年度校长报告的一组数据,能够反映截至1872年秋哈佛学院师资增加的幅度

但在1872—1873学年,他教的修辞学课程缩减了一半,同时主讲下列选修课:盎格鲁-撒克逊语(3名二年级学生注册学习)、英语语言史与语法(10名三年级学生注册学习)、英语写作与英语文学(30名四年级学生注册学习)。他在第二年还将这些课程的最后一部分学时替换成一门新的选修课,讲解乔叟、莎士比亚、培根、弥尔顿和德莱顿的作品,总共有37名四年级学生和27名三年级学生注册学习。

所有这些改革举措产生了一种意义重大、充满希望的效果,哈佛随即开始转变成一所新型的高等学府,那些有着学者的高雅趣味和远大抱负的教师,更加容易在潜移默化中找到一种归属感。

哈佛的艾略特时代令人联想到自由选课制的建立。不过今天人们普遍认为,当初实行这种所谓的制度只是为了照顾学生的需求。纵观哈佛的历史,即可看出此种观点明显错误。一、二、三年级必修课占用的时间以极慢的速度逐渐减少,选修课的门数虽然增加,但多年来增长幅度比较有限,从而使本科生能够灵活支配属于自己的一段时间。

起初,艾略特并不主张完全听任进入哈佛学习的年轻人自由选择他们愿意学习的课程。但他的确意识到,赋予学生较大程度自由的选课制,是朝着某个最终目标迈出的关键一步。未来的美国高校究竟会是什么样子,他自己也不能准确地预测,但他确信这将是大势所趋。他知道,甚至可以说是确信,只要一所大学企图将学生的大部分课程规定为必修课,它的发展便不可能持久。按照他的设想,哈佛应该成为一所享有盛誉的高等学府,吸引众多的资深学者纷至沓来,如同一流的欧洲大学一样。随着人们更快更多地了解这个物质世界,各类新兴学科也应更快地在哈佛找到自己的一席之地。哈佛这样的大学,必将采取各种新式教学方法,用于历史、经济、语言、文学及伦理学的学习。凡是有志于探索新的知识领域、改革学术文化专业研究方法的人士,都应该来此工作。哈佛必须与越来越丰富的文明进程同步,同时引领它的发展。由艾略特主导的课程改革,取得了两个重要的前期成果:一是正式启动了教授会工作的一项改革,二是为后来建立的文理研究生院奠定了基础。

推动院系重组,提高专业学院水平

1870 年,美国只有宗教、法律、医药和教学这几种正规专业。此前还没有人想过要为教师开设一门专业课程。尽管分支众多的工程学和建筑学刚刚起步,尚未具备足够的专业人才以获得社会认可,但是一些新兴的“理工或技术”院校已开设了这两个专业的相关课程。这些院校着眼于未来,不受传统束缚,却很难找到经验丰富的专业教师和合适的教材,且几乎没有任何教学设备。这些历史悠久,致力培养牧师、医生和律师的专业学院,无论是在哈佛还是美国的其他大学,轻易满足于一点小小的成就,全然忘记了自己在19世纪前30年曾经立志达到的高标准。这些学院的倒退在一定程度上固然是管理不善所致,但也显示出学术型专业的文化水准普遍下降,因而反过来表明美国社会一直普遍趋向于变革。安德鲁·杰克逊时代之后,随着西进运动的开展,社会风气与以前相比,更多了几分浮躁和粗鄙,而那些经历过立宪的人们仍然慕恋权势的荣光。随着专制集权传统的瓦解,政治、社会风俗和各种职业开始发生了一些变化。这一阶段的美国历史限于篇幅不便展开讨论,但值得一提,职业教育领域追求创造和进步的运动实际上是由艾略特发起的,这一运动本身也产生了深远而持久的影响。

前文已经提到,早期的几任校长甚少关注专业学院。他们允许专业学院按照有时受到他们推崇的一种理想模式发展——每所学院由一组教师管理,他们自主选择教材,用自认为最好的方式处理日常事务,不受任何干涉。我在前面也间接提到,艾略特认为自己更像是哈佛所有系的系主任,而不仅仅是一校之长。他没有在自己上任后的第一个冬季无所作为,而是大力推动其他院系的重组。同时,他开始直言不讳地发表一系列批评性意见,令人大开眼界。这些意见在当时也是前所未闻,因为此前美国所有高校的校长都很不情愿公开揭自己学校的短,正如没有哪一位银行行长会自曝家丑,承认银行的资金储备不足。

我们可以将艾略特行政生涯的这一阶段称作他的“专业标准运动”时期。起初四至五年,运动蓬勃发展,此后势头减弱,继续平稳推进了很长一段时间。因为一直需要他本人亲自努力,直到1900年医学院投票通过条例将文学学士学位作为入学的必要条件,这一运动才能说是真正结束。艾略特在1870—1871学年的报告中用两句话概括了自己的理念:“大学在培养神学、法律、医学和自然科学的专业人才方面承担着重大责任,而这些责任并非总能落到实处……在美国,众所周知,除神学外所有学术型专业的教学准备工作一直显得特别仓促、杂乱和不足。有鉴于此,一流的大学应树立起全面发展的榜样,这一点至关重要。”他稍带一点外交辞令,却没有欺骗任何人的意思补充道:“几所学院的全体教职人员和校董事会对此均持一致看法,他们在过去几年的行动也清楚地表明了这一点。”

艾略特在剑桥市的府邸

的确,艾略特深知,整个情况十分糟糕,只是他没把话说得那么尖刻而已。他认为专业学院的标准已经低到可耻的地步。在他看来,那些学院的种种表现带有不少欺骗的戏份。令人不可思议的是,那些深受公众信任的大学能够向社会大量输出医生、律师、牧师和工程技术人员,但说到学生的质量时却没有一点信心。“大学学位在这个国家已经背负了恶名”,他说,“由于愚昧和疏忽, 立法机关已经赋予几百所高校授予学位的权利,而这些高校并没有合法的权利行使这项职能。”因此,艾略特认为哈佛应该不负众望, 向社会输出有真才实学的专业人才。他也希望学校能够向专业人员提供优质教育,从而提高整个国家的工作效率。艾略特富于理智,又曾经实地考察了欧洲大学专业技能培训课程,加上他本人与罗杰斯和麻省理工学院教职人员的短暂交往,这些都使他相信这正是美国社会的当务之急,大学必须赋予“其所有的学位一种严肃的意义和真正的价值”。

查尔斯·W.艾略特塑像

所有人都已看出,他极力推动的改革势必导致哈佛各专业学院入学人数的骤减。谁也不知道这个数字何时会回升。或许正是凭借自己善于洞察公众心理的天赋,他才敏锐地意识到美国重视专业培训质量的时代即将到来。然而,站在他对立面的那些人认为医学院和法学院经费吃紧,根本无法承受入学人数减少和教学成本提高的双重压力。对此,他却拿不出像样的理由予以反驳。抱着执行政策绝不走样的信念,他克服了重重困难和阻力,宁可追求卓越而失败,也不愿取得平庸的业绩。他在1871年秋天说道:“无论做出何种牺牲,本校都将会坚持完成提高专业学院这项有益的工作。”“本校都将会”是摘自他的原话,不过谁都知道他心里说的却是“本人都将会”。

艾略特校长任期的第一个阶段结束于1876至1878年之间,因为那时他已经完成了使哈佛面貌一新的最初任务。哈佛学院教授会的规模已经显著扩大,教学领域也得到了很大的拓展。若是重新回归旧有的必修课程制度,一些才华颇受赏识的教师势必会沦为平庸懒散之辈。选课制度在教授会和董事会内部已经原则上被完全接受。大二、大三、大四学年,修辞学、主题写作和辩论术除外的所有课程全部取消规定的练习, 从而使1878—1879 学年出现的各种争论终于画上了句号。

同样,几所专业学院实施的旨在尽可能提高专业标准的几项改革,迄今已经赢得了普遍赞同。即使艾略特辞职,学院的教师也不会放弃他们原先固守的立场。有一件事大概可以作为佐证:法学院通过投票表决,要求所有尚未获得文学学士学位的入学申请者通过若干专业考试,并将学时延长至三年。这种进步,与法学院和医学院随后发生的大多数变革一样,全部源自系主任和教授们的本意,只需得到校长的支持和保护即可。此后,艾略特再也不必像前五年那样为改革注入大量的原始动力,也不必在另一场斗争中首当其冲,就像他突然介入医学院的事务时那样。

(完)

(《他缔造了哈佛——查尔斯·W. 艾略特传》,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即将出版)

查尔斯·W.艾略特

责任编辑/胡仰曦

猜你喜欢
艾略特哈佛学院
被哈佛开除的奥运冠军
章鱼心
如何不写
海盗学院(12)
艾略特的蜜月
海盗学院(7)
哈佛讲堂里的狗
哈佛讲堂里的狗
西行学院
哈佛的学生不快乐